“地址我没填门牌号,备注了放在电梯口,你可以等人走了再去取。”
“都是些清淡的,吃起来也方便的,这两天先忍忍。”
这一番话,连贯顺畅,陈醺听得目瞪口呆。
他……居然不留下来跟自己一直吃晚饭么?
她连他什么时候悄悄点好的外卖都不知道!
“什么意思啊,你不跟我一起吃吗?”
陈醺有点沮丧,但更多的像是有点无措。
语气变得显而易见的低落,手指也不自觉地捏住了沙发边角的须穗。
这回迟疑的人换做林柏周了。
身处管理岗位的他平时做惯了决策,为了所有人的工作效率,从不拖泥带水。
这会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第一次到女孩子家里来,人还受着伤,不久留让她好好休息会比较好吧。更何况陈醺没有主动先说让他留下来,邀请他一起吃饭,那他还是识趣点不要给人压力比较妥当。
但…看她这个反应,意外得嘴都合不拢了,那…是自己想错了?
林柏周有点后悔刚才的发言,把自己架上了进退两难的位置。
他掩饰般地清了清嗓子,另起一行:
“你明天还用去酒店上班吗?你今天车没开回来,如果明天还要上班的话,早上我来接你?”
陈醺也有点难为情。
她垂下忽闪的眼睫,揉捏着手里的穗子,慢吞吞地说:
“我也还不知道明天能不能休病假呢,得晚点再问问我们老大。”
提到这个人,林柏周倒是想起来了。
他眯起眼睛,没好气地问:
“那会在电话里,我好像听到你同事说,是他害你扭伤的?”
“对啊,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总监呢,好好地走在路上偏要从背后吓唬人……”
陈醺抱怨间,习惯性就抬眼去寻对话的人,一个不留神,就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里。
她惊觉面前的人眼中危险的深渊,顿时磕巴起来:
“就、就是我在走路的时候,他从后面突然冒出来,拍、拍了我一下…我就被吓到了,然后就、就扭着了…”
“别紧张。”
他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暗自记下了这一笔。
“你这算工伤都不过分,病假该休就休,硬气点,心安理得地休。”
看着她难得地呆滞,糯糯地说“知道了”,林柏周生出一股伸手摸摸她头的冲动,又生生忍住。
陈醺想了想还是觉得有点不甘心。
忍不住鼓起勇气又问一遍:
“你真的不留下来吃过饭再走吗?”
像是为了寻找论据支撑,又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定心,她还艰难地举起手,指向墙上的挂钟。
“可是都快到饭点了耶。”
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新的可能性:
“还是说…你晚饭已经有约了?要、要是那样的话,那也确实不好多留你了。”
说这话时,嘴上懂事,心里到底还是不甘心,一双杏眼瞪大了,盯着他眨,像只抱着松果就不撒手的小松鼠,不怕人又机灵,毛茸茸的大尾巴还一摇一摆的。
林柏周深吸一口气,终于缴械,也不顾如此反复会很掉价,会有欲擒故纵的嫌疑,会……
总之不管了,他现在觉得自己就该吃这顿饭。
“那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陈醺像是没反应过来,大概想不到这是这么快就松口的意思,仍是那般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这下林柏周再也忍不了了,撑着沙发站起身来,掩耳盗铃式地拉开一点距离,然后伸出手,掌心轻轻抚上她的发顶,开口沉得出水:“不是要一起吃?刚才我只点了一人份,你看还有什么想吃的,再加几个菜。”
从这一捧水中,不甚泄露的,还有轻易不敢示人的满腔温柔,和费尽心机掩盖的无尽宠溺。
小松鼠的机灵眼睛里,有明晰的光霍然亮起,一星一点都是开心和满意,迷了他的眼。
林柏周恍然,只是吃顿外卖而已,他竟有这样的能力,能这么轻易就叫她这么开心?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可以宣布,自以为是地保持距离,欲擒故纵就是三十六计里最愚蠢的一招。
他忍不住加码:
“那这瓶庆祝用的酒也一起喝掉吗?如果要的话,我就现在放去冰箱,一会等吃的到了再拿出来喝。”
“当然要喝!我也可以喝吗!”
正中她的下怀!
陈醺这会只能用眼睛表示猛点头。
“嗯,只要你不会喝完酒就把头乱甩,喝一点没关系。”
小松鼠把手并在膝盖上,坐得像小学课堂上要求的那样正,身体力行地表示自己喝了酒也不会乱动。
突然变成像纪律委员的林柏周忍不住失笑:
“只是想一想,就觉得以你的酒量,这么一点应该确实不会有问题。”
“说起来,你到底有多能喝?”
