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她在家里是备受宠爱,家人都很少让她去干活,但是她从小看着妈妈伺候一大家子,后来大嫂来了就大嫂和妈一起,二嫂来了,她妈终于能休息了,现在是大嫂二嫂在管家里所有的家务事,她去帮忙还会被大嫂二嫂推走,说这是她们当媳妇的应该干的。
她都认为女人天生就是要做这些的了。现在看到于冬月和周信阳,才把心放下。这个年代要找到一个不“随波逐流”的丈夫很难,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不知道江鹏在婚后会是怎样的,之前那一点点相处并不能完全了解他。不过最起码现在想起婚后生活,不会再是大嫂二嫂那样的方式。
于冬月把张瑶送走后,回屋捧着周信阳低气压的脸跟他解释他们的计划,听完后周信阳面容舒展开,认同于冬月要去跟队里要钱的想法。
于冬月猜到这次不会那么顺利,一向怕麻烦的她已经有了要甩手不干了的想法,但是总不能咸鱼躺着生了娃之后去当兵,这一年啥也不干了吧。
*
于冬月和张瑶、贺俊在下工后去队里办公室找刘力队长,他正在抽周信阳和于冬月结婚时,周信阳送过去的烟。
刘力刚要把烟掐灭,听到他们的来意后又晃神地把烟嘴叼进嘴里。
刘力愁眉苦脸,一脸为难,“队里哪有钱拿得出来啊?”
于大志的二弟媳妇田美娥正巧来办公室开介绍信,就站在一边等着看热闹,听见他们竟然跟队长要钱,代入感极强的她不忿道:“你们出门为啥让队里给出钱?”
于冬月冷冷地瞥她一眼,跟她解释不着,但是刘力应该清楚得很。
她直面刘力,气定神闲,“一点路费还是能拿得出来的,上面在大棚种植上拨了那么多款,之前建大棚我们都是节俭着用,根本没用完。我们出去也是为了大棚里的菜,现在不找好售卖渠道,等菜都成熟了,就都得烂到地里,那时候再抱佛脚,可就不是一点路费能解决的了。”
刘力猛地吸一口烟,把自己呛得咳出了眼泪。
还没等他说话,一旁的田美娥先不愿意了,叽歪道:“上面拨款是为了整个大队的,为了每个队员的,肯定是要放在大队长和会计这里,给你们算怎么回事?你们几个出去一趟万一事情办不成,还花了那么多钱,那队里以后需要用钱的地方拿不出可咋整,这钱都是要用在刀刃上的,马上冬天了,队里家家户户的日子可都不会好过。”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再说了,谁知道你们拿着钱会干什么去?出去了自己开小灶,买了东西进自己兜里,我们也不知道啊。大队长,你可不能放心把钱交给他们,这钱是为了发展大队的,可不是给这几个小年轻出去玩的。”
田美娥抬着下巴,认为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在理,队长一定会听她的,她是为了大队考虑。
张瑶想着于家的没一个好东西,除了于冬月。愤愤道:“我们是为了把大棚的蔬菜卖出去,卖来的钱也是要分给大队的,这钱就不该我们自己出。而且拨的款项是为了队里试验大棚种植的,田大婶,有你什么事?你又不是我们大棚种植里的一员。”
田美娥脸铁青,小丫头片子还敢和她这个长辈顶嘴?真是少教,刚要骂回去,又被贺俊堵了嘴。
一直斯文淡然的贺俊也有些恼了,“田婶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为了大棚付出这么多,你竟然认为我们会为了私吞这点路费不要了脸面吗?”
田美娥声音越来越小,“我没那么说……”
张瑶要继续跟她掰扯,于冬月瞄了眼还在低头蹙眉的刘力把张瑶挡下,云淡风轻,“好啊,原来队里都是这样想我的,那我不管了,大棚队长我也不当了,以后大棚种植的任何事情都不要来找我,与我无关。”
说完转身就走,不给对方辩驳解释的机会。
张瑶情绪到位,跟着于冬月走,“我也不干了。”
贺俊:“不会真有人认为这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吧,谁愿意干谁干去吧。”
刘力:……
田美娥目瞪口呆,不会都在怪她吧?
刘力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使劲碾了下,凝眉喝道:“你怎么那么多话,这大棚种植就是人家于冬月的想法,上面拨款也是为了大棚种植的专项任务,是于冬月写的文章获得了上面的认可。你倒好,把人家都气跑了,以后这活没人干,难道你能去干?你会干吗?”
“说白了,这钱就是要用在大棚种植上的,谁为了大棚干活谁就能花,跟你个掰玉米的有什么关系?”
