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等了一晚上,从漆黑的夜晚,变成刺眼的白天。我就躺在床上,盯着电话,手伸了出去,悬在了半空,只要电话一响,我下一秒就可以接起电话,只差一个电话,可我想要的那个电话却迟迟没有打来。
李月迢就这样消失在了我的世界。
开学后的第一天,老郁进行了座位上的大调整,我与小洁坐在了一起。
坐在她身边几天后,我才发现她也是一个想要拼命找个合拍懂得她的朋友的人,所以之前的我总能看到她的身边换着一个又一个朋友,而这种现象往往只能持续两个月。很显然现在我就变成了她“捕猎”的对象,当然对于我来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总比一个人的好。
我与小文的座位离得很远,大家都不会像高一那样整个班级里的孩子都乱跑打闹着了,所以有时候一整天我都不会看到她。
偶尔,和小洁上厕所时,才会与小文碰面,小洁朝小文打招呼时,我与小文的目光会撞在一起,然后我们彼此默契的淡淡的瞥了一眼,都各自离去,就像从来不认识一样。
这个学期,学校已经提早进入了复习状态,看着高一时疯疯闹闹的人们,突然间都变得沉稳起来,大家低着头静悄悄的努着劲开始学,压力铺面而来,让我有些束手无策。
然而,所有老师都在赶第一轮的进度时,老郁却还没有讲完本应该完结的规定课程。而他那念书式的教课方式,就会告诉我的大脑,他的课就睡吧。每每从他的课上惊醒,我便会陷入深深的自责,然后再一次昏昏睡过去。
日子很沉闷,天气也逐渐热了起来,走进教室铺面而来的热气,有一种受酷刑的感觉。下课的时候大家的嬉笑声减少,而我却在计算着,还有多久就到了放学的时间,那种感觉很彷徨也很煎熬。
五月的时候,我终于见到了已经好久都没有见得刘生敏,她看起来蔫儿蔫儿的,留了一个很笨重的刘海,那是她从来都没有流过的刘海。
我一见了面就嘲笑她:“你怎么留了个刘海啊?”
她一边压了压自己的刘海一边小声问道:“不好看吗?”
“没有,只是之前没有见过你留刘海的样子,有些奇怪。”
我们像往常那样久违的买上了蛋糕坐在美食厅的桌椅上。
“最近过的还好吗?”我问。
刘生敏低头挖了一口蛋糕说:“就那样。”
“阿姨今天怎么让你出来了。”
“可能怕我压力大,放我出来一会儿。”
“高二下半学期了,你妈妈管你管得更严了吧。”
刘生敏点了点头。
我看着她低着头,刘海挡了大半张脸:“你这刘海把你的脸都堵住了。”
她笑了笑说:“是吗?”
“回去剪一剪。”
她没吭声。
我又问:“现在想好去哪里了吗?”
她说:“出了这个省,只要出了这个省,去哪里都可以。”
“就这么想逃出这里吗?”
她又笑了反问我:“你呢?”
“考住二本,无论是哪个二本都好。”
“加油吧。”
在商场里等电梯的时候,刘生敏看着电梯门上隐射出的自己对我说:“我觉得我的眼睛不怎么好看,嘴巴也是。”
“你最近怎么每次见面都说你这不好那不好的呢?”
她压了压自己的刘海低语:“他们总说我丑。”
“谁说你丑?”
“同学们。”
“谁啊?”
“很多人。”
“是那个女生带头说的吧。”
她点了点头。
“但孩子们为什么那样说呀。”
“这个年龄的孩子本来就是这样的,在没接触本人之前,他们都相信别人口中所说的。活得都太过平淡,所以以这种方式来刷存在感。孩子们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只是太过单调无聊……”突然,她哭了起来,“我已经在尽力的讨好每一个人了,但我真的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我上前抱住她,拍打她的背,轻声说:“在我这里你不需要讨好。”我无法改变任何事情,尽管我生气愤怒,可我依旧没办法改变任何事情。
回家的路上,我们都没怎么再说话了。偶然回过头才发现刘生敏一直低着头走路,现在想起来,刚出来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
“抬起头来。”我叫道。
她抬起头来看向我:“不知不觉就这样了,我怕路上的人会说我丑。”
“说什么呢你,怎么可能会有陌生人当着你的面说你丑。”
“真的,我之前就听到过,而且不止一两个。很多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不说我也知道。”她停顿了一会儿说,“你说,说的人不止一两个就说明真的是我的问题了吧。”
我气不打一处来抓住她的肩膀:“你清醒点,没听说过那句话吗,不要把别人的过错强加在自己身上,来惩罚自己,你很好看的。真的!让那些人都吃屎去吧!”
