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见泪。那林见鹤早已不是当年的林见鹤了。我真后悔没有早些与你讲。如今除了逃命,你还有什么法子与他抗衡?他在朝中的势力恐怕连侯府都不能硬抗。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怎么是好?”
姜漫眉头拧得快打结了。
她将手中衣袍往刘婆子手中一抛:“那啥,你先拿会儿。”
她脚下有些发软。
两人正面面相觑思考如何解决,前院里突然来了人传。
真是奇了怪了。
前院恨不能府中没有竹苑这块地,下人们见了都要绕路走的,此时派人来做甚?
不知怎么,姜漫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早上,林见鹤说要派人提亲那居高临下的语气。
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二小姐,夫人请小姐过去。”管家道。
还是管家亲自来请。
看来非要她去不可。
姜漫面色冷凝:“何事?”
“小姐去了便知。”
姜漫转身往回走:“刘妈妈,关门,送客,不去。”
管家声音沉了下去:“对二小姐来说,是好事。”
“夫人说了,二小姐若是不去,她便定下了。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二小姐还是莫要摆架子。”
姜漫挑眉,侧身,笑看着他:“不管好事坏事,你说话的态度让本姑娘不高兴。”
“既然是下人,便谨记自己的本分。想教训我?还轮不到你。”姜漫话音刚落,刘婆子便一脚将人踹了出去。
她收脚,站直,拍了拍手,看着管家不屑:“老婆子想这样做很久了。”
姜漫笑得灿烂:“夫人既然有请,那就走吧。”
她带着刘婆子踏出门槛,衣摆在空气中带出风声。
下人们噤若寒蝉,忙小心翼翼扶起管家,瑟瑟发抖,不敢多言。
管家脸色沉得滴水。
他一瘸一拐跟上去。两个小厮上来扶他,他一脚踢过去:“笨手笨脚!滚!”
姜漫到得主院,只见丫头们来来往往,低头疾走,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
姜柔正站在门边,见她来了,笑道:“妹妹来了。”
姜漫:“母亲找我何事?”
姜柔笑,笑容深处有深意:“妹妹是有福之人,进去吧,进去便知晓了。”
姜漫面上表情渐渐沉肃起来。
靠近主屋,里边传来一道陌生妇人的声音。
姜漫站在帘外,稍有迟疑,姜柔掀开帘子,笑道:“妹妹来了。”
里边的夫人抬头来看,眼睛里闪过一抹意外与惊艳。
她笑了:“我以为是怎样一个人,这二姑娘生得花儿似的,怪不得叫人惦记呢。”
孟玉静笑了笑:“夫人过奖。”
那妇人上前来,握住姜漫的手细细将她看了一看,笑道:“真是个难得的美人。这眉眼,跟画里出来的似的,教人一见就心喜。”
姜柔攥紧了手心,笑着看她们。她掌心越疼,面上笑得越温和。
孟玉静深吸口气,心里到底有些不喜。阿柔作为姐姐,都还没有议亲,姜漫便招惹了这么个了不得的人。
她早间听阿柔说姜漫做了何事,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众目睽睽,她竟敢!
简直辱没她侯府名声。
“不知这位是——”姜漫打断了屋内众人的心思。
妇人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不怪二小姐不认得我,我啊,这些年一直吃斋念佛,深居简出,京城之中还认得出我的怕是不多了。”
孟玉静惶恐道:“夫人言重了。京城之中,谁敢忘记夫人恩泽。”
姜漫眼睫动了动,将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以为是哪家的夫人。
听孟玉静语气。这妇人身份不是一般贵重。
“小丫头,我乃昌平伯夫人,今日受人所托,来向贵府询问一门亲事。”
姜漫眼神一紧。她方才就有不好的预感。
这预感竟成真了。
她抿唇,扯了扯嘴角,向孟玉静看去。
孟玉静向昌平夫人笑道:“七皇子能对阿漫有意,是她的造化。”
“不错,七皇子能看上我们府上这小丫头,是她的福气。这门亲事,七皇子能请得夫人出动,姜府惶恐。”
妇人笑了笑,看向姜漫:“小丫头,你呢?我受人之托,那小子说问问你,是否愿意?”
姜漫看着她的眼睛,这妇人生了一双极美的眼睛,年轻时想必也是风靡京城的美人。
她的目光温和,好像她说出什么,都在她意料之中。
“我不愿意。”姜漫道。
姜柔嘴角勾了勾。
“放肆!”姜卓然脸色一变,“婚姻大事,岂容你多嘴,这门亲事我替你定下了!”
