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有礼——伏渊
时间:2022-01-08 12:00:45

  “嗯。”陆礼听到这句, 嘴角跟着翘了翘。
  ……
  自选沙拉离健身房很近, 就在商场负一层, 几乎算得上是配套设施。挂着大LOGO的翠绿的招牌搭配原木桌椅, 整体色调明亮,餐台里的食物也很注重颜色的搭配,乍一看还挺让人有食欲。
  来这儿吃饭的基本都是附近商圈的高薪上班族,这会儿正值用餐的时间, 不算太大的店面几乎坐满了。
  苏迢迢毕竟年轻,还是第一次到这种充斥着自律精英气息的地方用餐,好容易排到餐台面前,来不及仔细研究那些沙拉冗长的名字,便被移动的队伍紧巴巴地推着往前,只得在仓促中学着陆礼依次打了几样东西,跟在他身后捧着白色餐盘入座吃饭。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陆礼看着清瘦,饭量却很不小,除了沙拉和主食,光是肉类就点了鸡胸肉和三文鱼两种,另加了卷饼和一份彩椒烤蘑菇,端到桌子上整整两大盘。
  但因为他长得好看,吃饭的样子也斯文,倒不至于在店里一群轻声细语的轻食人群中显得过于突兀,甚至因为他吃得多,会让人觉得生冷的沙拉似乎也挺好吃的。
  苏迢迢在他面前看着,就着男色咽下了几片苦涩的羽衣甘蓝,想了想还是开口问:“健完身可以吃这么多吗?”
  陆礼闻言,放下手里的温水,回答:“我最近在增肌,必须要吃这么多,否则热量出现缺口,肌肉会因为大量运动流失,我今天在健身房两个小时不仅白练还要倒退。”
  “这样啊……”苏迢迢应了声,视线不自觉往他脖子以下转了圈,可惜他这会儿穿着长袖外套,什么也看不见,反而更让人好奇他练成什么样了。
  只不过这念头一出来,她又意识到这有点越界。她之前扫过一眼陆礼的朋友圈,没有那种裸着上半身血脉偾张的夸□□身照,只是偶尔会发几张拍的很不错的风景照,似乎是个蛮保守的人。当下默默在心里念了句罪过,低头往嘴里塞了口藜麦饭。
  就在她埋头苦吃的档口,陆礼喝完了一整杯温水,出声问她:“月底‘争锋杯’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嗯,路佳学姐跟我说过了,我们队连续几年成绩都挺好的。”苏迢迢点点头。
  “那她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们考虑今年就你参赛?”陆礼看着她。
  “今年就参加?”苏迢迢有些意外,停顿片刻后忍不住失笑,问,“辩队已经缺人到这种程度了吗?”
  正常来说,大一新生第一年基本都只是在队内训练,几乎不可能打正式的比赛。虽然这次的“争锋杯”只是校级赛事,写在履历上都显得单薄,但毕竟事关学院的荣誉,新生最多在赛程中跟老队员一块儿开会讨论辩题和模辩,积累一些经验,离上赛场还差得很远。
  陆礼被她这么直接地戳穿,也显得有些无奈,笑着回答:“今年确实很缺人,队里大部分成员升了大三大四之后要准备保研或者出国,很难抽出时间来打比赛,去年那一届招的新生又太少,我们需要一个比于商达更靠谱队友。”
  “是吗?”苏迢迢不置可否地抿起唇角,点了点头,转而抬眼问他,“可是现在队里只缺一个一辩了吧?你打四辩,路佳三辩,二辩还有庄慧和谬荷学姐轮换。”
  “是这样的,”陆礼颔首应下,态度很诚恳,“我知道你一开始进队的意向是三辩,现在让你打一辩,你心里可能会不舒服。但这次比赛确实是很好的机会,可以让你回到真正打辩论的状态。我看过你在高中的比赛经历,成绩很不错,之前的新生辩对你来说其实没什么挑战性。”
  苏迢迢没想到他会解释得这么认真,难免露出一丝忍俊不禁。她刚才的话只是随口说说,毕竟队里还有路佳在,她还不至于自大到觉得自己现在的水平已经能碾压路佳稳坐三辩席,当下也端正了态度,认真答应下来:“我明白,我会参加的。”
  “那就好,”陆礼松了口气,拎着叉子的动作一顿,又想起来告诉她,“不过姚思晗现在已经不参加队训了,队里没有能带你磨一辩的学姐,只能由我来代劳。”
  苏迢迢听到这话,眨了眨眼,莫名想起那天在报告厅外被他和路佳抢着做接班人的场景,忍不住故意问了句:“路佳学姐不能带我写一辩稿吗?”
