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慕凝的注意力长期不太能集中,更不可能一次就认下来回的路,景琏倒是记性不错,奈何心思没放到那上面。
所以,他们怎么回家?
姜慕凝下意识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没电,意料之中,她招招手,问道:“带手机了吗?看看你手机,让人过来找我们。”
景琏迟疑了一下,慢吞吞摸了摸兜,小声道:“我穿的常服,没来得及换。”
姜慕凝:“……”
她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养成给手机按时充电的习惯了。
姜慕凝咬咬牙,四处看了看,找到了一个荒废的小亭子,拉着景琏坐过去,然后长按开机键,打算强行开一次机。
好在手机即使关机了也还有那么点虚电,姜慕凝抓紧在它再次关机之前将定位发给了姜阳朔,然后又迅速打了几个字发出去,几乎就在瞬间,手机黑屏了。
姜慕凝紧紧盯着屏幕,一时也不能确定消息有没有发出去,只能叹口气,道:“你有没有带纸笔?或者什么能证实身份的东西,先放在这,显眼一点,如果阿朔看到了能过来最好,万一看不到我们也不能坐在这里干等着,先去找找路,这回你帮我记住路线,可不能再迷路了。”
她的手机也不知道能不能撑住二次开机。
景琏点点头,涉及到正事,他一向都是严肃认真的,“现在应该是下午两点,看太阳方向,这里大概是北方,”他指了指姜慕凝后侧方的一条小道,说:“如果我没记错,村子的方位在西南,我们反着走回去就行。”
说着他蹙了蹙眉:“只是我来的时候,记得岔路很多,不知道会不会走乱。”
岔路多,就不好分辨了,也不好乱走,不然即使能记住路,也很容易和姜阳朔错开。
姜慕凝头疼的按了按眉心,想了想道:“我刚刚打开手机的时候,看到的是两点十七,你现在能分辨时间吗?”
她十七八岁的时候突逢巨变,根本无心学习,大学刚开学就休学了一年,后来也只是勉强完成学业,对于这些似乎是地理方面的知识并不精通。
景琏说:“只能知道个大概。”
知道大概就够了。
姜慕凝站起身,说:“走吧,先沿着一条路走,每条路都试试,实在不行再回来等阿朔他们。”
景琏点点头,他其实更倾向于留在原地等待,这里是农村,后面就是荒山,指不定有什么野兽出没,但他看着姜慕凝脸上掩不住的烦躁,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阻拦。
当初订婚之前,姜慕凝就说过自己的情况,她有一段时间喜怒无常,家庭医生判断她有躁郁症迹象,但因为她抗拒去看医生,目前还不确定是不是,但情绪不稳定是真的,只是平时能控制。
大不了他多注意一些。
景琏心不在焉地关注着周围,突然听姜慕凝低声道:“其实你下次,如果看到这种情况,可以直接叫住我的。”
景琏顿了一下,抿着唇不知道说什么,良久,他才道:“……我怕你不想见到我。”
姜慕凝莞尔:“怎么会,我和你无冤无仇的。”
景琏说:“无冤无仇,也没有任何别的关系,是吗?”
姜慕凝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景琏与她是相似的内敛,不同的是姜慕凝会掩饰,会沟通,可以面面俱到让谁都怪不到自己头上来,但疏离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这做不了假,一个人什么都可能被控制,唯独思想是最难掌控的。
订婚三年,姜慕凝很少主动过问景家的事,当年那桩丑闻不过她也不是没听过,只是贴心的从不提起。
她隐约能感觉到,景琏现在的性格和他的家庭脱不了关系,他骨子里甚至是有些胆怯的,并不知道怎么和人亲近,姜慕凝之前试过引导,后来放弃了,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她自认还没有本事替别人拔除。
她以为景琏一辈子都不会主动开口与人沟通,正如他从来不会主动表达爱意关心一样,可能是没被爱过的小孩,连怎么去爱别人都不知道。
不过,他业务上的能力和人际往来还是很优秀的,景琏接手自家公司的时候比姜阳秋还小,抛开能力和被培养的侧重点方面,姜慕凝一直能感觉到他能迅速站稳脚跟,背后是有人在支持的。
只是不知道是谁。
转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想法,景琏这样性格的人能问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姜慕凝心里有些不忍,但还是说:“既然分开了,没有关系是最好的,对我们都好。”
景琏垂下眼,对这个回答毫不意外,之前他震惊于姜慕凝和云景的关系,委屈又不甘,赌气之下就默认了姜慕凝说要退婚的话,可现在想想,以姜慕凝的性格,和姜家人如今对他不太好的观感,这次一断,想再复合可就难了。
他顿了顿,有些艰难地小声问:“可以……不分开吗?”
