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渍青柠——吕晴朗
时间:2022-01-08 14:06:02

  他知道妈妈最爱啃鸡爪子。
  妈妈连忙摆手说:“那东西都是骨头又硬,今天还是算了。”
  宋之砚看看盘子里不是稀就是软,都是照顾他点的。他回身招呼推着车的店员,从冒着热气的餐车上拿了凤爪和父亲爱吃的鲜虾炸春卷。
  他回身时妈妈突然惊呼一声:“之砚,你的眼睛怎么搞的?”
  宋之砚赶忙挡了挡自己的眼角。他知道昨晚吐得太厉害,有一只眼睛结膜充血了。
  “睡觉压的。”他掩饰到。
  妈妈脸上还是写满不安。宋之砚给父亲使了个眼色说:“老爷子,领导的茶杯空了,您怎么服务的?”
  宋之砚的母亲退休前是厂里的领导。家里一直是女强男弱。宋之砚经常拿父亲的气管炎开玩笑。
  爸爸很有眼力,赶忙给老婆斟了茶,又奉上鸡爪子。
  母亲叹口气举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抬眼问:“儿子,你昨晚开车出去了?我看见你的车子换地方了。”
  宋之砚正喝粥,他抬起眼“嗯”了一声说:“你们不在家我百无聊赖,还不能出去散散心?”
  “也好也好,只是自己开车要小心些。累了还是叫司机出去的好。”父亲陪着笑脸说。
  宋之砚点点头继续喝粥。
  挂好的号在下午一点,宋之砚一面帮父母布菜一面插科打诨逗老人开心。自己偶尔用勺子在粥碗里划拉两下,没吃几口东西。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他自己先起身去结账。
  站在柜台前,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宋之砚有种预感是时柠,掏出来看果不其然。
  时柠:师哥早安!今天上班吗?
  时值中秋小长假,有一些公司今天提早放假。时柠的公司就是多休息一天。
  宋之砚盯着那“早安”,脑补了姑娘睡眼惺忪的样子。这都已经正午了。估计时柠是睡了懒觉刚起。昨晚毕竟喝了酒又回家太晚,也情有可原。
  宋之砚下意识的想说在和父母吃饭,想了想又忍住了。大过节的还是少跟时柠提家人为好。
  宋师哥:早安,现在还在外面。
  关于他不上班的事情,宋之砚并不想让时柠知道,可是他又不想骗她,只能敷衍。
  时柠打了一个叹气的表情说:本来想趁着放假前去你公司附近,请你吃一顿饭的。欠了你太多人情,应该用大餐表示感谢。
  宋之砚意外又欣喜。他没想到时柠会主动要求见面。两人在网上聊得虽熟络,可是见到真人才是质的飞跃。不是所有人都敢跨出这一步。
  从认识到现在,时柠没有询问过他的年龄职业,与物质有关的一切信息她都不了解。
  她没有计较得失,矜持不前,她一个女孩子竟然比宋之砚勇敢得多。
  宋之砚的食指停在屏幕上。余光瞥见柜台后镜子里自己通红的眼角。他眼神暗了暗,肩膀垮了下来。
  犹豫再三,他还是极其不舍的写道:可是……今天还要上班。
  时柠倒是很大方,她很快写道:真可怜,摸摸头!这顿饭只能先欠着了。我十一要回南淮去,等我回来再补吧。
  宋师哥:回南淮,去校庆吗?
  时柠:对呀,师哥你去吗?
  宋师哥:今年太忙了。还是下一次吧。
  时柠:那我给你发些照片回来。但愿学校不要面目全非了。
  宋师哥:已经面目全非了。我还是等着你的画吧。
  时柠发了一个吃惊的表情:啊对了,差点把交易忘了。我去买颜料了,回头再聊!
  被拒绝的尴尬就这样轻松化解。见面的提议似乎根本没有人提起过。
  宋之砚熟练的选了一个猫咪拜拜的表情包。
  他最近下载了好几个表情包。昨天和赵岭发短信的时候不小心用了一个,把赵岭吓了一跳。
  赵岭直接回复:你可别让我打钱啊,我识破你了!你是盗号!
  宋之砚从餐厅出来回了医院,兵荒马乱的看病拿药,到了下午四点还没有离开。事实上宋之砚今天不能走了。
  夕阳射进病房时,宋之砚平躺在靠窗的临时床位上。他真的是累坏了,橘黄色的阳光也没能给他增加一点暖色。他合着眼似乎睡着了,手臂前是一条红色的纤细管子。
  沉寂了一下午的手机震了一下,宋之砚吃力的掀起眼帘,漆黑的睫毛闪了闪。
  短信是时柠发来的:师哥,还在公司吗?
