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凯先是指着自己说是工作人员,然后又指着时柠说:“她是参展画家!”
时柠本在低头填写基本信息,手下的笔一时间顿住了。如今的她虽然在工作室当助理,可是在别人问起自己的职业时,她只会说是绘画助理。这是第一次在专业场合里,时柠有了“画家”这个称号。
努力了十年的梦想,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见到了曙光。
进到会场里时,时柠在顾凯的带领下找到画室的展位。她的作品还没上墙,安安静静的被一块布盖着,放在角落里。
顾凯是大总管,与布展的人熟络。他吆喝着挂画的工人说:“这画尺寸小,先挂起来吧。”
两个工人倒是听话,慢吞吞的揭开布。
“拍个照吧,多有纪念意义。”画被悬在半空时顾凯提醒时柠。
时柠这才如梦方醒,拿起手机拍了一段视频,给宋之砚发过去。
宋之砚在办公室里,低头端详着这幅画。时柠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他一直到今天才看到了这幅画的真容。
画面的背景是杂乱的房间,窗口挂着衣物,桌上有一次性饭盒,一看就是打工人的暂住地,和时柠原来租住的平房颇像。
画的近景是一张明黄的半旧双人沙发。一只灰白皮毛的猫咪伏在沙发上睡的正香。猫咪虽然毛皮细腻,憨态可掬,可是并不是这张画的主角。在猫咪身后,有褶皱的白色衬衫,若隐若现的男士皮带,团成一团的领带随意的扔在角落里。谁都可以看出来,一个下班后疲态尽显的男人躺在沙发上,而猫咪只是他的陪衬。
宋之砚想起自己第一天下班后,在时柠的沙发上从黄昏睡到夜深的情景。时柠大概就是从那天起开始构思这幅画的。
他微笑着写道:要是以后这幅画卖不掉,可以给我吗?
青柠:你只是人体模特,请摆正位置。
之砚:这幅画名字是什么?是不是应该写……霸道总裁与他的宠物?
青柠:名字叫“悲催的打工人”。
之砚:我有这么惨吗?
青柠:你好点,你是西服革履的打工人,不挣工资那种!
时柠在酒店住的是标准间,屋里是两张单人床,第一夜只有她一个人,到了第二天,林放带着大部队来到深市。住进来画室的另一位女助理。
画展开幕,空旷的展馆里挤进来川流不息的看客。其中有背着手拍照视察的领导、衣着考究的经纪人、做着艺术品投资梦的农村企业家,还有穿着怪异的各路画家。
时柠本来给自己的定位是看客,可是随着展厅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个小型比赛的结果揭晓,画室其他同事的作品被投资人相中,她的心态越来越不淡定了。
她也知道自己应该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学习其他同行的作品,多和业界交流,可是她每日里只能做一件事,就是盯着自己的画。
她迫切的希望有人能理解她的创意,欣赏她的风格,或者是哪怕提一点意见也好。这种展会本来是画家之间拉踩同行的最佳场合。她就亲耳听到好几个画家吐槽林放的新作。
可是……她那幅小小的画作,藏在角落里,没有一个人驻足停留。一整天连一个吐槽的人都没有。
第三天林放带着协会的领导来到展室,老板殷勤的带着领导一一介绍画作,独独经过时柠的画时略了过去。其实想想也是,这幅画尺寸这么小,题材老套,就像顾凯所说,画猫猫狗狗只能是小品,在这个级别的画展上直接被忽略。
领导走后。展厅里安静下来。时柠来到楼道里,掏出了电话。
”之砚……”她突然好想听到那人的声音。
宋之砚似乎在户外,周围很嘈杂。他的笑意顺着电流传来:“我的小画家,在哪签名呢?”
时柠有一秒的沉默,宋之砚立刻感觉到了。
“青柠,怎么了?”宋之砚有些急迫的问道。
“没……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说几句话。”
“关于什么?关于画展吗?”
时柠暗叹这人有读心术吗?
