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尽职尽责的给林故若卷烤鸭,荷叶饼和芝麻脆饼轮换着来,防止腻味,仿佛刚才戛然而止的聊天从没有发生过。
这是成年人之间的分寸,就算是再要好的朋友也不会去枉断她的感情,支持就完了。
即便故事在最高潮的时候终段,如果林故若没有再提及的意思,那么李念不会再启口问。
感情上的事情哪有那么简单,从来没有规矩和标尺能够去把爱彻底的量化,来明白的说你能和这个在一起多久。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林故若回国后家都没回,就跑过来陪她度过离婚这一遭,李念自觉无以为报,多卷几个烤鸭卷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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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谁提议将同学聚会的局组在七月中旬的,名头倒是打得响亮。
“庆祝高考结束五年零一个月零十四天。”
这名头就和没有一样,却愣是为了寻常的日子相聚找个足够充分的借口。
林故若在得到好友确认容磊的确不参加此次聚会后,才姗姗来迟。
席面已经先开了,林故若一袭吊带黑裙入场,妆容精致,栗色长卷发披散在肩头,左侧的发挽在耳后,白嫩的耳垂上挂着个鸽子血耳坠,随着步调摇晃,衬得肤白胜雪。
本次活动的发起人——三班班长举着杯子左右逢源,见到林故若进门,遥遥举杯,起哄道,“来晚的老规矩,自罚三杯啊,给我们若满上。”
席位是自选的,给林故若余留位置的是她高中时期的好友舒悦窈,总归是手挽着手上过厕所的关系,自不会坑她。
舒悦窈温柔的笑笑,拿起可乐瓶,“行啊,若若自罚三杯可乐。”
“窈啊,你见谁自罚可乐的?”大家笑着调侃,但也没阻止舒悦窈倒可乐的意思。
林故若没接可乐,她亲昵的揉了下舒悦窈的丸子头,食指转了下桌子的排面,把桌上的那瓶白酒挪到自己面前,在大家的注视下站着给自己倒酒。
提出这建议的班长反应迅速,赶紧就近抓起瓶红酒,快步走过来提醒,“我们都罚这个呢。”
“没事,我啤酒踩箱,白酒两斤。”林故若摇头,粲然一笑。
她这样讲,旁人自然不好多拦什么。
林故若一米六九,踩高跟鞋过一米七五,五官凌厉,配了张鹅蛋脸,将五官柔和不少。
美艳却不冷,可盐可甜的一张脸,举杯时气场十足。
包厢里的灯光暖黄,长睫毛在眼睑下打出弧阴影,林故若仰头喝、低头倒,一杯接一杯,第三杯饮尽,又给自己续了第四杯。
林故若握着喝白酒用的小酒杯,眉眼弯弯笑起来,“酒我喝了啊,今天这聚会不是庆祝高考结束多少天?我寻思自己又没参加过高考,晚点儿过来怕你们谴责我不是嘛。这第四杯就敬高考,谢谢它老人家没荼毒我。”
干干脆脆的喝完,林故若神情自若,毫无醉态,拉开椅子坐下时,气氛已经被她这几杯酒拱到了一个顶点。
高考结束五周年,在座的平均岁数二十三岁不到,半数以上的人继续学业,无忧无虑,少数继承家业,另有如舒悦窈一样觅得良人居家咸鱼的存在。
他们毕业于南平最老牌、升学率最高的全国示范高中——南平一中。
托各自父辈的福气,大家要比普通的高中同学熟络许多,因为他们初中也同班。
社会的发展总需要一些有钱或者有能力的人去推动,学校的发展自然无法脱离大环境。
一中每届两个实验班,共享整个学校最好的师资力量。
一个是实打实的靠考试排名进,而另一个则基本上是由实验附中精英班直升上来。
虽说是直升班,但实验附中花了心血栽培,成绩没想象的差劲,全员能过一中线,多数能凭自己的成绩进重点班。有一定社会地位的家长需要孩子撑门面,强行拖拽着不让往下落得太低。
从小受到的是最优秀的教育,分配到最好的资源,有父辈全力扶持,即使剑走偏锋又能走到多偏呢?
十二三岁相识,到如今二十出头。
少年意气没完全消散干净,梦想的蓝图已经开始缓缓铺开长卷。
开场时大家提的是年少趣事,觥筹交错的讲当年,与林故若相关的话题是真很难避开容磊的名字。
林故若是以当年中考状元的成绩考进来的,而容磊初中时读实验附中,高中莫名其妙的没读一中,却又在高二开学几周后带着几个竞赛奖项转回来。
两人性格都很不错,以极快的速度融入集体,也同样以超车的速度脱离了高中生活。
有人遥遥越过半张桌子问,“唉,林故若,我记得容磊和你一起竞赛高二就保送了吧,他怎么没来?是嫌弃我们这高考毕业的名头找的不行吗?”
