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从容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眶泛红:“那是我的扇子。”
她没详细解释,继续问道:“夫人,您还记得是在哪里见到的吗?”
叶夫人神情有些复杂,犹豫片刻后,才说道:“在他的书房。”
这个“他”自然是指叶洪旭,叶从容虽然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可得到确认后依旧难以理解:“我的扇子怎么会在叶洪旭那里?”
“你先别着急”,叶夫人轻声安抚道:“说不定是当初接你回来的人偷偷带回来的。”
的确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叶从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既然已经来了,她就一定要调查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在心中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叶夫人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她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想拿回那把扇子?”
叶从容平静地点了点头。
叶夫人一脸的不赞同,苦口婆心地劝道:“我只是几年前偶然在他的书桌上见过这把扇子,当时觉得上面的刺绣很是精妙绝伦,便记在了心上,我当时已经与他撕破了脸,便也没问他扇子是怎么来的,又有何用处,如今那扇子可能早就不在叶府了。”
“你此番冒险不仅可能无功而返,甚至极有可能被他发现,他那个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到时候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叶从容一言不发,但眼里却清清楚楚地透露着不甘心:“那把扇子对我真的很重要。”
叶夫人看出了她眼睛里的固执与坚持,知道她是绝不肯轻易放弃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劝她,反而说起了别的:“他的书房里有一间密室,但我不知道具体的位置,但他为人格外谨小慎微,重要的东西一般都只放在密室里。”
“今日几乎所有下人都在寿宴上帮忙,书房的守卫应该会比较松懈,我会让庄盈帮你支开一会守卫,你可以趁此机会进去。”
“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过于执着,发现什么不对劲或者没有什么收获,就不要犹豫迟疑,一定要尽快离开。”
“好。”叶从容乖巧地应了一声,她感激地看着叶夫人:“谢谢您。”
叶夫人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其实叶从容也是出嫁前的那几天才和叶夫人熟识起来的。
她那时候刚被叶洪旭从小院放出来,正因为出嫁事宜忙得晕头转向时,叶夫人出现了。
她其实已经许久不管府中的事,整日就呆在院子里礼佛,可这次竟然愿意主动帮助叶从容张罗婚礼。
叶从容初时其实是有些戒备的,她也不知如何应付别人突如其来的好意。
直到她从一直帮她卖画的那个侍女云芝那里知道了一些事。
原来叶洪旭当初并不是想她自生自灭,而是准备活活饿死她的。
是叶夫人让自己的一个仆从整日为她送饭,叶洪旭知道后虽心生不喜,却也没有再找她们麻烦。
她和蓝竹多次生病也是叶夫人帮她们找的大夫,否则大夫连她们的院门都进不去。
就连乞巧节那天她第一次可以外出,同样是叶夫人帮她争取来的,也就是在那天她遇到了陆廷理。
叶从容又暗地里多方打听了一下,确认云芝说得是事实,才彻底放下了戒心。
叶夫人将她的嫁妆打理得井井有条,几乎没让叶从容费什么心。
她不再像叶从容第一次见她那样满是怨恨和愤懑,而是变得温柔和善。
叶从容知道她在自己的亲生女儿叶倩如出嫁后就搬进了一个偏僻的院落里,每日只礼佛念经,几乎不再出门。
出嫁的前一夜,叶夫人一边为叶从容整理着衣物一边细细地叮嘱着新婚夜要注意的事项。
叶从容静静地看着她,突然问道:“夫人,您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叶夫人手上的动作一顿,她看向叶从容,嘴角泛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眼角的皱纹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优雅:“你不用太感动,我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叶从容问道:“什么私心?”