她捂住了我的嘴,就像当年在街上我捂住了她的嘴一样:“小点声,会被别人听到的。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到了分开的十字路口,我紧紧抱着她:“你没事吧,你要好好的,郁闷的时候一定给我打电话。”
她拍了拍我的背点了点头。
“你先走吧,我看着你离开。”我对她说。
她笑着挥了挥手:“走了,拜拜。”
“拜拜,爱你呀。”
“爱你呀。”
那天我坐在电话前面很久,最终拨通了刘生敏家中的电话,果然不出我所料,接电话的正是刘生敏的母亲。
“喂?”阿姨的声音将我们的距离拉得很远。
“喂,阿姨你好。”我小心翼翼的回答,尽量让自己显得非常非常恭敬,“我是李芷岁。”
“嗯,我知道。如果是找生敏的,那之后再打来吧,她现在在学习。”
害怕阿姨会迅速挂掉电话,我连忙阻拦道:“不是,不是的,阿姨我是找您的。”
对面沉默了下来,我连大气都不敢喘的,等待阿姨的回答。
“找我有什么事吗?”
“阿姨,我想和您说说生敏,最近我和她出去她的状态都很差,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生敏这个样子,留着不合适自己的刘海,低着头走路,对自己极其不自信。我没有办法帮她,我想阿姨可能太忙了所以没有来得及发现这些,所以我希望您最近多留意一下生敏。”我都没想到我竟然可以一口气说完这些。
对面又一次沉默了起来,良久,刘生敏的母亲才冷冷的回答:“好的,我知道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没有了阿姨,您忙吧,阿姨再见。”
“再见。”听着电话那头挂掉电话,我才慢慢放下了电话。
我坐在地上,看着已经开始昏暗的天空,奇怪,为什么今天的黄昏有些压抑呢,心情瞬间低落了下去,这种感觉好像以前并没有呢。
那种压抑感迫使我的心脏快速的猛烈的跳动着,以从前从未有过的速度。突然,心跳漏了一怕,吓得我连忙捂住自己的心脏,站了起来,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恐惧的看着昏暗的房间,我要逃离这里。于是我转身,走到了客厅,就在这时母亲打开了门,见我站在昏暗的房间里,她猛地吓了一跳。
“干什么呢站在这里,吓死我了,灯也不开。”说着就把灯打开了。
我眯起眼睛适应着一直以来都如此刺眼的灯光,然后看着母亲脱去鞋子,放下手中的包,脱下外套,母亲走过我的身边还嘟囔着:“这孩子干什么呢,站在这里。”然后,将自己重重的摔进沙发里,融进沙发的缝隙。
我连忙转过身去,坐在沙发上紧紧的靠着母亲。
母亲困惑的转过头问我:“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说:“没事。”
“那你今天怎么黏我这么近?”
“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呆着而已。”
母亲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说:“那就拿着你的作业到客厅里来写,都快高二下半学期了还不着急。”
我撅了撅嘴,一脸不情愿的回到房间,拿着作业来到母亲面前。
是啊,都高二下班学期了,我的成绩还是没有一点长进,我有时候真的好奇,自己这两年到底在干嘛,过着无聊透顶的生活,从来没有逃课缺课,但是成绩就是很普通。
这个学期开始,我也会熬夜熬到很晚,但我却不能称之为学习,我总是看着杂乱的卷子,一点头绪都没有。
我总是很自责,明明付出了时间,回过头来却发现没有任何收获,没有任何的改变,有时候我坐在那里看着一旁小镜子里的愁眉不展的自己,时常会想起杨志硕口中不适合学习的他,而我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我感觉自己很困,很累,有时候凌晨一点才上床后,我甚至祈祷自己大病一场,这样的话第二天便能睡很久很久。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一般,做什么都很无力。
当清晨五点的闹铃响起时,我爬起来看着混乱的英语单词,瞌睡的摇头晃脑。等完全清醒过来时,发现已经五点十五分了,而此时距离我正式起床收拾也不过十五分钟。我很生气也很自责,索性合住了书,回到床上睡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睡得并不踏实,所以梦里的场景也很糟糕。只有我一个人站在教室里,所有人都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我低下头去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脚,我害怕的尖叫了起来,大喊:“我的脚哪里去了?”
