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女教师闻言先看向于冬月,再回头发现离他们很近的挖掘机,巨大的铲斗就在孩子们的头顶,他们两个惊慌着让孩子们都起来离开那个位置。
慌乱地尖叫和无头苍蝇似的奔跑。
挖掘机并没有停下,继续向前朝着粮食总局的灰楼进攻。
他不是冲着孩子们,他的目的地就是这三层灰楼。
楼侧面三排四列朝外开的窗户。
挖掘机的铲斗落在一层的窗子上,往回掏,木框玻璃的窗子应声掉落,窗下的那大块墙体显出几道狰狞的裂缝。
楼内的人终于注意到这台来者不善的挖掘机,惊叫着往楼下跑。
挖掘机刚才边掏边退,现在又扬起了斗杆朝着裂缝的墙壁掏去。
楼里的工作人员慌里慌张地往外跑,现在楼里还有人没出来,再掏一次,说不准墙体一歪,里面的人也会有危险。
于冬月挡在铲斗前面,伸直胳膊全力抵挡企图向外翻的铲斗。
可是人力阻挡发动后的挖掘机还是很艰难的,这可不是拉货锄地的拖拉机,她一翻一个准。
她已经被铲斗向上的力往后推动了一米,为了更好的发力而前后张开两条腿,后面那条腿已经碰到了身后的墙壁。
再继续下去,她的体力是有极限的,可是这台机械挖掘机没有。身后疏散人员的惊叫声围绕在耳边,她抬头打量动臂的长度和到驾驶室的距离。
深吸一口气,两只手上挪,借了铲斗的力跳到铲斗上,顺着斗杆和动臂迅猛地冲向驾驶室。
铲斗没了于冬月的阻力正在愤怒地掏着灰楼的墙壁,后头已经清晰可见楼内的布局。
她也没心思仔细探究驾驶员的模样,两侧没有门,她站在驾驶室棚顶,抓住门框,双腿并拢,一脚踹在操纵挖掘机的男人脑袋上,男人随即侧躺在座位上,可是右手还在紧紧握着挖掘机手柄,几近癫狂地操纵着铲斗,想要拆空眼前的灰楼。
于冬月占领驾驶位置,两只手用力掰开男人死命攥紧的手指,男人一只手往外推她,一只手前后左右晃动手柄。
直到于冬月把他的小手指掰断他才无力地离开了手柄,铲斗停止运作。
于冬月拽着他的衣领往外一甩,男人从高高的驾驶室里掉出来,脚腕咔嚓——骨折的声音。
他额头冒汗,手指挖心的疼痛感,和脚踝的热胀感刺激着他的大脑,让他清醒了些。
被疏散出来的吓得魂飞魄散的人们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对此事发表着惊叹和见解。
他正要连滚带爬地跑走,被赶来的两名公安同志一人一边按在地上,喘着粗气怒喝他:“老实点!”
人群中一个女人憎恨的眼神落在地上被压着的男人身上。
于冬月从驾驶室里跳出来,长吁一口气:又是个醉酒闹事的。
于冬月也被公安带走协助调查,她的待遇很好,冒着热气的茶水放在面前,公安客客气气地问她刚才的事情。
整个事件从她发现到把男人踹出挖掘机也不过7分钟的时间。
她很快叙述完毕,公安同志让她坐在一边等一会,虽然不知道等什么,还是照做了。
她的茶水喝没了就会适时地出现一个人再给她续上。
一名男公安同志板正地站在她面前,表情温和,“女同志,今天的事情多谢你的帮助,刚才的男人有如此行为是出于感情纠纷。”
“他妻子就是粮食局的工作人员,他认为妻子整日工作在家时间短,很少做家务,怀疑有了外遇,昨晚在家吵了一架,他的妻子说要离婚,他的酒从昨晚喝到今天早上,昏了头就来他妻子工作的地方要报复他的妻子。”
于冬月眉头一蹙,又是感情纠纷?“会怎么判他啊?”
男公安同志迟疑了下,回她:“故意且严重损坏公共财物,至少三年以上有期徒刑还要赔偿相应金额,蓄意损害他人性命——未遂,处以至少五年有期徒刑。”
于冬月不禁露出欣喜的表情,无声地笑了笑,“好,谢谢您。”
“是我们谢谢您,因为你才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于冬月一脸愕然,似笑非笑。
从里面走出一位神色冷然的女人,于冬月余光瞥了下,确定她就是醉酒闹事者的妻子。
那女同志果真向她走来,鞠躬,于冬月比她高一个头,但是女人气势并不差,面对于冬月表情尽量柔和,“谢谢你,同志,谢谢你。”
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声音却听出有一丝颤抖。
于冬月鼻子一酸,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没说什么。
她可以走了,她还要赶去菜站。
公安大厅还没出去,一伙人笑容盈盈朝她走来。
为首的就是粮食总局门口从吉普车上下来的穿着中山装的男人。
中山装男人看着40多岁的模样,一脸祥和,“女同志,我们都是粮食局的工作人员,特意过来向你表达谢意。”
身后有年轻的男男女女问道:“你力气也太大了,是怎么做到能抵抗住挖掘机的力量的?”
