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渍青柠——吕晴朗
时间:2022-01-08 14:06:02

  这是一副猫咪的写生,猫儿有着闪亮的灰白色皮毛。画中的它慵懒的窝在灯下打盹。
  这只猫的名字叫“毛球”,伴随着时柠在江南长大。后来她回南淮时也带着这只猫咪,可是外婆嫌它夜里会叫,逼着时柠把毛球扔掉。
  时柠记得她把毛球抱出院子的时候,也是一个阴冷的冬日。她抱着猫站在院子外哭了好久好久。泪水干涸后,脸被北风吹的生疼。
  后来有一个好心的阿姨抱走了毛球。时柠当时光顾着伤心,都没有问这个阿姨住在哪里。此后她再也没有机会见过毛球。
  毛球在时柠的画里出现过多次。这一幅是她最珍爱的。每次看到这幅画,她甚至能感觉到毛球温热的毛皮毛划过她的手背。
  而此刻这幅画上上破了一个狰狞的大洞。有人从窗户里丢进来石头,砸破了它。
  时柠关掉手电,她被漆黑的暗夜压得透不过气来。时隔多年,她再一次觉得自己被世界放弃了。
  她绝美的五官被夜包融着。黑暗中只有两样东西透着寒光,一个是她那双猫咪一样的迷离双眼,另一个……是她手里的水果刀。
  她已经下定决心,要拼了自己微不足道的性命来保住这些画。
  ***
  临近七点,赵岭时不时的抬手看表。他该走了。
  宋之砚头上盖着毛巾好像睡着了,半天没有动静。
  此时寂静的办公室里传来“嗡嗡”的震动声。
  赵岭循声望去,宋之砚的手机在桌子上。他起身拿过手机,上面闪着一个奇怪的名字:画室看门人老赵。
  “这都是什么人,什么看门人老赵?”赵岭拿着手机一面走到沙发旁一面问。
  宋之砚猛地睁开眼,这是他上一次去时柠的画室探班时认识的看门人。那一次他发现附近在拆迁,他担心时柠的安全,用一条烟贿赂了看门人,留了人家的电话。让他有拆迁的消息和他联络。
  ”喂……”宋之砚接过电话已经起身。随着电话那头焦急的诉说。宋之砚面色越来越凝重。
  ”好,我这就来!”他说着就要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还没完全起身,突然晃了晃就要往前栽。
  “靠,你要干嘛?”赵岭手急眼快把他捞起来。一把又按回沙发上。
  宋之砚明显是头晕,他闭着眼缓了半晌,开口对赵岭说:“给我找一件干净的衬衫。”
  赵岭气的指着他的鼻子问:“你这脸色儿跟鬼似的,穿什么也百搭呀!”
  “你该吃饭去了。我让你秘书到你办公室给我找。”宋之砚斩钉截铁的威胁。
  赵岭算是拿他没脾气,骂骂咧咧的回办公室找备用衬衫去了。
  ***
  四面透风的画室里,呛人的霾顺着破损的窗户渗进来。借着一线月光,能看到霾飘散的诡异痕迹。
  时柠瑟缩在门口。紧紧抱着手包。暗夜幽长,她强迫自己一定要坚持过今夜。明天无论如何要给这些画找到稳妥的地方。也许可以去求求新老板。让他通融几日,暂时把画放在工作室。
  时柠想过很多种解决问题的办法,她唯独不允许自己去寻求宋之砚的帮助。
  一时想不到周全的办法,她只能祈祷着那些人今夜不要再来捣乱。
  远处的厂房似乎被灯照亮了。那片光亮快速移动,伴随着引擎声。时柠握着刀站起身。看来今日的祈祷又是徒劳无功,走头无路的时候,只有靠自己了。
  时柠站在门口,双手举着那把小小的水果刀,车灯把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两辆车眼看来到近前,一辆轿车、一辆卡车。时柠被大灯晃得睁不开眼,她侧过头去躲避灯光。一个人影跳下车,朝她的方向飞奔而来。
  “青柠,放下刀!”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近,那人顷刻间跑到面前。
  时柠还是半信半疑,她不明白宋之砚为何会出现在眼前。她看到很多人从卡车后跳下来。刀还在手里。
  “是我,把刀放下!”
  宋之砚在车上的时候,就见到了自己最担心场面。小小的时柠满面肃杀站在那里,手里有寒光。他想起她的抑郁症,在发作的时候她会伤害自己的。
  宋之砚穿着长风衣和西服套装,他跑得太快,风衣被风鼓动着飞舞。
  时柠只觉得熟悉的味道一下子把她包裹起来,就和父亲忌日那晚一样。又是那么温暖的怀抱拢着她,一只冰凉的手攥住她的手腕,松开了她痉挛的手指。
  “青柠,没事了。什么事都没有。师哥在呢。”宋之砚用最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说。
  时柠抬起大眼睛,却没有了往日的温存。她有些疑惑的看着紧紧抱着她的人。似乎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哥,你这到底是为什么?”
