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任越越双唇紧抿,深呼吸了一下:“当时临近毕业,我找到一份很不错的实习,就搬去了纽约。”
看着夜空,向初辰温柔地笑起来:“我就说呢,整个美国都在帮着你惩罚我。”
任越越心中一动。
她在一瞬间想起高中时看过的几米的漫画《向左走向右走》。
“她习惯向左走,他习惯向右走,他们始终不曾相遇。”
是什么让分离变得如此彻底,因为彼此要走的路不同了。
她想了想,问道:“向初辰,你当时没毕业就走了,有没有后悔放弃了音乐?”
向初辰看着他,眼里似有辉光:“不放弃又能怎样?”
“不过也说不定,等过两年有空了,再重回校园也说不定,到时候你可能要去交响乐厅才能找到我了。”他皱眉思考了一瞬,接着说道。
任越越笑了起来,这次是心无挂碍的,明媚爽朗的笑容。
“那你呢?”向初辰问她,“你后来为什么没有当记者?我记得高三的时候你跟我说过,未来想像你妈妈一样,做一名记者不是吗?”
任越越无意于旧事重提,长呼了一口气,仰头说道:“人总是会变的不是吗,做杂志编辑也很好啊。我在《Mouge》的时候学到了很多东西,那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这么渴望跟不同的人交流,去发现他们内心的宇宙,去体会、感受每个人的故事,再把它们写下来,我想,这样也是另一种对人生的洞察吧。”
她说完便低下了头,好一会才转过头去,却发现向初辰正一动不动看着她,眼里有汹涌的情绪在流动。
她顿时红了脸,瞥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你应该觉得很无聊吧,我的故事那么乏味。”
“一点也不。”
“是吗?”
他深深看着她:“你还是那个任越越,从来都没变过。”
听到这句话,任越越心脏骤然“突突”跳了一下。
有一瞬间,她忽然感觉她和向初辰回到了南乔中学彼此分享秘密的天台上,时间从未流逝,彼此之间没有任何隔膜的日子。
看她在发愣,向初辰站了起来狡黠地笑着:“来荡秋千吧。”
这不是一句设问,而是一句陈述。
因为下一秒,任越越就被连着屁股上的座椅一起,被高高地抛到半空之中。
她短促而大声地尖叫着,想起此时已是深夜,忙又闭了嘴,顺带也关闭了眼睛,只两手紧紧地握住秋千两边的长绳,随着耳边呼呼掠过的风,感受着疯狂的失重带来的快乐。
摇了好一会,向初辰的手才停止了摇晃,任越越被快乐分子冲击得头晕目眩,她扶着秋千站起来,叉着腰命令道:“你,给我上去,我要报仇。”
向初辰半信半疑地坐上去:“你的力气,能荡得起我吗?”
任越越翻了个大白眼:“少瞧不起人了。”
她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终于还是把他荡了起来。
虽然幅度不大,但向初辰一整天沉重的心情,也因为此刻身边的女孩和这一荡一荡的秋千而彻底消散。
安静的夜色里,任越越边推动着秋千边说:“向初辰,你知道吗?我很喜欢的一个作家曾经写过,‘小丑在空中荡起秋千,所有人都忘记了重力的存在。只要快乐地生存,就能摆脱地球的重力。’”
“你感受到了吗,重力是不是消失了?”
向初辰笑了笑:“嗯。”转瞬他脸色陡变,假装凶狠地回过头去:“任越越,你说谁是小丑呢?”
第30章
第二天中午,名雅公寓楼下出现一个窈窕的身影,段可雯抬了抬头,信步走进向初辰所住的单元,可今天她并不是来找他的。
“来啦!”
见门外站着的人是段可雯,开门的任越越略有些惊讶,手倚着门,她看了看隔壁说:“你是来找向初辰的吧?他不在家?”
段可雯展颜一笑,蓝调正红的口红衬得她明艳动人:“他的确不在家,但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找你。”
任越越更疑惑了:“你是段小姐吧?找我有事吗?”
段可雯好奇对方是如何得知自己名字的,转念一想,却明白了,向初辰应该早已跟她解释过。她脸上的笑依然无懈可击:“没事,就是想跟你认识一下,我看附近有一家不错的咖啡厅,任小姐能赏脸陪我坐一坐吗?”
