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柠扶住宋之砚起身,跨过隔断,一股青苹果的香气扑面而来。
宋之砚在跌倒在那裹满香气的床铺上时,突然想起上一次在酒店去柠房间时,也是这种味道。
床似乎有点太窄小了,宋之砚曲着腿侧躺下来,等着他有限的血液回流到心脏。
一支温热的手突然覆盖在他额头上,紧接着是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师哥,你好像有点发烧。”时柠的脸近在咫尺。
宋之砚终于睁开眼睛,漆黑的瞳仁定定看着眼前人。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看时柠的脸。她的皮肤是南方人特有的细腻,白瓷一般,又像浸了牛奶,一定弹性很好。
时柠的手还在他额头上,没舍得拿走。她太心疼了。
”我听说设计师很多有胃病的。是不是压力太大?”时柠问。
宋之砚眼前的黑雾散去。他缓过来些,终于能开口了。
“不是!是因为外卖吃多了。”他哑着嗓子继续说:“那时候没人告诉我外卖不健康。青柠,我要是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话一出口,他突然意识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说同样的话了。他在极度不适的过程中,放任了自己的极致软弱。
时柠以为他还在玩笑,心疼他难受成这样还要哄自己开心,可是话听到后半段,又似乎不是玩笑。她分明……在他漆黑的眼中看到了泪光。
时柠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也许是她自己眼里的水汽。她不确定的把手掌滑下来,划过他的眼角。真的是湿润的。
他眼尾的皮肤很薄,因为有水汽,手感很光滑。
”师哥……”时柠怔怔的叫他。
宋之砚的眸子漆黑,像是什么都没有看,又像是要把她吸进眼里去。
他慢慢抬手,似乎是极力克制着,把自己的手掌覆盖住时柠的手背。
男人的皮肤比想象中细腻,干燥而微凉。他握住时柠的手,慢慢滑下来,经过脸颊、脖颈、肩头,最后停留在自己心脏的位置,再次合上眼。
第24章 奇奇怪怪的技能
林放艺术工作室坐落在博平知名的艺术园区。林放作为当代写实风格的领军人物,画作受到内行外行的一致追捧。他这栋像毛坯房一样的现代风格工作室,毫不掩饰的彰显着三个字……“不差钱”。
时柠推开厚重的木门,踏入被竹林环绕的玻璃天井,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迈出了职业画手的第一步。
说是画手,是因为她只是林放众多助手中的一个。她没有专业学历,没有背景,可是这诺大的工作室里,终于有了她时柠的一隅角落。在这个讲出身讲派系的行业里,她终于有了一丝归属感。
接待她的是画室的市场经理,叫顾凯。这人是田眉的同学,很健谈。
“听说你是宋之砚高中时的小师妹?”顾凯带着时柠走了一圈,来到茶水间开始八卦。
时柠一顿,点点头试探着问:“宋师哥知名度很高吗?”
“那是当然,要不我们艺术学院的人也不会知道他这一号。”
顾凯给自己冲了一杯热巧克力,靠在吧台上回味着:“上学的时候女生都花痴,说宋之砚帅……”
顾凯翘着兰花指不屑的笑笑接着说:“我们男生看着吧……也就那么回事。个子高点罢了。”
时柠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三十岁的老男生,想笑不敢笑。
“不过你师哥倒是会好多奇奇怪怪的技能,一般人不会。”
“奇奇怪怪的技能?”时柠追问。
顾凯说到兴头上,凑到时柠面前说:“你师哥会跳探戈,你不知道吧。”
“探戈!”时柠确实一惊。她仔细回想宋之砚平时的动作招式,看不出有这个嗜好。
顾凯继续眉飞色舞的说:“关键是你师哥跳的还一点都不娘。挺难得的。”
时柠笑出了声,使劲摇头说:“他还挺深藏不露的。”
顾凯咂了口巧克力继续说:“他还会拉大提琴,客观的说,拉的很好。”
时柠这回彻底愣住了。她脑海里迅速回放着年少时的情景,耳畔是楼上窗口里传出的“秋意浓”。
她不知道那时的少年是特意为她拉了那首曲子,还是只是凑巧。可是在那个她觉得被全世界抛弃的日子里,竟然还有一个人在乎她。
“你知道他最拉风的是什么时候吗?”顾凯把时柠的思绪拉回来。
“是最后一年的文艺汇演,宋之砚拉了一个什么曲子,我都忘了。反正是引的小姑娘们都疯了。那一年弦乐团报名打破脑袋。结果您师哥悄无声息的毕业了,第二年那些拉的跟锯木头似的姑娘都退了。”
顾凯自顾自的笑着,时柠却是若有所思的望向窗外灰蒙蒙的雾霾天。
那人今天兴致颇高,继续絮絮叨叨的说:“就只有一个女孩有轴劲儿,叫什么……妙妙。为了你师哥那是苦练十八班武艺,就差练杂耍了。你还别说,她后来小提琴拉的跟二胡差不多了。”
“哦?”他的话成功引起时柠的兴趣。
顾凯放下咖啡杯比划着说:“后来这个什么妙妙还真得手了。前年校庆的时候,她挎着你师哥回来。哦塞。跟走红毯似的。”
他一面说一面挺胸抬头,款款走来,脸上竟然带着一股子女人的醋意。时柠突然意识到这个顾凯不一定喜欢女人。
瞬间的错愕过后,时柠脑海中思绪万千,心里突然很乱。
回想那一天在时柠的出租房里,她在宋之砚眼里分明见到了熊熊火焰,却又生生被他压制了。后来因为晶晶提早下班回来,宋之砚落荒而逃。时柠知道他不是在逃避晶晶,而是在逃避自己。
今天听到这些陈年八卦,时柠终于理出头绪。其实也怪她自欺欺人,宋之砚这样的条件,怎么可能孑然一身?
