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柠扬起脖子愉悦的笑个不停,她眯起眼睛看着楼下款款走过的法国女人说:“怪不得她们都这么好看。”
这些女人穿着最基本的款制,以素色为主,一个胖子都没有,各个知道怎么把自己最优雅的一面展现给别人。
宋之砚看看时柠身上被小黑裙勾勒的玲珑曲线,由衷的说:“你也挺带劲的。”
时柠嬉笑着展开双臂,趁着四下无人,突然看向空中喊道:“我不要长的带劲,我要活的带劲!”
宋之砚一把搂过她的腰,把她从阳台上拉回屋内。两人笑成一团。宋之砚发现时柠的骨子里是个很逗趣的人。抛去阴郁的过往,她其实就是个调皮的小女孩。
小阁楼里的卧室只能放下一张窄窄的双人床,连床头都没有,但是房东铺了熨烫平整的白色棉布床单。为了不辜负房东的一片苦心,两人在床上消磨了不少时光。在异国风情中,因为红酒的催化,两人做的很疯,最后不得不又去超市里多买了两床床单。
运动过后,两人用小小的电炉子做简餐,狼吞虎咽的吃了,就坐地铁去逛博物馆。
时柠在旅游中心拿了一张纸质的地图,这年头大家都用手机搜索,用地图的人不多了。可是时柠很喜欢这种铜版纸折叠的地图,她郑重的展开了,在蜗牛一般的市区里一个个标记下博物馆的位置。红色的记号很快铺满地图,这里的博物馆实在多的看不过来。两个礼拜太短了。
博物馆大门前有一队队顶着亚麻色卷毛头的小学生,他们在老师的带领下进去参观。
宋之砚指指叽叽喳喳的小朋友感叹:“这里的孩子没事就去卢浮宫,从小看着真迹长大的。”
“怪不得长大了那么带劲!”时柠又来了。
“女孩子比较带劲,高卢男人谢顶的比较多。”宋之砚拉过时柠,不让她看到身旁一个个蓝眼睛的帅哥。
时柠倒不以为意,她满心想的都是博物馆里的真迹,也没什么心思管高卢男人的美丑。再说身旁清隽儒雅的东方男人已经足够养眼。一个人就抵一个世界。
两人每日徜徉在梦境一般的宫殿中,时柠看画,宋之砚看建筑。经常是留恋到日落。回到住处,在街边的面包店里买一根法棍,就着罐头浓汤吃一顿晚餐,简单而满足。
这一日两人再一次去逛了奥赛博物馆,正午时分,时柠坐在咖啡馆的阳伞下躲避着骄阳。桌上小小的一杯浓缩咖啡一直凉不下来,静静的当成摆设。
时柠戴着太阳镜在接电话。顾凯知道她在巴黎,建议她去见一位林放的老朋友,法国国立美术学院的教授。这位画家在巴黎郊外有一家画室,和林放的画室常年有合作。林放曾经推荐过好几个自己旗下的画家来巴黎深造。
国立艺术学院油画系在时柠心中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她在国内上的是杂牌美术学院,还学的是设计,单单是见一下这位教授,已经让时柠觉得是朝拜一般。
时柠放下电话,从墨镜中看着马路对面的人。宋之砚排了长长的队去买了冰激凌。他穿着简单的白色麻制衬衫和米色休闲长裤,光着脚穿着Tods软底鞋。
那人有些贪心,一个蛋筒上要了三个口味的冰激凌球。夏日里冰激凌化得快,只是过个马路的时间,最上面的那个球已经摇摇欲坠了。宋之砚一面迈开长腿往回走,一面偷偷舔了一下冰激凌。可能是因为太好吃了,又接二连三的偷吃了好几口。
时柠远远望着阳光下朝自己走来的人儿,心中突然生出不真实的感觉。到现在她还不太敢相信,这个男人属于从小自卑的自己。
她记得小时候的宋之砚,少年老成,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持重感,美好是美好,距离感很强。可是如今在她身边的人,出门时沉稳矜持,在家时是带着几分孩子气的随性,比记忆中的那个师哥更真实美好。现在想起来,当初要不是宋之砚在病中,她应该是没有勇气表白的。有一种白白捡了便宜的负罪感。
宋之砚举着冰激凌跑到眼前。
“快吃,要化了。”他一面把冰激凌递给时柠,一面拉来藤椅坐下,摘掉眼镜。
“有没有偷吃?”时柠靠过来问。
宋之砚舔舔嘴唇没说话。他喜欢吃甜食,可是时柠顾及他的胃病,不让他吃这么凉的东西。
“不交代是不是?”时柠突然探身,用嘴唇压下来,尝过他唇边的味道。
“偷吃了开心果味的,还有……草莓味。”女流氓直起身子仔细回味着那唇间的感觉。
法国人浪漫,在街角拥吻的情侣随处可见。时柠如今胆子也大了,脸上竟然一点都没红。
宋之砚挠挠头,甘拜下风。他把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可怜巴巴的说:“我都好了,还是一口都不让吃?”
