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座之上,一个年近四十,满脸胡须,瞧着饱经风霜的男子点了点头。
他浓密的毛发之下,一双琉璃色的眼睛却精明且犀利,如同老鹰一般,盯着手中的酒杯。
“听说那孩子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十分聪慧,我要去瞧瞧,草原上的雄鹰本就不该被关在笼子里。他呆在上京,永远会被夏国的国君忌惮,倒不如到草原上来。以他的能力,日后做戎狄的主人也说不定。”必勒格悠然说道,“巴德玛的儿子,也定是个像他母亲一般狡黠聪慧又勇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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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公主大婚
魏惊鸿和周易安的婚事定在五月, 德兴帝本觉得匆忙,有意等中秋过后再办,但魏惊鸿心急, 在御书房与德兴帝撒了一回娇, 这才哄得德兴帝将日子提前了。
礼部因此忙的人仰马翻, 好不容易将公主大婚的章程制定出来。
仪式就在公主府举行, 因周易安父母双亡,宋子元又是他师父,宋家便以新郎家人的身份出席了婚礼。
宋玉璃因此莫名落了个差事,在公主府做起了婚宴的总管,不得不暗暗吐槽自己这劳碌命。
“这是奴婢们拟好的座次表和名单, 宋小姐且先过目, 看看何处不适合, 需要添减。”静姑姑将名单递过来。
宋玉璃仔细瞧了一遍:“林夫人去年在皇后娘娘的琼华宴上曾与周夫人拌过嘴,这两个人不能坐在一处。还有, 孙大人虽然只是五品,但他夫人出身侯门, 最忌讳因夫家不显怠慢了她,她的位次往前调两个。”
静姑姑一边听着一边暗暗记下,心中感叹, 宋子元这女儿生的好,俨然已有大户人家当家主母的派头, 也不知日后谁家的儿郎能有幸娶到她。
如此忙活了大半日, 终将婚宴上的琐事都定了下来。
宋夫人端了碗银耳莲子羹进来。
“玉璃,来喝点汤,败败火,这些事最是心烦, 天气如今热了,要不要拿点冰盆进来?”宋夫人俨然成了宋玉璃的私人秘书,一整日不干别的,就围着宋玉璃转悠,生怕她不舒服。
“你爹爹也是的,这大病初愈,怎好叫你忙这些。”宋夫人嘀嘀咕咕道。
宋玉璃不禁无奈:“阿娘,这可本来都是你的活。”
宋夫人听此笑道:“好啦,你就别取笑阿娘了,想当年阿娘只操办过一回你哥哥的周岁,你爹爹便再不敢让我来了。”
宋玉璃惊奇地看了母亲一眼:“这是为何?”
她话音刚落,便见下了朝的宋子元走进来,他尚且穿着官服,想来是一得了空便到公主府来帮女儿分忧。
“天可见怜,你阿娘那日连宾客的人数都算错了,愣是少摆了一桌,临时添置上,碗筷又不齐全,人家以为咱家瞧不起他们,差点没当场掀了桌子。”宋子元笑盈盈道。
“你这个人真是!又当着女儿的面取笑我,好啊,你们各个都是聪明人,就我一个傻子,罢罢,傻子不与你们说话!”宋夫人被夫君在女儿面前揭了短,一时又羞又恼,瞪了宋子元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宋子元一时失笑,看着宋夫人离开的背影,神色间颇为复杂怅惘,继续道:“是以后来,再有这些事也都是我亲自操办的,不愿你母亲心烦,可如今瞧着却并不是好事,我若有个万一,可就没人护着你们了。”
这天下哪个女子不希望有个夫君宠爱自己至此,能帮自己料理一切,可是啊,谁又能保证自己一帆风顺,护心爱之人周全。
宋子元此时心中五味陈杂,可想宋夫人到了这个年纪,又哪里是改的了的,不禁黯然。
“是以,爹爹日后定要保重自己啊。”宋玉璃笑道,“今日爹爹来的早,想来朝堂上是有些进展了。”
宋子元听此,笑道:“是啊,吵赢了一场,一吐近日来的浊气。”
今日早朝,皇上将科考之案彻底处理干净,光是当场被拖下去的官员就有五六个,三皇子见自己断了左膀右臂,免不得出来求情,宋子元借机将三皇子一党骂了个狗血淋头。
期间还夹枪带棒,讽刺了太子的人,险些让闻飞卓当场暴起。
而苏九卿也跟着宋子元打起配合,加上一些身处中立阵营的文人,暗地里讽刺起两位皇子夺嫡,把朝中搞得乌烟瘴气,还是该好好清理清理。
德兴帝笑着看下头吵成一团,最后才笑了笑道:“诸位都是国之栋梁,只要一心为国,没有私心,朕必不会亏待你们。可若是整日只想结党营私,朕也不会轻饶。”
如此一番敲打,以苏九卿和宋子元为首的中立阵营大获全胜。
宋子元性子里最宠爱子女,惦记宋玉璃辛苦,下了朝便跑到公主府来,想着叫女儿休息休息。