豪门圈总共就那么大,林故若与容磊从前近乎出双入对,男女之间能有什么盖被谈天说地的关系?长眼睛的人都看得见。
林故若挑眉,耸了下肩膀,“那我怎么知道,你又不是没他微信,你问他自己啊。”
“……”问话的那位顿了片刻,立马反过劲来,自己岔开了话题,“说起来我记得学委以前可是个痴情种啊,你还记得你元旦晚会上弹吉他,公开表白隔壁班女生,改编了个《宋小姐》,弄得全校都知道的事不?现在你英年早婚,用没用嫂子的姓氏重新编一个啊?”
被突然拉下场的学委绿了脸,“你快闭嘴吧,千万别胡说,让你嫂子知道,我人没了,一定带上你一起走。”
“没事啊。”林故若咀嚼完嘴里的蛋黄焗南瓜,慢悠悠的开口,“你俩走了后事找我办,生前契约八折、殡仪九折、加上墓地一起九点八折,童叟无欺,给你俩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学委疯狂摆手拒绝,“不了不了,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你拿出点儿你当年被教导主任追了两条走廊,还高声表白的气势来啊!”
“我没有!那时年少,不复当年勇、不复当年勇……”
大家笑做一团,插科打诨,酒过了几巡,气氛完全热络起来,年少时的关系铺垫好,味道就开始变了。
这场同学聚会到这里,就难说是真聚会还是所谓名利场的缩影。
林故若家是殡仪行业里的龙头产业,港股上市后股票一路走红,未有见低,她不必细数,吃了两筷子东西的间隙,就有四个人来问询还需不需注资入股。
“我家里的事我不太清楚,回头帮你问问的。”林故若四两拨千金的推诿开来。
活人死人见得都多,提容磊或求合作,对林故若而言都是寻常事。
让她真座不住的原因是有人笑面虎似得和舒悦窈搭话,想要舒悦窈帮忙引荐她身后的那位。
好友舒悦窈当了十几年小公主,最落魄时也只让人看了半天笑话。
早上破产媒体追堵,晚上闻家那位以桀骜不驯、行事张狂著称的太子爷闻落行,公开女友身份,寸金寸土的新楼盘跟购物中心均以“悦窈”定名。
舒悦窈是闻落行包养的金丝雀,这件事人尽皆知,豪门圈私下常引此为谈资。
但就林故若而言,平日你怎么说,那是你的事,打人不打脸,当着别人的面讲,“听说闻少最宠你,我这边有个……麻烦你吹几句耳边风”这样的话实在太刺耳。
遑论她是知情人,知道舒悦窈是心甘情愿“被包养”。
没等林故若开口为好友说上些什么,肩上微沉,舒悦窈手搭过来,轻轻的拍了拍。
“你说的事情我记在心里了,会当成件事来办的。”舒悦窈是白幼甜的长相,语气软绵绵的,听不出喜怒,“我会跟闻落行好好沟通,鉴于创始人不会讲人话,这社交软件的app注定起不来呢。”
“走了若若,我请你喝酒去。”舒悦窈率先起身,林故若紧随其后。
没有人敢发声拦,包厢的门被用力摔响。
满室寂静。
被怼的人攥拳忍怒,“一个被包的落魄千金,一个家里开殡仪馆的不良人,算什么玩意啊她们。”
“我劝你慎言。”低沉的音色响彻包厢。
大家纷纷循着声源找过去,发现组织本次聚会活动的班长僵硬的从桌面上拿起手机,面如死灰,绝望的把自己的屏幕掉了个,直接给大家看。
离得近的几位好奇的凑过去、定睛,屏幕上赫然是语音通话界面。
通话人:容磊。
天知道班长正邀请容磊过来,两人说的好好的,容磊也答应了要来,那边就闹出了事。
班干部当久了,聚会又是他组织的,见苗头不对,班长的第一反应是赶紧去劝架,忘了挂。
现在再挂断似乎没有任何意义。
手机那头的传来声戏谑的轻笑,容磊的声线赫然冷下来,明明人是不在这里的,愣是将室内的气温拉低了几度。
“刚刚讲话那位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没没别的意思,我就想看看,讲话的又算个什么东西。”容磊慢条斯理的问道。
第七章 。
Lemon位于南平市第一高楼的八十层,四周是落地玻璃窗,俯瞰整个南平城,是绝佳的观景酒吧,另有顶层八十一层露台,布置成了小花园,可供人吸烟。
高低起伏的琉璃灯球缀在天花板顶棚,打出五光十色的幻影。
乐队目前没有唱歌,而是由键盘安静的奏着轻音乐。
