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放好,就退开,规矩地站在一旁。
“谢谢!”老父亲这心里一肚子不痛快,但良好的素质还不至于让他对一个年轻人当场发火。
他手里端着水杯,装模作样地呷一口水,余光落在年轻人脸上。
咋一看他只觉得非常眼熟。
再仔细打量两眼。心里猛地冒出一个念头,他有些不可思议地试探:“夏君岱?”
年轻人淡然回答:“是我,叔叔。”
南桥:“……”
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自家闺女倒好,愣是啃回头草上瘾了。五年前是这个臭小子,五年后还是这个臭小子。
南先生脸一黑,这下对夏君岱的不瞒连压都压不住了,那嫌弃的眼神是半点都不见收敛。
他不是那种思想不开明的家长,他并非反对女儿谈恋爱,也不反对婚前同居。让他真正不高兴的是女儿这次的恋爱对象居然还是当年那个臭小子。
五年没见,眼前的年轻人张开了不少,长相没太变化,可气质却变了很多,规矩沉稳了许多。
往人跟前一站,只觉得惊艳。
可一个人的人品是看不出来的。光有颜值可不够。南桥还是不满意。
几番心理活动,他意识到未免对夏君岱有些严苛,这才微微收敛起神色。
他可不想做那种恶人。
他看向年轻人,“别站着了,过来坐吧。”
夏君岱一动不动,恭敬道:“叔叔,我站着就好。”
“你现在在做什么?”
“眼科医生,在惠仁医院工作。”
“惠仁是私立医院吧?”
“是的。”
“待遇怎么样?”
“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一个男人的担当可仅仅只在于工作和工资。”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在努力,争取在各个方面完善自己,好让许许没有后顾之忧。”
纵然夏君岱的话说得诚挚,可老父亲显然并未当真。大话男人都会说,可丝毫不影响他们渣。
他在生意场上浸染多年,见得多了,自然不会被几句话糊弄。他还是对夏君岱有意见。
——
不敢让这两人独处,南絮匆匆套了条连衣裙就出来了。连头发都来不及梳一下。随意用手扒拉两下。
客厅里寂静无声,静默地诡异。两个男人没有任何交流。
越是平静,南絮就越慌。像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气氛凝滞,暗涌横生。
老父亲以前就不待见夏君岱,眼下又是这么一个尴尬的场景,饶是谁都容易误会。何况她爹本就喜欢脑补。
这两人撞到一起,绝对是灾难现场。
“爸,您看您,要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真是让我措手不及。”南絮努力扯出一抹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正常。
老父亲吹胡子瞪眼,没好气地说:“提前告诉你,你好收拾你的烂摊子?”
南絮:“……”
“爸,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可以解释的。”
“不用解释,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南絮:“……”
“爸,真不是您想的那样。”
“我不听。”老父亲头一扭,傲娇得像个小孩。
南絮:“……”
纠结这个话题没意义,她识趣地换了个话题:“您从云陌回来了,是那边的项目结束了吗?”
南桥:“哪有那么快,我今天还得过去。下午一点的飞机,走之前过来看看你。”
“我都挺好的,您不用惦记我。”
南桥扫一眼站在一旁的夏君岱,嗓音冷冷清清的,“你确实挺好的,小日子过得挺滋润!”
南絮:“……”
老父亲这波暗讽的水平简直一流。
高高兴兴来看女儿,没想到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南桥的好心情半点都没了。他没坐一会儿就准备走人了。
走之前悄声叮嘱南絮:“许许,你现在大了,爸爸不想过多干涉你,尤其是感情生活。但是你做事情一定要有分寸,别为了一棵歪脖子树,就放弃了大片森林,你的选择不该这么单一。”
南絮知道父亲是为了自己好。当年父亲就瞧不上夏君岱,他嫌他花心。现在依旧看不上他。他始终以为当年是夏君岱辜负了女儿,她不想自己的女儿重蹈覆辙。
然而事实上,在那段破碎的感情里,夏君岱并没有错。反而更多是因为她的自私。
她站在门外,声线忽低忽沉,“爸,您是过来人,难道不知道有些选择是不由人的吗?”
