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柠心下一片了然。她笑了笑说:“今天中介不在,我看也不用深谈了。”
她做势要起身,黑胖的男人突然伸手拉住她雪白的手腕说:“哎,别急着走呀。我酒店房间里还有一些最近搜来的画,都出自名家。时小姐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你的这幅画我是买定了,价钱还是很有诚意的。”
他从钱包里拿出签好的支票来眨眨眼睛。一切都写在脸上。
时柠低头望着那足够她交两年房租的一串数字,突然笑了。
“王先生的意思是……让我上楼?”
“嘿嘿……”那人兴奋的傻笑。
“我的其他作品王先生看到了吗?”
“当然当然。今晚咱们好好谈谈,后面的画都好说。”
时柠伸出白皙的手指敲敲那张支票问:“您真的觉得我的画值这么多钱?”
黑胖子凑到近前低声说:“时小姐是新人,你的画自然是卖不了这个价钱了。但是你的人……就不可估量了。”
时柠盯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她把那张支票翻过来,掏出一支铅笔一面写一面说:“原创油画。这个尺幅,市场价起码这个数。”
她写了一个高出出价一倍的数字继续说:“我来之前研究了王先生的公开信息。网上写着您是一个乐善好施的成功企业家,也乐于支持新锐画家。所以现在这个数是我给您打了折扣的。”
她把支票翻过来指指上面填好的数字说:“只是今天有幸见到您本人,发现这些公开信息存在水分。所以……我决定这幅画不再打折,您若是想按原价购买,可以找中介签协议付款。如果觉得接受不了,就此打住。”
“你!”黑胖子气得瞪大眼睛。只是那双小眼睛使劲瞪也没多大。
“你不要不识抬举。还想不想在这行里混了!”天下的无赖台词都是一样的。
时柠款款站起身说:“当然想接着混呀。所以……”她掏出书包里的手机亮给他。上面录音正一秒一秒的变换。
“我初来乍到,王先生恐怕比我要顾及名誉吧。放心,您只要拿着支票现在离开,我什么也不会做。”她冷着脸退后一步说。
“真TM晦气!”胖子抓起桌上的支票,攥在手心里恨恨的转身。
时柠抱紧了书包,快步跑出旋转门。天色渐黑,路上行人匆匆。门童问她要不要出租车,时柠怔愣的点点头。
坐上车子,把家里地址告诉司机。时柠蜷缩起来,紧紧攥住了拳头。她知道今天自己做的很爽快。她的刺足以扎得那胖子气急败坏。
可是她身上的刺并非天生的。这是独自在外打拼,一再碰壁后忍着痛生出的癌细胞。既会伤人,也会反噬自己。她其实恨这样刻薄的自己,可是她没有选择。
回到破败的小院。晶晶还没有回来。时柠换了衣服,栽到床上。
宋之砚追来了短信。时柠只是告诉他自己回家了。他追问卖画的事,时柠没有回复。
她躺在床上静静地等待天黑,晚饭不想吃,什么也不想做。
门外的青砖地传来脚步声。应该是晶晶下班了。
可是那人没有自己开锁,而是轻声的敲击木门。
时柠以为是晶晶忘记带钥匙。她们的出租屋里没有客人。从来都没有。
她穿上拖鞋,木纳的走到门边。
抬头一看。时柠愣住。旧式木门上有四块玻璃,因为对面总有人偷窥,女孩们用报纸把玻璃贴死了,只是能透出影子来。门后的人影明显比晶晶高大。
刚经过险情的时柠头皮发紧。她用手指轻轻拨开报纸的一角往外看。
只见门外的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格子围巾后是一张尖削的脸庞。他似乎很冷,攥着领子瑟缩着。
“师哥……”时柠“哗啦”一声打开门,难以置信的望着夜色下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前女友,我需要解释一下。我安排这个人,是因为我感觉师哥长到三十岁还没有过感情经历,这事不现实。可是为什么不把师哥写的年轻一点呢?因为年轻时怎么能有这么成功的事业?这也不现实。既然是现实向就要写的合理些,所以才有了这个人物。我也很讨厌她,这可以从我给她起的名字里看的出来。不过,到最后,她还是有些助攻作用的。
第23章 油炸金针菇
时柠没想到宋之砚会不请自来。他那么有分寸的人怎么会直接闯来?