刘力越说越气,要是真不干了,他上哪找人去。于冬月一心为大棚为队里操心,大家都有目共睹,现在竟被人这样揣测,简直是寒了人家的心,要是他,他都不会再干了,在队里随便割割稻子不照样挣工分,人家家里还有个能挣钱的木匠男人呢。
田美娥不知道说了几句话为啥就把所有人都得罪了,有些战战兢兢的,“队长,上面不会把钱都要回去吧?”
刘力火冒三丈,要出门追上去,头也不回吼了句,“你赶紧去跟人家道歉!”
田美娥委屈的都要哭了,办公室的门被队长大力甩上,哐的一声,她才回过神,拔腿追上去,“队长,你还没给我开介绍信呢!”
*
小闹了一场,不但轻松拿到了不少的路费,还展示了他们在这件事上的重要性。
开证明、介绍信也快了很多。
最起码不用再等上一根烟的时间。
一些周期短的蔬菜已经有了成熟的迹象,他们要加快速度。
他们拿着快成熟的蔬菜样品先从附近的城里菜站问起,意料之内,无一例外都是赶他们走的。
菜站是国营的,能在里面工作的人都是家里有人有钱的,各个营业员高傲地用鼻子看人。
哪怕你是买菜的都不会给好脸色,收了钱和票就拿一捆菜扔在柜台上,更何况他们还不买菜。
“不买菜就站远点,耽误事吗这不是。”
菜站门口排队真是人挤人,每日各种菜都是限量供应,有的下班放学晚了排在队伍后面的,排到了连个菜叶子都捞不着,只能想着第二天逃课或者请假早点来排队。
他们几个早早就来了,等在一边,可是门口已经排了好长的队,菜站的营业员只有晚开没有早开的,开了就一窝蜂卖完了迅速关门,他们说明来意后,好的能得到一句“不需要”,大多都只是一张黑脸门啪地关上。
他们坐在路边啃玉米饼,路边买了一碗清澈的鸡蛋汤轮着一人一口地喝。
想到会很难,没想到这么难。
迟晚边吃边嘿嘿傻笑。
张瑶摸了下她额头,“你没事吧?发烧了?”
迟晚站起来在他们面前转了一圈,“终于不是一呼吸满腔的臭粪味了,我好想念城里的空气,城里人多店也多,好热闹。”
几人都被她逗笑,这几天他们都挤在一间一屋子住二十人的小旅馆里,一天两顿每晚还是带着饥饿入睡,不过确实比村里热闹繁华许多。
迟晚:“真想我们一直找不到合作的菜站,那样就可以一直在城里玩了。”
几人脸色骤然一变,怒目而视。
迟晚扫了一圈,悻悻然转身,她只是说说而已。
第29章 火车
今天是他们出来的第四天, 邻市邻省的菜站他们都去问过打听过了。先是蹲点菜站,后来连街道办他们也去了,皆是无功而返。
除了迟晚, 其他几人都是生无可恋的表情,眼前一盆子窝窝头就是他们的午饭。
于冬月:“吃完饭我给你们买车票, 你们先回去吧。”
迟晚蹭地站起来, 撅嘴抗议,“别啊, 我不想回,我宁愿天天吃窝窝头, 和十几个人挤大通铺,反正回去也是这些,在城里我白天还能出来看看热闹。”
张瑶也坐不住了,嘴里窝窝头强噎下去, 扯着于冬月的袖子, “我们先回去?那你呢,你不回去吗?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我可不放心!”
程晓薇一脸担忧, “对啊,你现在是怀孕初期, 胎不稳很危险的,我们还是都先回去, 再从长计议的好。”
贺俊轻叹一口气,慢吞吞道:“大棚里的菜不能再等了,但是我们五个人出门,不说粮食问题,连出行都要不少钱。这样,你们先回去, 我和冬月同志再去别的城市努力一个星期。”
三位女同志齐齐拧眉凝视他。
贺俊说这话是真没想太多,他今年22岁,从没处过对象,长相斯文性子又是这年头最吃香的勤勤恳恳老实人,家里和说媒的都惦记他好久了,他就是没这方面的想法。
之前是听了于冬月建大棚的想法很感兴趣,便全部身心投入于大棚种植,帮助大队乃至农业有更好的发展。
前几天听说恢复高考,他已经决定边照顾大棚边复习准备高考了。他可没有男女之情的想法。
现在三位女同志瞧他的眼神,他才后知后觉,一个男同志和一个怀着娃娃的女同志孤男寡女单独相处,咋说也不太合适。
贺俊不好意思地垂头挠了挠头发。
于冬月吃不下又噎又干巴的窝窝头,啪地放在桌上,像块石头一样。
“好啦,就这么决定,你们先回去,等下我送你们去车站。我这还剩了100块钱,我打算去北城,原本还想再去南城转转,但是南城离咱这太远,就算不提以后送菜的路程,现在剩下的钱都不够买车票的了。”
大家愁眉不展。
张瑶:“你一个人在外面能行吗?你从小在咱村长大,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现在还要去北城?那可是最大的城市了。”
迟晚不想回去,还在做最后挣扎,“对对对,我留下吧,你走不动了,我还能背你,我力气大。”
说着还紧咬牙齿握着拳头展示自己的力量。
于冬月哼笑,“车票怎么办?难道,我们还能街边卖艺挣钱?”