——
南父不期而至,对两人的冲击都非常大。
可震惊之余,行程却不能受到影响,疗养院该去还是得去。
南父走后,两人开车去了堰山疗养院。
这个疗养院位于堰山山脚,规模很大,也是惠仁集团投资的,耗资巨大。惠仁医院的一些医护人员都住在这里疗养。
堰山一带群山环绕,环境优美,植被覆盖率高,空气清新。这里的水土养人,非常适合一些病人休养。
别看南絮是土生土长的青陵人,在青陵待了这么多年,可她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疗养院。
越往堰山走,车流就越是稀疏。树木也肉眼可见地葱郁起来。道路两侧成排健硕挺拔的水杉,高耸入云,笔直升向天际。
不止水杉,合欢树、梧桐树、银杏树,青松翠柏,入目葱绿。
黑色小车穿梭于无数树木之间,晌午的阳光被枝叶割碎,一线线光柱悬浮,尘埃粒粒分明。光斑掉进车里,匆匆几束,快得好似一阵炊烟。
车里冷气打得足,南絮被太阳一照,整个人直犯困。
等终于到了,夏君岱熄了火,他扭头,发现南絮已经靠在副驾上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去给外公扫墓了,晚了点。
夏院长猝不及防就见老丈人了,哈哈哈哈
第42章
第42坏
上午十点整, 阳光明媚,遗落无数寂静。
车子停在疗养院的停车场。停车场旁种了几棵参天大树,成串成串的花絮挂在树梢,像极了一挂挂风铃。
夏君岱仔细看了几眼也没认出这几棵究竟是什么树种。
大树遮天蔽日, 成片的浓阴洒下, 完全罩住整个车身。
微风飘过, 花絮脱离树梢, 扑簌簌抖落, 径直砸到天窗上, 就在南絮的头顶。
可副驾上的人却睡得酣熟, 毫无知觉。
南絮的脸型很小, 尖俏的下巴, 挺翘的鼻子, 长睫毛乌黑浓密,自然垂下, 轻轻洒下细细的阴影。眼底的那颗泪痣是点睛之笔,他最喜欢。
一张古典美人的脸, 身上总有一种江南人特有的温淡的美感。不说倾国倾城, 却足够惊艳。
明明什么都没发生,明明是最普通不过的场景,他和南絮最平常的相处。然而夏君岱却恍惚窥见了某种岁月静好。
真正喜欢一个人就总有无数次撞入心扉的感动。
就好比现在,他注视着南絮安静的睡颜,内心突然之间充满了感动。
人生虚无茫茫,磨砺常在,感动却不常在。
他和南絮缺失的那五年,这样的感动一次都没有。
大概是缺失了太久,偶然的一次竟会觉得这般难能可贵。
他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留恋。
难得感动的时刻值得被纪念。
夏君岱没敢打扰南絮。
他摇下一半车窗, 手肘伸向窗外,夏日炎热的风从指缝间穿过,无声无息。
他下意识握拳,总想要抓住点什么。
握拳,再松开,手心里却什么都没有。
静静等了一会儿,手机滋滋震动两下。
苏寒影:【师兄,你们到了吗?】
夏君岱:【到了,在停车场。】
这条微信消息发出去没过多久,苏寒影就小跑着过来了。
“师兄,我爸在等着你们呢!”清亮的女声,突兀地传来。
“嘘!”夏君岱比了个手势,表情温柔,“她睡着了。”
苏寒影往副驾瞄一眼,看到南絮歪着脑袋,双目微闭,睡得正熟。
她发誓她从来没见过她师兄这么温柔过。
他们相识那么多年,所有人都说夏君岱凉薄无情,和温柔这个词半点不沾边。
原来他不是不懂温柔,只是他的的温柔分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见识他的温柔。
有区别的温柔才最值钱。
夏君岱压低嗓音对苏寒影说:“她昨晚没睡好,让她先睡会儿。”
苏寒影点点头,“那我先回去。”
以为南絮还要再多睡一会儿,没曾想话音刚落她便醒了。
“我怎么睡着了呀?”赫然睁眼就看到苏寒影站在车外。
“苏医生。”她有些蒙圈,“这是到了吗?”