姜慕凝心道,果然。
她从来没有否认和怀疑过景琏的感情,不然就不会包容他三年,可三年试错时间,足以让她意识到两个人不合适,无论是性格还是其他因素。也许景琏会更适合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她过于沉闷,连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
姜慕凝叹了口气,温声说:“我……性格不好,分开是对你好。”
她想了想,又道:“那天我说你……有些过了,你别往心里去,我很多时候脾气上来了就口无遮拦的,对不起。”
景琏突然就觉得有些难过。
很多时候他的情绪反应都很迟钝,伤人不自知,所以小的时候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就已经得罪了一帮人,从小到大总是孤单一人;长大后因为利益往来,倒是有不少人包围簇拥着,合作对象并不需要跟他有多亲密,只要足够尊重,足够利益,他们就能是表面上最好的朋友。
那都不是真心的。
景琏的幸运之处在于他能察觉到别人的真心与否,但同时,他的可悲之处也在于根本不懂得如何珍惜这些真心,总是以为自己做到了方方面面,连改正都不知道从何下手。
他想说对不起,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怕被姜慕凝看出自己的浑然无知,磕磕巴巴道:“我没有,没有生你的气,你说的也有道理,是我没有调查清楚就乱下定论,我对沈妍有偏见,对不起。”
景琏迟疑了一下,又问:“你能……不走吗?”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紧张到声音都有些哑,微抿着唇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紧绷。
姜慕凝叹了口气。
她看了看天空,此时阳光正好,抬眼望去青山绿水便映入眼帘,满目的翠绿色不断诉说着生机与希望。
也许她不该固步自封。
“好吧。”姜慕凝回过头,笑吟吟道:“我给你一次机会,当然,你不会有什么特殊,我对我以前的追求者是什么态度,对你就会是什么态度,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你能得到包括我和我家人的认可,那就说明我们还有缘分……”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如果不能会是什么结果,“我们就当重新开始,重新认识一次吧。”
她想,也许那时草草订下婚约就是一个错误。
她那时并没有多喜欢景琏,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想着也许合适,也许可以,就这样凑合了下去。
可景琏的感情生活是一张白纸,她心如枯井无波无澜,景琏一无所知艰难摸索,从来就不在一条线上,怎么能两情相悦?只想着合适而从未坦诚,对景琏来说是不公平的。
两个人的感情,从想着“勉强”开始,就迟早有崩溃的一天。
就这样吧,重新开始,当做没有发生过那些误解与争执,就让那三年的疏离冷漠全部过去,以正常的心态相处,也许会有不同。
他们完全可以重新认识一次。
第26章 【26】
姜慕凝的态度,对景琏来说是一件好事。
虽然他并不知道怎么追求一个女孩子,但只要有了目标和方向,就比之前的状态要好很多。
而姜慕凝则是并没有太重视,一时心软是一回事,不觉得景琏能支撑太久才是最主要的,她和颜悦色久了,景琏想必还没有见过她过去冷漠的样子。
长长见识也好,免得这傻孩子整天以为世界多美好,她性格多温和。
姜慕凝笑了起来,脚步轻快地往前走:“快跟上,别走散了。”
此时的景琏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单纯的感到开心,他大步跟上,抬头看了看天际,道:“现在应该是四点左右,来的时候我们大概走了有半个小时,从你发消息到现在现在回去看看,如果姜阳朔还没来,我们就要自己想办法了。”
姜慕凝觉得应该是能找到的,姜阳朔的方向感比她强的多,但凡事都有例外,万一荒郊野外信号不好,信息当时没有发出去,他们两个不得不提前做好准备。
她烦躁地掏出手机又按了几次,毫无反应,看来刚刚的虚电已经彻底耗尽,不能确定信息到底有没有发出去,只能回到原地看看。
好在姜慕凝虽然不认路,但景琏记得,两人左转右转,总算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上天到底还是眷顾他们的,姜慕凝远远就看到姜阳朔坐在亭子里,抱着她放的外套发呆。
姜阳朔脚边趴着一条狗,比他要先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就站了起来,尖尖的耳朵动了动,橙黄色的眼睛直直看过来,却没有叫出声。
姜慕凝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去,道:“阿朔,你看到消息了?”
姜阳朔愣了一下,差点没反应过来,停顿了片刻后差点蹦起来:“姐!!!”
他语气里带着抱怨,小声嘟囔着道:“你干嘛去了,突然就不见人了,我还以为景老贼把你抓去……”
景琏跨过枯树往前,姜阳朔这才看到他,略带撒娇意味的音调硬生生降下去:“……了呢。”
他怒发冲冠,冷声道:“卧槽,真是你!你带我姐出来干什么!?”
姜慕凝被他吵的一脑门官司,按了按眉心,低声问道:“跟他没关系,今天多亏他陪我。你看到我发的消息了?”