时柠不为所动的摇头说:“你可不能病了。留着你还有大用处呢。”
“什么用处?”宋之砚压压心口说:“也不能用得太过头了。”
时柠轻轻推他。
“跟你说正经的呢。顾凯介绍我去见个画家,你得给我当翻译。这个老头有自己的画室,还是国立艺术学院的教授。”
宋之砚眼睛一亮问:“真的?这么好的机会。太好了。”
“之砚……”时柠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给你当翻译,没事。”
“我是说,我从来没想到自己能和国外的顶级美术学院有什么关系。我突然有种不真实的盼望,快打醒我。”
宋之砚看着她,真的宠溺的轻轻打了她一下说:“怎么不真实。这些学院不光有文凭课程,还要很多短期培训。你要是想试,现在就可以。”
“我?真的可以吗?可是……我一个人在国外,你怎么办?”
宋之砚摸摸她的头说:“什么怎么办?你又不是不回来了。青柠,你被囚禁的太久,我太爱你,永远都不会把你关起来。”
时柠眼光闪烁,望着他沉吟半晌,慢慢松弛下来,满足的笑起来。
“之砚,谢谢你!”
第二天,按照林放的引荐,时柠和宋之砚去见了那位法国画家。老头事先已经做过准备,看了时柠的作品集。他很喜欢时柠画中忧郁与温暖掺杂的感觉。他甚至提出让时柠再多待两个星期,让她在画室里实习,如果一切顺利,他也许能给时柠提供一份工作。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喜悦与激动把时柠击得头脑发胀。宋之砚还是清醒的,他联系房东把短租顺延,然后给公司打电话。
赵岭那边好说,一切都听宋之砚安排,可是南淮的工地上却出了些情况,现场监工说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向宋之砚汇报。
宋之砚放下电话,盘算着怎么告诉时柠。她出国经历不多,眼下又面临新挑战。他很想陪在她身边。
“怎么了?”时柠从他的脸色里发现了纠结,走过来问。
宋之砚攥着电话犹豫的说:“南淮的项目有些问题。需要我回去。”
他抬头望向他的女人。时柠穿着松散的白纱睡衣,散着卷发,美得摄人心魄。
时柠半跪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说:“这样很好。你先回去,我自己再待两个星期。我若是连这两个星期都搞不定,也就不用想着留学的事情了。”
宋之砚突然发现她说的很有道理。他的女人就是这样,从来不矫情。小小的身躯里有无穷的韧性。
“好,我明天改机票出发。”他把手放在时柠肩头。拢住她馨香的长发,额头抵着额头。
时柠亲吻他的唇笑着说:“那今晚别浪费了。”
“嗯,别浪费了。”
宋之砚运气很好,赶上了第二天傍晚的飞机。他还是不太放心时柠,又在郊区画室附近给她找了酒店。一个人独居,还是酒店比较安全。那个民宿他也没有退,若是时柠想要在巴黎市区逛博物馆,可以落脚。
他坐了整夜的红眼航班,先落脚博平。一下飞机就接到工地的电话。
“宋总,您哪天能来?他们今晚就要浇铸水泥了,您最好在浇水泥之前看看里面的结构。”
宋之砚知道其中缘由,立刻去售票处买了转去南淮的机票。
在机场等候的两个小时里,他给时柠打了电话。本来说好的天高任鸟飞,可是隔着时空听到彼此的声音,思念突然汹涌而来。宋之砚这才发现 ,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潇洒。他好想她。
下午从博平起飞,到南淮时已是傍晚。宋之砚知道许嵩的施工队应该会趁入夜浇铸。他争分夺秒的往机场外走。为了节省取行李的时间,他连行李都没有托运。
下午的机场里旅客熙熙攘攘。高挑的宋之砚拖着行李箱大步流星。走廊里为了方便旅客,有一个又一个的传送带。宋之砚的身影在滑动的传送带上像是快进影带一般。走到最后一个传送带上,他的步伐突然顿住。他一手撑着行李箱的把手,一手撑在扶手上,背影晃了晃。
身旁客旅匆匆,没有人注意到他脸色的变化。宋之砚跟着传送带走到尽头,走下来的时候有些踉跄。他慢慢拖着箱子走到墙边,背靠着墙,忍着突然袭来的头晕。眼前的世界旋转倾斜,忽明忽暗。心汩汩的跳着,胸口里泛起阵阵恶心。他无力的瘫坐在腿边的箱子上,觉得灵魂都要被抽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劳模又来了。
第69章 请君入瓮
南淮地处盆地,夏日积聚暑气,整个七八两月酷暑难耐。
南淮二中的施工正如火如荼的进行中。工地上挖了巨大的地基,大坑边杂乱的堆放着建材,大吊车左摇右摆一派忙碌。
宋之砚戴着安全帽,夹着图纸走在工地上,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以许嵩为首的施工方。
头上烈日炎炎,脚下磕磕绊绊都是砖头瓦块。宋之砚擦擦从安全帽里不住流淌下的汗水,脸色很难看。
他走到一堆钢材边,把手里的图纸铺平,图纸边缘有半个火漆印记。这是他提交设计时用时柠送给他的火漆章封存时留下的。其实这一次的设计项目并不需要招标,没必要封章,是他刻意为之。
在设计稿完成盖上火漆章的一瞬,就意味着他为时柠复仇的封印揭开,剑已出鞘,彼此都没有退路了。
许嵩很会察言观色,他知道宋之砚对现场施工很不满意,小心翼翼的走过来说道:“宋总,今天不知您要过来,没什么准备,现场太热了,一会您去办公室歇一歇?”