话说到这份上,任越越也难再推辞。
咖啡厅内。
舒缓的音乐在流淌着,两位女孩心中,各有各的五味杂陈。
任越越发现,段可雯真是美得仿佛出水芙蓉,连她一个女的见了都会动心。这令穿着一身运动套装就跑出来坐在这高级咖啡厅的任越越,心里依旧非常不爽,但无论如何,总比昨天的卡通睡衣要好得多了,想到这里,她也就宽慰了些。
段可雯坐姿优雅,正有意无意地打量任越越。
其实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她,更准备地说,她不是现在才知道任越越的存在和长相。
三年前,向初辰刚回国,那段时间她经常去找他玩,虽然他总是沉醉于工作,总是敷衍她。某天段可雯不小心打开他的手机相册,发现其中一个相簿里只有两张照片,鬼使神差地,她点开了,发现是两张女孩的照片,虽然打扮神情都不同,但很明显是同一个人。
其中一张是在路边草地上,女孩穿着校服,扎着马尾,蹲在一只小猫面前安静笑着,看起来是个十七八岁的高中生,另一张是在滑冰场上,裹在白色羽绒服里的女孩脸冻得白里透红,正浑然不觉地对着镜头大笑,看起来生动又可爱。
三年里,段可雯都在猜相册里的这个女孩是谁,可向初辰从未提起过,慢慢也就成了心中一个费解的谜。
直到昨天,段可雯终于在向初辰莫名其妙搬去的公寓里见到了她,听到他叫她越越,谜底终于被揭开。
那时段可雯心中既有真相大白的释然,同时迅速升起惶惶的不安。
毕竟她知道,对于向初辰而言,眼前的女孩并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很重要,重要到他把她的照片默默存在手机里这么多年,重要到他能为了她反常地搬到这小小的公寓里来,即使这里离他的工作的地方十万八千里。
那是段可雯在二十多年顺风顺水的人生里,第一次感到被威胁感笼罩的时刻。
两人面面相觑,一度陷入沉默的胶着。
过了许久,段可雯才开口道:“越越,我可以叫你越越吗?”
任越越莞尔:“当然。”
“那你也叫跟初辰哥哥一样,叫我可雯吧。”
初辰哥哥,好腻歪的称呼,任越越在心里打了个冷颤,但还是勉强挤出了笑容:“好啊。”
“初辰哥哥应该跟你介绍过我了吧?”
任越越抿了抿嘴,算是默认。
“他是怎么跟你介绍我的?”段可雯着急地追问。
“他跟我说,你们是青梅竹马。”任越越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段可雯笑了:“是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只比他小一岁。”
任越越看得出,此刻段可雯的笑,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快乐,甚至可以说是幸福。
“我们从小念同一个学校,后来上了高中,我来墨市念国际学校,离开了南城,大学又去了伦敦,初辰哥哥在波士顿,那几年是我们仅有的分别的时间。”段可雯将她和向初辰的成长轨迹向任越越娓娓道来。
“哦,这样。”不知道怎么接话,任越越只好低头喝咖啡。
“是啊,还好后来我们都回国了,初辰哥哥还像以前一样没变,只是更优秀了。”
段可雯喝了一口咖啡,偷看一眼任越越的表情,略带害羞地把咖啡杯放下,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不怕你笑话,其实我喜欢初辰哥哥,从小就喜欢。”
她捋了捋头发,脸上爬起一片绯红:“所以,我小时候很想快点长大,长大之后,就可以嫁给他了,很可笑吧?”
任越越没想到她会对自己说这些,只是牵强笑了笑,像失语了一样,仍是不知该怎么接话。
只有露出所有底牌的段可雯着急地而恳切地看着她:“越越,你喜欢初辰哥哥吗?”
任越越有种心事被人窥获并公之于众的心虚和慌乱,她的自尊心不容许她承认这个她自己尚且不愿承认的事实,便决然摇了摇头。
“不,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段可雯眼里流露出复杂难言的神绪,她无法判断对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但任越越的否认无疑给了她漫长几天来,一剂有效的安慰。
段可雯抱歉地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的直接,我只是感觉初辰哥哥他对你,好像很在乎。”
“还好吧,可能因为我们也是老同学了,关心也很正常。”任越越边低头喝咖啡边说道,并没有看段可雯,对于刻意疏远与向初辰的关系,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想也是,向哥哥他从小就对每个人都很好。也是因为这样,我们念幼儿园的时候,所有小朋友都很喜欢他。记得有一次,他送别的女孩小红花,我还生气了,跑上去质问他,为什么不把小红花送给我,他当时可委屈了哈哈哈,是不是还挺好笑的?”段可雯回忆起往事,苹果肌也跟着上扬。
任越越咧嘴笑着,她感觉自己已变成一个只会干笑的机器人。
“不好意思,我又说起以前的事了。”平静下来的段可雯抱歉一笑。
“没事,挺有趣的。”任越越微微笑。
跟段可雯分开后,已将近日暮西斜时分,马路上白天笼罩的暑气尚未消散,在空气中氤氲着最后的余热。
任越越心里像突然装进一块巨石,坠坠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不想立刻回家,一路慢慢地,几乎是一步一步地朝着公寓的方向走回去。
一路车水马龙,人声车声交织如潮,任越越才慢慢感觉到空荡荡的心被填满了那么一点点。
是啊,人家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她呢,只不过是一个没那么落魄的灰姑娘罢了,拿什么跟别人比,何必呢?