她坐到了叶从容床边,轻声说道:“我想为倩如积点德,她的父亲是一个猪狗不如的小人,她的母亲便只能尽力做些事弥补。”
“大姐姐真的很幸福。” 叶从容眼里流露出一抹羡慕:“你是一个很好的母亲,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叶夫人也看出了她眼里的怀念和伤感,柔声安慰道:“如果可以,你的母亲也会在你身边陪着你的。”
“我知道。”叶从容笑了笑,她看向墙上贴的大红喜字,低声喃喃道:“这世上总有很多无奈。”
“是啊,我早就想报仇雪恨一死了之了。”叶夫人苦笑一声:“可为了孩子,也只能这样生生熬着。”
“会好起来的,我们的好日子一定在后头呢。”叶从容极为认真地看着她,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不要和卑劣小人共沉沦,大姐姐不能失去你的,你也根本不明白失去母亲对一个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说到这里,她的眼里已经盈满了泪,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无数个从美梦里哭着惊醒再难以入眠的夜晚,意味着无休止的想念和永远的遗憾,意味着失去一切庇佑,茕茕孑立地活在这世上……
“好。”叶夫人低低应了一声,她的眼眶也有些泛红,轻轻握住了叶从容的手,心疼地说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母亲若知道你长成这般模样一定会很骄傲的。”
叶从容努力扯起一抹笑:“我也希望自己没有让她失望。”
杂乱的思绪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叶从容被叶夫人叫了两声才回过神来。
叶从容打起精神又和她说了会话,就告辞离开了,她还得回自己的院子准备些东西。
一直回到自己的院子,蓝竹才敢开口问他:“小姐,您回来就是要找扇子吗?”
叶从容点了点头:“对啊。”
蓝竹好奇地问道:“那到底是什么扇子呀?”
陆廷理也十分好奇,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扇子值得叶从容去冒那么大的险,他已经开始因此心神不宁。
叶从容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解释道:“我八岁时在街上遇见一个西域商人展览孔雀,我看得入了迷,怎么也不肯走,我娘就答应给我把孔雀绣下来。”
“当时正值夏天,她就给我绣在了扇子上,那把团扇陪伴了我好几年,可我被带到叶家时根本什么都没来得及带,那把扇子也就不知所踪了。”
“我不是一定要找到那把扇子,我其实更想知道那把扇子为什么会落到叶洪旭手里?他是不是对我娘做了什么?”
她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好骗,很早以前就开始怀疑叶洪旭当时到底有没有派人诊治沈见月。
她眸色漆黑阴沉,神情也逐渐变得冷冽。
若他真的对沈见月做了什么事,她就算豁出命去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第26章 “这么说,那绣娘……
叶从容将院门从外面反锁上, 然后从窗台上找到了一把小铲子,接着走向院子里的一块空地。
蓝竹立马领会了她的意思,连忙从她手里接过铲子, 说道:“小姐,您站旁边好好休息, 我来挖就行。”
将正房和厢房的墙角连起来, 院门和水井也连起来,会得到交汇在一起的一个点。
蓝竹就蹲在那个点那里向下挖了起来, 大概挖了一尺深,铲子就碰到了一个硬质物件。
蓝竹将那物件周围的土松了松, 逐渐露出了它的真容,竟是一个古朴的雕花木盒。
陆廷理蹲下来认真地观察,十分好奇这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蓝竹将木盒取了出来,将上面的泥土擦拭干净, 才捧起木盒来到了叶从容面前。
木盒上挂着一个精巧的银锁, 叶从容不知从哪里找出了一把钥匙,很容易就将那把银锁打开了。
她将锁取下来, 缓缓地将木盒打开,里面放置着一个小巧的白瓷瓶, 瓶口用木塞塞住,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叶从容并未将瓷瓶打开, 直接收就收进了袖子里,然后又让蓝竹锁上盒子重新埋了回去。
蓝竹知道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却不知道叶从容要用来干什么,她不安地问道:“小姐,您到底要做什么呀?”