  宋之砚盯着短信半晌才清醒过来。她中午似乎问过同样的问题,当时被自己拒绝了。
  他单手举起手机,慢慢的写:还在。今天有点忙……
  时柠编辑了好一段时间才发过来:我正好路过你公司楼下的咖啡厅,你要是方便,我等你下班一起吃饭好不好?要是太忙也无所谓,我反正也是来逛街的。
  女孩字斟句酌,生怕唐突了。宋之砚每个字都看在眼里。她今天两次邀约,一定是下了巨大的决心的。让人怎么忍心再次拒绝?
  他慢慢坐起身,看向窗外咖啡厅已经闪起的霓虹灯,仿佛能透过墙壁看到屋内忐忑等待回复的女孩。
  此时一个年轻女医生路过病房。那是实习大夫,宋之砚上次住院的时候是她的分管病人。
  “江医生……”宋之砚叫住小大夫问:“请问我还要输多久。”
  大夫看看袋子里剩的液体,看看表说:“后面还有一袋,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主治大夫刚开了住院单,您父亲去办手续了。”
  宋之砚看看手机,不确定的问:“那我能不能抽空出去一下,大概一两个小时就回来。”
  小大夫双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里,看看宋之砚的脸色,为难的摇摇头说:“最好……还是别出去了。指标实在太低了。不安全。”
  此时母亲气喘吁吁进了门,两只手里提了一大堆宋之砚的日用品。
  “之砚,东西我给你拿回来了。你看看还缺什么?”
  母亲极力压抑着忐忑。她一直以为宋之砚在好转。他在父母面前都表现的一如平常,并不像个病人。
  其实他今早提议去吃团圆饭,是已经知道自己会留下,不能回家过中秋了。
  宋之砚看看母亲,再看看头顶悬挂的各色袋子,低垂了眉眼再次躺好。
  趁着母亲出门时,他回复到:时柠,实在抱歉,今天真的抽不出空。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求表扬
 
 
第9章 一个人的约会
  时柠低着头,任由长发垂下来,把脸埋住。
  她的手指停在那条短信上。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很遥远,很缓慢。
  咖啡厅即将打烊,只剩她一个客人。服务生站在柜台后慢慢的擦拭柜台,不时朝她张望。
  明天就是假期,街上人潮汹涌准备过节。谁会在咖啡厅里蹉跎时间?
  时柠深吸口去,看来还是想的不周全,耽误……咖啡厅下班了……
  时柠把头发挽在耳后,慢慢抬起头准备起身。
  手中又震动了一下。她知道一定是宋之砚抱歉的客套话。
  她甚至没有去看,而是穿好风衣。服务员在接电话,朝着她的方向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她稍等。
  时柠站在柜台前无所适从,只得低头应付短信。客气话还是要说的,好约好散。
  “时柠,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想请你赴一个中秋之约。你是否肯赏光?”宋之砚在短信里说。
  时柠困惑,促着眉头回复:你不是说没空?
  宋师哥:是的!可中秋是千里共婵娟的节日。我们相隔并非千里,是可以用特殊的方式共度佳节的。
  时柠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宋之砚赶忙写道:如果你信任我的安排,请给我今晚的时间。十分钟后会有人来这里接你。会送你去一个地方。时柠……可以吗?
  时柠还是沉默。她掏出信用卡准备结账。服务生放下电话说:宋先生已经结过账。他嘱咐我晚些关门,陪你到离开。
  时柠微微动容,再次低头。
  宋师兄:我必须承认,如果你不给我这个机会补偿,我会很愧疚。时柠……
  他再次叫她的名字。
  时柠放弃用理智控制自己。她下了很大决心打出一个“好”字。
  她抬头如释重负的看着服务生笑了笑,小伙子也像松了口气似的笑着说:”姐姐,宋先生说……以后你在这里的咖啡钱从他卡里扣。”
  “这……这怎么行?”时柠连连摆手。
  此时玻璃门外有车灯闪过。小伙子指指外面说:“接你的车来了。”
  “怎么会这么快?”时柠走到窗边眯着眼睛往外看。只见一辆黑乎乎的车上下来一个穿着西服的男子,径直走到门口拉开门说:“时小姐,可以走了吗……”
  时柠就这样无缝链接的上了宋之砚安排的车子。坐在黑暗中的后座里,她才开始有些后怕。
  “请问……咱们要去哪里?”时柠看着前面的司机问。
  “宋先生让我带您去后海。他安排了游船。”
  时柠最怕去的是酒店。她稍稍放下心来。又探头问道:“您是……”
