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间的门被大力推开,赵岭满脸嫌弃的走出来指着肚子说:“你能不能半个月之内接接客?最近应酬太多,就我一个人应付,吃的我这肚子怎么也练不下去。”
宋之砚不咸不淡的说:“你不是一直这样吗?再说了,田眉还在乎吗?不在乎你给谁看?”
赵岭气急败坏的抬脚就要踢他。
”你得意什么!你早晚也有大腹便便没人看的时候。”
宋之砚懒得理他。拿起毛巾进了浴室,心中盘算着找个私教好好练练腹肌。
一周后,宋之砚去了南淮,明面上是给发包方提交草图。人一到酒店,就已经有几个候选承包方打来电话约饭局了。
宋之砚不是第一次做这种项目,游戏规则还是知道的。事实上他高调来南淮,就是等着鱼儿上钩。果不其然,这日傍晚许嵩把他堵到了酒店大堂里。
“宋总,怎么您在南淮?上一次说要赔罪您一直客气,我欠了您这么大一个人情,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许嵩很会说客套话,只是他阿谀奉承时,眼神里也藏不住锋芒。一看就是个狠人。
宋之砚故做惊讶说:“这么巧?许总来应酬的吗?”
“我刚完事,不知宋总有没有时间吃个便饭。”
宋之砚客气的说:“不好意思,刚刚吃完晚饭了。我听说这条街上有个茶馆不错,正要去试试。”
他是不敢和许嵩吃饭的。还是喝茶比较安全。
许嵩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粘上了宋之砚,他一拍大腿:“正好正好,那家店我很熟。我带您去。”
到了茶馆,当季新茶喝过三巡,许嵩进入正题。
“宋总,这一次南淮二中的项目我们准备了好久。投标方里我们的资质最好。投标前我们还想再请您提点提点,我们一定会尽十二万分的努力拿下项目。”
宋之砚含笑点头说:“许总的实力我也有耳闻。只是这一次的项目对结构的要求很高。要用到大量进口轻体钢材,要考虑好资金链的问题。”
许嵩神色一凛道:“项目预算大概多少?”
宋之砚看看周围,伸出手在桌子下比划了一个数:“是南淮一中造价的三倍。”
许嵩愣了。他的草台班子可垫不起那么多钱。
他怕被人看出破绽,眼珠转了转赶紧说:“我们和银行的关系很好,贷款没有问题。发包方付款应该也不会拖太久,没问题。”
宋之砚满意点头说:“那就好。设计方案里对材料和施工都有严格规定,这一次的项目是我们所做设计师负责制,希望大家沟通没有障碍。”
“没监理?”许嵩还不知道可以这么玩呢。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宋之砚摇摇头说:“没监理。我直接负责。”
许嵩压低声音陪着笑脸说:“招标的事……还请宋总关照关照。”
宋之砚也客气的点头说:“都是老邻居,好说好说。”
第67章 家丑不可外扬
许嵩觉得今天真是运气爆棚,一直对他爱搭不理的宋之砚竟然透露这么多重要信息。他抓紧机会,死皮赖脸的刨根问底。宋之砚游刃有余的周旋,该说的自然会说,不该说的许嵩是一个字也套不出来。
眼看窗外华灯初上,宋之砚的耐心有点消磨得差不多了。他闲闲的用手支着太阳穴,心里盘算着怎么脱身。
这还是他做了治疗以来第一次出差。赶了今天最早一班飞机过来,早上五点就动身去机场了。一天的行程很紧凑,他有点吃不消。倒也不是哪里不舒服,就是纯粹的累。
宋之砚正要告辞,许嵩的电话响起来。那人看着电话有点为难,想接又不敢接。
宋之砚用余光一瞥,见到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一个“姐”字。他客气的点头说:“您先接电话。我去一下洗手间。”
许嵩连声道谢,接起电话小声答。宋之砚径自走出去,把包间的门“咔嚓”一声关好。
他大踏步的去了洗手间,只是没有进门,绕了一圈又回来。
此时门内的许嵩浑然不知隔墙有耳。宋之砚其实不屑于做这种偷偷摸摸之事,可是事关时柠,他不能不听。
”让他们查,查到团团生日又怎么样?就能证明你有婚外恋吗?可笑!”门里的许嵩气急败坏的说。
宋之砚初步判断团团就是时柠的妹妹。
“你先别慌。第一,咱们认识人,大不了把团团的生日往后改改。改成死鬼死了十个月之后就没事。第二,就算团团在他死后八个月生的,你就说是早产不就得了。谁规定必须十个月生孩子的!”
