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砚微微摇头说:“管不了那么多了。今天实在太难受了。”
时柠腹诽这医院到底治得对症不对症,怎么一点起色都没有。
那人躺在床上,还是浑身不对劲,辗转了半天,总算找到一个相对舒服些的姿势。他从被子下伸出一只滚烫的手来,拉着时柠忍痛。
“之砚……”时柠欲言又止。
“嗯?”他睁开眼哼了一声。
“你那天……和许嵩一起吃过饭?”时柠鼓起勇气问。事实上她每次提到这个名字都不寒而栗。
宋之砚疲惫的眼神闪烁着,努力组织语言。他没想到自己的亲妈嘴这么快。这件事不该让时柠知道。
“吃饭时偶然碰到的,只见过一面。”宋之砚轻描淡写的说。
时柠紧紧攥住他枯瘦的手说:“那他后来为什么打电话来赔罪?”
宋之砚是真的要生气了。妈妈跟时柠说这些话有什么益处?只能把事情搞得更糟。
“我是自己没注意吃了海鲜,和他没关系。”他肯定的说。想尽快结束这段对话。
时柠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他不是好人!之砚,一定要离他越远越好!”
宋之砚望着时柠的眼睛。他第一次在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里看到了愤怒的火焰。他以往的猜测没错,这个许嵩才是时柠惧怕又厌恶的人。
他也不想再提那人,轻轻点头岔开话题说:“青柠,去帮我问问大夫,今天还能不能再输点血了?”
“输血?不是昨天刚输过吗?”时柠口里虽然这么说着,已经站起身打算去找大夫了。
宋之砚按按心口说:“看看……今天验血结果吧。我有点扛不住了。”
时柠心里一缩。宋之砚久病,忍功一流,她很少见他如此示弱。
“你等等,我去找大夫。”话音未落女孩已经出了病房。
宋之砚陷在枕头里,耳边是汩汩的血流声,心跳得飞快。贫血带来的晕眩并不影响他的思维。他脑海中大概勾勒了一番时柠的家庭关系。
她的外婆家瞧不起她的父亲,自然就不喜欢时柠。许嵩作为她的舅舅,很有可能充当打手的角色。他在时柠的童年造成了什么样的阴影不得而知,但是他一定是时柠抑郁的重要一环。
如今母亲和时柠都告诫他,让他避开这个许嵩,可他宋之砚并不是一个甘心于逃避的人。他倒是想迎难而上,会会这个许嵩,看看他到底如何伤害了他的小猫咪。
验血报告很快出来,医生也惊讶于他指标如此之糟。高烧腹泻让他的血项一下子打回原形。医生紧急调了血,半个小时之后已经流入了他的身体。
新鲜血液把不适暂时压下去。宋之砚昨夜折腾了半宿,此刻困极了,睡了绵长的一觉。
醒来时病房里撒满阳光,只有护工一个人在忙碌。
“醒了?”护工见他睁开眼睛,赶忙过来查看。
宋之砚的眼睛搜寻着各处。护工立刻明白他在找谁。他有点为难的看着宋之砚,压低声音说:“人在天台上……”
宋之砚皱了皱眉头,眼下是初春,乍暖还寒。时柠去天台做什么?
护工紧接着压低声音,带着八卦的神情说:“一个人躲在天台上哭呢。我碰巧看到了。”
宋之砚深深皱起眉头来。
“为什么会哭?”他下意识的问。
护工玩味的看着他,意思是人家是你的女朋友,只有你知道原因呀。
可是宋之砚确实不知道原因。他抬头指指手机,示意护工递给他。
他拨打了时柠的电话,沙发上的书包倒震动起来。女孩没带着手机。
宋之砚慌了。他撑着床头柜坐起来,缓了片刻。还好,输了血后头没那么晕了。
“您别动!”护工见他要起来赶忙拦着说:“要不我去叫她?”