“你刚刚在挖掘机上动作敏捷迅速,太厉害了!”
“你是不是在哪里学过什么功夫?”
“你看着年纪应该不大,你叫什么名字?”
……
问题太多了,于冬月嘴巴张了张又闭上,她不知道要怎样用最简单的言语回答他们所有的问题,更插不进空回答。
中山装男人朝后头摆摆手,让他们安静,“同志,我们做了锦旗明天才能拿到,你家在哪?明天我们给你送过去。”
“我不是本地人,我是外省来北城找合作菜站的,我们大队盖了大棚,棚里蔬菜快熟了,想找长期合作的菜站。”
在场这么多人总有人能帮她一些。
中山装男人思索着点点头,“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于冬月。”
“你好,于冬月同志,我是粮食总局副局长,我叫赵青丰,菜站的事情我可以帮你打听打听,你住在哪里,我明天去找你。”
于冬月把自己住的旅社名字告诉他。
赵局长眉头蹙得更紧了,“你……这样,你那边有没有行李,我叫人帮你拿过来,这附近有一家比较好的招待所,你救了我们这么多人,你可是个大英雄,理应住最好的地方。”
于冬月没理由拒绝,而且粮食局副局长,一定会帮她解决菜站的事情毋庸置疑,“我的行李都在身上。”
赵局长亲自带着她去了附近一家招待所,条件不是好一点点,简直是太好了。
他们给开了一个标间,两张单人床,独立卫生间,没有洗澡的花洒,但楼下就是公共浴池。
赵青丰和她约好明天上午9点30分过来,又嘱咐了招待所的人记得给她送吃食就走了。
她拿了毛巾去楼下澡堂洗澡,里面不止是招待所的客人,还有附近工作的和住户都来这洗澡。
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太舒服了,她洗干净身子,在里面待到连连打哈欠才出来。
走到门口被人叫住,是来给她送餐的。
一荤两素二两白米饭一个大馒头,还有鸡蛋汤和几块切好的苹果。
于冬月快速消灭掉,包里还带了一套贴身的衣服,她把脱下来的衣服都洗干净,挂在窗户上,准备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一觉。
*
周信阳到了北城,北城之大,大到他买了张地图才发觉,往少了说,他也需要几天的时间才能找到于冬月。
他安慰自己,运气好的话,今天就能找到。
先从东边开始找。
他拿着两人结婚时照的照片给便宜旅社的老板看,“同志,您见过这个女人吗?”
“没见过。”
“照片上这个女人你见过吗?”
“没有,你找不到人应该去报案,公安同志一定会帮助你的。”
一天一夜未休息的周信阳手中捏着照片的一角站在一家刀削面店门口,不知道她有没有饿肚子,有没有香喷喷的刀削面吃。
第31章 锦旗
睡得好吃得好, 于冬月神清气爽。
“于同志,你在吗?我是来接你去粮食总局的。”
于冬月开门,是昨天那位穿的确良衬衫棕色格子小西服的女士。
她背上斜挎包, “好,我们走吧。”
“我叫郝秀芬, 我是赵副局长的秘书。”
于冬月微微颔首, 跟着她走。
她被带到了副局长办公室,十几二十个人满面笑容迎接她。
“大英雄来啦!”
赵青丰副局长笑容可掬, 把手里的锦旗递给她,还有一包鼓鼓的信封。
于冬月惶恐地往回收手, 被赵副局长硬塞进手里,“蔡局长在外地办事赶不回来,这是他特意嘱托一定要交到你手里的,锦旗和奖金报酬都是我们粮食总局全体人员对你的感谢, 你一定要收下。”
身旁的人连连点头附和, “对,一定要收下。”
于冬月皮笑肉不笑地把装着至少十几张大团结的信封塞到斜跨包里, “那我就收下了,其实我也只是举手之劳, 向雷□□学习,不论大事小事, 尽我所能帮助他人。”
众人赞许地点头为她的话鼓掌。
赵副局长欣慰地看着她,“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思想觉悟和身手,大家都要像于同志学习。”
于冬月拿着锦旗站在中间和他们拍了一张照片,说要登在报纸上。
她跟大家谦虚了一圈,最后受邀去赵副局长家吃午饭。
粮食局家属楼三楼, 小三室的格局,赵副局长和他的妻子热情地招待她,大女儿在外地文工团当兵,小儿子17岁准备明年参加高考。
于冬月听到这个信息眼睛放光,“赵副局长,高考的复习资料还有哪里可以买到吗?”