“那……这个妙妙和我师哥……结婚了吗?”
顾凯摇头说:“那没听说,但是听说他们在一个公司,挺稳定的。宋之砚这种人,是一眼就看得到老的人。事业拿得出手,结婚生子、四平八稳,没什么意思也没什么岔子。”
时柠使劲笑笑答:“是呀。回头我问问他,等他结婚的时候要准备一个大红包。”
此时被八卦的主角,穿着许久未上身的笔挺西服,与赵岭跨出电梯。
宋之砚答应赵岭在投资公司来谈判的时候会帮着他坐镇。谈判进行了几天,基本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
”第三轮投资的兑付条件太苛刻了。这要涉及到外部合作。万一合作有问题投资款无法兑现,一定会影响IPO……”宋之砚一面快步走过通道一面嘱咐赵岭。
赵岭连连点头说:“我想着尽职调查啥的都搞了,最后这点事应该简单了。看来还是轻敌了。”
“实在不行先以借款的方式把投资拿到。大家都上了一条贼船就好办了。”宋之砚一面走一面说。
两个老板走路生风,员工好久没有看到这番情景了,宋总的余威犹在,大家纷纷退避三舍。
宋之砚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解开西服的纽扣回头问:“晚上的饭局几点?”
赵岭看看表说:“七点半。”
宋之砚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一手按在腰侧说:“我就不去了,有点累。”
赵岭连忙答应:“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自己去吧。”
宋之砚跟着他谈了三天,赵岭其实天天都提心吊胆,哪敢拉着他去拼酒。
“我先歇会,一会儿就走了。你晚上见机行事。”宋之砚拍拍赵岭的手臂进了屋。
赵岭径自回了自己办公室,秘书堵在门口抱着一大堆文件。他好不容易处理完了,又想起一件事情,想看看宋之砚是不是走了。
还没走到他的办公室,见到里面灯还亮着。
赵岭也不敲门,自己推门就进。屋里没人,卫生间里有水声。
赵岭抱着手在办公室里溜来溜去等着宋之砚。眼看都快十分钟过去了,那人还没出来。赵岭心里一沉,刚一迈步,赫然发现沙发前的地毯上有点点鲜红的血迹。
“糟了……”赵岭头皮一紧,一个健步冲到洗手间,门是虚掩的。
木门打开,水声越发的大。只见宋之砚趴在洗手池边,一手捂住额头,一手按住鼻翼。
“之砚,怎么回事?”赵岭赶到近前,只见洗手池里水流湍急,是淡淡的红色。
宋之砚松开捂在额头上的手,不耐烦的摆了摆。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来小声说:“办公室太干了,流鼻血。”
那人脱掉了西服外套,里面是雪白的衬衫。一抬头,赵岭吓得退后一步,他的整个前襟和袖口斑斑驳驳全是大片血迹。
“你TM别吓唬我。我去叫救护车吧?”赵岭说着就要掏手机。
宋之砚伸出凉若寒冰的手拦住他,按着鼻子起身说:“别兴师动众的。我有药。”
赵岭不知道他已经对付出血多久了。此时应该是有了些好转。那人扶着洗手台往外走。
赵岭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来到沙发前,那人跌坐下来,顺势躺倒。
“真的不用去医院?你自己能止得住吗?”
