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将——水怀珠
时间:2021-02-01 10:02:11

  这时礼赞官捧着铺红绸的绘金漆盘把茶呈上,容央敬茶,太君笑纳,喝完后,立刻拉着容央喜滋滋入座。
  “我这孙儿啊,自小就是个不着调的,给他四叔带去那军营里厮混过后,更是放诞粗痞了,浑身上下,没半点世家公子该有的气度,要是哪里怠慢疏忽了殿下,还望多多包涵。”
  容央听得“放诞粗痞”、“怠慢疏忽”等词,深以为然,又想起刚刚在厅外的事,立刻道:“怎么会,刚刚将军还说,自今日起,我便会发现他有多体贴的。”
  褚怿眉峰一挑,立刻看过来。
  文老太君意外:“此话当真?”
  容央对上男人微冷的眼神,心中顿感一丝快意,笑道:“将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想来是假不了的。”
  褚怿眼瞬间一眯,文老太君又忙去看他,一副“你终于成材”的模样。
  褚怿勾唇,静静看回容央:“殿下可人,令人想不体贴也难。”
  容央小脸微红,眼神却不甘示弱,定定直视回去,心道:别的不怎么样,这张脸皮倒真是令人稀罕,不光好看,还如此的厚哪。
  文老太君看二人眉目传情,胸口热流阵阵,只觉先前那些化作泡影的重孙儿又开始重新向自己奔来,霎时欢欣不已,口灿莲花。
  祖孙三人言笑晏晏,甚是“和睦”地聊过一阵后,这敬茶的礼方是结束了。
  目送完两位新人,文老太君身心熨帖,碰巧那侯府里的喜婆也来了,遂决议一道回府。
  刚上马车,喜婆沉着脸把一样什物呈上来,文老太君此刻脑海里还是刚刚孙儿孙媳恩恩爱爱的模样,不曾留意喜婆的异样,只是欢欢喜喜地把那东西打开。
  一看,隐隐感觉有点不大对,搓搓眼,再挪至车窗边借着光细看。
  文老太君嘴唇绷直,那荡漾于满脸褶皱里的笑意顷刻间烟消云散。
 
 
第17章 、改造
  此刻,逢场作戏的两人正返回后院。
  容央因在堂上成功借机反击,心情正佳,一面走,一面欣赏着府中景致,曼声道:“奶奶很疼你啊。”
  身边人“嗯”一声,衣袍飒飒而动,没有多搭茬。
  容央仰头看,日照下,他一张脸冷冷淡淡,漆黑的眼直视前方。
  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
  容央扬眉,腹诽小气,不过是捉弄了他几句而已,不明白有什么好气恼的。
  他不是心仪自己么?被自己的心上人调侃,不应该是心满意足,欢天喜地?
  念及此,突然后知后觉,这人至今还没跟自己表白过呢……
  “将军在生气吗?”容央故意放慢脚步,神闲气定地漫步庭中,逼得褚怿也只能把速度放下来。
  低头看去一眼,脸上表情颇有些费解:“没有。”
  容央:“那为何不说话?”
  褚怿:“臣一向少话。”
  容央眉微蹙,不以为然:“对我也少话?”
  那可不成啊。
  她可不是来焐冰山的,相反,她向来是要别人焐着的。
  褚怿把她情绪尽收眼底,脚下停住。
  疏风卷过,两人站在花叶簌动的小径上,身畔一树梨花落英翩然,少顷,彼此肩头皆是点点雪白。
  褚怿主动道:“殿下想听什么?”
  容央略感欣慰,又隐约更气恼,这问的是什么话……
  耐着性子,谆谆善诱:“我想听什么,你便会说什么吗?”
  褚怿眼神微深,唇边似有笑,点头。
  容央便是最忌讳他这种似是而非的坏样,一时脸又烫起来,转开眼,往前走:“我想听让我高兴的话。”
  褚怿跟上:“比如?”
  “比如……”
  容央一怔。
  这种话,还能让人比如的?
  容央回头瞪去,双目里小小火苗跳蹿。
  褚怿不应,也不动,四平八稳站着,眼神直而亮。
  容央登时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目光四闪,终是恨铁不成钢道:“陪我逛逛!”