宋之砚不耐烦的看看周围,拧着眉头问:“你们的现场管理有很大问题。建材这么胡乱码放。且不说安全问题,好多建材要经过预处理,伸缩系数才能达到要求,这么暴晒后使用,会影响质量。”
许嵩被这个下马威击得一愣,赶忙喊身后人说:“宋总说的对。现场经理是怎么搞的。赶紧收拾收拾。”
宋之砚又伸出瘦削的手指指着图纸说:“现在地基已经完成,按图纸,根底底面埋入液化深度以下稳定土层内的深度,不应小于500mm。还有,砂桩一定要打够,你这地基都浇铸了,我怎么检查?”
“我们留了一栋楼没浇铸,您可以检查。还有,李工一直在现场,情况他都了解。”
李工是宋之砚事务所派来的,他就驻扎在工地,负责监督施工质量。
此时李工从身后过来。看看许嵩,看看宋之砚,点点头说:“昨天检查过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许嵩偷偷拿眼看看李工,松了口气。这个李工虽说代表宋之砚一方,可是自打来了南淮,就被许嵩围前跑后的伺候,前天晚上他还亲自陪着李工喝了一顿大酒。看来投入还是值得的。
宋之砚几乎被李工犹豫的语气激怒。他回头看着唯一一个没有浇铸的地基,冷冷的说:“我一会会去检查。若是不合格,许总应该知道后果,可不是返工那么简单了。”
许嵩真的想了想后果,不禁打了个冷颤。为了这个项目,他把全部身家都赌进去了。贷款贷了好几轮,因为项目要求高,投入太大,最后连自家的房子都抵押了。若是施工不合要求,按合同是可以取消他的施工资质的。他设想过一百种可能,就是不能接受失败。
“宋总您放心。都是严格按照设计要求施工的。”许嵩再次表忠心。
宋之砚收好图纸,正了正安全帽,往那一片地基走去……
到了中午,许嵩一再挽留验收完毕的宋之砚,坚持要请他去水晶宫酒店吃饭,庆祝一下验收合格,合作愉快。宋之砚哪里有心思陪他应酬,敷衍了几句,径自上车离开。许嵩在身后恭恭敬敬的相送。送走了阎王,他和李工勾肩搭背去喝酒了。
宋之砚到了酒店楼下,先在药店买了一盒藿香正气。他头疼欲裂,四肢一点力气都没有,他觉得自己是中暑了。
穿着一身汗湿的衣服走进酒店房间,宋之砚打了个冷颤。他就着水吃了药,把一身黏腻的衣服脱掉,走进了浴室。
水还没热,他扶着浴缸突然被恶心击得眼前发黑。从昨天下午在机场开始,他就被这种熟悉的煎熬一次次包围。昨天好不容易熬过去了,在工地忙碌了半宿,今早又开始头晕。
浴帘后的水帘倾斜而下,温热的水雾充斥着狭小的浴室,他却一阵阵发抖。他捂着剧烈起伏的胃腹,艰难的把刚吃进去的药都吐了。
傍晚时分,宋之砚在床上检查手机。电话倒是没有,朋友圈却很热闹。段缨发了一条朋友圈,放的是一只皱巴巴的小脚丫,写了一句话……公主降临,六斤九两。
消息下是长长的道贺。
宋之砚想了想慢慢起身,从行李里翻找出从巴黎买的贺礼,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换上。临出门时又回来,备了两个塑料袋塞进裤兜里。自从吃了那藿香正气,他像开了闸一样,一下午吐了五次,连在巴黎吃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带个塑料袋有备无患。
南淮中心医院的门诊此时已经下班了,只有急诊还开着。大门口行人寥寥,段缨和一个朋友站在台阶上抽烟。
燕子是顺产,从昨天晚上折腾到中午才生。段缨也跟着熬了一宿。孩子呱呱坠地,家里七大姑八大姨争着抱,段缨作为这小东西的始作俑者却被挤到一边受了冷落。他干脆当甩手掌柜,到门口抽烟提神。
眼前一辆出租车停下,后座上下来一个人影,怎么看怎么眼熟。
只见那人提着一个大大的礼品袋,顶着一张白脸,手肘横放在身前,微微躬着腰慢慢跨上台阶。
“砚砚?”段缨扔了烟头朝着那人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