赵副局长的妻子刘杰在厨房做最后一道菜,他和于冬月在客厅喝茶,闻言又对于冬月更加欣赏,“你也要参加高考?”
于冬月垂眸敛眉,“不是我,是我的朋友,她准备参加明年的高考,但是实在是找不到复习资料。”
赵青丰抿了口茶,微微弯唇,“你这丫头,你昨天说帮着大队找合作菜站,今天又要帮着朋友找高考复习资料,你还真是乐于助人啊。”
于冬月不好意思地绞着手指浅笑,“大棚种植虽然是我一时心血来潮的提议,既然上面都很重视了,我自然要时刻放在心上,做就要做好。我朋友……她对我很好,真心换真心,我理应尽我所能。”
赵青丰:“复习资料我可以帮你找一份。”
于冬月的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就差站起身鼓掌了。
“菜站的事……”
于冬月努力克制着眼中的期待。
“菜站的事,下午我让郝秘书带你去工商局办理签订和北城东区菜站长期合作的合同。”
于冬月倒吸一口气,虽然也预料到这件事情一定会办成,还是一时难以置信。竟然热泪盈眶地对赵青丰鞠躬感谢起来。
这几天脚走出了好几个泡,吃不饱穿不暖,床也不如家里周信阳特意垫了好几层的厚褥子软乎,嘴上不说,心里多次打了退堂鼓,还好她锲而不舍。
她太幸运了!
赵青丰原来还以为她是个有些高冷或是说情绪不太外露的女士,现在见她情绪激动也是被她感动到,他走到儿子房间门口,敲门进去,让他儿子现在去跟哪个叔叔再要一份复习资料,儿子穿上衣服就出去了。
刘杰端着一盆水煮鱼出来,“吃饭了,去哪啊?”
赵青丰粗哑的嗓子打断她,“我让他出去帮我办点事,咱们吃吧。”
饭桌上,赵青丰刘杰夫妇对于冬月格外照顾,不停给她夹菜,碗里的菜都溢出来,她大快朵颐后坚持帮忙刷碗,刘杰挡在厨房门口不让她进去。
三个人老鹰抓小鸡似的,还是赵青丰给郝秀芬打电话,让她来赶紧带着于冬月把事办了,于冬月才没有得逞。
在她被“赶出门”的时候,遇上了拿着几本复习资料回来的赵副局长的儿子,刘杰手忙脚乱把复习资料和一袋子水果干粮塞到于冬月的斜跨包里。
于冬月感叹:这包真能装,连装不下了都没法说。
见到东区菜站负责人的时候,于冬月感慨北城可能也没有大到难以想象。
这不正是她下火车时去的第一家菜站那位颐指气使的女同志吗?
她叫白雪梅,今年28岁。她来的时候已经听说是救了人的大英雄了,还是个女英雄,她是抱着钦佩的心赶来的。
于冬月看她表情自然还带了些崇拜地打招呼,并不像是装不认识,应该是真的不记得她了。虽然只是昨天的事情……
于冬月也没打算提醒她,那并不重要。
“合作愉快。”
工商局工作人员给了她一个档案袋,告诉她要回去让大队队长盖了戳再送回来,邮寄也可以。
郝秀芬请她再待两天,今晚或者明晚粮食局的人想请她一起吃个饭,表达谢意。
于冬月委婉拒绝,“真的不用,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队里还等着我回去,下次再来北城一定和你们聚聚。”
郝秀芬不再强求,给她送回了招待所,跟她说想再住几天都行。
于冬月打算现在就去火车站买票回去的,她太想家了,不是臭烘烘的大棚,不是灰呛呛的村子,是她每次回去都干净整洁不染一丝灰尘的家。
*
周信阳找完了东区和南区所有的小旅社和招待所,来到了西区。
他也不执着于住的地方了,路上见人就拿出照片问。
他走到一家门口人很多的卤肉店,刚想拿出照片问在排队的两个婶子,就听到两人在说:“我那天送我外孙去那边参加活动,亲眼见到的,女大力士,挖掘机啊,长得也漂亮,今天副局长还给她送锦旗了呢。”
“我听我儿媳妇说了,她一脚就把闹事的男人踹下车了,我们昨天晚饭的时候就商量着要让家里几个小的强身健体,那女同志还在不在?想去问问她怎么练的,身轻如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