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渍青柠——吕晴朗
时间:2022-01-08 14:06:02

  宋之砚打开大门一看,忍不住乐了。门口的姑娘打扮得太温婉乖巧了。
  时柠穿着白色衬衫,纽扣系到最上面,外面配了一件驼色开衫毛衣,下面是灰色碎花长裙。头发梳着麻花辫,盘在脑后。脖子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是戴了一对珍珠耳环。活像中世纪的欧洲乡下姑娘。
  此时父母已经迎过来。
  “爸妈,这就是时柠!”
  时柠规规矩矩的鞠躬叫人:“叔叔阿姨好。”
  她举着手里的点心盒子和果篮,不知道该递给谁。宋之砚帮着抢过来了。
  父母有礼有节的把时柠让进屋。宋之砚陪着时柠走在后面。
  时柠满眼关切的看那人,轻声问:“烧得高吗?”
  宋之砚含笑摇头,捉起时柠的手放在额头上说:“夜里有点烧,现在没什么感觉了。”
  时柠被他攥着手,脸颊绯红。此时走在前面的妈妈说:“之砚这孩子,生病了不爱说。周围人得自己观察。”
  她回头指着儿子的眼睛说:“阿姨教你一个诀窍。之砚平时都是浅浅的双眼皮。一发烧了,就是大双眼皮,跟整容剌的似的。”
  时柠赶忙凑近了看,那人的眼窝确实格外深邃,双眼皮多了几层。
  “还真是……”她含笑点头说。
  宋之砚佯装不悦:“还有没有点隐私啦。”
  一家人哈哈一笑,气氛顿时轻松了。
  父母本是让时柠落座,时柠看到厨房里盖帘上包子,挽起袖子走过去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时柠虽然没父母教,可是也明白,第一次上男朋友父母家,抄着手等吃饭,基本上是坐以待毙。
  宋之砚也赶忙帮腔说:“时柠做菜手艺很好的。”
  妈妈一听很满意,指着白胖的包子问:“面食会吗?”
  “炒菜还好,面食确实不太会。”时柠觉得该认怂的时候就认怂,虚心求教也是一种策略。
  她常年一个人生活,炒几个菜还能应付,可是没有自己包饺子揉馒头的必要。
  宋之砚也明白原因,护犊子似的急着抢答:“面食外面很容易买的。”
  妈妈没理他,继续和声细语的对时柠说:“之砚不能吃硬的东西,所以我们也改变习惯以面食为主。”
  时柠立刻求生欲极强的答:“那您快教教我。北方饮食里,面食是最高境界。”
  妈妈突然被捧成了厨神,得意的拉过时柠说:“还差最后几个没包完,我来教你。”
  此时父亲给宋之砚使眼色,意思是叫他去屋子里等。妈妈似乎有话要对时柠说。
  宋之砚哪里舍得把时柠单独交给父母。他孩子气的抱着手站在原地。
  时柠倒是大大方方的说:“之砚,去休息一会,我马上来。”
  她知道会有一番较量,既然躲不过去,还不如早点来。
  宋之砚见时柠发话了,只得和父亲一同走开。厨房里只剩两个女人。
  时柠洗了手,拿起一个包子皮先开口:“阿姨,之砚的饮食还有什么忌讳吗?您多教教我。”
  母亲轻轻颔首说:“确实要注意的很多,回头我给你写下来。”她话锋一转说:“之砚的病情你都了解了吧?”
  时柠默默点头。
  “那就好,我长话短说。他的病治愈率其实很高,只是麻烦。后面会经历什么情况难以预料。之砚三十岁了,我相信他有能力为自己选择合适的伴侣。对于我和他父亲来说,我们只关注一件事……”
  “您说……”时柠乖乖的站在一旁听着。
  母亲理了理头绪慢慢说道:“既然你们决定在这样的情况下走到了一起。我希望你能坚持走下去。不要在他真正需要你的时候退缩。”
  “我不会……”时柠急着答。
  母亲摇摇头看着时柠的眼睛说:“之砚生病后,我和他父亲一直在检讨。发现过去追求的很多东西都全无用处。现在我只希望他的身体好转起来。”
  她拍拍时柠的肩膀继续说:“不是阿姨不近人情,逼着你在他治疗的过程中陪伴他。我只是希望你能想清楚。要不就不要开始,开始了就不要走回头路。”
  时柠没有躲避对面的目光。她的大眼睛亮亮的,丝毫没有犹豫。
  “阿姨……”她的手指紧紧捏着大理石台面说:“我……没有家,您是知道的吧?”
