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砚抬起头,咧着无色的嘴唇也笑了。
“缨缨!恭喜。”
他嘴里道贺,可是脸色太难看了。
“你这是来找我的?”段缨迎过去仔细看他的脸感叹:“你是来看病的吧?”
宋之砚无奈点点头说:“先贺喜,顺便……看病。”
“怎么了?你这一病起来脸色而太吓人了。”
宋之砚深吸口气勉强说:“中暑了。这天太热了。”
段缨抬头看看如血的夕阳,点点头说:“走吧,我陪你去急诊。”你说你,非要找罪受,接这么个项目,这么热的天两头跑。好人也受不了呀。”
宋之砚把手里的礼品袋塞给他说:“拉倒吧。你老婆生孩子,陪我去看病?”
“嗨,家里亲戚多,我根本插不上手。别废话了,赶紧进去。”
宋之砚也是难受得站不住,只好任段缨带着进了门诊楼。
段缨一看就经常陪老婆来检查,医院里的手续很熟悉,没多久宋之砚就看了医生,做了化验。
等待化验结果的空档,段缨陪着宋之砚坐在走廊的塑料椅子上聊天。
“你的项目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结束?”段缨问。
宋之砚摇头淡淡的说:“刚挖坑。还早呢。”
“哎,我给你介绍的老李怎么样?你是没见过他的身手,特种兵出身,以一对十不在话下。”
宋之砚“嗯”了一声说:“人挺可靠的。”
段缨狐疑的看着他问:“你搞个项目,怎么还找起保镖来了?有危险不成?”
宋之砚不在意的挥挥手说:“老李一个人在工地,环境太乱。有点防身术以防万一。”
段缨半信半疑的点头,又看向宋之砚问:“你当年可还练过跆拳道呢。现在还会吗?”
“我练过十八般武艺呢,还能都记得?”
“也是,把了妹子,也不需要那么多花活了。”段缨戏虐道。
“紧赶慢赶也没赶上你。您都有了公主了。”宋之砚由衷感叹。
段缨叹口气说:“我这还没准备好呢。大冤家还没搞定,又来个小冤家。”
宋之砚抬起手轻轻打了他一下说:“别得了便宜卖乖。我巴不得有个孩子呢。”
“之砚……”段缨听出他语气里的无奈,不知该如何宽慰。
此时化验处的护士叫宋之砚的名字。
段缨手急眼快去接了化验单。
“赶紧看大夫去吧!”护士竟然语重心长的叮嘱。
段缨不明所以,只看到化验单上高高低低的箭头。
“之砚,你看看这单子,啥意思?”
宋之砚看了看,默默把化验单对折了。
“没什么事。”他笑笑把单子装进口袋里。
第70章 贴面舞
宋之砚两周之后去机场接时柠。经过十几个小时长途飞行的时柠,头没梳脸没洗,可是眼里一点疲惫都没有。
见到宋之砚的一刹那她扑上来,险些给那人撞得一个趔趄。
时柠太兴奋了。这一趟法国之行比得了大奖还值得。
她在巴黎的画室里待了两个星期,画家老头了解了她的基本功,又介绍她去了艺术档案馆,那里面有法国现藏所有名作的高清档案。时柠每日如痴如醉的沉浸其中。她更加没想到的是,老头其实把这当成面试,考验她对艺术的痴迷程度。时柠的亢奋状态说明了一切。老头让她九月时回到巴黎,一面学法文,一面在画室工作,同时申请艺术学院的研修项目。
一路上,坐在副驾驶的时柠不知疲倦的诉说这两周的所见所闻。
“终于不用说英语了!”时柠感叹道。她在画室里用自己有限的英语和其他画家沟通。其实也是连蒙带猜。好在艺术有共通性,不用太多语言描述,创作意图都在画布上。
宋之砚一面开车一面含笑听着她说。时柠手下不老实,一会摸摸他的脸,一会胡噜头发。
“这两个星期都干嘛了?”时柠开始查岗。
宋之砚摇摇头说:“闲着。专心等你回家。”
时柠追着他的眼睛看,见他一片坦然,也就没追多问。
宋之砚确实没夸张。从南淮回来后他都在休息,非常专心的休息。每天除了去医院验血看病就是回家睡觉。医生根据他的情况调整了方案。本来已经减下去的药重新加量。总算把掉到悬崖边的指标又稳定住了。
宋之砚自己也不敢造次了。想到自己治病经过的辗转,想到他和时柠的未来,他也接受不了再次复发的结果。
回到家,时柠放下行李先去洗澡。洗去一身的旅途味道,她开始打开箱子一件件给宋之砚展示带回来的礼物。
她不懂奢侈品,对化妆品也不感兴趣。带回来的都是些很精致的小玩意。一大堆风铃、挂件和杯子。她排了长长的队给宋之砚买了马卡龙。打开木质盒子,里面排列着带着珍珠光泽的点心。时柠坐在宋之砚腿上,亲手喂给他吃。
“还有一个月就要回去了?”宋之砚像是突然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别离。一口带着微微苦涩杏仁味道的马卡龙含在嘴里。
时柠望着他,迟疑的点点头。
“之砚,可以吗?要去一年呢。”
宋之砚用额头顶住她的脸颊蹭了蹭说:“我送你去。安排好我再回来。我们公司很快会在美国东岸开分公司,我可以借机去看你。一年时间很快的。”
时柠默默点头。美国东岸离巴黎还远呢。怎么顺路?