  “她最讨厌写稿子,一开始就是因为三辩不需要写稿子才打这个位置,相比起来,这方面我更擅长,”陆礼说到最后,轻轻垂下眼帘,片刻后抬起,叹了口气道,“但你要是不想跟我一起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谬荷,她应该会答应的。”
  苏迢迢被他幽怨的视线对上,总觉得心都跟着发虚,咽了咽嗓子后回答:“没有,我只是顺便问问而已,没有不想跟你一起。”
  “那就好,”陆礼脸上的幽怨瞬间一扫而空,挂上他招牌的人畜无害脸,又道,“辩题下下周才会出来,你们期中测验那个时候应该已经结束了,所以时间上你不用担心,不会很紧,这两周队训照常上就行。”
  “好。”苏迢迢没想到他还考虑到了这一点,跟着应好。
  ……
  沙拉果然还是不太合胃口,苏迢迢把肉吃完后就不想再动,但因为面前的人还没吃完,她出于礼貌也没放下叉子,只慢吞吞地戳着盘子里的芦笋,一边出神一边等着他。
  好在他们吃饭都算是规矩的那一类人,不会玩手机开小差,没一会儿陆礼也结束用餐,临走前又喝了一大杯温水,让人惊叹健身人的巨胃。
  从商场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深秋的天色暗得很快,仰头看去已经灰蒙蒙一片,夹杂着似有若无的紫红,像是微醺的颜色。
  从商场到学校打车只需要十分钟,但现在正值晚高峰,路上堵成一团,加上陆礼习惯吃饱之后散步消食,征求了苏迢迢的意见后,两人就这么一路走回了学校。
  出人意料的是,回去的气氛不算太尴尬,一方面是苏迢迢已经放弃了挣扎,没再刻意去想跟他分道扬镳这件事,另一方面要归功于陆礼是个不错的聊天对象,会主动找话题,接的话得体又自然,不至于让苏迢迢这种有语言洁癖的人如鲠在喉。
  到头来她甚至发现他们的聊天进行得很顺畅,因为是同专业加上同社团,共同话题很多,可以从健身知识聊到法学院的课程和一些奇怪的老师,又聊到去年“争锋杯”的几个辩题,最后不知不觉就到了学校门口。
  只是进门后,还没等苏迢迢开口道别,就听他问:“你住哪一栋宿舍楼?我送你到楼下。”
  “??”苏迢迢听到这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送女生回寝室这种举动对她来说过于夸张,高中那会儿学校里就有不少男生会在女寝楼下背着教导主任偷偷摸摸地跟女朋友晨昏定省,苏迢迢那会儿看到那些场面只觉得头皮发麻,进出时还得眼观鼻鼻观心地装作看不见,所以一向对这种事深恶痛绝。
  所以陆礼的提议要放今天以前,她肯定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可谁叫他们刚才聊天的气氛过于融洽,她不好做那个破坏气氛的人,嘴边的那句“不用了”转了两圈愣是说不出口,最后只得认命地轻叹一声,回答:“在31楼。”
  顿了顿,又忍不住找补:“你呢?会不会离你宿舍太远了?”
  “不远,我在46楼。”陆礼说着,跟上她的脚步,和她并肩往宿舍区走,中间隔着半臂的距离。
  A大的宿舍是出了名的穷,苏迢迢在开学之前就对各幢宿舍楼有所了解,怕自己分到那几个有名的贫民窟去,这会儿听到这个熟悉的数字,忍不住问:“46楼是那个七百五吗?”
  所谓的七百五是指住宿费,她们校区最差的寝室就是这个价位,上下铺的四人间,没有独立卫浴,没有阳台,一穷二白。
  “嗯,就是传说中的那个七百五,”毕竟是校友,陆礼第一时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弯了弯唇,自嘲道,“不过能在北城能花七百五租一年的床铺,已经是我三生有幸了。”
  苏迢迢听到这句,没忍住笑起来。她的寝室虽然也不怎么样,好歹比他多个阳台,不至于跟一层楼的人混在一起晒衣服。虽然开学时的公共卫浴一度让她有些崩溃,但现在也习惯了,甚至在对比之下让她心里安慰了不少。
  于是想了想又问他:“你没想过出去租房住吗?大三课应该没有那么紧了吧,我有个室友甚至打算下学期就收拾东西逃出生天。”
  “是有这个打算,刚好下学期要开始实习,”陆礼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没想到她会对自己的事感兴趣,便多解释了两句,“不过我们学院的学生比较卷,一般到大三结束大家多少都去律所或者法院实习过了。但我大二一年跟着辩队到处打比赛,这学期又要忙辩队招新的事,实习才一直拖到下学期,打算找到合适的律所之后就在附近租房。”
  “实习可以这么早就开始啊……”苏迢迢抓住重点,顿了顿,忍不住追问,“那我要是现在就想去法院实习,法院会接收吗?”
