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你虚伪的道歉,也不需要你的补偿,你爱找官府就去找官府,但你只要我活着,你就休想从我身边带走我的孩子。”
“你,你......”陆夫人脸涨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呼吸变得急促,身旁的彩荷连忙拍着她的胸口顺气,沈罪上前递给她一杯茶。
陆夫人愤恨地将他的手拍开,茶杯“砰”地一声碎了一地。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沈罪没有说话,沉默地俯身将杯子碎片捡了起来。
陆夫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双眼通红地看向沈从容,疯了似地说道:“这么会说你就接着说啊,干脆今天就把我气死在这里!”
“你不用在这里诋毁我,我没说不让你跟着孩子一起走。”陆夫人冷笑了一声,她用手指向正收拾着碎片的沈罪,强词夺理道:“我看是你自己为了这个男人不想走而已。”
“说得那么可怜,但是你都找到下家了,以后想生几个孩子不都行吗?”陆夫人眼神讥诮:“我可不信你们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会善待廷理的孩子,可我却绝不会亏待她,我会将最好的都给她。”
沈从容觉得好笑,她也真的笑了出来。
陆夫人恼怒至极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我在笑我自己。”沈从容摇着头说道:“怎么会想着和你这样的人讲道理?”
“你什么意思?”陆夫人一脸愠怒。
沈从容心里觉得没意思,不想再和她纠缠,直接下了逐客令:“我是绝不会让你带走孩子的,这里也不欢迎你,你请离开吧。”
陆夫人当然不会轻易离开。
她当时生了重病,没了求生的意志,陆永同为了救她的命,才将陆廷理有孩子的事告诉了她。
她果然因此活了过来,但病愈后就要来看孩子,陆永同却怎么都不同意。
她不理解也不甘心,于是趁他外出办公时带着护卫和侍女偷偷地跑了出来,千辛万苦才到了这里,她绝不会让自己无功而返。
“没话说了吧?”陆夫人撇了下嘴,轻蔑地说道:“我看你是被我说中了心思吧。”
沈从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再重申一遍,这是我的孩子,是我怀胎十月,冒着生命危险生下来的孩子,和你们陆家没有点半关系。”
她失去了最后一点耐性,看向沈罪:“你把她送走吧。”
沈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底凝着沉重的愧疚。
他轻呼了口气,几步走到了陆夫人面前。
陆夫人见他真的走了过来,有些慌乱地说道:“你要干什么,难不成还要对我动手不成?”
彩荷也连忙拦在了陆夫人面前。
沈罪并没有碰她,手向门口示意了下,恭敬地说了句“请”。
“今天带不走孩子,我是死也不会走的。”陆夫人似乎觉得他们拿她没办法,彻底不顾及颜面,胡搅蛮缠起来:“大不了我一头撞死在这里,正好我也不想活了,我看你们也是想逼死我,索性就遂了你的意。”
她说着就作势向一旁的墙上撞去,被沈罪一下子拉住了。
陆夫人本来就是做做样子,被拉住也就顺势停了下来,她嫌恶地甩开沈罪的手,鄙夷地说道:“别碰我,我嫌脏。”
沈罪看着她蛮不讲理的样子,一颗心凉到了极点。
“放开她,让她撞!”他正想说什么,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从门外传了过来。
“娘。”沈从容看着大步走进来的沈见月,有些紧张地喊了一声。
沈见月安抚地看了沈从容一眼,然后走到了陆夫人面前,冷冷地看着她:“你撞啊,我陪你一起撞,你不用威胁我的女儿,我陪你一起死!”
“娘!”沈从容不想把沈见月牵扯进来,悄悄扯了扯她的衣服。
沈见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想起她受过的那些委屈,眼泪又要流下来。
陆夫人一脸恼火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女人:“你是谁?”
沈见月泛红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我是从容的娘亲,有什么事你就冲着我来。”
“你不是已经死了吗?”陆夫人下意识地问道。
沈见月懒得和她解释,眼睛怨毒地看着她:“你这么欺负我的女儿,我怎么甘心死,爬也要从地狱爬回来。”
陆夫人被她说得有些心慌,她后退了一步,故作镇定地说道:“你在胡说什么?”
