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嗜我如蜜——风储黛
时间:2021-02-04 09:21:30

  说话间,与姜偃又落了几子。
  镜荧略有讥意:“听起来,谢公子还甚为得意。”
  “哈哈哈,哪里哪里。”谢淳风笑道,“你家先生是我亲师弟,我关心爱护他嘛,怕他这只小雏鸟守不住自个儿心,受个情伤什么的,你可知道,在这梁都为公主殿下受过情伤的有多少?我师弟这么天真无邪,柔弱不能自理,单纯不谙世事……”
  “打吃。”
  姜偃忽然出声,一语掐断了谢淳风的话。
  他猛一低头,自己西南角已经被吃了四子。他愕然:“天师,你来真的?”
  既然师弟要真刀真枪地干,那他也必须认真对待了,谢淳风顿时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仔细琢磨起这局棋来。
  晌午的日头到了顶上,松绿横柯正遮蔽着明 * 媚艳阳,棋盘上撒下碎钱般的金斑。
  元清濯在听泉府结结实实地吃了个闭门羹,叉腰踱步来来回回了几十遍,说实在话,以前从没这么憋屈过。
  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见谢淳风从里头出来,扇面轻展,搁颅顶上遮阳,元清濯一肘搭在石狮子头上,轻咳了两声。
  谢淳风输了一局棋,还在回想方才师弟毫不留情的杀招,没留意有人在此,但这梦魇般的咳嗽声,还是让他一激灵。
  “公公公公……公主?”
  “什么公公太监的,你过来。”元清濯朝他勾了勾食指,笑靥如春晓之花。
  谢淳风满额巨汗,凝而直下,沿着颧骨滚到了下颌角,教他扇子急扇之下飞溅出去,他紧张得咽干:“不知公主,有何贵干?”
  敬武长公主把府邸搬迁到听泉府东小院的事早就不胫而走,满城尽知。
  谢淳风不愿久留京都,一半原因也是因为自己这个曾经风流俊俏的美郎君已经过了时,如今的梁都少女都只知有姜郎,而不知有谢郎,没有红粉知己,实在寂寞难遣啊。
  “你领我进去。”
  她的玉指,点了下听泉府大门,声音带有威胁。
  谢淳风无奈:“公主,这不好吧?”
  元清濯冷笑:“咱们不是老交情了吗?你到处跟人说,我是怕你,所以不敢和你玩,你我自己心知肚明谁怕了谁,我替你背了这么久的黑锅,可曾辩驳一句?这么个小忙你都不肯帮我?”
  谢淳风摇头,极是无力地说道:“不是谢某不肯帮公主殿下,我师弟他不一样……”
  “你这是何意?”
  元清濯凝眉,一手攒住他衣襟,非得迫他说出个门道来。
  谢淳风叹口气:“唉,尊贵的长公主殿下,你扪心自问,你是真心的么?不是谢某看不起你,从小到大,你哪次不是只有三根柴的火,别人但凡对你有些好感,你抽身便走,白白吹皱人一池春水……我师弟他不一样,他天资卓绝,是要承我师父的衣钵的。咱们国师一脉说白了就是和尚庙,虽没有明令禁止成婚,但你看看,老国师,老老国师,他们有谁成婚了么?我师弟当年为了虔心修学他还发过毒誓呢,入我玄门,一辈子终老不娶。”
  元清濯松开他,道:“你想错了,我这次从边关回来,早已决定收心,不是贪图一时新鲜,我就要让姜偃做我的驸马。这不是要他娶,是要他嫁给我,如此,可就算不违背誓言了?”
  谢淳风怔然:“还有这种……”
  元清濯等不及要见姜偃了,从后头推了一把谢淳风胳膊:“快带路。”
  谢淳风被推了个趔趄,不情不愿退到了门边上,对着门房不大好意思地搔了搔后脑勺儿,额汗如雨,犹豫着说道:“公主,你看上了姜偃哪点?不如你看看我吧,我可比他好多了……”
  元清濯没想到谢淳风居然把自己都豁得出去,啧啧两声:“不行,你没他美, * 山鸡比凤凰。”
  “……”拒绝就完事了呗,还带人身攻击的!
  “公主,你这还不是见色起意么,说的收心呢,你让我师弟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啊?”
  元清濯没空理会他,门开了,童子镜荧立于门内,折腰恭敬地道:“先生请二位。”
  这童子待人前倨后恭,看来真的是受姜偃所命。莫非是美人儿改变心意了?长公主热血沸腾,“好啊好啊,快带路。”
  谢淳风方才输棋过惨,本只想夹着尾巴悻悻离去,并不想此时回去惹师弟嘲笑,无奈被公主给揪住了,不巧看笑话的成了局中人。
  姜偃仍在松阴下摆棋。
  春日迟迟,阴如绿云,他从雪衫下探出的小截手臂匀亭瓷白,腕骨分明,修长的指从棋笥之中拈出墨玉般的棋子,伴随清沉一声,黑子落于石盘上,如一锤定音。
  谢淳风看呆了似的走过去,恨得牙痒痒要掐他脖子:“不是吧,我中盘就投子认输了,我才出去这么会儿,你就自己跟自己对弈,把我杀得满盘无子?你……你……不带你这么羞辱人的!”
