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遇现任——巧克力流心团
时间:2021-02-03 09:45:39

  房间里没有灯是亮着的,她窝在床上,能猜测到路上车流如龙,下班归家的人步履匆匆。
  孤独感像是浪潮,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林故若任由自己失魂落魄。
  她是理科竞赛出身,读过七年医科,勉强能够被归入为最优秀的那类里。
  林故若完全有最科学的方法为自己的现状解释。
  这是因为人在异于正常睡眠时间入睡,实际上并没有完全进入深入睡眠,多处于快速眼动期。
  清醒后意识低迷,不太能接续上入睡之前的行为。
  认知较为模糊,正在努力试图修正协调,被睡掉的这段时间应该做些什么,现在起来需要做什么,认知在努力尝试唤醒其他知觉。
  可林故若不想唤醒了,她躺着就挺好的。
  去他妈的科学依据,做个梦谁管科学不科学,梦里啥都有,整挺好。
  她躺得四仰八叉,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眼眸半阖未阖,正在做一场清醒梦。
  从前电视剧里总是会演到,人在离世之前,是会看到走马灯的。
  走马灯即脑海中会浮现出过去发生的回忆,清晰如昨。
  林故若决定从是临终关怀这项工作后,曾经花过几个月的时间去拜读有关于“濒死研究”的各项论文。
  发现走马灯现象虽然非普遍存在,可的确是存在的,类似是解离性障碍,大脑通过自身的记忆事件,把人和事件分离出来,以一种第三视觉的画面呈现放映。
  人在濒临死亡之前是非常痛苦的,身体机能迅速衰竭,要命的是脑缺氧,脑部出现血流障碍。
  科学家认为,走马灯现象是大脑中枢神经在作出最后的挽留,用一生中最欢愉的场面唤醒人的求生欲,或者结掉这一生,很浪漫的说法,且有据可依。[1]
  林故若觉得大脑可真是个好东西,无条件的爱自己,在知道自己数着日子离开容磊而难过时,为自己回放他们初见来缓解痛苦。
  人生如果真的都能初见,那可真是太好了。
  ****
  林故若第一次见到容磊那天,是个暴雨天。
  世人都道春雨贵如油,不知为何那日不要钱似得瓢泼。
  林故若喜欢下雨天,到底为什么喜欢,她也说不清明,可能是因为年幼时喜欢玩水,也可能是雨声令她莫名心安。
  或许是小时候某次指着晴朗的天气,说马上要下雨了,没过多久居然真的飘起雨丝,她自诩为雨神,家里人就哄着她说她是。
  林故若会在下雨天特地出门,深秋时节落雨,她会裹呢子大衣坐在窗边,打开窗,听大半夜的雨声。
  总之对雨有某种近乎偏执的喜爱。
  家里做殡葬生意,在林故若中学时代还没有现在这样做大做强,全国许多城市都有连锁店。
  当时的南平只有两家清平殡仪馆,父母和大伯父大伯母各自经管一家。
  林故若初中时已不再避讳他人对自己的看法后,每周末都会在殡仪馆里度过,不需要她帮忙做事,她可以在单独的休息室里学习,到点有人喊她吃饭,自由自在。
  她在殡仪馆里见过许多人,林故若对于人生百态的初印象起源于自家的殡仪馆,说追悼会是一个家庭的缩影并不为过。
  家中殡葬产业除开火化是政府部门管控的之外,其他都是包办的。
  最常见是愁容满面,面露哀思的人,大家互相搀扶,无语泪满面。
  当然也有追悼会上位了财产分割大打出手到打翻骨灰盒的人、白发苍苍来送别,悲怆过度当场晕厥被120拉走的人、穿鲜红色,只来看了一眼父亲就转身离开的过客、还有摇着拨浪鼓、哼着闽南民歌来给母亲送终的人。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哪怕生前显赫一时,多得也不过是墓碑上寥寥数句,全是黄土一捧罢了。
  林故若看得太多,早就习以为常。
  后来她学医,又在实习的医院里延续着见证这他人的人生,再到开始做临终关怀的送别工作。
  似乎这些年,她都在拼命活、平静死、以及如何妥善处理后事上些事上兜转着。
  但是即便见多识广如她,到今日,也要去承认,容磊是最最特殊的那一位。
  那天是个周六,送葬的是南平富贾,白发人送黑发人,场面布置得极大。
  因此林故若家人亲自来接待处理,没选择交给手下的员工。
  那天的雨下的非常大,叩地铿锵,像是在责问着什么东西,林故若和着雨声刷完两套竞赛卷子。
  撑伞出门,站在雨中听雨落下来的声音。
  她撑一把天青色泼墨的竹骨伞,伞下风雨退避,自成天地。
  从两侧花圈摆出长龙直达门外的架势,就能看出逝者家境雄厚,到场人数众多。
  父亲浑厚的颂词声穿过层层雨幕传过来,“时光如白驹过隙,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林故若百无聊赖的转了下伞,雨水被甩出去,和落下来的碰撞,滴滴答答,很是有趣。