沈见月快要抑制不住心里的恨意,她崩溃地责问道:“你凭什么这么对我的女儿,你也是女人,你没有女儿吗,怎么能这么狠心?”
“以前就对她不好,如今竟还要来抢她的孩子,你还是人吗你?”沈见月咬牙看着她:“你再敢伤害我的女儿,我就跟你拼了!”
“你不是要撞墙吗,我陪你一起啊!”
一要来真格的,陆夫人就心虚了,她一脸憎恶地说道:“谁要和你这个疯女人一起死?”
“你们母女还真是一个样,都没什么规矩。”
“疯女人?没规矩?”沈见月嗤笑了一声,“我就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疯女人!”
她说着就冲到陆夫人身边,用力地拽着她的头发,陆夫人一下子疼得叫了起来。
她哪经过这个场面,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下意识地和沈见月推搡起来。
彩芬惊慌失措地想要拉开沈见月,被沈从容推到了一边。
沈从容和陆夫人纠缠在一起,乱作了一团。
沈罪连忙上前一手拉住一个,冷静地分开了两人,她们的头发凌乱,脖子和脸上都有红肿,但相比之下,还是陆夫人伤得更重。
她明显也很不甘心,被沈罪拉着打不到沈见月,她就将矛头对准了沈罪。
她对着他拳打脚踢,侧脸被用力地打了一个巴掌,尖锐的指甲甚至划破了他的下巴。
沈罪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生生地受着她的打骂。
沈见月看不下去:“你想打咱俩接着打,你打他干什么?”
陆夫人嘲讽地看着她:“他自己愿意让我打,管你什么事?”
沈见月白了她一眼,然后拽着沈罪向后退了一步,责备道:“傻啊你,干嘛不躲开她?”
沈罪只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下意识地看向沈从容,发现她也正看着他,神情晦涩,眼里的情绪看不分明。
陆夫人的视线一一扫过三人,语气森冷地说道:“看来还是我对你们太客气了,才让你们一个个这么不识好歹,等我家老爷来了,我一定会让他好好整治你们!”
“你们给我等着,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一定会让你们知道得罪我有什么下场!”
她放完了狠话,就在彩荷的搀扶下骂骂咧咧地向门口走去。
沈从容没有理会她的叫骂,轻柔地为沈见月整理着头发。
可就在陆夫人经过沈罪身边时,他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陆夫人猛地甩开了他的手,厌恶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娘,够了,到此为止吧。”沈罪轻声说道。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如同惊雷一般炸在了众人头顶。
其中最震惊的当然是陆夫人,她睁大了眼,错愕地说道:“你喊我什么?”
沈罪平静地看着她:“娘,我是陆廷理。”
陆夫人向后退了两步,丝毫不相信他的话,怀疑地问道:“你们又有什么阴谋?”
“久未归家,不知母亲尚安康否?孩儿离家已有数月,至今一切安好,母亲无需挂念......”沈罪清晰地念出一段话,是他在外学武时写的第一封家书,他知道陆夫人将它保存得很好,还时不时地会拿出来看。
陆夫人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这不可能的。”
可她心里其实已经信了大半,那封信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除了他们母子已经没有人会记得了。
更关键的是,她如今再看沈罪,竟觉得他的神态与陆廷理确实有些相似。
她又想起陆永同欲言又止的话,想着他怎么都不肯她来这里带走廷理的孩子,原来竟是因为这样吗?
她的眼里不自觉地流着泪,怔怔地看着他:“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罪说道:“我一时解释不清楚,但我的确是陆廷理。”
他又讲了一件只有他们母子才知道的事,还没讲完,陆夫人就打断了他。
她已经完全相信了她,神情恍惚地走到他的面前,仔细地看着他的脸,边流着泪边用力地拍打着他的肩膀,痛哭着骂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不与我相认?为什么不回家?你这个不孝子!”