宋之砚使劲摇头。他的小猫咪脸皮薄,哭泣的时候一定不想让陌生人关注。
“我去吧!”他不容置疑的说。
护工无奈,递给他大衣。宋之砚裹紧了衣服,被护工扶着起身,确定自己不会一头栽下去,才慢慢往门外走。
楼道里隐隐有春日微风的味道,异常安静。连护士站都没人。宋之砚怕被护士抓住,尽量加快步伐,可是无奈他体力太差,没走几步就觉得胸腹间被掏空了,脚下阵阵绵软,只能扶着墙壁借力。
天台的入口在楼道的尽头。宋之砚弯着腰好不容易走到门口,一眼就看到天台角落里翻飞的衣襟。那是时柠的风衣,她就这么站在风口里,不知道已经多久了。
宋之砚急忙拉开大门,冷风扑在面上。一时间穿透了大衣的缝隙。
他里面只穿着病号服,人又瘦。再怎么裹紧了大衣,还是有冷风钻进去。待到冰凉的气息游走到皮肤上时。胃腹里猛然间泛起一阵绞痛。
“啊……”宋之砚低低的叫了一声,赶忙扶住身旁的椅子。
他被腹痛牵绊着迈不开步子,看着不远处背对他的人影,只好用尽力气叫:“青柠……”
一张开口,凉气入腹,疼得他几乎站不住。
时柠此时也听到了门响,她一回头,就见到宋之砚弯着腰撑在椅子上,正朝着她看。
时柠用手掌胡乱抹了几下脸颊,快步跑过去。
“你怎么自己跑来了,这里多冷呀!”时柠的鼻音很重。她抓住那人的手臂,一把把他捞起来。
宋之砚掐着腰缓了一会,总算能把腰直起来了。
他抬眼对上时柠红肿的双眼,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摸了摸她冰凉的脸颊。
”青柠,怎么了?”他像是面对易碎的瓷器一般小心的问。
时柠低下头,使劲吸了吸鼻子。摇摇头。
“还是为了我的事?我生病的事?”宋之砚试探着问。
时柠抬起眼,眼里再次出现了愤怒的火。她冷冷的说:“你要是有事,我和他拼了!”
“青柠,你胡说什么?第一,我没事,第二,这和他没关系。”宋之砚握着她的肩膀说。
女孩却像中了蛊一般,眼神完全变了一个人。她坚定的摇头说:“你不知道。他就是要毁了我所有的一切。”
宋之砚惊得打了个寒战。他没想到时柠这么恨许嵩。
时柠此刻突然森森的笑了一声说:“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他要是敢伤害你,这一次,大不了鱼死网破。”
宋之砚想把她摇醒。他有点不知所措,只好像哄小孩子一样把时柠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说:“小青柠不要乱想。我没事,一点是都没有。”
怀里的女孩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她死死抱住宋之砚喊着说:“都是因为我!你每一次都是因为我让你生病。我也想对你好,可还是会连累你。师哥……他们说我是扫把星。以后你也会这么想,对不对?”
“不会!”宋之砚抱着时柠挂满泪痕的脸斩钉截铁的说:“你不是扫把星!谁这么说你,一定会付出代价。你记住了,你是我宋之砚的女人,早晚有一天,他们会后悔过去对你做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疯批美人上线!
第56章 拆二代
这天下午时柠接到了弟弟时磊的电话轰炸。其实时柠在美国的时候,时磊就找了她好几次,问他是什么事他又说电话里说不清楚。
时柠从美国赶回来,忙着照顾宋之砚,把时磊忘的干干净净,直到他再次锲而不舍的打电话,她才把这个大活人想起来。
时柠心里觉得过意不去,自然是以宋之砚住院为托辞。时磊一听说那人病了,立刻说要来探病。
”你就别来看他了。他病的七荤八素的,连他父母都不让来。”时柠帮宋之砚挡客。
“姐夫帮了我好多忙。他给我找了一个楼盘,开发商看在他面子上给我打了不少折扣呢。他病成这样,我不来多不合适!”时磊还是瞎客气。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要不咱们在医院外面的那家咖啡厅见面?”
“好好,我这就出门!”时磊忙不迭的说。这到底是有多急切?
时柠收拾了东西,把那人交给护工,自己下楼来,绕到后面院墙就是indigo cafe,她和宋之砚重逢的地方。
一推门,还是熟悉的声音:“姐姐,好久不见!”
小服务生对时柠还挺挂念的。
时柠点点头疲惫的笑笑。她上午刚狠狠的哭了一场,眼睛都是肿的。
倒是不远处的时磊一脸喜气,一点都不像记挂着姐夫病情的样子。
“姐……”时磊急着招呼她坐下,自己已经买好了一桌子的点心。
“摩卡,要大杯的。”时磊今天显得很大气。
时柠无声的陷进沙发里,她没什么胃口。
时磊盯着她的眼睛,离得很近感叹道:“姐,哭过了?为姐夫的病吧?”