  她垂着眼看地面上的水流,雨势凶猛,上次有人搬东西不小的把地上砸出了个浅浅的坑洼,尚没来得及补,此刻了积了点儿水,不等上一圈涟漪散开,新的雨滴就荡开来。
  “容先生年方二十,短暂而波澜壮阔,不得不叹上句昨日谈笑一如梦,今朝生死两茫茫。”
  父亲的悼词感染力十足,礼堂里的哭腔大有盖过雨声的架势,林故若终于想起来,做完吃饭时家人讲过,这逝者是个英年早逝的主,估计全家族人都来了。
  殡仪馆要求向阳,故此庭院里植被稀疏,只有一颗不算高的树木寂寥的立在侧边。
  斜对角有小片的方塘,水塘里按祭祀习惯种莲花,正值初春时节,大有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微缩景观。
  雨扑打在荷叶上,积满后荷叶倾斜着水到另一片上面,似是大自然造就的多米诺骨牌。
  林故若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有清冽动听的男音响起来,“这位妹妹。”
  林故若左右看看,在确认周边没有人,伞随着她的动作稍倾。
  接着又闻见一声爽朗的笑,“别看了,就喊你呢,谁穿白裙子,我喊谁。”
  林故若来殡仪馆,向来穿得非黑即白,今日连发带都是白丝绒的,可谓浑身缟素。
  这或许给了容磊某种错觉,让容磊下意识的以为她也是来送丧的,亲人离世,心情非常低落,才会站在雨中。
  很少有人来殡仪馆是开心的,但容磊例外,他大哥死了,他快要开心死了。
  要不是配合城市建设禁止燃放烟火爆竹,容磊今晚就能放出个烟花晚会。
  容大少爷吸毒酗酒后飙车,撞伤一位路人后连人带车冲下桥,捞上来人就没了。
  此前容大有无数个前科,皆被家中花钱压下去。
  据说被容大猥亵过的女孩子听见这事,在广场上给广场舞大妈塞钱庆祝恶人自有天来收呢。
  就容家这种溺爱惯出来的社会败类,除了屋子里的人,恐怕是没人会为他感觉到悲伤的。
  起初大家都觉得容磊不会来,毕竟容大是出了名的小肚鸡肠,对这个弟弟视如眼中钉、肉中刺,时时刻刻都在想办法膈应容磊。
  容磊也已经很多年没出现在容家过。
  可他还是来了,穿着体面,西裤黑衬衫,如果抛开他笑得春风满面的话,大家也许会努力选择相信他是来过场吊唁的。
  容磊当然不是来吊唁的,他就是过来找乐子的,父亲的致辞被他的打乱。容磊单手抄兜,径直走到灵台旁边,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子上,手覆着骨灰盒。
  吊儿郎当地补充了句,“首先我要感谢我的父辈,教养出这种逆子,其次我要感谢老天爷,终于收走这种不遵纪守法的恶人,麻烦下次收快点儿,谢谢。”
  当众出言不逊。
  全场人的脸色被他气得更白,就像是旧墙上的灰,拨落半吊子的哀伤的表皮之后,是岁月沉积下来地难掩的恐惧。
  没办法,容磊的存在昭示着南平豪门圈曾经最大的丑闻,容家根本就欠容磊的。
  容磊本来可以不姓容,退一万步讲,他母亲离世后,他完全可以改姓。
  但他偏要姓容,他顶着这个姓氏,就是悬在容家众人头顶的尖刀,代表着无声的提醒和报复。
  二十余年前南平的经济尚不是现在的格局,彼年南平城西陆家包揽着两条矿脉,迎着改革开放的浪潮起势,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陆家没儿子,唯两个独生女,陆宴和陆莺两姐妹貌美如花,才情惊绝。
  偏偏容磊的生母陆宴看上了当年一穷二白,在路边卖烤红薯的容成。
  陆宴为爱不顾一切,宁可和家里断绝关系,也要拿私房钱和家里的股份分红来扶持容成做生意。
  那是个遍地黄金的年代,在大额资金加持之下,容成终于起势,紧接着他的老婆带现在躺在棺材办理的儿子找上门来,陆宴才知道自己被骗,然这时她已身怀六甲。
  糟糠之妻不够貌美,但足够听话,会伺候人,熟读女德,活脱脱以夫为天的典范封建余孽人物。
  娇滴滴的大小姐总是要费心哄着才行,容成自然选了发妻,一脚无情的踹开陆宴。
  后来恩怨沉浮,不必多提,大家心知肚明却不敢多提。
  没有人敢上前去把容磊拉下来,因为容磊的手落在骨灰盒上。
  仿佛下一秒,他就能掀掉整个骨灰盒,让这场追悼会无可进行。
  听起来很荒唐,可没人怀疑容磊是个疯批的事实。
  这样多的前尘旧恨加在一起,扬骨灰的事情,容磊绝对能够干得出来。
  今天来了许多人,容家亲友之外更多的是商业伙伴。
  有些是从外地赶来吊唁的,不知前情,没听过南平密闻,纯属凑数。
  正和同伴窃窃私语,“这殡仪馆没保安之类吗,两个保安一左一右架下来得了,实在不行报警啊,这不算扰乱公共秩序吗?能不能搞快点儿啊,我还等中午吃饭呢。”
  同伴年长问话人十来岁,努下巴点容磊的方向。
  小声回答,“你一看就是这几年才做生意的,哪位是陆老爷子外孙,就算他今天真给这骨灰掀了,谁又敢动他,谁又能动他?”
