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甜——夏书柔
时间:2022-01-08 14:03:40

直到颤颤巍巍蹲下来的一瞬,蓄势许久的眼泪便像断掉的珠帘一样从她小鹿般的眼眶滑落,一串串往下掉。
找不到向初辰,她该怎么呢?要一个人在这里过夜吗?绝望而恐惧的此刻,她想大哭一场,却又不敢哭得太大声,怕引来大型的野兽,只得把下巴抵在膝盖上,紧紧抱着自己,压低了声音抽噎着,像受伤动物的哼叫声。
哭了一会,她慢慢止住了眼泪。掏出手机看了看,只剩的8%的电量了。她知道不能一直呆在这里,不然会有危险,于是便扶着树,战战兢兢站了起来。
她壮了壮胆,重新迈开腿移动了脚步,一束幽幽的手机电筒光打在前行的路上,她一边走,一边小声喊向初辰的名字,声音颤抖,飘不大远,回应她的只有呜呜作响的山风,一声又一声,像极了女人半夜的哀哭。
毛骨悚然的场景,但她只能强装没听到,硬着头皮两只手抓紧了手机向前走,不能回头,绝对不能回头。
下一秒,她却忽然站定。那边,一百米外那黑乎乎的斜坡上,顺着风来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微微的叫唤声,夹着痛苦的□□。
任越越僵硬地转过身去。
 