“这几个星期留在博平好不好?”时柠轻声问。屈指一算,没有多少日子可以在一起了。
宋之砚想了想有些为难的说:“两周后我需要去南淮一趟。但是一定能赶回来给你过生日。”
再有两周就是时柠的生日了。他们去年相遇在九月。这还是宋之砚第一次给时柠过生日。
“送我什么礼物?”时柠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她最期待的礼物不好意思说出来。
那人卖起关子。含笑不语。时柠更加期待了。他们彼此都认定是会追随一生的人,已经谈论过生猴子的事,可是宋之砚并没有明确提过结婚的打算。
时柠不知他在等什么。她很想在去法国之前定下来。她甚至在盘算,如果那人不开口,干脆自己求婚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主动了。
“师哥……”时柠甜甜的叫他。
“嗯?”宋之砚搂着时柠的腰,用眼角瞟她。好久没叫“师哥”了,一定有什么企图。
“教我跳探戈好不好?”
宋之砚一愣,这是什么企图?
“你怎么知道我会跳探戈的?”
“顾凯告诉我的。”
把老同学介绍给她真是后患无穷。这点老底都暴露了。
”多少年以前的事了。早就忘了。”那人抵赖。
时柠不依不饶。她觉得求婚总得有个仪式感,跳着贴面探戈求婚多有情调。
“不行。顾凯既然知道你会跳,你肯定是和别人一起跳过。为什么到了我这就不会了?”
“哪儿和别人跳过?”宋之砚还是搪塞。
“那你就是和顾凯跳过!”时柠想起顾凯的性取向了。
“我!我和他一块跳黄河还差不多。”
宋之砚伸手投降说:“我跳的很烂。你真的要和我学?”
“我不和你学难道和别的男人学吗?”
宋之砚彻底败下阵来,拉着她起身。搂住她的腰。
“你跟着我走,要记着……慢、慢、快、快、慢……”
时柠本来是打算补觉的。只穿了薄薄的淡紫色睡衣。宋之砚的手掌上能直接感觉到她的体温和皮肤的质感。
时柠是确实不会跳,但也是确实没打算好好学。她借机赖在宋之砚肩头,由着他的手在背后托着她。
“人家都说跳探戈要先从拥抱开始?”时柠又开始女流氓上身了。她的前胸紧紧贴着那人。抬眼和他对视。
“抱归抱,肩膀不能垮,后背要挺直。”宋之砚的手掌用力。
时柠眯起眼睛问:“怎么手这么凉?”她又想起刚才宋之砚几块马卡龙吃的勉强,完全不像以往他贪吃甜食的风格。
她松开宋之砚的手,把手掌放在他胸口上撒娇说:“我不在这几天,你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脸都瘦了。”
女流氓又掐舞伴的脸颊。这舞没法跳了。
“我感觉我教不了你。”宋之砚很严肃的说:“咱们两个可能不适合跳舞。”
“那适合什么?”