他这一声一声姐夫叫的还真顺溜。
“这病是挺遭罪的。得慢慢养回来。不过幸亏送到仁济来了,要不还真麻烦。”时磊继续安慰道。他离得很近,眼含笑意的说:“姐,精神精神,我有好消息。”
“你要结婚吗?对我也不算好消息,我还得掏份子钱。”时柠没好气的说。
时磊使劲摇头说:“比结婚还好。姐,咱们老家的宅子要拆迁了。”
“拆迁!”时柠想起过年前还和宋之砚去老宅共度过一夜,怎么这么快就要拆了。
时磊得意的伸出两只手指捻了捻说:“咱们也要成拆二代了。正好姐夫给我介绍了房子,这下首付有着落了。”
时柠还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其实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好消息。她舍不得老宅里的那棵香樟树,舍不得那白墙灰瓦的记忆。
时磊却和上弦似的继续说:“咱们家人丁少,现在看来也是好事。这房子在我爷爷和你爷爷的名下。我家只剩我和我妈,你家就你这么一个独苗。等于是咱们俩平分。”
摩卡送来了。时磊帮她又撒了不少巧克力粉,把杯子推给她说:“现在只需要一件事,就是你父母的离婚证明。有了证明,只要你签字就可以拿钱了。”
”离婚证明!”时柠正捧着杯子小口喝咖啡,听到这几个字猛的抬头。
“对呀。你父母离婚了,就没有你母亲家什么事了。要不她也可以继承一份遗产。”
”怎么会?”时柠抓住时磊的袖子问:“爷爷和爸爸都去世这么多年了,和她有这么关系?”
她无法接受母亲继承老宅这个事实。时柠不管法律怎么规定的,她的母亲根本不配。
时磊摊摊手说:“这是规定。要是他们没离婚,你母亲就算遗孀,继承的比你还多,而且需要她签字。姐……”
时磊突然有不祥的预感。他睁大眼睛说:“他们不会……没离婚吧?”
时柠沉默了。她记得小的时候父母几次激烈的争吵都是因为离婚问题。母亲要父亲签字离婚,爸爸死活不肯。爸爸最后来南淮接她,妈妈提过要以签字离婚为条件,否则就不让时柠离开外婆家。她不知道最后这场谈判的结果如何,她觉得凶多吉少。
“磊子……”时柠慢慢说道:“拆迁能拿多少钱?非要拆吗?”
她宁肯自己不拿这笔钱,也不愿意爷爷家的祖产落入许家。
时磊觉得她语气不对。已经猜出了大概。他为难的说:“姐。我想把我妈接来,你也知道在博平立足多难。没有这笔钱,我这个愿望很难实现呀。”
时柠的手紧紧攥住滚烫的杯壁。她咬住嘴唇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可以不在乎这笔钱,因为宋之砚有实力,可是弟弟说的是实情。这座充满希望的城市也是残酷无情的,它就这样以一副现实的嘴脸看着芸芸众生,完全不会通融。
“你……让我想想。我毕竟好久没联系许家了。这事我也得和之砚商量一下。”时柠平复了心中的不安说。
时磊也知道不能逼她,点点头说:“姐,你要是为难一定告诉我。我也可以陪你一起去找许家。别怕!”
别怕?她怎么能不怕。弟弟若是知道她所经历过的事情,一定不会这么容易的说出这两个字了。
时柠神不守舍的回到病房。路过护士站时远远看见护工大哥正在门边玩手机。
“李大哥……”时柠有些不满的叫他。她希望自己不在的时候那人身旁随时有人。
护工见了他连忙“嘘”了一声指指屋内说:“我站在这看着呢。这些个医生护士走马灯似的想进就进。”
他又指指门上的小窗户说:“这么多天就睡了这么一个安稳觉。”
时柠也透过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宋之砚手上打着点滴,人侧躺着,苍白的尖脸被被子挡了一半,确实是睡沉了。
“前几天夜里疼的睡不着。今天总算好些了。”护工感慨道。病人夜里折腾,护工自然睡不踏实。他这句话其实是给时柠邀功听的,可是听到时柠耳朵里全是心疼。
这场无妄之灾不管是否与许嵩有关,时柠都把这笔账记在许家身上了。想到刚才时磊的话,让她把父亲的遗产拱手送给许家,就像心头被剜了块肉似的。
床上的宋之砚此时动了动,把身前的被子团成一团往怀里送。他睡着时多少还是不舒服,从紧促的眉头就能看出来。
时柠定定望着他的脸。他睡的那么安静,乖乖的像个婴儿。时柠攥了攥拳头。在这个时候,为了这人,她也不想去招惹许家。
那一家子瘟神,她到死也不愿再见。
此后的一个多月里,时柠开始了忙碌的生活。年后画室项目多起来。林放如今对她颇为器重,让她参加全国青年画家巡展。身为林放的助理,时柠也得尽忠职守帮林放完成作品。这样一来她是蜡烛两头烧。
时柠每天的固定作息是,早上起来趁着自然光充足,她在画室或者在家里画自己的参展画。到了中午她会带上宋之砚父母做的爱心饭盒去医院,中饭和晚饭都陪那人一起吃。她在的时候,宋之砚的一切事都不加以人手。护工大哥只是陪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