  ※
  闱庭深院,春风习习。
  一行人走在盎然绿影里。
  容央走在最前,耷拉着眼,四下一扫,越看越烦心。
  本是想借着赏景的由头给身边这木鱼疙瘩点拨一下,可没成想这府中景致竟是这样的寡淡枯燥。一律的白墙黛瓦也就算了,走廊外、水榭边、筑山里……点缀的也全是一径的绿。
  深的绿,浅的绿,微微泛黄的绿……
  绿得简直让人心惊。
  容央驻足:“这府邸是谁设计的?”
  雪青跟在后,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殿下对这府邸很不满意了,忙答:“大婚办得仓促,宫中只是派人来里外清扫了一遍,还没来得及设计什么……”
  容央往前指:“那就来得及捯饬这些树?”
  从东至西,松柏、建木、白槐、常青树……
  雪青咽唾沫:“可能……是考虑到驸马常住府中,兴许会喜欢这些绿植。”
  容央便看向身边人:“你喜欢吗?”
  褚怿:“……”
  容央等半天等不到他回答,意识到这人八成是喜欢的了,忙斩钉截铁道:“我不喜欢。”
  又道:“派人把那边的树全部砍掉,修一座花圃,里面种牡丹,日后这院子,就改叫‘天香园’。”
  雪青在后领命:“是!”
  容央淡淡看回褚怿:“将军可有意见?”
  褚怿这回很爽快:“没有。”
  容央意外地满意,忍不住翘起嘴角。
  行吧,既然他知道迁就自己,那自己也就礼尚往来一下。
  “布置这宅子的宫人实在不够尽心,且缺乏眼光、情趣。休沐太长,闲着也是无事,不如,将军就与我聊聊如何重新改造这府邸吧?”
  褚怿:“行。”
  当下两人并肩往前行去,边走边看,边看边聊。
  容央实在是很不中意四周这一片片随处可见的黛、白、绿,当下大刀阔斧,一会儿吩咐把抄手游廊的栏杆廊柱刷上彩漆,檐角挂上花灯;一会儿下令把那座花厅改建成浴室……
  雪青在后仔细记下,心知这府中是要“翻天覆地”了,正默默感慨,队伍忽然停下。
  雪青抬头,容央正对着一处假山蹙眉,几度欲言又止。
  最后道:“将军有何见解?”
  栏杆外,垂柳丝丝,底下一座六角亭,亭外假山环绕,绿水浮萍。
  褚怿的确瞧不出来哪里不好,答:“依殿下就好。”
  容央便是不知道如何改才问他,得这一句,自然失望,可承认自己无法定然是不行的,于是硬生生地改:“那就把水填平,假山再多砌几圈,嗯……直接砌成个假山迷宫吧。对,迷宫,那样才有趣。”
  又硬生生补充:“有本事进,没本事出的人,就到那亭子里待着去。”
  褚怿挑眉,复看一眼栏外,想象那个场面,五体投地。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容央兴致勃勃,指点江山,对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倾尽热情、心力,阔论之间,也不忘考虑身边人的感受、态度,平心而论,实乃耐心体贴之至。
  然而每回问过去,所得只是“可以”、“不错”、“都行”……
  容央渐渐有点不快,考虑到他素来少话,或许是真的感觉“都行”,而非不耐烦的搪塞,便也忍了。
  毕竟提改造府邸的事,本意就是为增进彼此的感情,如果因此争执起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容央自认英明大度,继续在所有难点上绞尽脑汁。
  那边屡被“理解”、“宽恕”的人,自然也就求之不得,顾自看风景去了。
  临到最后,终于有点大功告成的意思时,那边已彻底神飞天外,连所谓点头都没有了。
  容央口干舌燥地把改建荷塘的计划跟雪青提完,回头一看,被那满脸的心不在焉所震,压抑在心底的火终于腾一下燃将起来。
  “将军?”
  “将军!”
  褚怿回神,看过去。
  容央胸膛起伏,最后给他一次机会:“改建荷塘的事,将军可有其他想法?”
  褚怿立刻:“没有。”
  容央:“……”
  周遭氛围瞬间一变,分明无风,却隐约有寒气钻入毛孔,雪青、百顺等一溜仆人暗道不妙,垂首噤声,只褚怿眉轩目朗,气定神闲站立水榭上,一脸泰然。
  哪里有半点心虚、愧怍的模样?
  容央深吸一气。
  自己这一大早殚精竭虑图什么?
  就图他眼下这副冷脸么?!
  容央气急攻心,回味这一路上他的诸多冷淡、敷衍,终是忍无可忍:“这就是将军对待新婚夫人的态度?”
  褚怿:“?”
  ?
  这、这是个什么表情?