今夜月明星稀,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林故若和舒悦窈坐在景致最好位置上。
玻璃窗外是贯穿南平东西城的长安街,灯火葳蕤,车流如星轨,建筑物鳞次栉比,高空俯视诚然最壮观。
世事大概都得是离得远才会觉得好看,目之所及缓慢的从近处的CBD远眺到西北方的郊区,那是林故若家墓园的所在位。
桌上冰桶中醒着酒,手里晃着分层漂亮的鸡尾酒。
她们安静的饮着度数不低的调酒,谁也没开口说什么,开始是小口砸下去,烈酒入喉浇不灭愁火。
那就灌下去更多,两个为情所困的人对着南平的夜色倾杯换盏。
玻璃窗倒映着酒吧的灯火,林故若懒洋洋的抬眸,看见了窗上模糊,笑得并不是很漂亮的她自己,她坚持调整好姿态,仅漂亮了片刻,又立马因眼里的落寞太明显,而放弃表情管理。
根本不必问同伴为什么酗酒,情之一字而已。
少时读老舍的《骆驼祥子》,书里讲:爱与不爱,穷人得在金钱上决定,“情种”只生在大富之家。
那时粗略读过,如今倒是发觉,文学泰斗就是比普通人多吃好多饭呢。
林故若家里的钱几辈子花不完,殡仪行业是永远不可能会消失的行业。虽然母亲因病离世,可父母倾尽一切给了她所有的爱,一路顺风顺水下来,就只在容磊这里栽了跟头。
那天碰瓷的事了解以后,他们依然没联系过彼此。
或者说是林故若单方面在躲容磊,凡是容磊出现的场合,她一概推掉。
有时知道的越多,越痛苦,林故若闲暇时常纠结,是不是把那天在门外听到的事情全忘记,能和容磊快乐多久,就快乐多久,一响贪欢,不问后路比较好?
“我去他妈的闻落行,老娘真是不想伺候这个狗比了。”舒悦窈的叫骂声把林故若悲秋伤春的思绪打断。
她往旁边转了下头,看见舒悦窈眼睫半睁不睁,头顶那颗丸子头已经被她抓散,正嘟哝着骂人呢。
林故若往她那边凑了凑,才听明白骂得都是些什么玩意,“养你妈金丝雀,你这样长相的,我能包一百个都不止!你不喜欢我有的是人喜欢……”
反复确认舒悦窈即便酒醉也只是骂闻落行,而不是交代自己真实家底儿以后,林故若非常“做人”的给闻落行打了通电话,喊他过来把人接走。
好人难当,林故若不知道的是,闻落行前脚道过谢,把舒悦窈抱走,后脚就给容磊发了条消息。
这家观景酒吧是vip制,消费极高,来来回回都是些熟客来。
今天是周六,随着深夜的到来,逐渐开始上客,圈子就那么大,大家平时玩的地方就这些。
有几个熟人过来打过招呼,见林故若没有聊天的意思,点过头示意自己来了就算。
就只有一位让林故若多问了几句,少女长发乌亮,白T热裤,颈上是条布艺choker,简单又炫酷的泡吧搭配。
五官凌厉、轮廓清晰锋利,神情又冷漠,是冷艳出尘的美。
唯那双桃花眼妩媚勾人……和容磊如出一辙的好看。
“谁带你来的?”林故若蹙眉问应长乐。
应长乐没讲话,随手朝着自己的身后一指,林故若顺着她的指向方向,看到了在吧台点酒的曲楚,曲楚的视线显然是跟着应长乐走的,也正朝着这边看。
隔着大几米的距离挥手,算作打招呼。
于是林故若放下心来,食指抵在唇上,“不许告诉你哥我在这里哦。”
“好。”应长乐点头,蹦出个单字。
“不行,你得保证,容磊是你哥,我不放心。”林故若眼神迷离,神志倒是清醒。
酒吧的服务极好,喝空的杯会被撤掉,应长乐看不出林故若喝了多少,单凭桌上基本上没动的菜碟看,应该是没吃几颗花生米的。
应长乐不欲和酒醉的争高下,她懒得多讲话,于是答,“保证、表的、我跟你熟。”
习惯了这孩子的讲话方式,林故若熟练的把她的回答补全。
“我保证不和容磊说;是我哥不假,但是表哥又不是亲哥;我和你比较熟,站你这边。”
林故若从包里抓了几颗巧克力塞给应长乐,才满意的放她走开。
这巧克力是那天容磊喂给自己的,林故若没看清楚包装纸,不知道牌子,于是凭着直觉把市面上自己没吃过的巧克力统统买了一次,以胖两斤、每天加了半小时健身的代价试验出同款。
成年人的倔强,体现在方方面面,起码不能为了巧克力折腰。
林故若自己和玻璃窗上的影子独酌的正高兴,余光里旁边空下的位置突然被人填满。
她颇为不悦的侧目,是个把宝格丽衬衫穿的松垮的少年,看着岁数就不大,顶着头扎眼的奶奶灰,长相出众,笑容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