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任越越甚至还来不及跟苏悦舟道别,就被向初辰牵过手腕,一脚踏进雨幕里。
直到两人消失在街角,苏悦舟才撑开伞转身离开,雨声把他的怅然若失加倍放大。
向初辰缓缓把伞偏到任越越头顶,两人被罩进十六骨长柄伞围成的小小穹顶下,雨声如瀑,像末日电影。
被生扯着走进雨里的任越越仍未反应过来,她惊讶于他的力度竟可以这样大,令她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放在平时,她早就跟他理论了,可眼看着雨势这么大,他的侧脸又如冰山样冷酷,便懒得再跟他计较。
她快步跟上了他的脚步,并没注意到向初辰为了心里的小算盘竟故意没有打车,一直跟着他往公寓的方向走。
平时打车只需要十五分钟的路程,此时他们已雨中漫步了半小时,仍没回到。
待任越越从惆怅中抬起头,却发现伞面不知什么时候已完全倾向她这边,向初辰整个肩膀暴露在雨里,已是彻底湿透,横风冷雨的,他的下颌角愈加凌厉,双唇紧闭,微微发紫,任越越的心缩成一团,那一刻,一种感觉冲击着她的心脏,让她不安。
她竟然有点心疼他。
不行,她把感觉及时扼杀在了摇篮里,肩膀一沉,呼了口气。
这把伞原本不算小,但两个人,再加上暴雨,便显得空间稍显紧迫。感受到两人的气息在伞下流转,任越越的脸愈发红起来,她心虚地把头低了下来。
视线落在向初辰的右手上,任越越的心情陡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明明有透明雨衣不是吗?!为什么偏偏要两个人挤在一把伞下,弄得那么哀哀戚戚的,而且这么冷的天,还下着雨,为什么放着车不打,要她跟着淋雨?任越越越想越无语,默默在心里咒骂起来。
向初辰此时半边头发和身体都湿了,正冷得发抖,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心情,更何况手中的雨衣,直到走了许久,他才猛然想起什么。
他突然站住,慌忙地伸手掏了许久,才从外套口袋掏出来一样东西,捏成拳头,向任越越递过去。
“喏,伸手出来。”
任越越虽然满心满腹疑惑,却也配合地摊开手掌,举到齐胸的位置。
“干嘛?”她问。
向初辰的拳头落在任越越手掌上,轻轻松开,下一秒,一个小小的粉色圆形铁盒,轻轻地落到任越越掌心。
是一盒小小的水果糖。
铁盒上印着一个凸出的红唇图案,似乎感受到这唇印的热度,她的掌心暖融融地汇了一股热流。
“刚才结账的时候,在柜台上看到的,就顺手拿了。你们女孩子不是都喜欢吃草莓吗,就选了这个,是草莓味的。”
向初辰小心翼翼地说着,任越越的心被这盒小小的糖果融化,缓缓地抬起头,触不及防撞上他夜雨中明亮的眼眸。
不知是不是雨水的折射,这双漂亮的眼睛少了平时的淡漠,此时像落满了星星的湖面,看向她时,湖面霎时起了风,在风中湖水一荡一荡的,让她有点恍惚。
她猛然低下头去。
再看多一秒,她又会陷落。
“谢谢。”她小声说道。
她随手把糖果放进了外套口袋,忽然没来由地担心,这盒承载了两个人热量的糖,会不会隔着体温悄悄融化掉。
伞下又安静了。
气氛尴尬中透着一丝暧昧的悸动。
向初辰轻咳了一声:“越越?”
“嗯?”