  容央骇然,盯着他那双盛满不解的眼,匪夷所思。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或者,不知道她为何而生气?
  容央大脑炸开,下一刻,不可避免地想起那心思玲珑的王忱来,后者固然滥情可恶,但就解人心意、讨人欢心的本事来说,实在是胜他十倍百倍之多。
  刹那间又气又恨:“褚将军,你以前是不是从来没有过心上人?从来不知道如何讨姑娘的欢心?”
  褚怿蹙眉,默默打量着面前这张盛满怒意的小脸,压下心里那点小烦躁:“是。”
  容央被他的坦然气得一窒。
  “好……那就算以前没有,不会,如今有了,怎么就不能改一改,学一学?如果婚后仍是我行我素,如果不肯对我用心、尽心,那当初又何必求娶?”
  褚怿眼一眯,把前面一大截尽数略过,落在最后俩字上:“求,娶?”
  容央气极:“难不成你在崇政殿外跪一早上就只是为了请命回北方吗?!”
  水榭边,仨俩小鸟被惊飞,扑打翅膀掠过水面,在场仆从听帝姬这样一喝,纷纷噤若寒蝉。
  褚怿看着雪腮薄红的小帝姬,亦半天没做声。
  容央被他看得发憷,对峙中,蓦然间想到什么,双眼一点点瞪大起来。
  通常他不回应的时候,多半……就表示默认了。
  容央转开头,耳中如有惊雷跌入。
  怎么可能?!
  自金明池相遇至今的一幕幕从眼前分沓而过,容央仔细审视着,研究着,脸越来越红,身体越来越冷。
  榭外突然有风吹来,撩乱帝姬鬓边细细的绒发,褚怿凝眸,看那柔软发丝贴在她胀红的颊上飞扬,其中一缕,飞入她唇间。
  心中一动,便伸手去理。
  肌肤相触瞬间,容央极快避开。
  褚怿手僵在半空。
  容央后退一步,垂着眼,语气极冷:“我、我突然有点累,先回去了。”
  不等雪青一行反应过来,人已衣裙飘曳,拂袖而去。
  “殿下!”
  水榭外,脚步声飒飒沓沓,乱成一团。
  百顺呆在原地,看着那决然离开的背影,一时有点傻眼,忙对褚怿道:“郎君,帝姬是不是生气了?”
  褚怿收回手,拇指擦过那根本没有触及到对方的指腹,淡声:“大概是。”
  百顺焦急:“那、那您还不赶紧追过去哄哄?”
  褚怿走下水榭,阔步往反方向走,闻言,便想起那人刚刚责备自己的话。
  “不会。”
  百顺操碎心:“不会可以学啊!”
  褚怿:“不学。”
  “……”百顺头大如斗,焦心地跟在后面,正要问郎君去哪儿,前边人下令:“别跟着我。”
  百顺立刻领悟过来这人八成是要出府,当下更急:“帝姬正在气头上,您这个时候……”
  褚怿回头,眼神冷冽。
  百顺认怂:“那、那小的还有一个问题请教您。”
  褚怿:“说。”
  百顺小心翼翼:“您……发了没有?”
  “发什么?”
  百顺捧着心中那个大大的疑惑,竭诚提醒:“‘百发百中,弹无虚发’……您,发了吗?”
  “……”
  褚怿一张脸冷如玄铁,直勾勾瞪视过来,百顺立刻后退一步,再想退一步,已来不及了。
 
 
第18章 、谋划
  褚怿回书斋换上一身轻便常服后,大步流星往府外而去。
  大鄞京官成亲后有休沐十日,褚怿想着今天逛府的境况,心中惶恐,实在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挨过这十日。
  因回京后大大小小的意外,侍卫马军都指挥使一职褚怿统共就去就任过三天,眼下一想,惭愧之余,颇感庆幸,稍一合计后,当下大义凛然地吩咐车夫往署衙走。
  抵达时刚过巳时二刻,衙里大小官员正忙得不可开交,眼睛只在各份卷宗上,抬也不抬。褚怿负手而入,一时竟如入无人之地,直至穿过庭院,走入后方练兵场时,方被一名浓眉大眼的青年叫住:“将军!”
  褚怿停下,朝他点一下头。
  场上开阔,栏杆边高耸的旌旗烈烈翻飞,那青年一袭窄袖玄衣,两步一并赶过来,抬肘一抹头上的汗。
  此人名叫李业思,是褚怿这回从边关一块带入京来的副将,如今随他在马军司里任职,仍旧听他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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