宋玉璃笑道:“爹爹就是这样宠着阿娘,才叫她什么也不会的。如此又要宠我,日后女儿嫁了人,定会叫夫家嫌弃。”
宋子元一时莞尔,便道:“好好,你去做,我只在旁边看着吧。”
于是,父女俩,一个做事,一个瞧着,有一搭没一搭聊起了日后的打算。
“待袁家把户部的位置腾出来,应会从有经验的官员里补个缺,到时候周易安应也会去户部,做个侍郎。”宋子元聊起正事来。
“如此,兵部、户部、吏部可就都在皇上掌控之内的。三皇子和太子的势力大不如前。”宋玉璃笑道,“皇上倒是好盘算。”
“这也是长公主的算盘。”宋子元轻笑起来。
这段牢狱之灾,让宋子元的眼角生出了些许细纹,笑起来时最是明显。
宋玉璃听宋子元的话,觉得奇怪,她看向宋子元,见他神色间仍是宽厚温和,可不知为何,却仿佛蒙上了一层狡黠和隐忍的光。
“你母亲不顶事,你哥哥明年科考,我不愿让他分心,可有些事,总得有人替我分担。”宋子元轻轻摸了摸宋玉璃的发髻,轻声道,“玉璃,别怪爹爹给你太多压力。”
“爹爹请说。”
“长公主欲废太子和三皇子,自皇上的幼子里另选贤君。”宋子元压低声音,轻声道,“此事,苏九卿和我亦会参与。玉璃,咱们家这一次才是真的掺和到夺嫡的事情里来了,若是败,只怕要满门抄斩。”
没人被打了脸,还能对他们笑脸相迎。
宋子元这一遭被闻家和郑家一起阴了,他缓过气来,又岂会真的不报复。他宠妻无度,倒也没到宠妻族无度的份上。
皇后的判断并没有错,得罪了宋子元,便该将他一脚踩死,若踩不死,那日后死的是谁,可就说不准了。
宋子元冷笑道:“玉璃,若你对太子确有情谊,定要嫁给他,那父亲为了你,便忍下这个亏,如今既你对魏思源毫无半点意思,那宋家也不是任人欺辱的主。”
“我早就想如此了。”宋玉璃笑了起来。
半个月后,魏惊鸿大婚。
公主府里热闹非凡,三皇子和太子接连被申斥,皇上又对准驸马周易安十分看重,魏惊鸿如今可谓炙手可热,来捧场参加她婚礼的人自然络绎不绝。
这日一大早,公主府的门前便是车水马龙,几乎将整条街都堵了个水泄不通。
因周易安是预备成婚后直接住进公主府的,是以仪式上许多事情便从简了。
迎亲的队伍自公主府出发,周易安和魏惊鸿入宫拜见过皇上,再回到公主府设宴。
今日的宴席满京城的权贵到的齐全,便是太子和三皇子的心腹,也定要来把面子做足了。
宋玉璃走进后院,抬眼望过去,认识的不认识的,莺莺燕燕倒是一大堆了。
她才刚准备悄悄到角落里坐下,便见林沅沅迎了上来。
林沅沅今日亦是盛装,只是神色间颇有几分落寞,她瞧着宋玉璃,忙到她身边,十分亲切。
“玉璃妹妹,可算瞧见你了,我便知道,你今日定是在此的。”林沅沅亲厚的挽上宋玉璃的胳膊。
宋玉璃多日不见林沅沅,只隐约听宋子元提起,说苏九卿已将林家的婚事推了,想来是没相中她。
不过苏九卿性子古怪,上辈子也不成婚,这事于宋玉璃看来,倒是实属正常。
“周易安是我父亲的弟子,今日宋家也算半个主家,是以我一直在帮家母的忙。”宋玉璃笑道。
林沅沅拉着宋玉璃在一旁坐下,神色间很是羡慕:“还是妹妹厉害,这样的场合若是我来经手,只怕早就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了。”
宋玉璃听此,笑了笑不言语。
见她不说话,林沅沅又道:“妹妹这样贤惠,日后也不知道会有哪家的男儿能娶得了你。听说前些日子,陈谦时常上门,你们……”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宋玉璃,却见宋玉璃脸上仍是笑盈盈的,眼底却冷漠的没有一丝温度。
林沅沅不禁微微一怔,原本要说的话,竟是说不下去了。
“林小姐若有事,直说便是了。”宋玉璃淡淡道。
林沅沅听她换了称呼,不禁更是难过,她压低声音道:“前些日子,苏家来信,回了亲事,想是苏大人没看得上我。也是,如我这般,没有才学,家境又比不得你们这样的金贵小姐,苏大人那样的天之骄子定是看不上我的。”
宋玉璃淡淡道:“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则是缘分,没有也不必妄自菲薄。”
话至此,宋玉璃已然觉得索然无味了,她站起来欠了欠身:“实在不凑巧,婚宴琐事甚多,我先告辞了。”
林沅沅显然是因为被苏家拒了婚事,心有不甘,想从宋玉璃这里套些话出来,只怕心中还自觉苏九卿是因为门第的缘故瞧不上她,故而口气里不经意间带着些酸劲儿。
“妹妹留步!”林沅沅抓住宋玉璃的衣襟,声音也跟着扬起了两分。
一时之间,不少人朝二人望过来。
宋玉璃的脸色愈发阴沉,她看着林沅沅,压低声音道:“林小姐可千万注意些,今日是长公主大喜的日子,若是惹出事端了,可不是小小一个林家能担待的起的。”