那妇人转头对姜卓然摇了摇头:“永昌侯,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冲动易怒啊。我这趟来,是来问二姑娘的意思的。她不愿意,那便罢了。那边也没强求的意思。”
她笑着对姜漫道:“二丫头跟我投缘呢,日后可来昌平伯府上走动。你不愿意,我便去回绝了那小子。”
她竟就这样走了。
那一身气度,非阅尽千帆,历经沧桑不能有。
姜漫听到昌平伯这个名字,便记起了她是谁。
一个书中只出现过名字,她上辈子并没有见过的人。
活在众人印象中的,大梁长公主,如今一个人守着昌平伯府的孤家寡人。
曾几何时,长公主这三字都叫人惊叹。
惊才艳艳,美人倾城。
姜漫看着那身影,心里有些复杂。
她懒得理会姜卓然几人 ,随后也离开了。
留在那里,少不得一堆麻烦。
她自己心里还乱得很。这个林见鹤,存心找茬是不是。
第73章 脸红
073
翌日, 大雨。
京城笼在一片水雾之中。
姜漫最讨厌雨天。到处泥泞,空气中弥漫着水汽。惊雷乍响,总觉得哪个黑心肝的做了坏事被劈中了。
姜漫撑着油纸伞, 从马车上下去。
她视线一转,目光顿住。
林见鹤穿着一袭白袍, 长身玉立, 停在不远,正看着这边。目光被水汽模糊, 看不到底。
姜漫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猜测他在打什么算盘。这事儿她昨晚琢磨了一晚上, 心中承认自己不该扒人衣服,但林见鹤也不该拿婚姻之事威胁她,开她玩笑。
总而言之,两人各占一头, 打平。
这样想着, 她心中增添些许勇气,咳了咳, 镇镇定定地下了车,目不斜视地从林见鹤面前经过。
林见鹤并没有出言阻止。
姜漫走出一段距离, 嘴角勾起。很好。
两下相安互不打扰,这样最好。
至于刘婆子所说, 他将人姑娘整得那样惨之事,她自动过滤了。
好心情只持续到她踏入学堂门口之前。
“丫头!”姜漫一只脚刚踏进去,萧随便气急败坏摇着他的洒金扇疾步走来。
姜漫满脸疑问:“萧兄,何事?”
萧随一脸郁闷与憋屈,扇子猛地一阖,甩袖往他原先位子上一指:“太过分了!他们将我和你拆散了!”
“咳咳咳咳咳!”姜漫险些呛住, “萧兄,注意措辞。”
她皱起眉头往自己位子上走,萧随跟在一旁嘀嘀咕咕念叨这与他换位子之人是何等霸道蛮横,毫无道理。
“你与我这么多年感情,你得站我这边!”萧随抱臂赌气。
姜漫往旁边桌上看了一眼,视线有些古怪。
“你可知是何人将你的位子用了?”姜漫心里又有不好的预感。
不必萧随说明,那占了他位子之人已然来了。
他一袭白袍,身上带了外头的水汽,头上以白玉束冠,视线没有看向萧随和姜漫,径直走向那位子。
然后在两人视线中堂而皇之地,款款落座。
相当怡然自得,优雅从容。
姜漫咽了口口水。
冲萧随使了眼色。
萧随“刷”一声打开扇子,使劲摇了几下,狐狸眼眯起,对林见鹤道:“林公子,不知你用了什么法子,硬是将我的位子换了呢?这位子本公子甚是喜欢,并无挪动的意思。
林见鹤虽已被皇帝赐了府邸,封了皇子名号,但是他并不让人叫他七皇子,在崇文馆中只用林见鹤的身份。大家以为他是想在私底下接触学子,收揽势力。
林见鹤翻书册的手顿了下,淡淡道:“据萧太傅所言,萧公子已不必待在崇文馆。萧公子昨日就该知道才是。”
他抬起眼睑,目光漆黑:“缘何今日又来了?难道萧公子不想入仕?”
萧随脸上笑容渐渐消失。
他狐狸眼弯下,笑了:“林公子消息这般灵通。”
他一脸委屈地看向姜漫:“阿漫,日后不能日日与你一同听课了。不若你来萧府,这样我们就能日日一起玩了!”
姜漫:“你胡说些什么。入仕不是好事么?”