  宋之砚一愣,没听懂她的意思。
  时柠突然笑了,可是笑的很落寞。
  “你这样一次次的跑来,我可怎么还你的人情呀?”
  “你在说什么?“宋之砚以为她吓坏了,把她搂的更紧说:“我叫了搬家公司,今晚把这些画搬到临时仓库去。明天我给你找地方。这里不能待了。”
  时柠突然挣脱他,淡淡的抬头说:“真是不知道怎么谢你。师哥,我把搬家公司和仓库的钱打给你。中国人都怕欠人情。我也不能免俗。这一次你别让我为难。”
  宋之砚这才发现她在针对自己。他张了张嘴,耐着性子又搂过时柠的肩膀。他怕她再把刀捡起来。
  “先别说这么多,上车。”
  时柠站在原地不想动,可是无奈宋之砚还是力气大些,拥着她来到车前。他简单交代搬家公司的人,那些人已经带上手套开始搬画了。
  宋之砚给时柠拉开车门,把人塞进后座,自己绕到另一边上车。
  车上暖气开的很大,宋之砚见时柠紧紧搂着自己的背包,整个人都是僵的。他脱下大衣,把她严严实实的裹住。
  “青柠,你睡一会,到了叫你。”
  他见时柠毫无反应,全身都是抗拒的,只得靠到另一侧的窗边。
  窗外灯火璀璨,随着车子的行驶,明暗交替着划过脸庞。
  宋之砚把手肘撑在车窗上,手挡住眼睛。他今天状态很糟,硬撑着联络搬家公司和仓库,开了二十多公里到郊区,面对的却是如此别扭的局面。
  此时怀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掏出来看时,却是身边的时柠。
  女孩把身子朝向车窗,几乎是背对着她,埋头写着大段的话语,那些当面不忍心说出来的话。
  她先是转来一大笔钱,然后写到:
  师哥,请接收!
  宋之砚侧头无奈的看她,没有动。
  时柠继续写:师哥,你一次次帮我,我真的很感谢。只是人情债也是债。我不相信会有完全不需要回报的情感。我该以什么样的姿态接受你的帮助?我很彷徨,因为不知道用什么来还债。你知道,我一无所有。欠债的感觉让我没有安全感,我会不自觉的想到,也许需要我牺牲底线去偿还。
  宋之砚的心一寸寸沉下去。他死死掐住太阳穴,已经头晕得看不清字迹。
  时柠再次写道:请接受。不要逼我!
  宋之砚头痛欲裂,眼前的屏幕是模糊的,可是此刻心里却是异常明了。
  是到要摊牌的时候了。自己一味的感情泛滥,又不肯接受时柠的真心,这对女孩子来说不公平。
  他摸索到那个绿色的按钮,按了一下“接收”,急忙闭上双眼。
  身旁的时柠身形一顿,眼睛不受控的湿润了。自己一再请求人家做的事,可是当他真的收了那钱,自己却心如刀割。她明白,自此两人止步于友谊。
  车子在空旷的高速上飞驰。两人各自靠在车窗上,再也没有说一个字。
  回到时柠家时,雾霾竟然散去了。这条街不能停车,小李只能把车子停在马路对面的停车场里。
  刚一熄火,时柠那一侧立刻打开了车门。女孩抱着书包跳下车。
  “青柠……”宋之砚在另一侧叫她。
  可是时柠哪里肯听。十字路口路灯亮起,时柠飞快的穿过马路朝自己所谓的家逃去。她要逃离他温存的呼唤,逃离他的气息,逃离他在自己最低落时给予的一点点幻想。
  街上空无人烟,只有她的脚步声。
  宋之砚也慌了。他推开车门,刚一下车就被眩晕感击得一个踉跄。可是他满眼只有时柠,扶着车门极力稳住身型。
  小李一看他状态不对,急忙下车来。此时宋之砚直起腰,竟然跑起来追到了路边。
  绿灯亮了最后一下,闪成红灯。映得斑马线都是斑驳的红色。
  宋之砚止住脚步,大口喘息着扶住身旁的路灯杆。远处那个小小的身影还在奔跑,渐渐与灯影融合,忽明忽灭。
  小李来到他身边,一把托住摇摇欲坠的那人。
  “小李……”宋之砚用尽力气睁开眼睛望向时柠的方向问:“她……回去了吗?”
  小李这才意识到宋之砚已经看不到东西了。他眼看着时柠跑进院子,消失在黑暗里。连忙对宋之砚说:“回去了,已经进院子了。”
  宋之砚这才放下心来。他感觉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流走,心口被挖去了一个大洞。世界终于彻底暗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虐那么多,只虐一点点。我保证!