宋之砚指指挂在门口的大衣说:“口袋里有电焊,我给焊上就行。”
赵岭推他的胳膊说:“什么时候了还没个正形。”
他嘴里说着,还是帮他来到门口,在大衣兜里翻找。
找到了药,赵岭又帮他拽过纸巾盒。宋之砚熟练的卷成极硬的纸卷,在顶端喷了药,用来止血。
“得按多久?”赵岭看着他压在鼻子上还带着血迹的手问。
“再有一个小时应该差不多了。”
“我陪你……”赵岭拉过一把凳子坐在沙发旁。
宋之砚斜了一眼老朋友说:“该干嘛干嘛去。”
赵岭哪里肯走。他索性翘起二郎腿守在一旁。此时的宋之砚平躺着,一只手放在胸前,手上的皮肤太过苍白,血管脉络清晰可见。他的领带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散开的衬衫的领口里露出嶙峋的锁骨来。
赵岭叹口气说:“您成天呆在家里休息,瘦成这个德行。我忙的跟狗似的,这个月又胖了五斤。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宋之砚合着眼冷笑一声说:“那还不是田眉的功劳。别得了便宜卖乖。”
赵岭眼里突然放出八卦的光芒说:“哎,田眉跟我提了你那个师妹了。有戏吗?”
宋之砚抬起手把头上的毛巾撤掉,扔给赵岭说:“给我换一条。要凉水。”
赵总老大不乐意的捏着毛巾起身,走到卫生间门口说:“有意思就别拘着了。”
“我怕在人家面前流鼻血,不好解释。”宋之砚苦笑着接着说:“我拘着……才是对人家负责。”
赵岭离得远,似乎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可是回头看,那人仍是合着眼不喜不悲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么着急写是为什么?自己一定是强迫症。
第25章 小毛球
时柠第一天上班,虽然因为齐妙妙的事心情大打折扣,可是作为新人还是要打起精神虚心求教。
天色擦黑时,画室里的保洁阿姨开始打扫卫生,时柠才收拾东西出门。
走在通往地铁站的路上,时柠的心中再次浮上宋之砚的影子。她不由自主的翻出手机来。
打开微信,找到那个宋之砚关注的公众号。时柠今天才注意到频道的名字叫“伊恩cello”。
她暗叹自己也是够粗心的,宋之砚做设计时用的英文名是Ian,很明显,这个公众号就是宋之砚做的。
时柠戴好耳机,一条一条的翻这个公众号里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是用大提琴演绎的流行音乐。
这个号开通时间不长,第一首曲子就是他们在咖啡厅初识的那首“一步之遥”,后来那人又录制了摇橹船里的“落雨下”,动车上的“心动”,最近的一首是惹得她失控的“秋意浓”。
一首首熟悉的曲目交替响起,一股委屈也从心口蔓延到喉咙。
这些歌分明记录着两个人的相识相知。
那人已经有了一段稳定的关系,却一步步把她带入温柔的陷阱。
时柠的经历决定了她埋在内心深处的自卑。她所跨出的每一步都极艰难,可是每次当她鼓起勇气想要上前一步时,宋之砚就会温柔的把她挡开。
现在想来,他彬彬有礼的分寸感带着一丝冷酷。
时柠烦躁的摘掉耳机,突然有一股冲动想要把这个公众号删掉。
食指刚挪到屏幕上,电话突然响起来。是她画室的房东。
”时小姐,你怎么还没搬走呀。厂里卖给了开发商,拆房的人一天到晚找我们。”
“我的房租交到明年了,他们不能随便赶人呀。”
时柠站在十字路口的冷风中,身边人行色匆匆,她举着电话徒劳无助的辩白。
“有什么不能的,人家昨天晚上就去厂房了,今天把电掐了,你那里还有东西没有了,赶紧去看看吧。”
时柠只觉得血液倒流,空气中的霾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那里有她所有的作品,那是她的命呀。
此时一辆出租车经过,时柠拼命的挥手,车子急停下来,时柠大力拉开门上了车。
来到画室时,厂房里漆黑一片。像坟墓一样安静。
时柠用手机照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画室门前。颤抖着拿出钥匙,才发现锁已经被砸开了。再看外墙上的窗户,支离破碎的玻璃反射着阴郁的月光。
推门进入漆黑的画室里,时柠用手电扫射,很快看到了立在窗边的破损画作。
她走过去,半跪在水泥地上,用一只手死死攥着画框。画框周围的画布本该是紧绷的,可是此刻却随着寒风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