  宋之砚的母亲点头。
  时柠继续说:“我曾经特别怕傍晚经过住宅区。特别怕看到那种晃着人影,有暖黄色灯光的窗户。更怕窗口里有炒菜的香气。每扇窗户,都在等着家人回来,可是我没有。”
  她吸口气抬起眼睛,勉强笑笑说:“我说这个,不是为了博得同情。我只是想告诉您,之砚给了我什么。他……给了我一个窗口。生于正常家庭的人可能不会明白,他给我的感情,是我生活的全部意义。我没有回头路可走。”
  最后几个字,她一字一顿说出来。像是吐出了胸口积蓄的全部情感。
  妈妈仔细回味着这几句话。惊讶于面前女孩的笃定。
  “我……明白了。”母亲深深的望着她说。
  此时宋之砚远远看到两个女人面色凝重,终于按捺不住喊:“妈,我有些东西给时柠看。”
  “去吧去吧,饭好了叫你们。”妈妈挥手。
  时柠被宋之砚带着进了书房,一进屋宋之砚立刻把门关严了。
  时柠长出一口气,宋之砚似笑非笑看着她问:“说什么了?”
  时柠躲避他的眼神,摇摇头说:“女人之间的话题。”
  她又指指那人的鼻子说:“你也不早点告诉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发烧呀。”宋之砚装委屈。
  时柠被他这么一提醒,赶忙伸手摸他的颈窝,然后又是额头。
  “还是热乎乎的,还不赶紧去躺着?”时柠嘴里嗔怪,却没松手,一直抓着他的袖子不放。
  “我给你看样东西。”宋之砚转头看向书桌,上面放了一个木头盒子。
  时柠被他拉着走到桌子前,那人小心的打开盒子,里面竟然是一整套水彩。她最喜欢用的二十四种颜色分两层码在盒子里,可以开合,还有几只凑手的专业画笔、调色盘、一个小塑料水瓶,最精巧的是一个皮质的小本子,里面是可以撕下来的水彩纸。
  宋之砚看着惊喜的时柠,得意的说:“里面是我用3D打印做的,这些颜料和笔用完了可以换。外壳是我手工做的。”
  时柠把盒子打来又关上,抚摸着木头盒子光滑的表面。那角落里竟然刻了一个小小的青柠。
  “我过去可是建模高手。”宋之砚见时柠没说话,还在自卖自夸。
  时柠突然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定定的看着他漆黑的双眸。
  “你说的……质量和方便不能兼得……”那人被时柠看的有点发毛。
  时柠轻啄他温暖的唇,喃喃吐出几个字:“一定要这么追求完美?”
  那人笑着反问:“完美到无懈可击?”
  时柠眼神闪了闪,点点头。她其实是想说:一个人,怎么可以完美到让人心疼?
  宋之砚抽出手敲敲那盒子说:“还差一点没完工。”
  女孩摇头:“不在这一天。你还病着。”
  宋之砚知道自己下午的温度会越来越高。他怕到时候真的没精神做完了。
  他坐到桌前,拿起小小的工具开始安装黄铜的锁扣。
  时柠坐在他对面,用手托着脸颊定定看他。
  那人半低着头,垂下漆黑的睫毛。因为发烧,唇色比以往更淡。他的手指可真长,如白玉雕琢一般。指尖极为灵巧的捏着小小的零件。
  时柠看得入神,突然又想起刚才宋之砚妈妈的话:希望你不要在他真正需要你的时候退缩……
  其实时柠害怕的,是自己会在宋之砚需要她的时候垮掉。那人承受的每一分痛,都像刀一般划在心口上。若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光灭掉,她是不敢一个人在黑暗中苟活的。
  两人在书房里厮磨了好一会,饭菜终于上桌。
  母亲坐在时柠的对面。替她布菜。
  “时柠……”妈妈给她盛了一碗鸡汤,递给她说:“以后不管回家多晚,只要饿了都可以上楼来吃饭。我和之砚的爸爸退休了,专职做饭。我们这盏灯……永远替你留着。”
  时柠手里的筷子一颤。她掀起眼帘望向对面的老人。
  一向言语得体的女孩突然不知所措。宋之砚侧头瞥见她眼里的泪光,抬手放在她后背上。
  时柠极力控制着泪水,使劲点点头说:“阿姨、叔叔,谢谢!”