萧随乃是萧府嫡长子,是未来萧氏家主,一个大族的梁子都要挑在他的肩上。萧老太爷让他走的每一步必然都是深有其意的。
也不是萧随能够反抗的。
他这些年恣意放纵,看似无法无天,实则此人最擅人心,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萧老太爷未尝不是看出他这方面本事,才放手让他在崇文馆中这样胡闹。
“我伤心了。”萧随捂着胸口,一张风流的脸刻意做出苦巴巴的表情。
非常做作,非常假。
姜漫拍拍他的肩膀:“萧兄好生做官,日后小妹靠你罩了。”
萧随眼一亮,使劲摇了摇扇子,一点她额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姜漫握拳。
萧随这才笑眯眯地冲林见鹤抱拳:“开个玩笑,望林公子不介意。今日我专程来见见同窗,还有阿漫,毕竟一起同窗这些年,日后不常见了。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啊。”
“记得找我玩。”他冲姜漫摆手,一副风流潇洒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走了。
扇子摇动得狠了,萧随额前两捋头发不时扇得飘起来。
姜漫摇摇头,坐下打开书册。
发觉旁边有些冷,姜漫吸了吸鼻子,朝左边挪了挪,视线往右边一看,林见鹤正皱眉盯着她。
姜漫想起昨日扒他衣服之事,还是有些不自在与心虚,视线与他相对便立即移了开去。
糟糕的是,她脸不知为何烧了起来。耳朵也热得厉害。林见鹤那覆盖着薄薄肌肉的裸.露.的胸膛在她眼前挥之不去了。这人看着瘦削颀长,她是当真没料到他脱了衣服是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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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克制住了伸手去摸脸的冲动。
“笃笃笃。”林见鹤指关节敲了敲桌子。
姜漫吓了一跳。任谁在心里想些奇怪之事时被当事人打断,都会有种心慌意乱的荒谬感。
她没敢回头,盯着书册,死死压着声音,唯恐泄露了自己的心虚:“怎么?”
林见鹤探究地看着她:“姜姑娘发热了?”
他说着,手似乎下意识想要伸过来放她额头上。
姜漫忙往后一仰,躲开。
“胡说!”她心虚,“本姑娘身强体壮,健硕如牛,才不会发热!”
林见鹤目光中有种莫名的意味:“健硕,如牛?”他上上下下看了眼姜漫。
姜漫恼羞成怒:“看什么看,不许看!”
林见鹤只是缓缓抬起手,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已经将手背摁在她额头上,一试即离。
他淡淡道:“可以烫熟鸡蛋了。”
姜漫一惊,根本来不及反应。她自己伸手一摸,手心冰凉,与额头上滚烫对比鲜明。
她自己心虚,分不清究竟是生病了,还是再普通不过的脸红。只咕哝道:“这有什么奇怪,没准一会儿就不热了。”
她摇了摇脑袋,昨夜翻来覆去没睡着,早上起来便昏昏沉沉的。
熬夜不好,不好。听闻会秃头呢。
她正在心里想些杂七杂八的,猛不丁胳膊被人抓住。
“你做什么?”姜漫被林见鹤抓着往外走。那只手的温度从衣衫之外传到皮肤上,又从接触的皮肤之处直传到了心里。
她的心不受控制跳得厉害。
她昏昏沉沉地想,完蛋,本来脸上就烧,现在更洗不清了。
恐怕烧得更厉害了。
她甚至觉得鼻子里呼出的气息都是烫的。
林见鹤眉头皱得很紧。
京墨一见他这副架势,惊了:“姜姑娘这是?”
他一看姜漫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视线也飘飘忽忽,不甚清明,便知他病了。
“属下马上备车。”
姜漫只觉得很累,这林见鹤还要抓着她走路。当真是太气人了。
“林见鹤,你做什么,本姑娘不走路,你给我放开。”
林见鹤冷笑:“放开?等你烧成傻子再来与我讲道理?”
他好像很是嫌弃地说了句:“敢变成傻子,我就将你冻成冰雕。”
姜漫:“这人脑子有病?”
她自认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挣扎,殊不知只是有气无力地动了动胳膊。
在林见鹤看来,那点动静与其说是挣扎,不如说默认。
到了崇文馆外,京墨已备好了马车。
林见鹤将人从肩膀上一提,就拎到了车上。
姜漫昏昏沉沉间竟还能想起这场景似曾相识。
“旁边不就是医馆?到哪去?”姜漫再后知后觉,也知晓确实是病了。纵然不甘心也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