  “哪个陆老”问话人这上午被哭的脑壳疼,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很迅速的收了声,商界只有一个人被尊称为陆老。
  陆蔺,堪称神话般的商业奇才。
  他已归隐多年,不问世事,世道上依然流传着他的传说。
  每个读经济金融出身的人,都在必修课本上见过他的名字。
  ****
  容磊是记仇,容大对他做过的桩桩件件,他统统记在心里,哪怕现在人死了,他也不能允许对方死安生。
  至于容成,欠他和母亲的,容磊总要十倍讨还回来。
  容磊睚眦必报,却从来不会波及无辜的人,现在该到了人家殡仪馆工作人员致辞的时间,所以他出来了。
  这家殡仪馆排面大,屋檐宽敞,横栏围绕可以坐人。
  容磊慵懒的倚靠在柱子边吞云吐雾,手指反复拨弄着银灰色打火机,幽蓝的火苗蹿出又消散。
  他早就看到少女站在雨中一动不动了,不过开始懒得管。
  等容磊抽到第三根,突然起了恻隐之心,于是喊了一嗓子,决定开导少女一二。
  少女闻声后倾雨伞,露出张极惊艳的面容,明眸皓齿,面容精致,眼角带着丝若有若无的娇俏,白色连衣裙包裹着匀停骨肉。
  很少有人能够把清纯和妖冶结合的那样舒服,容磊咬着烟的动作忽然有一瞬没那么潇洒了。
  林故若好奇地看着廊下的少年人,凭心而论,那是张很好看的脸。
  貌美到拥镜可自赏的林故若,心跳有骤然落下半拍。
  薄唇、桃花眼、五官凌厉,笑容散漫,声音……悦耳。
  他们隔着雨幕看彼此,偶尔模糊,偶尔清明。
  容磊回神的很迅速,他扬手把烟从唇边取下,长腿直接跨过横栏,接着无视泼天大雨,径直走入雨幕。
  指尖猩红在瞬间被湮灭,雨打在身上,容磊眉头分毫不皱,在林故若诧异的视线下快步走近,蹭进林故若的伞下。
  他们离得其实不算远,可雨还是淋到他不少。
  柔顺的黑发被打湿,半垂不垂的耷拉在额前,容磊满不在乎的拨开,露出深邃的眸子,桃花眼里蕴着笑意。
  张口就来安慰的话语,“人生自古谁无死,妹妹你别太难过了,你爱的人永远在天上看着你呢……”
  林故若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送葬带笑,雨天淋雨挤进她的伞下。
  明明都落汤鸡了,还愣是凭着颜值撑出副纨绔风流模样。
  但不知为何,她竟然没有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当然,林故若也没准备和少年解释,自己其实家里没死人这件事,她不过是写完了卷子,正没事做。
  喜欢听雨,才出来放松一下罢了。
  不过雨听得有点儿腻歪,也不妨听听这位浪荡公子怎么能劝说家庭和睦的自己贷款悲伤。
  “你看,里面说悼词的师父讲得多好。”容磊实在没在这方面安慰过什么人,他先学现卖,“斯人已逝,生者当自强不息。”
  “他说的对,没毛病。”林故若点头,心说我爸说的当然对,他就是最牛逼的葬礼司仪。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容磊又十分健谈的开导了半天,然后突然问,“学学哥哥,开心点儿,你笑起来比较好看,当然我没有说你不笑时候不好看的意思……唉哥哥等下带你出去玩?”
  林故若盯着容磊打量片刻,勾唇浅笑回答,“行啊,等会如果没事的话,也不是不行。”
  话音刚落,忽然有殡仪馆工作人员从另一个屋子里探出头来喊,“若若啊,该吃饭了。”
  原本还准备在说点儿什么的容磊噎住,颇为无措。
  他吃瘪的表情很好笑,和出场的时的不羁落拓、安慰人时的光风霁月完全不沾边。
  “我家人全部健在呢,里面司仪就是我爸,谢谢你夸他。躺着的那个人和你什么关系我不知道,反正我看你样是不准备节哀了。”林故若莞尔,“那就自我介绍下吧,清平殡仪馆是我家开的,我只是在自家院子里听了场雨,不犯法吧。”
  她解释完补刀道,“哥哥,你没事可少喝点假酒吧。”
  林故若指着自己脑袋的位置,笑得狡黠,想说来都来了,也就别在冒雨回檐下了,我伞比较大,送你回檐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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