  国师置之不理,连袖袍都未曾动一下。
  从进来,就一直沉溺于国师美貌的元清濯,被谢淳风夸张的怪叫惊醒,走了过来。
  见果然是满盘无子,不禁一把拍在谢淳风肩头:“棋艺不精,不要丢人现眼,来,我来跟美人儿……咳咳,国师对上一局。”
  她落座石墩,原谢淳风坐的位置,谢淳风则退到一旁木椅上静静关战。
  谢淳风摇着衫抖着腿吊儿郎当地道:“公主,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师弟的棋力不逊于国手,公主还是话别太满。”
  元清濯眯了眯眸子,脸朝对面无视她的姜偃凑过了些:“先生,不如来立个赌誓,我若赢了,有一事要做,咱们把东墙西墙拆了,开个门出来好不好?你不知我虽成了你的芳邻,可要走过来,还得七弯八拐走老大一段路呢,你不知我腿酸死了……”
  公主殿下同师弟说话这股浓浓的鼻音腔要先把自己酸死了,谢淳风耷拉眼皮转到一边,静静喝茶,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等会儿,你若输给我师弟了,这怎么办?”他又转了回来。
  公主单手支颐,左臂横在石案上,左手后三指来回敲打石案,眸光狡黠清湛:“咱们赌个大的,我若是输了,就到先生府上为奴为婢,时限一个月,好不好?”
  谢淳风险些一口老茶喷出来:公主殿下真是厉害啊,甭管谁赢,她都不输啊这是。这颗色心真是一点都不藏着掖着。
  论皮厚,在这世上的女子当中,她认第二,只怕没人敢认第一,那第三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元清濯丝毫不理会谢淳风心底犯什么嘀咕,只顾盯着姜偃那张完美无缺的脸看,如饮纯醪,越看越上头,千杯不醉似的。
  听了小皇帝一席话后还是决心要了他,这个决定下的时候,别提心里多喜 * 欢了。
  绝世大美人,这世上有谁不喜欢?
  不过,她可是正经人,不能让姜郎没名没分地跟着自己,等和他好上了,一定要八抬大轿哄他成亲。
  不知不觉,公主的思绪已飘到了大婚之日去了。
  姜偃将黑棋一颗一颗地放回棋笥里,伴随清晰的落子声,他的嗓音则显得极沉:“公主请。”
  谢淳风更是惊呆了,“师弟,你这……不能吧,为兄今日对你的教导,你你……你要牢记啊……”
  怕说多了公主听出端倪,事实上他已经说得太多惹公主不悦了,被一记眼刀横过来,他只好讪讪闭口。
  姜偃摆上座子,举止尔雅,无一丝多余动作,眸也未曾抬过。
  “师兄,听泉府木椅不甚坚实,师兄坐稳当,莫要摔了。”
  谢淳风一愣,脱口而出“你这是什么意思”,话音一落,屁股下原本稳稳当当的木椅突然传来木块断裂的急促开叉声,伴随着一片惊起的木灰,谢淳风噗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第6章 破乌鸦嘴,你诅咒我?
  比起已经习惯了被师弟的嘴坑的谢淳风,更惊讶的是坐在姜偃对面执棋难动的元清濯。
  一次,两次都是巧合,这次又是亲眼所见,总不可能再是巧合了。
  姜偃真的是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
  她惊讶得合不拢下巴,对面姜偃犹如无事,“该公主了。”嗓音也是毫无温度。
  元清濯回过神,双指拈棋落子:“三十四手,扳。”
  姜偃落子,无视了她方才凌厉的攻势,将黑子落到了一处令人意想不到的所在。
  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的谢淳风摸着扇柄,惊异地观着这局棋。时而看看公主,时而又望望师弟。
  这目前是个什么情况?师弟为何下在此处?莫非他想输?
  他输了,公主殿下就要拆掉听泉府和小院的围墙,那这可就方便了日后公主大摇大摆地出入国师府了,如此长痛不如短痛,还不如让公主为奴为婢一个月呢。“两害相权取其轻啊师弟。”
  他偷摸拿折扇挡嘴,嘀咕给姜偃听。
  幸而左侧公主殿下没有察觉,她像是终于在一个天衣无缝的人身上发现了他最大的破绽,为之欣喜,为之踌躇满志,落子如风。
  “我夹。”
  她落子快,姜偃更快,无需思考。
  “打吃。”
  公主已经看不见姜偃攻势里的变化了,她向来胜负心极强,此时被激起了骨子里的好斗性,便无视了姜偃的落子,继续自己原来的规划。
  “我夹。”
  “打吃。”
  “我夹死你!”