  “我是网约车司机。”他一看说一面摸出名片来递给时柠说:“以后您约车可以随时叫我。”
  小李本是宋之砚的专职司机,因为宋之砚离职出车机会少了,他偶尔也开网约车。所以他这话也不算唬人。
  时柠拿着那名片,暗暗放进口袋里。她突然意识到宋之砚在每个环节都安排了有名有姓的见证人。真要是图谋不轨的人是不会这么做的。他这是让时柠放心。
  时柠能感觉到,那人和自己的每一步接触都既贴心又有分寸感。不会给人咄咄逼人的感觉。
  她忐忑的期待着下一步的安排。
  车子穿过片片高楼大厦,一转弯就驶入国槐密布的旧巷。两旁的街灯暗下来,司机开了收音机。
  音箱中放出的是舒缓的巴赫G大调无伴奏大提琴。这是几乎每个人都听过的大提琴曲。舒缓而治愈,一气呵成。
  时柠渐渐放松下来,把头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的人间烟火。
  街道尽头游人开始渐渐增多。车子停在红绿灯前,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在月光下波光闪闪的湖面就在眼前。两岸的古建筑流光溢彩,街面上游人如织。
  “是要在这里上船吗?”时柠问司机。
  小李连连摇头说:“这儿哪行呀?这么多人多闹心。我带您去清净地方儿。”
  司机是本地人,说话儿话音用的炉火纯青。
  车子三步一停五步一让绕过人流最密集的前海。又往黑暗中开去。就在时柠打算把定位发给室友时,车子来到了一个小小码头,停了下来。
  “时小姐,到了。”小李下车来给她开门。
  时柠一脚跨出车子,岸边已经有人在摇橹船上朝她招手。
  时柠知道这应该也是宋之砚安排的。她被人扶着上了船落座。船家笑意盈盈的喊了一句:”坐好了您呐,走你!”
  摇撸一撑岸边,船往湖中划去。时柠其实一直还是期盼宋之砚能给自己一个惊喜,盼望着他在最后一刻突然出现。可是眼看船已离岸,今日……真的是她一个人的约会。
  一个女子轻车熟路从船头走来。她手里拿着一条用塑料袋装的薄毯,递给时柠说:“水面上风大,您盖盖腿。”
  时柠道谢接过来毯子,发现那毯子竟然是微微发热的。
  “谢谢你这么周到。”时柠含笑说。脸上清风拂面,腿上暖意洋洋 实在是妙不可言的感觉。
  “是客人提前嘱咐的。”船家不在意的笑着说。
  鼻息下传来饭菜的香气,再一回头去,面前的黑漆小桌上已经摆了食盒。
  “这……也是客人安排的?”时柠指指精致的三层素漆食盒问。
  女子含笑点头。
  电话适时响起来。时柠抓起手机放在耳边。
  “时柠……”
  在这样的月色下听到他有磁性的声音,是别样的感觉。
  “时柠,我点了客家菜,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宋之砚在电话那头说。
  时柠瞳仁里闪过水波,客家菜在博平并不流行,况且以食材新鲜著称的客家菜在内陆城市很难做到正宗。
  女子一层层抽出食盒摆放在时柠面前。
  冻蟹、酿豆腐、雪菜猪肚汤……
  “先喝汤暖一暖。”宋之砚轻声叮嘱。
  时柠举起小巧的胡椒罐子,撒了些白胡椒,舀起一勺奶白色的汤送入口中。雪菜的咸甜中和了猪肚的腥味,一切都刚刚好。
  “一个人的游船,你可以慢慢吃,慢慢赏景。不用顾及周围人的感受。今晚的月色……是你一个人的。”宋之砚的话像是夜风一样妥帖。
  时柠下意识的脱下平底鞋,赤着脚放松了身体。
  脚下的船无声游走,似乎走进了旧时光。
  那一年父母分手。她随着父亲去了南方家乡。水乡温润,即使到冬季也可以赤脚。
  父亲去忙生意的时候,她会一个人坐上邻居的摇撸船。船上并没有这样的餐食,却有湿润的河风和晴朗的月色。父母分开,让她远离了无尽的争吵,父亲忙于创业,并不关心她的学业。她就那样挥霍时光,尽情的画画读书。
  后来她回到南淮母亲家。第一天去上课时,同学诧异她为何在深秋仍然赤脚穿着凉鞋。慢慢的她学会了穿上厚厚的袜子,淡漠了家乡酿豆腐的味道。
  她只把童年里最宁静的一段时光埋在心里。
  抬头望向明月,时柠带上耳机问宋之砚:“师哥,你也有只属于自己的风景吗?”
  宋之砚今晚住在单间病房。这一间房他住过几次,冰冷的陈设已经再熟悉不过。
  他站在窗前,窗外有一个露台,值班的江医生独自站在露台上抬头看着云后的满月。
  ”不同的时光,回忆是只属于自己的。”宋之砚对着电话轻声说:“时柠,想不想一起听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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