宋之砚眉头深锁。看来时柠的律师去查了时柠妹妹的年龄。时柠估计的不错,她爸爸去世的时候妈妈已经怀了别人的孩子,要不许嵩也不会那么急的逼着时柠的父亲签字离婚。现在律师发现时柠的妹妹是在他父亲去世后八个月出生的,想以此证明时柠的妈妈婚内出轨,婚姻事实无效。
许嵩他们姐弟俩在商量对策。
此时许嵩再次不耐烦的开口说:“这房子必须要下来。我现在有个大项目,急需用钱。还有……”
看来宋之砚的第一步激将法倒是起了作用,许嵩开始筹款了,只是没想到连累了时柠,让他更疯狂的和时柠抢老宅。
“还有,你现在就给你那个疯子打电话。告诉她,不要妄想查团团和死鬼的血缘关系,人都死了,怎么做鉴定?而且,她要是再查下去,没准发现连自己都不是死鬼的孩子。到时候谁都不好看……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吓唬吓唬她呗!她不是对她那个爹念念不忘吗?让她想想到底值不值!”
宋之砚在门外紧紧攥着拳头。这毫无廉耻的一家子真是一再突破他的底线。他无法想象当年小小的时柠是如何与他们孤军奋战的。
他强行压制下暴怒,一再让自己冷静。待到他再次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面上已经毫无波澜,只是眼内还有残余的轻蔑。
许嵩慌忙挂了电话。宋之砚没有落座,淡淡的说:“我还有些事,今日就不耽搁许总了。”
对面的人赶忙起身相送。宋之砚临走前眼睛闪了说:“这一次的项目,我会在现场派一个人全程监督,相当于监理的职责。还麻烦许总多照顾。”
他本来的计划是让许嵩倾家荡产,现在他改主意了。宋之砚觉得还是杀人偿命这一款更适合他。
许嵩听了他的话,与刚才电话里的凶神恶煞完全是两幅嘴脸。他连连点头应道:“当然当然。”
一个人在家里有多恶,在外面就有多怂。
宋之砚实在不想再耽搁下去,说完这句话,匆匆告辞回了酒店。
这一晚时柠本来是打算专心画画的。宋之砚不在家,两百多平的房子空无一人,说话都有回音。时柠自己开了爵士乐倒了酒,气氛非常适合酝酿情绪构思一幅新画。
一切本来都很完美,直到那个她名义上的至亲来了电话。
时柠从律师那里知道了母亲的电话号码。她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本不想接听。她知道母亲为什么会打来电话。律师已经告诉她,自己那个只见过一次的妹妹是在父亲去世后八个月生的。这将是他们争夺老宅遗产的重要证据。那个女人一定是得到了信,来兴师问罪的。
若是过去,时柠一定不敢接这个电话,可是最近以来,她对许家的态度有了些许变化。她与许家的恩怨如今已经不是她一个人承受,有人与她分担,她对那些人的恐惧不再像泰山压顶了。
她即将三十岁,也许会有自己的家庭,她对于往事不能再一味的躲避,这些事她早晚要面对。宋之砚为了让她走出来,一场病差点丢了性命,她有什么理由不勇敢?
接起电话,听到母亲陌生的声音,时柠有一种旁观者的心境。她的指责并没有给时柠带来太大冲击力。
母亲一连串的质问都被时柠用沉默应对。对方开始心虚了。
“青柠,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母亲突然缓和了语气说:“你就算拿到了妹妹的出生日期也证明不了什么。打官司花钱花时间又是何必。我也想好了,拆迁的钱不会全要,按法律是我拿一半,另一半咱们两个分,这样不是皆大欢喜吗?”
时柠在电话里真的笑起来。
“皆大欢喜?爸爸看到也会皆大欢喜吗?”
“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说这个有什么用?青柠,不要再查下去了。家丑不可外扬。”妈妈不耐烦的反驳。
这话由一个红杏出墙的女人说出口真是讽刺。
时柠冷声说:“你是不是觉得家丑不是问题,主要的问题是外扬,当然……如果涉及到钱,这些都不是事了。”
“放肆!”妈妈大喝一声,气急败坏的说:“你再去查你妹妹,我可就不客气了。查来查去还不一定是什么结果。你怎么知道你就一定是时家的骨肉?”
时柠瞳孔猛的放大,如五雷轰顶。她紧紧抓住身边的柜子,不让自己倒下。
这句话出自自己亲生母亲之口。在钱面前,廉耻道义都不值一提。更不要说亲情了。
其实时柠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是父亲的亲生骨血。她的一颦一笑,眼里的光芒都和爸爸一模一样。这个女人其实也知道自己是谁的孩子,她只是想击垮自己。用最无耻的法子击垮自己的女儿。
“是吗?”时柠干涩开口,声音连她自己都陌生,可是她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继续说:“这事我早就怀疑了。有一个艳名在外的母亲,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你知道吗?爸爸在世的时候,我们就去查过。很可惜,我是时家的骨肉,毋庸置疑!”