叶从容看了眼暗下来的天色,平静地说道:“做我一直想做的事。”
夕阳的霞光落在她的身上, 清风摇曳着她的发丝和衣摆,光的暗影悄悄遮住了她的神色。
陆廷理下意识地想伸手拉住她,要不然总感觉她是要不顾一切地随着光随着风飘然而去一样。
不过他当然是扑了个空,心也随之骤然一空。
还没等他觉得难过,叶从容的神情已经没有了异样,她低头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金色手镯,陆廷理觉得这手镯有些不对,他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手镯竟然是一套暗器。
叶从容将手镯为蓝竹戴上,嘱咐道:“我以前教过你怎么使用,千万不要忘了,按上面的花纹就能发射银针,一共有十根银针,银针上有迷药,一旦遇到什么危险,你就可以利用这个脱身。”
蓝竹点了点头,小心地用袖子遮挡住了手镯。
叶从容自己也戴上了一只,这是她很早以前就托书商给她买来防身用的,以免遇上什么危险毫无反击之力。
自从买来她其实还没用过,但她一直都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今晚这不就派上了用场。
陆廷理看着叶从容一幅装备齐全的样子,愈发觉得忐忑不安,他已经知道叶从容这是要夜探叶洪旭的书房,可这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叶从容避着人悄悄地来到了叶洪旭书房附近。
她藏在角落里观察了半个时辰,发现书房的确只有门口的两个守卫,将他们解决了,她就可以顺利地进入书房了。
她自己的事不想连累叶夫人,所以今日已经拒绝了让庄盈支开守卫的提议。
因此现在只能她和蓝竹想办法了。
叶从容其实已经有了主意,她附在蓝竹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蓝竹虽然神情有些紧张,但还是乖乖地点头表示知道了。
可能上天也在帮助她们,这时守卫甲突然离开去了厕所的方向,蓝竹抓住机会悄悄跑到了书房的背面。
她好像不小心似地摔了一跤,惊叫了一声,守卫乙很快循着声音冲了出来,戒备地看着蓝竹:“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蓝竹面露紧张,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我是九小姐的侍女,小姐让我来找老爷,我,我们等了他一天了。”
守卫乙闻言神情放松了下来,他似乎也知道叶从容的处境,因此并没怀疑蓝竹的话,只随口打发道:“老爷并不在这里,你回去让小姐再等会吧,别到这乱跑了。”
蓝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慌乱地应着:“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说完就立马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叶从容就趁着这个空隙顺利地潜入了书房里,她刚关上门,两个守卫就一前一后地回来了。
守卫甲疑惑地问道:“你去哪了,怎么不好好守着?今日人多眼杂,老爷专门吩咐我们要打起精神的。”
守卫乙回答道:“我知道,我是听见外面有声音,出去看了一下。”
“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就是九小姐的侍女,说很久没等到老爷,来这里找他。”
守卫甲松了口气,也没放在心上,毕竟谁都不会觉得叶从容会大胆到自己闯入叶洪旭的书房。
他取笑道:“这九小姐也真是不通人情,还看不出老爷不想见她吗?”
“就是说啊。”守卫乙摇了摇头:“相公刚去世就安分地待着呗,非得回来惹老爷不快,你说她图什么呢?”
叶从容一边听着外面的两个守卫在讨论自己,一边用袖子包着夜明珠偷偷地在书房里翻找着。
叶洪旭的书房很大,里面的东西却不多,只有一面墙上立着书架,架子上都是一些四书五经之类的正经书籍。
他的书桌上则是一些奏章,叶从容翻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常。
她想起叶夫人的话,开始沿着墙壁摸索,想找到密室的开关。
她来来回回的地翻找了两遍,几乎将屋子里的每一块砖都摸了一遍,依然没什么收获。
陆廷理此时却有了收获,它是鬼魂,可以穿墙而过,因此非常容易就找到了那个密室。
只是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很快就意识到他找到根本没什么用,依旧帮不上叶从容一点忙,只能看着她一遍遍尝试一遍遍失望。
两个守卫一直在外边低声聊着天,这时守卫甲突然问道:“我听说九小姐是外面的女人生的,十岁才回到叶家,是吗?”
“没错。”守卫乙说道:“你刚来所以不清楚,当初还是我亲自去接的她呢。”
叶从容手上的动作一顿,视线看向了门外。
“真的吗?”守卫甲来了兴趣:“她娘是什么人呀?”
“就是一个普通的绣娘”,守卫乙语气有些轻视:“不过绣工确实不错,一条手帕都能卖个几十两银子。”
守卫甲有些怀疑:“这么多?怎么可能?”
“我还能骗你不成?”守卫甲被他质疑,有些不快,下意识地抬高了声音:“当初就是我亲自去卖的!”
“那手帕上好像有一种什么特殊的绣法,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守卫乙努力回想了一会,突然眼神一亮,兴奋地说道:“对了,我想起来了,叫双面绣。”
“据说这双面绣全天下都没几个人会,所以价值自然就高了。”
守卫乙压低声音说道:“其实还有一把扇子,那扇子才是一绝,上面的蓝鸟像是要从画里飞出来一样,这个我们可不敢留下,就呈给了老爷,听说老爷后来送给了宫里的娘娘,因此得了很大的好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