唉声叹气。
主要是他们也没啥才艺啊。难不成要在路边展示个挖坑埋土种红薯的才艺?
进站口。
于冬月和他们道别,张瑶眼泪汪汪地抓着她的手,是迟晚和程晓薇一人一边胳膊给扯进去的。
于冬月没再耽搁了,刚才给他们买票的时候就顺道买了一张去北城的火车票。
即便这年代出行还是比较麻烦的,火车上的人还是不少。
天气凉了,窗子没法开,只能靠着接轨处的冷风散味。
于冬月这几天和一堆人住大通铺,也有些腌入味了,把宋莲芝给她的红围巾围在脸上,挡住大部分其他气味,闭眼凝神。
“大妹子,你能把腿收收吗?咱挤挤呗。”
头上围着格子围巾的大姐把脸贴近,边笑边和她打商量。
于冬月一睁眼一个大脸把她吓得一激灵,瞄了眼,站着的是个大约十五六岁左右的大胖小子。
大胖小子体型有她两个大,这是两人座的位置。所以那大姐意思是,这两人座的位置要坐三个人?
于冬月面无表情摇摇头,“不行。”
大姐瞬间变了脸,“诶~你这妹子咋这么不懂得互帮互助呢?”
对面穿着朴素的大爷大娘也跟着附和,“过道人这么多,地上都没落脚的地方,挤挤坐一会吧,出门在外都不容易。”
正在伸胳膊放行李的男同志正义凛然,“谁都有难的时候,帮助别人就是在帮助自己。”
于冬月眼皮都没抬,不动声色,“谁愿意帮助就和谁挤去吧,这么多人乐于助人呢。”
说完就闭上眼睛,毫不在意表情僵硬的几个人。
窸窸窣窣。
于冬月想着靠睡觉挺过饥饿,虽然包里还装了三张玉米饼,但是到北城要快十个小时,她打算明天早上再吃,而且车上人挤人的,上厕所也不方便,她连水都不想喝。
她睁开眼的时候周围已经安静了,窗外黑漆漆的,对面座椅的大爷大娘也都阖着眼。
她旁边的大姐抱着包垂头睡得很熟,大胖小子手杵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四处张望。
大娘迷迷糊糊睁了眼,起身说要去厕所,看见大胖小子站着便和蔼道:“小伙子,我去方便一下,你先坐会儿吧。”
小伙子点头道谢,侧着身子一点一点蹭了进去。
现在过道上椅子下都躺着人,大娘走过去肯定是要碰到人的,一片怨声载道。
于冬月眯缝着眼睛看窗外,耳边是火车咣啷咣啷的声音。
以前她是没坐过绿铁皮车的,只在电视上看过,她就是从小在大城市生活的人。如果没有这么挤的话,她还挺想多在火车上待一段时间的。
身后又传来唉声叹气的抱怨,大娘回来了。
对面大胖小子刚才还在审视地打量于冬月,突然趴在桌上。
哦~装睡。
大娘站在一边低咳了声,对面没反应。
于冬月明显感觉肚子空空的,头倚在窗边又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次醒来想喝口水,大娘竟然还在站着。
她扶着座椅靠背佝偻着上半身,一直不停舔着嘴唇,看上去有些呼吸急促的样子。
而大胖小子坐在大娘的位置上脸朝着车窗趴在小桌上睡觉。
于冬月把水壶哐当放在桌上。
她看见大胖小子的眼皮动了,明明醒了还在装睡。
于冬月用水壶底部不轻不重地碰了下他的胳膊,“喂,大娘回来了,把座位还给人家。”
不动。
他没起来,大爷和于冬月身边的大姐倒是醒了。
大姐没说话,大爷环顾一圈起身让大娘坐下,两人都一脸不乐意的样子,就是谁也不好意思开口让大胖小子起来。
于冬月喝了两口水,又把嘴里装满水。
“噗————”
满满一口的水全喷到桌上大胖小子的头上,还有顺着他张开的后衣领灌了进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车太晃了,我差点呛到。”
她作势咳了两声。
大胖小子呲牙咧嘴地尖叫着,直起身摸头发和脖子,愤愤地怒视她。
旁边大姐脖子都要睡落枕了,歪着脖子蹭地起身去捞大胖小子,从衣服内兜掏出一块手绢给他擦拭水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