  “……”一阵漫长静默后,姜偃落子,淡淡道,“吃。”
  长公主从自我颅内高潮的兴奋之中回过来神来,一看战局,已是满盘皆输,回天无望了。
  她幽幽地呼了口气,不得不对姜偃的棋力心悦诚服。不过嘴上总是轻佻,故作轻松,“先生连连叫吃,是真的想吃我?你若是想,不管是棋,还是人,都给你吃的。”
  “咳咳……咳咳…… * ”
  好不容易爬起来的谢淳风又一头栽落下去,咳了个天昏地暗。
  自己今日目睹了公主的泼蛮和师弟的窘迫,来日会不会被他俩联手杀人灭口?
  他震惊起身,“师弟,为兄刚想到自己府上还有些事没处理,师兄先告辞了。”
  他一溜烟跑出了国师府,不见踪影了。
  剩下元清濯,耐心观摩着姜偃动静。
  若是寻常脸皮薄的清纯少年,被她这么一轻薄,早就面红耳赤了。她私心期待着姜偃会是这样的少年。可他的脸色却纹丝不动,半点没受她下流轻薄之语所影响。
  反倒是她自己,第一次跟男人说如此露骨的话,不一会便面如火烧。
  偏偏他还无动于衷,好像完全没听见也不在意。
  “先生……”元清濯轻唤着他,姜偃垂目分棋,许久无言。
  “愿赌服输,我们习武之人更有武德,答应你的我不会赖的,从今日起,我要在听泉府做侍女一个月,还请先生多多指教。”
  黑白子终于被分完,他下颌轻抬,眼睑上扬,元清濯愕然自己看到了如空山松林上高悬的朗月般幽邃清冷的眸光,冷静,理智,而疏离,便好似高居瑶台身在青云,无端令她信心大挫——他是永远不可能属于自己的。
  怪不得,人们常常用“谪仙”“人间仙子”这样的词来形容姜偃。
  “先生,你有……有什么指教吗?”
  姜偃叉手行礼,“愧不敢当。姜某一介凡夫,当不起公主如此厚爱。敬劝公主勿在姜偃身上安放任何心思。今日赢棋属于无奈,是臣还有一赌约想与公主立下。”
  元清濯来了兴致,笑吟吟地道:“你说,我听着。”
  他声音这么美,说什么她都爱听。只要他多对她说话,她这身子都控制不住地肉酥筋麻,犹如飘在云端了。恐怕就连西天的迦陵鸟齐鸣,都没这般悦耳动听。
  姜偃道:“姜偃无才无貌无德之人,已将身投入玄门,此一生唯有与龟甲星宿为伴,断无男女之念,公主的厚爱令臣惶恐。臣自知公主殿下快意恩仇,说一不二,决定之事不是臣所能更改,便请公主立下赌誓,若一月你我朝夕相对,还不能生出情意,请公主殿下自今以后勿要为难。”
  元清濯很感兴趣:“你怎知道,我现在对你没有情意?我告诉你,我对你是很认真的,先生,我想让你做我唯一的驸马。咱们大魏出了好几代豢养面首的公主了,可你看我,就从来没有这样的念头,可见我虽然声名不是特别好,但也绝对不是什么随便的人……”
  她发现姜偃的眸已经落到了别处,而没有停在自己身上,不禁微微失望懊恼。
  “先生,你在听么?”
  姜偃低声道:“公主请讲。”
  元清濯笑着露出八颗整齐而有光泽的珠玑贝齿:“我待你绝对是真心的,以后你会知道。我接受你的挑战,一月为期,先生,我要让你狠狠地喜欢上我… * …”
  公主殿下极其自信,神采飞扬,就连不远处的日光下翻晒药材的镜荧见了,都心生嘲意。
  公主殿下是什么人,先生或许不知道,但他们全都知道。她怕是对每一个她看中的“猎物”,都是这么说的。
  元清濯如愿留在了国师府“为奴为婢”,说是这么一说,但一来元清濯身为长公主,陛下的亲姐姐,谁敢对她不敬,真的给活儿她干?二来,敬武长公主绝非浪得虚名,这响亮的名号是她一拳一脚打出来的,国师府上上下下全是读书的斯文人,对野蛮人他们得罪不起。便谁也不敢给元清濯派活儿干。
  她在听泉府无所事事,东游西逛,晃眼便已至黄昏。
  躁鸦栖巢,兀自哀鸣。
  听泉府沉默矗立的楼阁之后,暮霭沉沉,青山如簇,山巅抹数点飞霞,远远地,从风里隐隐传来山寺暮鼓声声。
  元清濯晃到了姜偃的阁楼,步上二楼,穿过一道飞架东西的廊庑,径自入门。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