这样一路想着,不知不觉竟走回了公寓。
站在门口开门时,向初辰也刚好回来了,远远地唤她:“回来了?”
“嗯。”
“吃饭了吗?”
“嗯。”
“心情不好?”
“没。”
看任越越爱搭不理,继而又面无表情地关上门的样子,碰了一鼻子灰的向初辰心中涌起百万分的郁闷,早上碰面还快里快活的。
“她这是又怎么了?”
那时的向初辰还不知道,这一切只是序章。
他实在费解,明明那天不是都聊开了吗?她也原谅他了,一切都朝着越来越好的状态进行着,可最近却又不知为什么,她对他的态度,又回到了不理不睬的状态。
不,在向初辰的眼里,甚至比之前更糟糕了。
之前他在她面前晃悠,她心情好偶尔还会搭理他一下,现在呢,却完全把他当成了透明人。
这让他实在有苦无处诉。
这天,当两人再次在楼道相遇,任越越还是一贯冷着脸与他擦肩而过,向初辰站住脚步,睫毛颤动,直到听到任越越的房门声“砰”的一声在背后响起,他终于受不了了,大步走到她门前,想大力捶门让她出来问清楚,手举到一半,却又颓然地放下。
紧握的拳头松弛下来,他滞了滞,拿出手机,打给周陆。
“限你十分钟出现,地址我发你。”
“向初辰你是魔鬼吧,我就是一开飞机的,你以为我当真会飞啊?”周陆在电话那头冷哼一声。
“那就二十分钟,迟了我就告诉林璇你喜欢她。”
周陆一脸愤恨,绝望地闭了闭眼,咬咬牙说道:“行,你给我等着。”
向初辰知道周陆喜欢林璇的事,还是在回国后。
那天周陆轮休,实在无聊,便来找向初辰打发时间,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林璇从办公室出来。
高考后,周陆选择了省外一所国内最好的航空航天大学,而林璇到了墨市上大学,并选择在社交软件同学聚会上消失,因此,那是高考后,他终于再一次见到她。
当下就惊得周陆嘴巴没合拢住。
向初辰跟在林璇身后出来,看到周陆的样子,觉得着实好笑,便拿出手机偷拍了他呆滞的模样,周陆反应过来,伸手去夺手机,向初辰转身逃进办公室,两人在办公室打闹起来,独留林璇在办公室前不明所以、瞠目结舌,还有什么比围观两位帅哥打架更美妙的事呢?
办公室内,周陆一如既往地败给了向初辰,在向初辰逼问下,周陆才吞吞吐吐地说出从高中时就开始喜欢林璇的秘密,那也是向初辰第一次看到周陆脸红心跳、坐立难安的样子,倒是觉得很是新奇,就着他这张脸看了又看,看得周陆直想打他,但想想打不过,还是算了。
“呦,看不出来啊,原来你小子也爱玩暗恋那一套,还偷偷喜欢人家这么多年,说,你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向初辰打量着周陆笑得妩媚。
“就许你暗恋啊?法律是你向家定的啊?”周陆立刻怼了回去,心里仍在盘算着怎么把向初辰刚刚拍下的他的窘样偷偷删掉。
总之那一天,周陆在向初辰的办公室待了足足一天,直到林璇下班,他才后脚跟着跑了出去。
后来向初辰见他三番五次往自己公司跑,一副神不守舍的痴汉样,为了自己的名声,便把林璇的账号推给他。不成想,这个没出息的,在林璇通过验证时,竟在他的办公室里一蹦三尺高,一米八的男子汉,开心得冲向初辰又是亲又是抱的,向初辰当场的心情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半小时后,向初辰终于等到姗姗来迟的周陆。
“你怎么不等天亮再来?”向初辰晃了晃发亮的手机屏。
“你就会欺负我,也不看看从我家到这里要多久,做个人吧。”周陆气闷地坐下来,要了一杯朗姆酒。
不怪周陆,他家离这的确远,飞机师的工作整天都飞来飞去的,好不容易休假,周陆就只想安静些,于是搬去了鸟语花香的老城区,过着解甲归田、闹中取静的日子。
而他们所处的地方,坐落于墨市中心最高楼的顶层,可以环视整个城市的夜色,店内消费颇高,所以人也并不多,此刻正播放着轻柔的爵士乐。
“说吧,又有什么少年心事要找你哥哥排忧解惑?”喝了一口酒,周陆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