见不到他人的时候,时柠设想过各种约会的场合,可是绝不是在这个所谓的“家”里。这样的环境,任何一个热恋中的女孩都不想让心上人看到。
宋之砚还站在门口,时柠已经回头看向沙发。晶晶的内衣还大大咧咧的扔在扶手上。
“这……不是我的。”时柠慌不择言的解释,一个健步冲过去把飞行帽卷成一团,扔回晶晶的屋里。
她转身回来时,宋之砚已经站在屋子中间了。
“师哥,你……你怎么来了?”时柠随口问着,其实她自然是知道宋之砚为什么会来。她自以为是的把事情搞砸了,宋之砚不放心才追来的。
宋之砚带着一身寒气,一面慢慢把围巾摘下来一面说:“我正好路过。”
他想了想觉得回答太牵强,又说:“上次你不是去了我家吗?所以……”
说到一半觉得还不如不说呢。这种事还要扯平吗?
时柠把他往里让了让,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一张双人沙发可以坐。
茶几上还有早上吃剩的方便面桶,时柠赶紧扔了。
宋之砚抄着手转了转身,已经看清房间里的结构。
这其实是一间平房。中间进门位置当客厅,两边各有一扇隔断,隔出两间卧室来。他估计外面还有一个房主自己搭的小厨房。洗手间不知两个女孩怎么解决。
宋之砚脱掉大衣,自己坐在沙发上,时柠看这架势,他是要多呆一会儿了。
她拿了自己的杯子,用开水烫了。找出一小瓶蜂蜜来问:“口疮好些吗?蜂蜜对口疮有效果。”
宋之砚指着蜂蜜罐子点点头。
时柠接了温水,倒了一大勺蜂蜜,用勺子慢慢搅着。
“这里离上班的地方远吗?”宋之砚坐得离沙发扶手很近,试图给时柠让出一个人的位置来。这屋里连张富余的椅子都没有。
时柠漫不经心的搅着蜂蜜,勺子碰到粉色的马克杯壁传来清脆的撞击声。
“很近,我就是图这里方便才租的。”
宋之砚点点头问:“你室友还没回来?”
时柠摇头说:“她估计又加班。我也是提早溜回来的。”
“因为卖画的事?”宋之砚抓住了重点追问。
时柠暗叹不好。咬住嘴唇不做声。宋之砚看在眼里,知道这事多半是不顺利。
“青柠,你真舍得卖那些画?”宋之砚的腿太长,茶几有些碍事。他侧了侧身不经意的问。
“也不能都留着,又不会自己下崽。”时柠说了气话。
宋之砚忍不住笑了。
“卖画这种事急不得。毕竟是自己的心血,还是应该卖给有缘人。慢慢来吧。”
他抱着膝头翘起二郎腿,难得一副闲散样子。他见到时柠本人,知道今天没有出什么大乱子,已经放下心来。
时柠把蜂蜜水递给宋之砚,自己坐在另一侧的沙发扶手上。
她想起今天那位矮胖的有缘人,忍不住要打冷颤。女孩平时随和,脸上总有浅浅的酒窝,今天的侧颜却紧紧崩着。
宋之砚想了想换了一个话题。他捧着粉色杯子说:“我和田眉说了那份工作的事。她也支持你的决定。她说……那个画家应该去深圳大芬村招一个村民。”
时柠终于绷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这是田眉姐说的还是师哥编的?”她回头看着宋之砚问。脸上终于有酒窝了。
宋之砚很满意于自己的胡说八道。他得意的靠在沙发上说:“田眉还说,明天可能会有另一个面试机会。让你准备准备。”
这一下时柠彻底开心了。她坐直了身子问:“真的?是哪一家?要准备什么?”