点名提问来得太突然,陈醺有点犹豫,自己的辉煌战绩究竟会是扣分点还是加分点。
“就…我也不知道,这种事情也没必要挑战极限吧。”
纪律委员觉得有理,点头表示赞同。
重新又在外卖加了几个菜,陈醺在林柏周的催促下给老板周朗打电话,理直气壮地多要了两天假。
再多就不行了,因为第三天陈醺有客户在店,必须回去盯着。
不过陈醺对周扒皮也已经很满意了。
第34章 内比傲罗
陈醺在家这两天,林柏周每天都来。
中午是午饭掐点送上门,下午是下了班本人带着吃的上门。
原本休假可以在家不用洗头洗脸安心当肥宅从早躺到晚的,这样一来也不得不起床洗漱收拾自己按时吃饭了。
但是人可以在家歇着,生意讯息却不会停。
除了没法收发邮件,手机上的信息电话几乎就没停过。
酒店的邮箱出于严格的安全要求,只能在酒店内部台式电脑使用,不能在自己的电脑或手机端登录。
刚入职的时候,陈醺曾经还烦恼过,觉得这一点很不方便。
后来才知道这一点障碍,对于他们市场销售员工的下班时间来说,是多么大的保障。
因为真正想要找到你的事情,根本就不会通过邮件。
客房销售更甚,经常在半夜满房的时候通知线上渠道商关房,或者自己打开手机后台操作。
绝对不能出现关房不及时的情况,否则一旦有新的预订进来,而酒店当晚却已经没有该种房型了的话,麻烦的绝不只是一两个部门。
前台,财务,甚至客房部都会发自内心地嫌恶这样的麻烦。
陈醺经常在食堂跟同事一起吃饭的时候听到他们抱怨。
业内很有名的一家线上旅行社就经常罔顾酒店通知,不及时关房,强行塞新的订单进来,却因为这家线上平台的市场占有率实在太大,没有办法因为这种原因终止合作。
除了这种让人不敢太早睡的情况,还有就是睡着了也得一个电话给你揪起来的订房客人。
客人哪管什么前半夜后半夜,有了需求能第一个想到你,其实说明了对你工作的认可和信任。
睡得迷迷糊糊也要睁开眼睛记录下客人需要的房型,编辑成预订信息发去预订部。
事实上,鉴于酒店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场所。
所以大部分客人也会默认酒店的所有岗位都是二十四小时on call的。
只是大概也没有哪个销售会傻到,在下班时间被客户需要的时候,去跟对方解释自己不属于轮班倒班的岗位就是了。
第三天陈醺该回酒店上班了,林柏周真的一大清早就在她楼底下等着了。
是早高峰都还没开始的那种一大清早。
以至于她到酒店的时候,整个后台大办公室连灯都还没人开——保洁大姐都还没来呢。
陈醺头一回这么早到办公室,有点不习惯。发了会愣,抓起茶杯去茶水间烧热水。
谁知一推开茶水间的门,里头竟有个黑黢黢的人影在耸动!
陈醺吓得差点把杯子扔出去,慌乱中摸到门边的开关按下,“啪”地一声头顶日光灯管亮起。
——居然是周朗周总监。
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陈醺无语至极,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位上司很有去鬼屋做NPC的潜质。
他有什么资格摆出也被吓到的表情?
陈醺往台面上看过去,好家伙。
这人居然一大清早一个人躲在茶水间里黑灯瞎火地——
泡功夫茶???!!!
“你怎么来这么早?还突然推门,吓我一跳。”
周朗抢先占领控诉者的位置。
陈醺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拜托,老大,你才吓人吧,你见过那个老板第一个到办公室的,还躲起来泡茶?你的秘书不给你准备这些的吗?”
周朗耸耸肩:“要想职位升得高,就得上班到得早,你懂什么。”
“真、真的假的啊?”陈醺完全看不出来周朗居然是勤奋型的人。
她之前一直觉得周朗这个领导,不知道是心态年轻还是人太有个性,总之完全不符合她心目中管理层领导的正统形象。
虽然严肃起来也挺能唬人的,但超多时候都像是没个正型的小学鸡。
会出其不意开一些幼稚得要死的玩笑不说,有时候几个年轻女生聊点八卦他路过也要掺一脚,下了班就迫不及待换上他的健身装备背起小背包走人,喜滋滋炫耀自己健身新成果或者新买的电子产品的时候甚至有点咋咋呼呼。
但每当陈醺觉得对他这个老大滤镜碎裂的时候,他又很快会展现出专业的一面。
周朗对于数据的敏感程度和把控能力是他们整个部门都有目共睹的服气。
所以每次交给他的报表一定马虎不得,他只消半分钟就能看出表里的项设置得不科学或者有公式拉错了,然后在打回重做的时候让犯错的人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无地自容又豁然开朗。
若要让陈醺简略地评价她这位上司,她大概只能微妙地说一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吧。
然而这会,这位不拘小节的成大事者敲敲大理石台面,问她:“龙井,喝吗?”