身边的人不耐烦的堵住了自己的耳朵,一旁的老师突然走了过来,一把将我拽到教室门外,漠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我说:“不要影响别人。”
刺耳铃声猛地响起,我从睡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喘着气,我坐了起来,摸了摸头顶上的虚汗,缓慢的穿起了衣服走出了房门。
那天早晨,我将这梦讲给小洁时,她只是淡淡地回答我:“不是只有你有压力,我的压力也很大,比你厉害的多了,我初中的时候患过抑郁症,都是自己慢慢走出来的,你这么小的压力,没事的。”
说实话,我可以感觉得到小洁她一直以来的压抑情绪,她一直没有什么表情,某一个表情都像是一种设定。她总是如此,会在别人向她诉说自己现在的痛苦时,将自己过往的痛苦通通说出来,在她眼里,任何人的痛苦永远都不会比她的大。
她已经足够的消极,所以我闭上了我的嘴,选择了沉默。我的头看向李月迢曾经做过的位置,那个位置已经有其他人在那里了,可我却时常想念起她……
只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我与刘生敏一样某些地方“坏掉了”。那些坏掉的地方,我们一时间无法修好,便会越来越糟糕。所以,我们开始恐慌,恐慌与其他的人的不同,恐慌每一天都像前一天那样,漫长而平凡。
第22章 没有意义了
第一次面临濒死感,我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在漫长的呼吸中,每一秒都像是被延迟了很久很久,周围的很多东西都变得慢起来,但口中的呼吸却又像是被瞬间剥夺走了一样。刚刚吸入一口空气,立马又得吸入了下一口。
教室里刺眼的灯光让我手里书本里的字,不合理的模糊起来,英语老师传来的声音也因为心脏剧烈而快速的跳动声,变得听起来很遥远。
我在惊慌中,用已经变得冰凉的手抓住了小洁的胳膊。她回过头看向我,但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堵在呼吸道的氧气,迟迟抵达不到肺部,那让我窒息起来。
“怎么了?”她问我,“你看上去不太好。”
我看着她,却只能看到眼眶周围开始蔓延的黑边,我艰难的回答:“我感觉我呼吸不上来了。”
“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我感觉不太好。”
她紧紧牵住我的手,我趴在桌子上用力的大喘着气,耳边传来小洁的声音:“老师,李芷岁她喘不上来气了。”
小洁扶着我来到教室外面很久,却没有缓和的迹象,迫不得已将我送到了办公室里。
父亲来的时候,我已经好了很多,但那种下一秒就会死掉的可怕的感觉并没有随着呼吸的顺畅而消失掉。接着,父母带我去了最近的医院,对我的心脏做了检查。
事情发生在第二个晚自习,所以到达医院的时候只有急症室开着,一个人进入急症室检查心脏的时候,我看了一眼被我这么晚折腾来的父母坐在外面,产生了深深的愧疚感。
所以躺在那里的时候,我甚至希望自己真的有一些问题,这样就不会被别人认为我是装病的而嫌我麻烦。
“还是个小姑娘呢。”
医生的话让我从那种念头里醒了过来,我朝那护士笑了笑,看着医院里已经陈旧的屋顶,缓慢的闭上了眼睛。
检查结果初步判断是心脏早搏,但医生说还需要仪器长时间观察。于是父母决定过段时间白天再来检查一次。
父母并不喜欢医院,从小到大,我的印象中我并没有去过几次医院。所以回去的路上,父母并没有怎么说话。
我以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对母亲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刚刚就要死掉了。”
母亲连忙安慰:“小孩子,怕什么呢,大概是压力太大了吧。”
父亲也打开了话匣子让我放平心态什么的,那时候我倚靠在出租车上的车窗上,路边的灯光一下又一下晃过我的眼睛,听着父母的唠叨,我心里庆幸父母并没有因此责怪我。
第二天,来到学校的时候,前面的同学转过头对我说:“等你昨天走了以后,老郁狠狠将小洁骂了一顿。”
我皱了皱眉头不解的问:“为什么?”
“因为小洁没有再第一时间把你送到办公室。”
“老郁怎么说的。”
前面的人笑了起来:“他说,李芷岁死在这里你负责呢?笑死我了,你说老郁是不是有病。”
其实我是生气的,但是却笑着点了点头:“就是啊,有病吧。”
事实上,自从高二下半学期开学,老郁就紧绷着神经,每天早上都会突然走进班里,然后选一位没有遵守课堂纪律的学生来开刀,杀鸡儆猴。
有时候,这件事或许就是一件很小的很小事,但是老郁会将它夸大,从细枝末节压垮对方,然后在楼道里破口大骂,话语极为难听,用来显示他的权力和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