“适合睡觉。咱们把卧室的空调开大点,抱着就不热了。”
时柠脑补了一下那情景,突然觉得很想念自己的被褥。
“我看行。今天就跳到这吧。”时柠已经拉着宋老师往屋里走。
两个星期身边没有那人了。以后的一年要远隔重洋,时柠突然有点后悔自己那么痛快答应了法国画家的邀请。
这一夜,两人把空调开的大大的。宋之砚拥着时柠,让她在丝质被褥中沉沉的睡。女孩似乎一直在做梦,有的时候紧紧皱着眉头,后背紧绷。
这么一个温暖馨香的小人,多少年来像是无脚的小鸟被原生家庭禁锢。他现在只有一个心愿,就是要把时柠彻底释放出来,从精神到肉体,让她再也不受噩梦的侵扰。
两周后的南淮,桑拿天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这一日的工地上,施工的人已经下班,只有一间活动房里还有灯光。
许嵩今天特意带了好酒,来感谢上一次监工老李为自己粉饰太平。
他那几栋楼的地基根本没有按照图纸上的要求施工。他倒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都按要求施工了,他还赚什么钱?还怎么打点各级关系。这在业内不是什么新鲜事。
他本想着一直很配合的宋之砚不会深究,可是发现这位设计师近来突然换了一副刚正不阿的面孔。许嵩为了稳妥,只好早早灌了水泥,所有证据掩盖在水泥下,神不知鬼不觉。
老李今天还是兴致很高。豪放的喝了一轮又一轮,到了夜深人静之时,他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叠东西,在许嵩面前晃了晃。
”许总,我在南淮连个家都没有。这一次遇见您,真是遇见了知己。我老李的下半辈子还要多多依赖您照顾。这个朋友您交不交,就您一句话。”
他笑的意味不明,许嵩只看了一眼那些照片,顿时觉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你!你TM留这些东西干什么?要讹我吗?”
那是水泥浇筑之前的地基照片。测量的清清楚楚,离设计要求还差好几米。打的桩子也稀稀落落,没有几根。
老李还是森森的笑。
“许总,这些东西我可只给您一个人看过。我要的也不多,就想在南淮买套房,成个家。”
他用拇指捻着食指凑过来小声说:“明天宋总可要来南淮了。”
许嵩尽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心里已经把对面人咬碎了千万遍。
”老李,我可是一直把你当朋友的。”
“我也是把许总当朋友,要不我早就告诉宋之砚了。可是我想想也觉得许总不容易,要是被发包方和设计师知道了您这么糊弄,合同解约再赔钱,您承担的起吗?”
许嵩干干的笑了几声,嗓子发哑。
“成,老李。要多少,你明早等我。”
这日深夜。活动房里亮起灯光,老李一个人睡眼惺忪步出房门。穿着背心短裤去活动厕所解手。
工地里漆黑一片,偶尔有蛙鸣阵阵。老李吹着口哨给自己壮胆。
快走到厕所跟前时,前方突然亮起一道手电的光,直直的照在老李的脸上。
他下意识的用手肘遮挡光源,心里已经一切了然。
老李回头撒腿就跑,可是身后已经有人逼近。他再次掉转头,避过强光,看到了慢慢走近的许嵩。
许嵩今日回家翻来覆去的琢磨。怎么想怎么不能留下老李这个祸害。他手里的证据什么时候拿出来什么时候都够让他蹲大牢的。学校的建筑要求高。偷工减料罪过尤其大。这已经不单单是倾家荡产的问题了。这个老李没家没业,来路不明,一事无成,太符合被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人设了。
许嵩带着几个手下逼近。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家伙。暗夜里突然传来汽车轰鸣的声音。不远处的水泥罐车启动。大大的水泥罐翻滚着,咆哮着,向老李驶来。
老李咬了咬牙,突然朝着许嵩的方向冲去。几个打手立刻扑来,可是老李一片腿,顺着夜风一扫,几个虾兵蟹将就飞了出去。
”草!”许嵩一愣。
此时老李完全没有停歇,已经冲了过来。许嵩回身就跑。几个打手爬起来护在他身后。今天许嵩有备而来,志在必得。他带了十几个至近的手下,都是亡命徒。
一时间工地上打声一片。老李功夫不俗,打手们大多挂了彩,可是无奈他们人多势众,几个让把老李围成铁桶一般。那些人七手八脚把老李按在地上。捆了手,抬到深不见底的大坑边。
”老李,你忘了,还有一栋楼的地基没浇水泥呢!”许嵩一面说一面抬手示意。几个手下要把老李往下推。老李哪里肯,抬脚往一个打手的天灵盖上就劈。此时水泥罐车步步紧逼,已经来到了黑洞洞的大坑前。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老李身上,突然听到身后”砰”的一声闷响。许嵩回头看,只见一个黑色的瘦削身影越到水泥车的驾驶舱旁,一手抓住反光镜,一手抡起棒球棒猛击车窗玻璃。
里面的司机哪里见过这样的亡命徒,抱着头躲到一边,那身影很快敲碎了玻璃,打开车门。他用棒子指着司机,司机吓得愣住。那人直接一个飞踹。司机一声惨叫,连滚带爬的从另一侧逃下车。那人一棍子打歪了挂档,然后拎着棒子朝许嵩跑来。
这人戴着黑色棒球帽,帽檐挡住了半个脸。月光下露出青白的下颌来。那瘦削的弧度和紧抿的嘴唇让许嵩打了一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