“之砚,倒不是画的问题,是我的平常心不见了。”时柠轻轻对着电话倾诉。
“哦?是不是突然发现自己特别在乎别人的意见?”宋之砚还是带着笑意,好像他虽然猜透了时柠的心,却不能体会她的困扰。
时柠没有接话。
“青柠,我给你讲讲我自己做设计时的心路历程。”
那一端的宋之砚好像进入了相对封闭的空间,周围安静了些。他娓娓道来。
“刚毕业的时候,想着能进一家设计事务所打杂就好。后来有了第一次机会投标,我告诉自己就是个打酱油的。再后来得了第一个奖项,发现面前打开了一个新世界。我以为从此就是一路坦途了。可是……”
“是你后来碰到什么挫折了吗?”时柠想起他放弃设计生涯的事情。
那人笑了笑说:“没有,后来是一帆风顺。可是我发现自己没有原来快乐了。投标的时候我想着志在必得,到后来连招标我都不愿意参加,因为我不想和别人竞争。说是不屑于竞争,其实也是怕输。客户提要求我不高兴,压价我也不高兴。所以……也许世界上并没有平常心这个东西。”
“没有?”时柠问道。她背靠着二楼的窗户,站在冬日的阳光里。
“人们所说的平常心,不过是技不如人时安慰自己罢了。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功利心。你没发现,只是时候未到。”
宋之砚好像在上楼,脚步声混杂着粗重的喘息声。
时柠抬起头仔细体会,自己到底在怕什么。她眯起眼睛看着墙顶上的石膏花纹说:“我怕一旦有了功利心,总想取悦于人,画不出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宋之砚轻轻咳了几声,叹口气说:“我的傻孩子。你有我在你背后,为什么要取悦于人?”
“我不是说那种取悦于人,我是说为了迎合市场,画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我就是这个意思。我有自信可以保证你一辈子不用迎合市场,可以衣食无忧随心所欲的画自己喜欢的东西。可以保证你去世界各地看真迹,甚至于出国学习。”
他站定了,轻轻喘息着说:“青柠,我会作好一个女画家背后那个人。”
“之砚……”时柠胸口里的郁结松动了。她明白了那人的意思。与行业里的很多人相比,自己已经很幸运了。
她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说:“我的那幅画好几天了都没人看。”
“怎么会,那么漂亮的画,有人不远千里来看呢。”
时柠先是不明白,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丝期待。
“你确定吗?有人看?”时柠一面走出楼道一面问。
“确定,就是这画的名字有点名不符实,‘流浪猫的窝‘?到底我是流浪猫还是毛球是流浪猫?”
时柠的眸光瞬间点亮起来,她没有告诉过宋之砚这幅画的名字,这说明那人就站在画前。
她脸上洋溢着笑意,向着自己那幅画所在的位置奔去。
还没进展厅,就见到那个穿着黑色西服套装的高瘦身影站在画前,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手拿着电话。
“这幅画有一个人看……我就心满意足了。”时柠放慢脚步走到他身后,轻轻喘息着说。
那人的手机内响起回音。他慢慢转过身来,眉目含笑着说:“这就对了。世界上很多最顶级的作品,都是只画给一个人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
师哥的意思是:老子的女人爱画什么就画什么,没人买都挂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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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这么干没毛病!
宋之砚穿着正装,明显是因为公务来的。公共场合里时柠不敢抱他,只是拉过他的手来傻笑。
“为什么搞突然袭击?”时柠明知故问,还不是因为在乎你?
宋之砚抬手看了看手表,似笑非笑着说:“早上去夏口出差,想到夏口里这里不算太远,干脆打飞机来了。”
时柠使劲捏了捏他的手,想给他一点温度。夏口离深市几百公里,怎么就成了不算太远了?
那人脸上还是笑意盈盈,歪着头问:“带我看看画展?从专业角度给我讲解一下?”
时柠兴奋点头,挎着他的胳膊说:“很乐意效劳。”
宋之砚一面跟着时柠漫步,一面不紧不慢的从口袋里掏出未开封的巧克力来。
“饿了吗?”时柠抬头问。
那人含笑摇头,撕开了银色的内层包装纸,先递到时柠嘴边。时柠咬了一小口。这是他常吃的一个牌子,微微发苦但很浓郁。
那人又给自己掰下来一块,含在嘴里,小声说:“逛画展是体力活,先补充能量。”
从时柠的角度看去,巧克力在他腮旁鼓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有一点点孩子气,与他一本正经的穿着形成了反差萌。时柠忍不住伸出手指点了点他鼓起来的脸颊,又摸摸他冰凉的耳垂。
宋之砚赶紧用眼神威慑她。
“干嘛呢?找收拾!”
两人走在展厅里,时柠开始给宋之砚介绍画作。
她指着一副女子写实半身像说:“这是这次展会最热门的作品。林放今年的代表作。据说要参加明天的拍卖会。”
宋之砚站在画前问:“哪里看出好了?”