苏寒影笑着说:“早就到了,是师兄没叫你。”
南絮赶紧坐直身体,“不好意思啊,昨晚没睡好,困得很。”
苏寒影:“南律师你要是还觉得困,可以再眯一会儿。”
她摆摆手,“不睡了,再睡晚上又该睡不着了。”
苏寒影带头,“那跟我走吧,我爸爸在病房等你们。”
苏院长年过五十,中风以后行动不便,就只能依靠轮椅。
他跟南絮的父亲差不多年纪,可明显比父亲苍老多了,脸上皱纹横生,两鬓早已斑白。
听说夏君岱的父母出车祸去世以后,夏老爷子上了年纪,就是苏院长接手了院长一职,扛起医院的重任。他把大半生都奉献给了惠仁。
“南律师,冒昧让寒影请你过来,还希望你不要介意。”苏院长行动不便,可精神矍铄,和蔼亲切。
南絮:“您言重了。”
“寒影的事得你尽心处理,我这个做父亲的应该当面向你表示感谢。”
“您别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君岱年轻,又刚接手惠仁的工作,很多时候难免力不从心。你也看到了,我眼下这副模样,已然是帮不到他太多了。大环境日渐不好,医院和医护人员的处境也越来越尴尬,尤其是私立医院。惠仁走到现在委实不容易。我们只是希望君岱他能不负所托,把惠仁好好经营下去。有些方面还望南律师你能多多上心,也多提点君岱一些。”
听苏院长这口气俨然是把南絮当成夏君岱的女朋友了。
她委实惶恐。她的能力有限,除去专业领域,她能帮到夏君岱的其实非常有限。
她不紧不慢道:“专业方面,您大可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的。”
和苏院长聊完,苏寒影带着南絮四处逛了逛。
夏君岱想跟着,苏寒影却说:“我们女孩子要说悄悄话,你个大男人跟着做什么?”
夏君岱:“……”
“放心,不会把南律师拐走的。”
疗养院很大,草木茂盛,蝉鸣声不绝入耳。
惠仁集团舍得砸钱,疗养院里康复设施非常齐全,应有尽有。
参观完,两人沿着遍布浓阴的小路往回走。
烈日当空,可有风,走在浓阴下,南絮并不觉得太热。
“你别看这么大个疗养院,病人也蛮多的,其实一直不怎么挣钱,去年还赔了一笔。收益不行,本来董事会是准备停掉的。是师兄一直坚持办下去的。就是想让我们一些得了大病的医生护士有个好去处。”苏寒影今天似乎都很多话要跟南絮说。
“师兄当年一直不想学医,是夏爷爷逼着他学医的,毕竟偌大的惠仁得有人继承,他是夏家的独苗。他父母走得早,奶奶又早早出了家,是爷爷带大的。老爷子的教育方式简单粗暴,一言不合就动手。从小到大不知道挨了多少打。这才养成了他这么坏的脾气。成年以后花心得要死,女朋友一个一个换。我从小就认识他,他嘴巴坏得要死,很多时候我都不爱搭理他。我一直以为他这人是不懂温柔的。直到见到南律师你,我才明白,他的温柔分人。师兄他真的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你。”
“你眼睛受伤,本来那台手术是他自己上的。可是上手术之前,他的手一直在抖,连手术服都穿不好,更别提握手术刀了。这才临时让黄老师来救场。他说你是他的命,他下不了手。”
——
午饭是在疗养院的食堂吃的。
菜色清淡,但胜在味道不错。
南絮的胃口居然很不错。
下午夏君岱陪苏院长下棋。苏寒影则拉着南絮在疗养院做义工——陪几个小朋友做游戏。
小孩子的世界纯真,非常治愈。南絮一下午的心情都非常好。
等太阳下山了两人才告辞。
非常充实的一天,很有意义。
从疗养院出来,夏君岱征询道:“这附近有健身会所,要去游泳吗?”
既然人都带出来了,他不想就这么放她回去。
南絮想了想说:“还没吃饭。”
他勾唇笑,“中午见你吃得挺多的,就饿了?”
南絮说:“这都快七点了,早就到饭点了。”
夏君岱一锤定音,“那先吃饭再去游泳。”
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健身会所。一楼就是餐厅。
七点过后,夜幕浓沉。一轮弯月悬挂于天际,好似一把镰刀。
两人随便点了些吃的。
南絮点了一份意面和芝士焗土豆。
夏君岱吃了牛排和奶油蘑菇汤。
她胃口小,吃不了多少。两样东西都只吃了一半。
晚上的胃口还不如中午的。食物越是精致,就越是没什么胃口。反而想念简单朴素的菜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