不知什么时候,任越越竟也接受了他这样亲昵地喊她的名字。
虽然从前他也是这样喊的。
“那什么,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你回不回南城?”向初辰低下头看她。
“应该不回了。”
“哦。”
话题再次中断。
过了好一会,向初辰才再一次艰难开口:“那天……”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她,撑雨伞的手,紧张地捏了捏把手:“那天在你家门口,我不该那样质问你,对不起。”
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男人,在短短几十年的人生里,少有的几次道歉都是对他那尊贵娇气的母亲大人,连周陆都几乎没从他嘴里听到过这三个字,更何况如今他早已称霸商界,就更没有需要承认错误的时候,如今,他却动不动对她举起白旗,主动道歉,双标得浑然不觉。
说完那句话,向初辰整个人从里到外松了一口气,毕竟目前,道歉对于少爷来说还是不太习惯。
他偷偷观察着任越越的反应。
任越越仍然低着头,实际上她很想笑,但忍住了。
把头侧过另一边,她不让他看到自己的神色,轻轻说了句:“哦,没事。”
向初辰嘴角轻扬,在心里默默宣告,为期一周的冷战结束了。
春节假期如期而至,任越越自放假后便报复性地每天睡到中午12点后才起床。
这天,她反常地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后,便匆匆下了楼。
假日里,人比往常少了很多。任越越在空旷的地铁坐下来,想起大学时的两个春节,都是提着笨重的行李箱赶到火车站,在人群拥挤中一路过关斩将回南城去。
这样说来,在墨市过春节还是头一回。
手机在包里震动,任越越接起电话。
“喂,妈妈。““哎,越越。”
母亲覃淑琼的声音从话筒那头传过来,隔着电话线,也能感受到浓浓的喜悦。
为了让女儿多点时间休息,母亲覃淑琼自己主动要求今年从南城到墨市来,跟她一起过春节。
“你已经下飞机了?”任越越抬头看了看斜对面上方的地铁路线图,确认还有几个站到机场。
“我刚拿完行李。”
“好,那你先走出来,我下一站就到了,马上阿。”
挂上电话,任越越借着地铁门板的反光,正了正头顶的贝雷帽。
前两天向初辰来向她辞行。
因为 Pons 的并购业务出了一些意外状况,他不得不停止春节休假,临时飞一趟纽约。
那天站在任越越家门前,向初辰一脸掩藏不住的失落。
“我临时要飞一趟纽约,大年三十应该赶不回来了,跟你说一下。”
任越越愣了愣,实在不得其解,他回不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哦,好,知道了。但……”面对他她还是习惯了刀子嘴刀子心,“为什么跟我说,我们本来也没说一起过春节吧。”
向初辰的目光略略暗淡,摸了摸后脑说:“没事,我就怕你联系不上我。”
“哦。”任越越骤然有点于心不忍,便把半拉上的门又重新敞开,“话说你们总裁都这么忙的吗?春节都不带休假的?”
向初辰一脸惆怅:“商场如战场,虽然春节只有短短几天,但已经足够决定输赢了,一不小心也许就会迎来滑铁卢。”
任越越好像这时才恍然发觉,同样作为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向初辰肩膀上担当的东西,似乎比自己要沉重上许多。
“嗯,那……加油。”她看着他打气道。
“好。”向初辰说完便拉起一旁行李箱走了,期间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她两眼。
“哎呦,你怎么又瘦了?”
覃淑琼一见女儿就唠叨上了,做母亲的看子女,无论如何都觉得孩子身上的肉长不够。
任越越拉过母亲手中的行李箱,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肩膀,搂着她往地铁走,巧妙地换了个话题:“妈,你这行李箱怎么拉着这么沉啊,你又带了多少东西,我都说了,我这什么都有。”
“这话说的,咱们南城过年的道地年货,这里能买着啊?”覃淑琼拍了拍任女儿搭在手臂上的手,语带不满地说道。
果然,一到公寓,覃淑琼就拉开行李箱,声势浩大地展示起自己带来的粮草。
这只28寸大箱子吃撑了似的,此时仿佛终于翻开肚皮,打了个大大的嗝。
任越越一看,嚯,琳琳琅琅的煎堆、油角、状元糕、蜜枣、金橘等一字排开摊在她面前。
“妈,您带得可真多,咱这些天吃得完吗?”任越越的手下意识按上太阳穴,涌起不祥的预感。
“吃不完就放冰箱,一年到头,也就这么几天能吃上这些了,你就知足吧。”覃淑琼只顾收拾行李,头也不抬地说。
有妈妈在,任越越这个春节的确过得很舒坦,她要做的只是每天和妈妈一起逛逛街,买买年花、春联之类的事。除此之外,她的任务就是躺在沙发上,看书、煲剧,偶尔陪妈妈说会话,吃的喝的每天便不重样地摆上餐桌。
任越越有预感,这个春节过去,她恐怕得胖上好几斤。这几天她的脑海甚至频繁出现春节结束后沈佳然指着自己的肚子大肆嘲笑的表情,无奈母亲大人的厨艺着实好,她叹叹气,决定还是先吃了这顿再说。
大年三十当晚,覃淑琼麻利地搅好了饺子馅,又擀好了饺子皮,就等着包饺子吃了。
这几年任越越和妈妈相依为命,每年的春节娘儿两过得倒也有滋有味的。只不过这次过春节,任越越明显感觉到,即使从前是风风火火的女强人,如今,妈妈也显得苍老了许多,究竟是什么夺去了她光滑的皮肤和乌黑的头发呢,任越越为此难受。
春晚在电视机里播着,任越越此刻正忙着把白天在花街买的灯笼挂在电视机的上方,没想到这也是件力气活,好不容易挂好,任越越挥挥手让妈妈看过来:“妈,你看,这灯笼挂上还有点样子哈?”
“还不错。”灯笼红色的光晕到晕到覃淑琼脸上,让她看起来比平时要年轻几分。
馅和好了,覃淑琼正打算喊任越越过来包饺子,饭桌上的手机却忽然震动着响起来。
“越儿,过来听电话,你手机响了。”母亲招呼她。
“哦,好嘞,来啦来啦!”