姜阳朔自动忽略了前一句话,道:“发了有个锤子用啊,我那个时候就没看手机,我光顾着奶奶了,半天没看到你人,还以为你失踪了,问了一圈才知道你跟景琏一前一后出去了,你说你什么时候能养成按时充电的习惯,手机没电跟砖头有什么区别,你天天拿着砖头不累得慌吗?”
姜慕凝被吵的头疼,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大太阳底下晒久了,她总觉得眩晕,为了防止自己被亲弟弟骂晕过去,她赶忙上前挽住姜阳朔的手臂,低声道:“好了回家吧,我头晕,困了,今天好热,家里还有冰淇淋吗?”
姜阳朔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又气又头疼:“不舒服还吃冰!你怎么不上天呢,我跟你讲,回去以后要是冰箱里少一盒冰淇淋,我就把冰淇淋全拿出去倒了喂狗吃!”
姜慕凝:“……”
倒也不必。
她叹了口气,不吭声了,挽着姜阳朔的手臂慢吞吞地走。
景琏和狗就跟在他们身后,他的目光落在姜慕凝的手臂上,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过去,偶尔有机会他们会共同出席某场宴会,姜慕凝也会这样挽着他,只是比起和姜阳朔的亲昵自然,他们之间更像是例行公事,客客气气,相敬如宾。
身在局中的时候不清楚,可一旦跳出来细看,他就能发现,其实姜慕凝和他的关系并没有多亲密,过去的三年里他一直活在幻想出来的圆满中。
景琏抿了抿唇,下定决心,一定要学着将那些不好的东西都改了。
姜阳朔是带着人出来的,他们先去和崔然一行人汇合,然后才边聊着天边往回走。
姜慕凝一家给的钱是崔然家平时几年的收入,以后他们走后留下的装修家具换成钱又是一大笔收入,基于钞能力,崔然不好听着姜阳朔指责过多姜慕凝,就耐心地岔开话题,解释这片地方的地形,如何避免迷路以及迷路了要怎么走。
他说着突然看向身后的大黄狗,笑道:“这儿地形复杂,姜小姐会走错也是正常,我们村的狗都是训练过的,能闻味找人,虽然比不得人家专业的,但也够用了,要是有下次,您就好好在原地呆着,等我们来找你。”
崔然也看出了姜慕凝脸色苍白的过分,叹了口气,道:“这天气跑山上来肯定受了不少罪,回去好好洗洗,休息休息。”
姜阳朔向来想起一出是一出,闻言顿时就不记得自己还在生气了,一脸紧张地拉着她问上问下,刚刚的火气早就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姜慕凝也确实有些累了,垂着眼恹恹地扶着姜阳秋的手臂,一路上都一声不吭,任由姜阳朔在耳边逼逼叨。
景琏跟在后面,和几只大狗面面相觑。他看着面前的几个人挨挨蹭蹭地挤在一起,姜阳朔前窜后窜的嘘寒问暖,宋瑜一边拿着手机打字回消息,一边扯姜阳朔一把防止他窜飞出去,姜阳秋则神色淡淡地扶着姜慕凝的手臂,虽然表情不显,但细看还是能看出姜慕凝的大半体重压在他身上。
他们和谐温馨,甚至连崔然都能自然融入其中,景琏不知道说什么,也插不进话,平白显得尴尬。
好像一个局外人。
这个时候,景琏才意识到姜慕凝那句“你不会有什么特殊”是什么意思了。
从前被特殊待遇的时候,因为习惯了被照顾感受,并不觉得自己是特殊的,可当这种照顾被收回的时候,心理上的落差就会格外明显。
姜慕凝不会在看到他插不进话的时候为他解围,刻意将他带入话题中,让他融入进集体中了。
拥有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可一旦失去了,那种失落的感觉就格外明显。
景琏垂着眼,有些不知所措。
他脚边的一群狗中有只混进来的幼犬,估计是跟着大狗跑的,小狗粘人,在前面几个人脚边转了转,差点被姜阳朔踩到后就夹着尾巴跑回了景琏脚下,小尾巴摇到几乎能起飞,因为要跟上大人的步伐,对腿还不够长的幼犬来说有些吃力,就景琏看到的,它已经脚滑滚出去同时用脸刹车很多次了。
景琏有些不忍,主要是无聊且尴尬,他就干脆蹲下身捏着小狗的后颈将它抱了起来,毛茸茸的,但是很脏,他忍了又忍,还是没能过心里那关,只用手将它托着。
他就这样沉默着跟着姜家一行人,直到拐出树林下了山,到家门口后才有机会和姜慕凝说上一句话:“……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姜阳秋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姜阳朔却是差点炸毛,蹦跶了几次都被一脸冷漠的宋瑜按了回去。
宋瑜说:“抱歉,景先生,我们家小孩脑子不好使,你别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