  吃完午饭,雪越下越急。宋之砚有些倦了,又舍不得睡。
  “咱们下楼去吧。我想去你那睡。”宋之砚拉着时柠悄悄说。
  时柠不安的瞥客厅里看新闻三十分的两位老人。
  “没事,他们也要睡午觉。”宋之砚又说。
  时柠毕竟不是在自己家,呆在宋之砚卧室看着他睡觉又不合适,于是点点头。
  宋之砚拉着她出门,朝着客厅喊:“爸、妈,我去时柠那有点事。”
  妈妈客气的笑笑。下楼去还能有什么正经事?可是她确实管不了。
  “别出门,穿暖和啦。”爸爸回头说。
  所谓叮嘱,就是反复的说毫无意义的话。父亲每次都扮演婆婆妈妈的角色。
  宋之砚也不掩饰,兴高采烈就带着时柠出门。两人登登的下楼。到了门口,时柠开门,宋之砚靠在墙上笑着喘粗气。
  “终于……轻松了。”
  时柠也格外开心。进了屋拉着他来到飘窗前。
  窗外的雪下了半日。浅浅的遮住了万物。纯净的天地异常安静。
  时柠沏了一壶玫瑰花茶。摊开宋之砚给她的水彩套装开始画画。
  “这不是旅行套装吗?怎么在家里就用上了?”宋之砚还靠在飘窗上说。
  “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
  宋之砚伸着头又问:“画什么?要不要画人体,我给你当模特。”
  他说着闲散的靠在靠垫里,伸着长腿。很妖娆的样子。
  时柠抄起水杯作势要泼他。那人厚脸皮的呵呵笑。
  待到时柠真正安静下来,执笔构思时。宋之砚从窗后拿出了自己的大提琴。
  “你又闹哪样?窗户边冷,回头该着凉了。”时柠放下笔越过画架看他。
  “我给你拉一只应景的曲子。”他一面说一面调弦。从手机里翻出谱子,试了试音,悠扬的旋律从手下流淌出来。
  他拉的是一首日本歌,中岛美嘉的雪之花。这是冬日情歌的代名词。歌中唱的是雪景,却温暖极了。
  时柠静静的看着画板,不舍得再言语。窗外的雪伴随着乐曲飘扬。时柠笔尖落在纸面上,浮现出那人苍白却沉醉的容颜。
 
 
第41章 打工人
  进入一月,画展即将开幕。林放工作室的大部分画家都有参展作品。同事们话里话外的暗示时柠,她这样一个杂牌美术学院毕业的无名之辈,刚入行就能参加这么高规格的双年展,实在是运气太好。
  时柠也有自知之明,她把自己的位置摆正,本着学习和打杂的心态参展。
  画展开幕之前,小跟班时柠和大管家顾凯提前去布展。
  时柠临走时犹犹豫豫的告诉宋之砚,自己是和顾凯打头阵。她单独和男同事提前出发,很担心宋之砚会觉得不舒服。没想到宋之砚淡然处之,高高兴兴把时柠送去机场。
  入闸之前,宋之砚一再嘱咐时柠有问题找顾凯。他会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对时柠多加照顾。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顾凯?”时柠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宋之砚意味深长的指指远方两个并肩走来的身影。时柠一看,不正是是顾凯,他身旁的是一个高大男子。
  “要是别的男人我自然会担心。顾凯不用……”宋之砚在她耳边悄悄说。
  “你一直都知道他喜欢男人?”时柠抓着他的衣襟,好像看到了不该看的秘密,比当事人还紧张。
  宋之砚微微点头说:“上大学的时候就知道。”
  他又拍了拍时柠的肩膀说:“进去吧。回头碰上了大家都尴尬。”
  他们两个正常情侣倒不好意思了。
  时柠虽是不舍,可也只得亲了亲他的脸颊就掉头入了闸口。
  想来这是他们恋爱以来的第一次分离,因为顾凯的八卦,就这么草草道别了。
  时柠来到登机口时给那人发短信。
  青柠:你以后来画室的时候离顾凯远点。
  之砚:??
  青柠:我说他怎么对你这么热情呢?
  宋之砚发来一个笑脸。
  时柠看不得他这么得意的样子。
  青柠:顾凯提过你会跳探戈。为什么没告诉过我?
  一时间新仇旧恨都来了。
  宋之砚无奈,发了一个叹气的表情,又写道:十年没跳了。你回来后咱们在厨房试试。
  时柠低头看着这小暧昧,偷偷笑个不停。她想象起与宋之砚在咖啡厅第一次有交集时,那人给她共享的就是“闻香识女人”里的音乐,那首“一步之遥”不就是一段探戈。
  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在厨房里系着围裙和那人跳一次,嘴里叼着玫瑰那种。
  画展在深市,离时柠父亲的故乡很近。时值隆冬,北方冷的连手都伸不出来,可是深市的大街小巷吹拂着温润的海风。
  时柠下了飞机就忙不迭的换了凉鞋,赤着脚去了会展中心。
  画展虽然没有开幕,可是作品已经基本到位。
  进入大厅前顾凯带着时柠办理入场证件。会展人员抬头问顾凯:“是工作人员还是参展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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