任越越乐呵呵地跑过去,猜想是林璇或者丽丽打过来的拜年电话,没想到一接起便听到一把低沉男声在电话那头响起。
“越越,是我,新年快乐。”
第25章
任越越没想到这第一通电话竟然是向初辰打过来的。
“新年快乐。”她说道。
“在干嘛呢?”
“跟我妈包饺子呢。”不知怎的,也许是被过节的气氛包围着,任越越今天心情似乎特别好,她问他:“年夜饭吃了吗?”
纽约那头,向初辰揉了揉眉心,转身看向此刻窗外的霓虹,语气中听不出情绪:“还没呢,刚开完会。”
“哦。”
话题隔着重洋,轻轻断了。
两人都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微弱的呼吸声在电话线中传送着,两人平时一碰面就冤家路窄,你争我吵的,此时这么平和的场面反而别扭起来。过了许久,向初辰又说了一遍,新年快乐,结束了这个越洋电话。
“谁啊?”覃淑琼看女儿神色不对,打探地问道。
“一个朋友。”任越越已经习惯对覃使用敷衍大法。
“哦……朋友。”覃淑琼虽说已将近五十,却毕竟也是在爱情里走过的人,这点端倪还是能嗅到的,她的女儿她自然最是清楚,也就不再过问。
接着沈佳然、苏悦舟、吕美丽像是约好了似的陆陆续续给她打了混合着各种鞭炮烟花声的贺年电话,可喜庆了。任越越一边吃着饺子,一边跟手机那头的朋友们说着吉祥话,这大年夜过得也算是热热闹闹、和和美美的。
十二点的时候,看着漫天的花火,她给林璇编辑了一条拜年短信。
“新年快乐。”林璇回道。
当任越越收到回复时,她搂着妈妈坐在阳台的藤椅上,远处郊外一颗巨大的烟火倒挂杨柳一样在天空炸开,旧的一年过去了,新的一年,会越好越好的吧,她想。
大年初三,覃淑琼嚷着要去庙里祈福,天还没亮就把任越越拉了起来。
任越越磨磨蹭蹭大半天,直到九点多才不情不愿地被覃淑琼提溜着出门。
“你看这哪有你这样的啊,这大年初一可不是谁都赶着去上头炷香吗,你倒好,这磨磨蹭蹭的,你看这都什么时候了都。”覃淑琼念叨着边拉开门。
谁成想一开门,两人都愣住了。
任越越疑心自己没睡醒,用力揉了揉眼,而覃淑琼却是瞬时反应了过来,嘴角爬起比朝阳更灿烂的微笑,满面惊喜地盯着门口的帅小伙细细看了起来。
西装革履,一看就是事业有成的年轻人,这鼻子英挺,眉眼清秀的,个子也挺高,覃淑琼的嘴简直要咧得合不上了,就差拿毛笔蘸上墨水,在向初辰脸上直接写上“女婿”两个字。
“越越……这是……”覃淑琼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目光没法从向初辰身上移开。
任越越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被向初辰抢过了话头:“阿姨你好,我叫向初辰,是越越的朋友,也是她的高中同学,现在住她隔壁,我前几天出差去了,这不是刚回国嘛,就想着过来给您拜个年。”
任越越冷眼看他,心想,这小嘴甜的,看不出来啊,可是他也是夸张,这会不会交待得也太仔细了点。
向初辰没看她,只顾着对未来丈母娘笑得满面生风。
覃淑琼一听,果然喜欢得不得了:“哎呦,这帅小伙,真是太有心了,这大清早的怪冷的,你说你也不按个门铃,这得多冷啊站外面,赶紧进来坐会,里面暖和。”说着便开了门,让他快进屋去。
任越越不可思议地看着已经在屋里聊得火热的两人,惊讶于这熟识的迅速,疑心自己才是外来的,她满脑问号,不禁向母亲大人确认道:“妈,你不去祈福了?”
“不去了,改天再去吧,人家小向刚从国外回来,大过年山长水远的,还没吃过东西呢,肯定饿了,我先给他弄吃的去。”覃淑琼眉开眼笑地走向厨房,回头叮嘱道:“小向你随便坐阿,就当是自己家,饭菜一会就好阿。”说着又厉声对任越越说:“越越,你给人家倒倒茶水,陪人聊聊天,懂不懂事啊。”
任越越抬起手按住脑门,以她仅剩不多的脑容量她怕是弄不清眼前的状况了。
向初辰把行李箱拉到沙发扶手边上,笑意盈盈地盯着她。
任越越气得下巴鼓起来,恨恨对向初辰说道:“愣着干嘛,坐吧。”
向初辰依言坐下,还是盯着她,数日不见,竟像看不完似的。
“这位帅小伙,请问您要喝什么茶呀?”任越越撑起一脸假笑,看着向初辰问道。
“噗……普洱。”向初辰忍住笑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