时柠认真想了想,指着画面右下角作为陪衬的果盘说:“是因为橙子香蕉画的好,主要是因为……是我画的。”
宋之砚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不住点头说:“你看这个橙子都有点烂了,多逼真。”
两人忍俊不禁,继续讨论着香蕉上若隐若现的黑斑,此时展厅门口传来嘈杂声。宋之砚回头一看,一队人马簇拥着领导模样的人在看画展。
“喲……这不是宋总吗?”领头的一个中年人看过来。
“李馆长?”宋之砚转过身说。
他回过头小声告诉时柠:“这是美术馆的馆长,一年前做项目认识的,我去聊聊。你在附近转转。”
他知道这种商务尬聊时柠多半不感兴趣,还不如自己应付。
时柠作为一个轻微社恐,当然是巴不得逃开。她给了那人一个沉鱼落雁的微笑,往相反的方向走开了。
宋之砚此时才迎着馆长走过去寒暄:“李馆长,我本想去您办公室打招呼的,看您太忙,没敢打扰。”
他也是张口就来,其实此行唯一目的就是取悦美人。
馆长苦笑着和他握手说:“一有展会自然是忙些。宋总今天怎么有空从博平赶来?”
宋之砚指指时柠的画说:“有朋友参展,所以顺便过来看看。”
“宋总去年给我们做的项目可是大受欢迎,馆里一直问什么时候能再请宋总做一次展览呀?”
宋之砚去年免费帮这家美术馆做过一次3D沉浸式体验画展,就是把世界名画用声光电的方式立体展现出来,美学价值谈不上,扫盲图个热闹罢了。
宋之砚的公司在CG方面技术领先,近几年这种展览很流行,好多展商和展馆有这方面需求。这位李馆长今天意外遇到宋之砚,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一时间聊到滔滔不绝。
宋之砚一脸诚恳,偶尔应付几句,目光还是追随着时柠。
她今天随性的穿了墨绿连衣裙,外面套了鹅黄色的开衫毛衣,头发梳了一根麻花辫,背影娴静婀娜,活像春日里要去野餐的小女孩。宋之砚暗自计划,确实应该带她去去哪里散散心。
此时展厅外一个系着H皮带的黑胖子背着手走来。他在时柠身后端详了许久,才走过去打招呼。时柠背对着宋之砚,看不到表情,不知在谈什么。
馆长指指那个黑胖子问:“赵老板也和宋总的朋友相熟吗?”
宋之砚摇摇头,他感觉时柠认识的多为业内人士,可是这位怎么看都是一个暴发户。
“那位是本地的地产商,估计也是冲着林放的画来的。明天有几幅要上拍卖会,好多人感兴趣。”
“哦?”宋之砚饶有兴趣的套话说:“哪一幅比较受欢迎呢?”
馆长指指画着橙子香蕉的少女人像说:“那幅尺寸小,最适合个人收藏。”
他又戏虐的朝着宋之砚一笑说:“而且这幅最受地产商欢迎。”
“这是为什么?”宋之砚一幅虚心请教的样子。
“橙子香蕉,成交呀!”
宋之砚哭笑不得说:“这么雅俗共赏?”
李馆长冷笑几声说:“林放的画这个尺幅的去年卖到快三百万,今年为了更上一层楼,也是够拼的。”
此时那黑胖子伸着短脖子和时柠攀谈,时柠不知为何背过身去,肢体语言明显是在躲避。
宋之砚脸色瞬间一沉。他对馆长点头说:“不好意思我过去看看。回头我再登门拜访……”
他与馆长辞别,快步走向时柠,那黑胖子看到有人来了,迈开腿就闪开了。
“青柠……”宋之砚急着走上前叫她:“刚才那是什么人?”
时柠明显脸色阴沉,唇线抿得笔直,可是她却摇头故作镇定说:“认错人了。”
宋之砚紧促着眉头追问:“他是不是什么地方冒犯你了?”
“没有……”时柠淡淡的说:“走吧!”
这事之后,时柠虽然强打精神陪着宋之砚转了转,可是明显情绪不高。两人在中午时回了酒店。宋之砚特意选的和时柠同一间酒店,只是他住的是单人套房。
进了酒店房间。宋之砚给了时柠一张房卡。他脱掉西服扯掉领带,坐到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