陈醺只觉得说不出的诡异。
“清明前的吗?”
“哟呵,怎么,要不是你就不喝了?”
周朗对她的抬杠显得很意外,陈醺不好再多话,随便捏了只比撒尿牛肉丸还小的绿瓷茶杯,一口吸溜光了。
茶水倒是勉强还算清甜,但是如果真是今年的明前龙井,那这茶叶多半没有一直放冰箱好好保存。
但毕竟是老板赐的茶,不多夸两句说不过去。
她正假装啧啧品味,实则绞尽脑汁想词儿呢,老板本人直接发话了。
“行了别编了,冰箱什么时候坏的都不知道,刚才发现就赶紧拿出来试试还能不能喝。”
。……果然。
既然如此,那陈醺只当任务解除,打算接点热水就走人。
白气从哗啦啦的水流中冒出。
同样不停冒出的还有来自老板的问询。
“上次你信誓旦旦说要追回来的那个case怎么样了?没戏了就早点说。”
陈醺差点手抖,关掉热水器笼头,犹豫的时间不够用,只够有什么说什么了。
“客人松口了,但合同还没签,今天会联系客人催合同。”
陈醺这么一说,周朗倒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事似的,问她:“脖子好了?”
“……”提起这个陈醺就没好气,好好走着路被吓出工伤,今天回来上班一早上又被吓到灵魂出窍。
这个班上得简直不要太亏。
例行开过早会,平时这个时间大家一般不是查邮箱就是去茶水间聚众站桩。
可是陈醺今天因为来太早了,邮件也查过了,水杯也是满的。
小昭送完报表回来,路过看见陈醺一手托着下巴在滑鼠标,一看就是压根没走心。
她想了想,随手扯了把椅子凑过去。
“你在开小差,被我逮到了!”笑得一脸暧昧,眼里还闪着八卦的光,“快说!是不是在想前天来接你那个帅哥!”
小昭总觉得那天那人看着莫名的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大概不是认识的人,而是帅哥的共通性吧。
“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都没跟我们说!然后自己坐在这里偷偷犯相思?”
天地良心,陈醺刚刚什么也没有想,专心致志地在放空而已。
可是被小昭这么一拱,倒真叫她想起那天的事来。
那天一整个下午,陈醺都因为行动不便,没再硬撑着身残志坚看手机,直到林柏周提醒她联系周朗要假。
她打完电话,惯性点开微信才看到几个小时前自己发了一条带乱码的信息给对面这个人。
也是邪了门了,被肩膀上的一巴掌吓到脖子都差点没扭断的人,手指居然还能有自己的想法,发出奇奇怪怪的短信。
林柏周从厨房出来,就看到陈醺捧着手机,一脸为难地在屏幕跟他之间来回梭巡。
他猜到她大概是看到自己的“杰作”了。
刻意提起显得他患得患失,小题大做,只有在她自己意识到的时候,才是兴师问罪的好时机。
“不解释一下?”
其实她压根不记得自己当时要说什么了。
大概是不想让他请客,或者不想要他来选庆祝的地方之类的话吧。
陈醺支支吾吾地解释完,对方看起来却没有多满意地样子。
他轻哼一声,不满至极,脸也绷起来,小声说了一句:
“要不是你同事在旁边,电话一接通我就想叫你立马撤回。”
陈醺没见过林柏周的这种表情,明明板着脸,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凶不严肃。
她眨着眼睛回想了一下,回答道:
“你打电话来的时候,应该早就已经过时间,不让撤回了吧……”
想起这出意外的小插曲,陈醺觉得有点好笑。
不过不管这笑看起来是暧昧还是痴傻,小昭都没有机会继续深度挖掘八卦了。
因为,老板有请,意犹未尽的小昭被叫走,起身之前她还依依不舍地指着陈醺:“等我出来再继续!”
陈醺笑得无奈,她才不想坐在这里等人回来继续扒拉一些她答不上来的问题。
没想到,等小昭从周朗办公室出来之后,被分析研究的对象却转移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