既然母亲用自己的下贱伤害自己,时柠索性互相伤害,把这个女人的名誉狠狠踩上几脚。
“你!”母亲果然气节。
“许女士,我在自己慢慢长大,容貌越来越像你的时候,曾经很害怕。我怕自己会像你一样水性杨花,自轻自贱。好在……这事没有发生。我最欣慰的地方就是没有成为和你一样的人。我宁愿一生孤独穷苦,也不要成为你这样在精神上一文不值的人。房子的事我不会妥协。你不配拿时家一分一毫!”
挂了电话,时柠的手一直在抖。她鬼魅一般走到吧台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流进胃中,让她的身体里有了些温度。
此后的时间里,时柠独自一人把家里的床单被褥都洗了,卫生间里她反复擦拭,窗台上没有一丝灰尘。她坐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望着窗外月色。她似乎是平静的,只是指尖一直在抖。
夜半时分,她去洗澡准备睡觉。水雾倾斜下来,她没有等到水温合适就步入浴室。冰凉的水线击打在脸上,她突然感觉到心里被□□一般的疼痛,压抑了整晚的泪水终于掉落下来。
时柠把水开到最大,她反复搓洗自己的皮肤,想到自己出自那样一个女人,她觉得自己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浴液打了一遍又一遍,她就这样哭一会洗一会,直到热水机里的水都被用尽。
时柠浑身通红的走出浴室。她胡乱擦干穿了睡衣,一面擦着头发一面机械的走出浴室。
一开门,只听到大门上的锁头发出“咔嚓“一声轻响。门口亮起一道白色的缝隙。门被打开,一个高瘦的影子投射进来,在门厅暖黄的灯光下渐渐清晰。
宋之砚拖着行李箱站在玄关里,抬头的一瞬,两人的目光撞到一起,那人伸出手臂,时柠扔掉手中的毛巾,飞奔过去。
宋之砚觉得自己还没站稳,就被散发着潮气的女孩撞个满怀。
“我回来了。”他抱住怀里的人轻声说。
时柠没有说一个字,只是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心口上。那人身上带着飞机上的干燥的尘土味道,胸口里温暖极了。
时柠偷偷抹干眼泪,抬起眼睛笑着。宋之砚在水光里看到了自己的脸,幸亏他赶了最后一班飞机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写完了,这本有幸成为成绩最差的一次。收藏和营养液还不如春晴呢。让我静一静。
第68章 今晚别浪费了
盛夏时节,南淮二中项目剪彩启动。许嵩如愿以偿在招标中胜出。他的标书里垫付资金最多,施工方案里对宋之砚的设计照单全收,不选他选谁?
宋之砚在这份设计中绵里藏针,进口建材、试验性的施工工艺层出不穷,能写英文就不写中文。一所三线城市普通中学的建造标准赶上博平大剧院了。
许嵩当包工头没几年,赚了点钱,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他从银行里贷了一大笔钱,各路打点,抱着这个烫手山芋喜不自禁。
所谓德不配位,就是在能力不及的时候非要抢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殊不知抢下来的一刻,就是噩运的开始。
宋之砚的时间表开始安排到满负荷。他每周都要往南淮跑,剩下的时间处理CG公司的事务,有的时候周末要加班。即使再忙,他在不出差的日子里也要保证七点以前回家,和父母或时柠一起吃晚饭。
医生根据他的恢复情况开始给他慢慢减少药量。药减下来了,他的胃口也好起来,只是人还是精瘦,没长什么肉。他自己把这归功于每天的健身锻炼。
八月初的时候,宋之砚挤出两周时间,带着时柠踏上了飞往巴黎的飞机。时柠去过纽约,那里是现代艺术的集大成之地。可是时柠对纽约的印象并不好。她觉得那里躁动而功利。
在巴黎落地的一瞬,时柠才发现,这里才是她向往的艺术圣地。
要说巴黎也是虚荣的,可是这个城市用优雅把自己的虚荣掩饰得很好,静谧而不张扬。一层层的打开这个城市的绝美外衣,里面越来越让人惊喜。
宋之砚租的民宿在第五区,小小的巷子竟然不是直的,带着调皮的弧度。地上的四方石砖被磨得光亮,穿着高跟鞋踩在上面能发出带着时间隧道般的声响。一楼黑色金属大门后是木质旋转楼梯。他们住的房子在顶楼。类似一间阁楼。透过双开的玻璃门看向远处,能依稀看到塞纳河上的波光。
时柠爱死了这个调调,她光着脚趴在小阳台的黑色铁艺栅栏上,手边是装在吊篮里盛开的不知名小花。
宋之砚拿着半杯超市里买的平价红酒走来,把羊奶酪和葡萄一起喂进她嘴里。
“法国女人好像每天晚餐都喝红酒。”宋之砚搂住她的腰肢轻声说:“要是论喝酒这一项,你还是挺适合巴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