 
 
第26章 麻烦
  十一月一过,仿佛一年就彻底过去了。街上张灯结彩准备过年,Indigo咖啡厅里也应景的摆上了一棵圣诞树。
  时柠坐在老位子里,心不在焉的摆弄着面前茶杯里的茶袋商标。
  “姐……”对面人在她眼前晃晃手。
  时柠回神,看向时磊。
  时磊是父亲家的远亲,比时柠小两岁。时磊家境不好。父亲在世时一直资助他上学。后来父亲去世,时柠上大学自己勤工俭学,还是隔三差五的寄给时磊些学费。
  她想着父亲一生一事无成,总得帮他把一件事做到底。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时磊非常争气,在老家上完医学院,前几年考进了博平医院学读博士。他大多数时间在医院实习,也是名正言顺的时医生了。
  那一天晚上时柠从宋之砚身边逃走。两人一直没有联系。时柠想尽办法总算管朋友借了一处库房,可以放她的命根子。她雇了一家便宜搬家公司,人家说自己也需要动手搬画。时柠无法,只得把这个弟弟抓了来当长工。
  时柠时隔多日再次联系宋之砚。那人没有推脱客套,只是约定好今天在咖啡厅见面,把库房钥匙给时柠。
  时柠叫弟弟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缓解她与宋之砚之间的尴尬。她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人。她怕自己一旦看到他那双深情的漆黑眸子,会一秒破功,再次陷入他的温柔陷阱。她更怕变得与宋之砚形同陌路,回想起自己与他独处的分分秒秒,满是甜蜜回忆。自己似乎已经被宠坏了。
  等待宋之砚的时间里,时柠心烦意乱,只能和弟弟闲扯分散精力:“时磊,你说……男人一般在什么情况下会对女人特别体贴?随叫随到那种。”
  他们关系很好,甚至好于亲姐弟。她决定让时磊帮她分析分析形势。
  时磊翘起二郎腿笑了一声说:“那还能有什么情况?无外乎是想那个呗!”
  时柠在桌子底下踢他的脚,恨恨道:“跟你说正经话呢。别没正形。”
  “我就说的是正经话呀。男人和女人不一样,没那么多弯弯绕,生理构造使然,我们不太会陷入情网,我们只陷入欲望的网。”
  “你的博士怎么念的,怎么说话跟个流氓似的。”时柠皱着眉头看这个小时候常年挂着鼻涕的弟弟。
  时磊有着南方人的面部特征,眼睛深邃,有点像混血。
  他唇角似笑非笑着说:“姐,你不知道,医院里就是这样。你知道为什么医生婚外情那么多吗?你知道为什么手术室里的绯闻全院第一吗?都是因为见的多了,人不就那么点事。”
  他凑到时柠面前说:“所以……我帮你从男人角度分析分析这个师哥的目的。”
  时柠想了想,慢慢描述着:“他小的时候,似乎就关注过我。所以他也许对我只是少年时代那点挥之不去的感觉?”
  时柠说着,脸颊不自觉的绯红。
  时磊想了想问:“你确定他有女朋友?”
  “有。”
  “没告诉你?”
  “没有!”
  “那他和你提过想和你发展关系吗?”
  时柠摇头。
  时磊皱着眉头追问:“你就这么自信他对你有意思?”
  这一下把时柠问住了。她分明在他眼里看到了悸动,可是她确实也没那个自信说宋之砚对她动心。
  “他……他拉过一首曲子叫心动,还给我听过。”
  时磊张大了嘴,像看外星人似的看她。
  “姐,你几岁?你师哥几岁?这还是初中生玩的好不好?这个岁数的人不讲心动,要讲行动。你说说,他给你花过什么钱?”
  “你怎么这么现实。要是都像你这样,爱情还有什么意思?”
  时磊不耐烦的挥挥手说:“早跟你说了,男人女人不一样。”
  时柠无法,只得伸出手掰着手指头算道:“他送给我过一台二手服务器,算借的。然后,和我听过相声。好像……就这么多了。哦,对了,还有吃过饭,买过高铁票。”
  时磊摇头。
  “好像诚意不足。以我分析,他对你的态度有两种可能……”
  时柠睁着大眼睛洗耳恭听。
  “第一,他的感情生活稳定,但是他就是这样一个没什么原则的人。爱心泛滥,桃花泛滥,有枣没枣打一竿子。”
  时柠下意识的使劲摇头说:“不可能,他不是这样的人。”
  时磊润润嗓子继续分析:“那就是第二种可能。他不满意现女友。估计姿色不如你。嗨,姿色比我姐强的确实不好找……”
  时柠又踢他一脚说:“别打岔!”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