  “你现在才大一就想去实习了,这么着急吗?”陆礼听到这话只觉得哭笑不得,然而等视线落下,注意到她认真的神色,又意识到她不只是随口说说。
  她抬起的脸庞被路灯映得明亮,暖月似的,眼底的微光随着晚风似有若无地跳动,一如诗文中所描绘的浮光跃金、静影沉璧的画卷,和着发丝飘扬间浮起的暗香,一下子把他的心跳拨得微乱。
  陆礼的喉结微微滑动,半晌后才找回自己丢失的话头,低声告诉她:“但大一还是太早了,法院现在都提倡无纸化办案,不需要实习生订卷宗,也不可能有法官或者法助让大一实习生就参与办案甚至草拟文书,你现在连教材上的知识点都还没学完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水平离真正能做事还差得很远,我只是想先去看一看。”苏迢迢开口接过他的话,一面转回视线,落在寝室楼下一盏一盏衔起的灯光上,声音随之轻下去:
  “虽然现在已经选了法学专业,但实际上我对以后的一切都还很模糊,我不知道现实的法院和我想象中的到底是不是一样的,也不知道法官要做的和我想做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件事,所以想去看一看……”
  陆礼听到最后也逐渐了然,微微点头,语气也轻快不少:“如果是这样的话,等你确定了时间和日程安排,可以跟老师申请去法院见习,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就好,他们会给你推荐合适的岗位。如果打算假期去的话,可以直接打电话给附近法院的政治处问问,毕竟A大也算块金字招牌,应该不会有法院拒绝A大的实习生。”
  他介绍得很清楚,苏迢迢听到最后,眼神一点一点明亮起来,难得真诚地跟人道谢:“那就好,我知道了,谢谢。”
  陆礼看着她,想了想问:“你当初填高考志愿的时候,就想好以后要去法院工作了吗?”
  “嗯,我想做一名法官,这是我从小……”苏迢迢下意识回答,只是话到中途,才发现他们竟然不知不觉聊到人生理想这么深入的话题上去了,只得尴尬地轻咳了声,把最后几个字说完便止住话头。
  但更让她不好意思的是,陆礼听到这话后,眼底竟然流露出几分欣赏,嘴角跟着弯起,笑吟吟的像逢年过节来家里相互吹嘘自家孩子的长辈,让人有种她现在已经就职最高人民法院的错觉。
  苏迢迢的脸色隐隐发烫,飞快挪开视线,一边转移话题问:“那你呢?为什么会想读法学?”
  陆礼闻言,安静片刻后回答:“我好像没有你那么明确,谈不上梦想吧。只是我父亲是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我叔叔和婶婶也是,所以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不仅是家里人,连我也默认自己要填法学专业。”
  大概是夹杂着晚风,他低沉温润的嗓音透着几分叹息。苏迢迢心念微动,不大确定地开口:“你这么说的话……不会是不喜欢这个专业吧?”
  “没有这么严重,”陆礼蓦地失笑,眉眼在笑意中显得粲然,“我很喜欢,只是跟你不太一样,我是了解了之后才慢慢开始喜欢的。”
  “哦,那就好……”苏迢迢轻轻应着,等再抬眼看去,就发现面前已经是熟悉的寝室楼。
  一楼的灯光把阶下的空地映得微亮,只是在灯光之外,还有不少在围栏外拉着手依依不舍的情侣。入秋的夜晚气温有些低,苏迢迢甚至看到有男生拉开自己的外套拉链,把女生整个裹在里面,一边低头在她耳边私语着什么。
  如果是平时,她对这种让人略感迷惑的行为,大概连眼皮都不会跳一下,可谁叫现在她身边也站着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隐隐让人有种同流合污的负罪感,便第一时间停下脚步,转头告诉他,“我到了。”
  “嗯,进去吧,晚安。”陆礼跟着停下脚步,在她身后温声开口。嗓音携着夜色入耳,好听得让人耳根微热。
  苏迢迢听到这句,眨了眨眼,也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来没听过同龄男生在这种恰当的时间点跟她道“晚安”,美则美矣,却总让她有些不自在。
  事实上,出于某些原因,她很抗拒和同龄男生建立过于亲密的关系,不管是友情还是什么,她都不喜欢。
  然而他现在已经用“晚安”两个字作结,便让对白驶入了一个既定的轨道,任何除“晚安”之外的回答都会让对白变得突兀甚至破碎。
  苏迢迢抿了抿唇,短暂的挣扎过后还是顺应了语言的惯性,开口回答:“嗯,你也是……晚安。”
  随后不等话音落毕便转过身,快步登上台阶,进寝室楼刷了卡,消失在一侧的拐角处。
  之后仗着某人看不见她,苏迢迢干脆放开步子跑了起来,一口气奔上四楼,心跳被台阶一下一下颠得飞快。
  直到跑到四楼走道,她才深吸了一口气,放缓自己急促的呼吸,伸手去包里找寝室的门钥匙。
  只是在开门之前,她又鬼使神差地停下了动作,往后退了两步,靠着围栏往楼下看去。
  陆礼的身形在这个角度下仍然是显眼的,瘦高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肩背挺拔,边上是成群的年轻情侣,挨得很紧,影子亲密地重叠在一起,他一个人便显出了几分落寞。
  苏迢迢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并不意外他还没走,她在往下看之前就隐隐有这样的直觉了。
  直到片刻后,才看他低下头,抬手插进外套口袋,转身朝相反的方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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