沈罪直挺挺地站着,任由她打骂,他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苍白。
他鼓足勇气才敢看向沈见月和沈从容,沈从容没有看他,视线还在沈见月的身上。
而沈见月似乎被这个消息吓到了,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在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以后,她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
沈罪喉头微动,声音沉涩地回答道:“因为我在赎我的罪。”
陆夫人还没弄懂他的意思,就见他向前走了两步,然后直直地跪在了沈见月面前。
陆夫人惊叫了一声:“你在干什么?”
“沈夫人,对不起,我骗了您。”沈罪低着头说道:“我也辜负了从容。”
沈见月看了一眼沈从容,见她神情平静,这才意识到她可能已经知道这件事。
她想起蓝竹说过的那些事,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又想起自己曾经还想着让沈罪和沈从容在一起,就更生气了。
陆夫人这时在一旁说道:“廷理,你跪她干什么,快给我起来!”
沈罪却怎么都不肯起来。
“啪!”沈见月突然伸手打了沈罪一个耳光。
她用的力道很大,沈罪的脸被打得歪到了一边。
“你不用在这里假模假样地道歉。”沈见月冷冷地看着他:“带着你娘一起滚,但凡你还有一点良心,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沈罪一言不发地承受着,但陆夫人怎么会愿意,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她冲过来就要打沈见月:“你个贱妇,凭什么打我儿子?”
这时沈罪却一把拉住了她,陆夫人怒火中烧地看着他:“我在替你出气,你拉我干什么?”
沈罪沉默地看了她一会,突然说道:“您刚才也打我了。”
陆夫人一愣:“什么?”
“刚才在不知道我身份的时候,你也打我了。”
“那时我又不知道你的身份,你那时候怎么不告诉我啊?”陆夫人心虚地辩解道。
“我只是想你知道,你没有善待别人的孩子,自己的孩子就也被别人亏待。”
陆夫人张了张嘴,却再说不出什么话。
“你不要再做这些让我为难的事了”,沈罪苦笑着说道:“我欠从容的已经还不清了。”
“她嫁进陆家被我们所有人轻视慢待,离开陆家后又因为被我连累,遭到刺客的追杀,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在山洞里生下了孩子。”
“我本来就是从地狱回来弥补我的罪孽的,你如今你还要这样做,是不是想让我永世不得超生?”
他的语气并不重,却让陆夫人一下子白了脸。
她在这一刻才真正知道后悔是什么滋味。
“我没想做什么,就是想看看孙女。”陆夫人这才有些慌了:“我又没有真的带走孩子,这样不会有事吧。”
沈罪还没有说什么,陆夫人就急忙向着沈从容道歉:“从容,当初是我没有好好待你,我向你道歉,我以后也不会再来跟你抢孩子。”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千万不要怪廷理。”
“娘,你不要再说了。”沈罪拉住了陆夫人,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眼里带着刻骨的愧疚和歉意,他目光沉静地看向沈见月和沈从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真的对不起。”
“我知道你们肯定不想再见到我,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们了。”
他说完这些话,最后深深地看了沈从容一眼。
然后带着陆夫人和彩荷离开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沈见月心疼地看着沈从容。
她一直在沉默,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你早知道这件事了,对吗?”沈见月将她揽在怀里,轻声问道:“告诉娘,你是怎么想的?”
沈从容摇了摇头:“我也是在他中毒醒来后才知道的,现在什么想法都没有。”
沈见月这才知道沈从容这段时间为什么一直不愿意见沈罪?
她叹了口气,没再问什么,只说道:“好久没有跟娘睡了,咱们今晚一起睡吧。”
“好啊。”沈从容笑着点了点头。
到了夜里,小安然在床中间酣睡着,沈从容和沈见月在她的两边闲聊着。
沈从容没再隐瞒,将自己十多年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
再次听到她被锁在叶家的小院子里十年多,沈见月恨不得杀了叶洪旭,却更恨自己。
“对不起。”沈见月哽咽着说道。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沈从容无奈地说道:“我不想告诉你这件事,就是怕你现在这样。”
见她还愁眉不展,她威胁似地说道:“你要再这样,我以后还什么都不跟你说。”
沈见月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她笑了笑:“好了,我知道了。”
沈从容扯着她的袖子轻轻晃了晃,说道:“那些苦难都过去了,以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沈见月应了一声:“以后都是好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