第48章
 
任越越吓了一跳,把背靠紧了身后的树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声传来的方向,风声呼呼地吹着,更觉惊悚。
直到风声停下,山坡处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任越越才意识到,那应该是人声。
任越越的背早已被汗水浸湿,刘海贴着额头,一开始的惊吓此时逐渐散去,胸口的起伏渐渐平缓了些。她尝试把背从树干上移开,两只手交叠按在胸口上,竖起耳朵,仔细听那声音,听着听着她竟觉得有三分耳熟,又仔细听了一会才骤然意识到,是他!
她又惊又喜,但并不十分确定,只得壮着胆朝山坡那边喊道:“向初辰,是你吗?”
寂静的山间,声音穿过树枝和草丛传到对面漆黑的斜坡上,在空气中回转。
斜坡后的向初辰嘴角勾起一抹笑,是她。他想大声回应她,可喉咙已接近干涸,力气也将用尽,只能把最后剩余的一点力气都用上,她朝任越越所在的方向沙哑着喉咙气若游丝般喊道:“是我。”
任越越一听到回答瞬间忘记了害怕,竟一下朝山坡那头跑了过去。谁知道一跑却牵动了脚背上的伤口,不由得大叫了一声“哎呦!”
向初辰听到任越越的尖叫,心骤然被提了起来,他想看看她究竟怎么了,身上却动弹不得。
他是昨天下午进的山,一个人在山脚坐了大半天,直到傍晚时分,看着太阳即将落山,不想回去面对那些不愿承受的现实,于是他决定徒步上山。
夜晚的山路,他不是没走过,因此并不担心。可没料到,走到半山腰却忽然下起暴雨来。山间的暴雨一发便不可收拾,他匆忙从背包里翻出雨衣穿上,在一处岩壁下躲了2个小时雨,待山雨渐渐停了,才脱下雨衣,接着往山上走。
雨后的山路越发难行,不少处山体都发生了滑坡,向初辰行进得万分小心,可尽管再小心,徒步经验再丰富,他却还是因为重重裹挟的心事,一脚踩空,滚落到眼前的斜坡下。
还好坡并不算陡,他滚了几下就停了下来,但直至他反应过来才发现,小腿上早已撕裂了一个长长的伤口,别说站起来,就是小小移动一下都钻心地疼,他只能这样一直坐着,撑到了现在。
任越越一瘸一拐地走到斜坡上,把手机电筒微弱的光线往山坡下扫去,边扫边喊:“向初辰,你在哪?”
向初辰被光晃得眼睛一阵刺痛,忙用手掌挡住眼睛,胡乱应道:“在这在这,别晃了。”
任越越立时停了下来,圆而散漫的光刚好停留在向初辰的用手覆着的脸上,她愣了愣,直到向初辰稍稍把手移开一点,让她看真切了自己的面容时,任越越才愣愣地把灯光移开,随即她脸上一直强撑着的英勇,此时终于全线溃败。
她两腿一软,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哭得直叫一个惊天动地、涕泪交叠。
自打看到她出现,向初辰嘴角的一抹笑意就始终衔着,全然忘却了腿上的疼痛,然而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却又忍不住心疼起来。
“喂,小哭包,你再不扶我起来,咱可就要在这里过夜了。”
任越越抬头望向他,抽抽噎噎地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
“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向初辰撇撇嘴:“嗯。”
“哪受伤了?”
“腿,腿受伤了。”向初辰朝自己的“废腿”努了努嘴。
“啊?该不会是腿断了吧?”任越越咋咋唬唬地尖叫起来,虽然很不恰当,但那一刻向初辰脑海里浮现的就是一只尖叫鸡的形象。
他忍着痛,看着任越越艰难地说道:“我想,你要是不诅咒我,快点下来把我扶起来,我的腿暂时应该还断不了。”
任越越终于止住了哭,接住向初辰从包里掏出来的绳索绑在了身边的树干上,一手抓住绳子,畏畏缩缩地把脚往坡下探去,许久才一点一点挪到向初辰身边。
任越越松开绳子,半跪下来,去看他的腿。
心却在目光触及他血肉模糊的伤口时猛地缩了起来,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
她心疼地看了他一眼,向初辰嘴角一弯,不发一语。
这时候还能耍帅,真是活该他帅,任越越在心里揶揄。
接过他从背包里拿出来的医药包,用消毒水冲走了表面的沙石,任越越用纱布厚厚地给向初辰做了基础包扎。
“来。”
任越越把东西重新装回去后,将他的左手搭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环上他的腰,想用力把他架起来,然而她的力气实在太小,撑不起他地重量。
在向初辰第N次重重地摔下来时,伤口再一次传来拉扯的剧痛。
“啊。”他忍不住喊了出声。
“啊,不好意思,是不是摔到伤口了?”任越越锁紧眉头问道。
向初辰本来想吐槽她两句,看到她晶亮亮的眼神里满是对他的在乎,他哪里舍得,温柔地盯了她好一会,才说道:“你再试试,我试试配合你发力。”
“好。”
任越越重新牵过他的手臂,两人一同发力,终于站了起来。
“你试试走一走,看能不能动?”任越越说。
向初辰依言抬起腿,借着任越越瘦小的身板,倒是也能勉强拖着腿挪动,只是慢了些。
走了两步,向初辰感受到任越越一跌一跌的步态,才发现了她脚背上的伤口,他的心脏又一次被刺痛,但此刻的他连走路都成问题,怎么背得起她,只得勒令她坐下,让他处理伤口。
包扎完毕,月光不知什么时候已从林间洒落下来,两人看着彼此腿上和脚上的纱布,四目相对,感到分外滑稽,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啦,现在两个瘸子要怎么下山?”任越越问道。
“还是向上走吧,山上有人家,安全一些,你可以坚持吗?”月华如水,向初辰低下头看着她。
“嗯。”刚才包扎的时龇牙咧嘴喊着痛的任越越,此刻像极了一只乖巧的小猫,只看着向初辰猛点着头,“我可以,你呢?你的腿能行吗?”
向初辰刮了刮她的鼻子,宠溺地笑道:“我一个男人,难道还比不上你?”这个动作实在亲昵,任越越的脸腾地烧起来。
向初辰对地形比较熟悉,他指示着任越越直接往坡下的方向走:“绕过眼前的山坡有另一条通往山上的路,也就不用两个人迈着四条废腿重新爬上坡去了。”
之所以选择继续往山上走,是因为如果按原路返回,他们至少要淌过7条小溪,昨夜雨后溪水暴涨水深不说,他们的腿上都受了伤,连走路都困难,更别提要过河了,实在不是好对策,加上天黑行路更难,估计天亮都下不了山。
但继续上山的话,走得慢也只要两三个小时就能到。可两人如今都是菜市场里缺了胳膊又少了腿的残兵蟹将,走上山顶去也实在很考验毅力。
向初辰拢身轻靠着任越越,任由她清瘦的身躯架着他往前一点一点挪动。任越越看得出,每走一步,向初辰都在尽力忍着痛。因此,为了节省体力,两个人都一径沉默着,默契地节省着体力,相互搀扶着,颇有一股难兄难弟既视感。
三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到达山顶。
黑色中寂静无人,唯有虫鸣声在夜色中吱吱作响,只斜右方遥遥能看到一家亮着橘黄色吊灯的民宿,两人相视一眼,松了一口气。
晚上十一点,周陆落地墨市。
他拿出手机,边开机边焦急地朝到达大厅方向走。依然没有向初辰的消息。周陆检查着手机上的消息,是林璇发过来的,他退出消息页面,拨通林璇的电话,抬头四顾的同时,他看到远处大厅中央一个女孩也在举目遥望着,目光中透着灼灼的焦急。
是林璇。
周陆愣了愣,她来接他的场景,他从前曾想象过很多次,却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时刻。
他刚想喊她,林璇的视线就猝不及防地撞上来。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朝他奔过来。
及至近前,她也顾不上打招呼了,急急便问:“怎么办啊,还是找不到他。”她的眼圈已是通红,眼睑红肿着,像是哭过很多次,周陆看得心疼。
“我再打个电话给任越越。”周陆说着便拨去电话。
“奇怪,怎么也关机了?”周陆疑惑起来。
林璇一听,却瞬时有了希望:“难道越越找到他了吗?”
“有可能。”周陆的眼睛也亮起来,他当然希望这个微妙的可能是真的。
刚说完,电话便响了起来,是任越越的来电。
“喂,喂,任越越吗,你在哪?找到向初辰了吗?你跟他在一起吗?”周陆着急地一轮嘴问道。
“对,找到他了,我们现在在尔吞山,他手机没电了,我们很安全,放心吧。”任越越缓缓回复道。
“那就好,那我们明天一大早去接你们。”周陆闭了闭眼,深深舒了一口气。
“好。”
听到对话,林璇悬了两天的心才终于落下。她心里一酸,猛地蹲了下来,把头埋在膝盖上的手肘里大哭起来。
周陆缓缓蹲下,轻抚着她的脑勺,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民宿主人是一对年过六十、头发花白的老人家。看向初辰受了伤,善良的女主人忙取出店里的伤药,让男主人重新替他清理伤口。
男主人的手法显然比任越越粗手粗脚的处理要好得多,上完药,向初辰感觉腿上的痛明显减轻了,只等明天一早去医院再做进一步处理。任越越和向初辰忙不迭道谢,老人只是摆摆手,谦和笑着让他们赶紧去休息。
刚才进民宿,向初辰才看到任越越脸上被树枝划的细细一道伤口,不由得又是一阵心疼,他宁愿是刮在自己脸上。他心疼地盯着她的脸,手不自觉便抚了上去,在触碰到皮肤前忽然止住,“痛吗?”他疼惜地问。
任越越转过脸来,一不小心碰到他尚未收回的手,冰凉的触感让她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她转动眼睛望向别处。
“还好,不是很痛,很晚了,我们还是赶紧洗一下睡觉吧。”任越越说完,便逃也似地抓起毛巾冲进了浴室。
 