林沅沅咬着唇,眼圈却先红了。
“那日我与苏大人在闻家相看,苏大人见你有麻烦,便丢下我去帮你出头。玉璃妹妹,你若与苏大人本就有些瓜葛,便该好好谈婚论嫁,又怎可以朝三暮四,又与陈谦牵扯不清。”
宋玉璃满心无语地看着林沅沅:“林小姐,便是如此又与你何干呢?你只是一个和苏九卿相看不成的官家小姐而已。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做主,你若如此不平,合该去找苏九卿的父亲去说。”
林沅沅被宋玉璃说的渐渐红了眼睛,两行清泪自眼角流下,而后她不再言语,只抹着眼泪转身走了。
一时之间,官眷里不少人议论纷纷。
“这是怎的了?宋家小姐不是知书达理的吗?怎么把林小姐给说哭了?”
“知书达理?不过是伪装罢了,且瞧她爹爹如今在朝中耀武扬威的样子,便知道,这家人哪里还有点读书人的斯文。”
沈秀坐在一旁,听着这话,狠狠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冷冷一笑:“宋家失势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同情人家,如今他家得势嚣张一点,你们又看不惯了。你们看不惯的东西可真够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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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苏九卿的嘴
沈秀在闺秀中素有混不吝和跋扈的恶名, 过去也只与柳如烟交好,自柳如烟出家之后,她闷闷不乐, 更是炮仗一般的脾气。
平日里去哪里都是怼天怼地, 人人瞧着, 都不愿理她。
此时, 她这般开口,众女都不敢再吱声。
宋玉璃觉得有趣,走到沈秀身边坐下,拿了副干净碗筷,风卷残云的吃了饭。
这些日子, 她张罗魏惊鸿的婚事, 吃也吃不好, 睡也睡不好,如今可算歇下了。
宋玉璃吃饭斯文, 速度却快,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咽了两碗饭, 又喝了一大碗汤,这才恹恹地将碗放下来,用帕子捂嘴, 打了个饱嗝。
沈秀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喃喃道:“你这饭吃的, 堪比行军了。”
宋玉璃笑道:“你见过行军如何吃饭的?”
“年少时见过, 还同将士们一起吃过,一个汤碗,饼就泡在汤里,一股脑儿喝下去。”沈秀说着, 想想,又道,“哎,不对啊,你怎么跑我这儿吃起来了?”
“你这清净。”宋玉璃用帕子抿了抿唇角,这才施施然站起来,“母老虎一个,没人敢近你身。”
她笑道,而后不等沈秀骂她,她便一溜烟儿又走了。
直把沈秀看的愈发目瞪口呆。
宋玉璃吃饱喝足,又叫人泡了一杯浓茶消食,这才觉得好了些。
魏惊鸿是个不甘寂寞的,又是二婚,并不愿意独自躲在新房里等婚宴结束,前头仪式了结,她便入内室换了衣裳,出来与世家的女眷们应酬。
至此,宋玉璃终于功成身退,可以美美的去补个眠了。
她本是想绕路去公主府的客房,这些时日,她早就把这地方里里外外都走遍了,十分认得路。
然而走了一半,却见沈秀早就在一旁守株待兔。
“你可算了,跟我走。”沈秀见着宋玉璃,二话不说便拉住她的胳膊,往偏僻处走。
宋玉璃不明就里被她拉走,却见她弯弯绕绕跑到一处墙角下。
那墙角处有个破洞,墙另一头乃是一处庭院。
沈秀给宋玉璃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看过去。
只见林沅沅和苏九卿站在院中。
林沅沅似在抹泪。
宋玉璃尴尬地看了沈秀一眼,压低声音道:“你方才那般着急,就是为了来这里让我一起听墙角。”
沈秀瞪了宋玉璃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苏九卿对你分明就是有意思!”
宋玉璃觉得沈秀好笑,也不多言,只静静听着。
林沅沅声音哽咽,却还是艰难道:“不怕大人笑话,自那日闻府见过大人,我便心生恋慕,一心一意想伺候大人。我知林家并非勋贵,大人看不上我也是理所当然,可……可我还是想要奋力一搏,即便日后不做正妻,只要能追随大人,我亦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