宋之砚摇摇手机说:“我就是个传话的。田眉会和你联系。”
“师哥,该怎么谢谢你?”时柠站起身问:”要不我请你吃好吃的。这里离美食街很近的。”
宋之砚还是坐着没动,他看看屋外厨房的方向问:“你这有什么现成吃的吗?喝碗粥就好。”
“有,有,什么都有。”时柠指着窗台上一个黑乎乎的机器说:“我有一个空气炸锅,可以炸出一个世界。我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啊。”
她一面说一面兴奋的就要往外跑。从背影看好像个孩子。这姑娘也太好哄了。
时柠没一会跑回来,抱着一大堆东西。
“师哥你今天来着了。咱们用空气炸锅吃烤串。我有土豆、鸡翅、还有see you tomorrow 。”
她举着一袋金针菇晃了晃。
“See you tomorrow 也可以炸吗?”宋之砚不确定的问。
总是一起听相声的人,这点黑话都明白。
“能,是东西就能炸。我平时不想做饭的时候就扔点东西进去,总能给你惊喜。”时柠已经开始忙活起来。她东西很全,酱料是现成的。
十分钟过后,两人已经并排坐在沙发上,等着第一锅鸡翅出炉了。
窗外北风呼啸。干枯的爬墙虎拍打在结了霜的玻璃上。
炉子里传来油脂高温烘烤过的香味。在小屋里弥漫开来。时柠把面前的两个小碟子撒上沾料。整齐的摆好筷子。
“师哥你嗓子不好,辣椒粉就不要了吧?”时柠还记得他一直在感冒。
宋之砚点点头说:“我吃原味的就好。”
时柠用手托着脸,等着鸡翅出炉。她歪歪头说:“下一次我提早准备,给你做一些清单的南方菜。我手艺不错。”
“好。”宋之砚欣慰的说:“比我强。过去我父母没来博平的时候,我天天叫外卖。”
时柠还是捧着自己小小的脸庞,一说话整个头上下起伏,很可爱。
“我很少叫外卖。上大学的时候我在一家做外卖的作坊打过工,后来……我就有了心理阴影,能不叫外卖就不叫。”
宋之砚有些错愕的看着她问:“很糟糕吗?”
其实他是想问她那时的境遇有多糟。
“很糟糕。不能想。”时柠的回答捶在宋之砚心上。
宋之砚发现自己做下病了,他也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芸芸众生里打工、租房子、碰壁的人多的是。可是他就是听不得一点时柠受的苦。每次听了就有锥心之痛。
炉子“叮”的一声响,拉回了宋之砚不思绪。
“鸡翅好了,快趁热吃!”时柠已经往他的盘子里夹了好几个鸡翅。
吃过油炸see you tomorrow 后,屋子顶棚上响起快节奏的踢正步声音。
宋之砚放下筷子抬头看着房顶。
“它们不会掉下来吧?”他指指屋顶问。
“不会。比起你怕它的程度来,它们更怕你。”时柠没有因为耗子的出没而停下筷子。
宋之砚没再继续吃。他有点不舒服。不知道是因为听到时柠在作坊里打工的经历,还是听到了耗子踢正步的声音。他心里不舒服,有点反胃。
“时柠,还有热水吗?”宋之砚端起凉了的蜂蜜水问。
时柠放下筷子答应:“我给你烧点。”
她一回头,看到宋之砚脸色不对。
”师哥。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宋之砚摇摇头,还想忍忍。时柠跑到厨房倒热水。回来的时候宋之砚撑着沙发扶手,已经难受得坐不住了。
他打了几天消炎药,伤了胃。胃疼好忍,反胃实在抗不过去。
宋之砚勉强喝了几口热水,恶心还是压不下去。
“厕所……离得远吗?”
他知道这种平房要用公共厕所。
时柠慌忙拽过自己的大衣说:“在街上,我带你去。”
宋之砚撑着起身,一站起来,肚子里的东西就要翻涌上来。
时柠见他脸色彻底变了,按着胃定住。知道他走不了那么远,她急中生智拽过来一个垃圾桶举到他面前。
宋之砚怕弄脏了她的手,胡乱自己接过垃圾桶,快走几步到门口,背对着时柠“哇”的一声吐了。
“这是怎么了?”时柠吓坏了。帮他拍着后背,自己的声音都变了。
宋之砚吐得很厉害。却始终不肯让时柠看他的脸。他很沮丧。有一种拼酒后在饭桌上吐了的耻辱感。
垃圾桶里的see you tomorrow没等到明天,今天就交代了。
胃里的东西倒空了。时柠给他端来杯子漱了口。
宋之砚终于喘口气说:“青柠,抱歉。”
”是不是我做的东西有问题?”时柠在回想鸡翅是不是没炸熟。
宋之砚扶着门框摆手说:“是……感冒还没好。”
时柠这才想起宋之砚这一次感冒了好久好久。
时柠扶着宋之砚坐回沙发上。她以为那人吐过之后会舒服些,可是眼看着他脸色越来越差,合着眼靠在沙发背上。
宋之砚自己也以为能缓过来些,可是他这么坐着心跳像是要冲出嗓子一般,根本不敢睁眼。他知道自己快要虚脱了。
“怎么这么难受,我送你去医院吧?”时柠盯着他问。
宋之砚用仅有的力气摇头。
“要不,去床上躺一会儿?”时柠再次提议。
宋之砚过了许久才点头。他怕时柠的室友下班回来撞见。他难受的时候围观的人越少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