第49章
 
由于没带替换的衣物,两人只是拿毛巾稍稍擦洗了一番,便背对着背,躺了下来。
在同一张床上。
因在山里,民宿风格更接近日式的古雅。天花板悬着一盏方形竹编吊灯,是房内氤氲着绒绒光亮的来源,透着让人心安的暖意。
一张原木色矮脚茶几置于房间中央,上面横陈一块藏蓝底白印花的桌旗,桌上放着一把禅黑的陶瓷功夫提梁壶,几只同色粗陶小茶杯。靠墙的木柜子上,立着一尊瓷白色花瓶,有一种光洁的雅致,瓶中插着几枝新近采摘的玉兰花,幽幽在室内飘散着香气。
除此外另有一扇屏风,几幅挂画,再无过多装饰。
本来这家民宿有两间客房,但恰巧其中一间在整修,只剩下这间可以入住。虽然两人都有点别扭和尴尬,但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向初辰的腿受了伤,移动不便,所幸房内所设并不是高床,任越越扶他躺下时两人都没遭多少罪。
不知是不是长途跋涉后透支了力气,只薄薄的一张垫子,两人躺起来倒也舒服得很,仿佛一闭眼就可以睡过去。
“越越?”过了一会,向初辰轻轻唤她。
“嗯?”
两人彼此背对着,向初辰说话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听得任越越愈加昏昏欲睡。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向初辰问。
“忘跟你说了,我会算命的。”任越越耷拉着眼皮,随意糊弄着他。
向初辰抿着嘴笑了:“那你倒是厉害。”
“可不是么,我怕你在山上一个不小心被狼或狗熊吃掉,才打车来救你的。”任越越说。
“打车?你今天在南城?”
“嗯,找点东西。”任越越渐渐失去耐心。
“什么东西?”
任越越一直闭着的眼睛此时睁开了,看着床头的麻布台灯出神,灯光幽幽照亮她姣好的脸,在她眼中透出一个圆形的光亮来。
“信。”
“信?”向初辰疑惑,他当然不可能立即想到是他那一封,毕竟过去许多年,连他自己都淡忘了。
“一封叫《任越越》的信。”
任越越回答的语调平顺得像在说今天菜市场的白菜多少钱一斤一样稀松平常。
向初辰心内一下慌了,他想转过身去看她,奈何忘记腿上有伤,身没转到,倒是扯出了一声惨痛的呼吸声,只得重新安安分分躺好。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微微向背后扭过了头去:“你怎么知道的?关于那封信。”
任越越淡淡应道:“我不是说了吗,我会算命。”
“哦。”向初辰拖长了尾音,透着揶揄和不满,心中明白肯定是周陆那小子说的,毕竟这事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向初辰竟神奇地安静下来,不再说话了。
任越越忍不住回头看他:“你该不会害羞了吧?”
“我……”向初辰心虚地嘟囔着,“没有。”
任越越笑了笑,重新躺好。
过了好一会,向初辰还是没忍住追问道:“那信……还在?”
“嗯。”
向初辰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想了想,还是打算把事情讲清楚,虽然是迟来的故事。
上次一模考试过去,再次在天台遇到任越越之后,向初辰便发现自己有点不对劲,最近他眼前时常会跳出任越越的脸来。上课是,做题是,连考试的时候都是。一天总有上百万个瞬间,任越越总能精确找准他飘忽的神思,一遍又一遍从他脑海中飞快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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