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他们的人下到墓穴之中,因为仓促间未及准备火把,在地下根本不能视物,寸步难行。而那些人,个个都像是长了一双能够在夜里行走的狼眼睛。
元清濯压根没能听见他说什么,她奔得太快,耳旁尽是风声。
轻功如春风绵绵过境,她停了下来。
这时,一些电光火石,不合时宜的画面,突然从脑中划过,从抓不住的一片光影,汇聚成一个极为清晰的念头——
姜偃。
是姜偃。那夜冒着风雪而来的,似乎带点跛行的人,是他。
她拾到的那身鸦青大氅,怪道眼熟,与他后来的那身形制相似的大氅,几乎是一模一样。
他来过,一句话不说,便又走了。
不知因何缘故。
但,他那时,就已经认识她了吗?
含元殿惊鸿一面,原来,不是初见。
她待要理清这些思绪,但等她一停下来,巡抚司的人马立刻朝她围拢上来了。
第59章 追查
李光当下将来龙去脉又详细陈述了一遍, 原来,适才换防时,有一波黑衣人,趁其不备, 偷摸闯入了墓穴。
这些人看着像是训练有素的好手, 能做得如此不动声色, 等到众人惊醒时分, 已 * 经被他们钻了空子, 再要追,也追不上了。
京兆尹晋元绅为了安全起见,道穷寇莫追, 然而守株待兔这么久, 依旧不见他们上来。
“公主, 对地宫的形势大家伙儿都不熟悉, 您看,要不然……咱们还是问一问国师?”
李光委婉地建议道。
元清濯道:“此事不必惊动国师, 这墓虽然深不可测,但贼人下得,我凭何下不得?我手中之刀, 没教过我怎么杀一只自投罗网的愚蠢兔子。”
见公主竟然固执起来, 李光惊呆了,立即劝阻:“公主,使不得, 公主乃千金之躯, 坐不垂堂,万一要有个好歹……”
元清濯皱眉:“什么千金之躯?我杀的北胡兵团一团能绕这宫城几圈了。”
现在,她万分笃定, 自己的想法从头到尾都没有错,这古墓底下果然内有乾坤,贼人定是在里头私藏了重器,当时填平墓道时,以为不会有人发觉,因此不少脏物都来不及转走。
但没想到姜偃居然牵出了他们的老巢。
这一举,几乎要拨开迷雾,令人窥探得所有真相。
幕后之人慌了。
眼下,他们应该是还有什么东西没来得及转运出去,故而转回来搬走。
根据李光所述时辰,距此刻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若是再不追击,真让他们搬空了古墓,这一切岂不前功尽弃?
这里可不只有自己的心血,还有姜偃的心血,他赌上了性命也要揭开真相。
她怎能让他输?
“不怕死的,随我来。”
当即,长公主召集了巡抚司五十好手,下到墓穴,留其余人等,巡视周遭,继续守株待兔。
李光劝不住长公主,不敢忤逆她的命令,但等人一走,他立刻吩咐下属折回枫馆告知国师。
下属行色匆匆回了枫馆,但国师的童子却道国师已被公主点了昏睡穴,至今尚未苏醒。
那下属骇然变色,直言道不论如何,也要先禀报这件大事。
然这里无人会解穴,镜荧就算是有心想帮却也爱莫能助。
下属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踱来踱去,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人,神色萎靡,不复昔日神采。
“我来。”
下属立刻眼睛一亮:“胶东王请!”
裴钰心事重重,瞟了一眼卧榻之上的姜偃,随即点头朝里走去,命镜荧扶姜偃起来,他找准公主按昏睡穴的位置,运力于指。
公主的指力在他之上,点穴时下手又重,本不那么轻易能解开,但幸亏姜偃被点穴已有几个时辰,加上那行针的大夫为他活血通络,这昏睡本来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姜偃被裴钰一指头点醒了。
“先生。”镜荧欢喜上了眉梢。
姜偃抬臂,轻揉了下眉心,视线缓慢地恢复清明,仿佛才发现,自己床边坐着裴钰,而另一边,多了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
“回国师大人,小人彭二,是李光大人麾下,李大人派小的来有要事禀告国师。”
姜偃颔首:“你说。”
当下 * ,彭二将长公主领巡抚司五十人下墓之事说出:“回国师,今日一早,国师与公主离去之后,我等继续在墓道口周边巡防,原本也无事发生。但换防之际,守备空虚,分了会神出去,居然将一帮黑衣贼子钻了空子,被他们抢进了墓道。”
姜偃微微攒眉,但还可以说得上从容淡定。
只是,很快他已猜到了彭二来此的意图。
倏地抬眸,“是否公主追去了?”
彭二一愣,心道这国师果然是有大法力在身上的,料事如神,没有他算不到,既是如此,倒不必自己赘言了。
裴钰却慌了神,一把掐住他胳膊,用力几乎要将他的臂肉拧成麻花。
“你说什么?长公主去追那些黑衣人了?”
裴钰不是不知道,元清濯疑心这伙人与上次千秋节行刺太皇太后的刺客有关,但她孤军深入,这是何等危险!
无论如何,公主都不能有丝毫闪失。
彭二吃痛,连连点头,末了把锅扣到长公主自己头上:“小的们劝也劝了,可公主哪是听劝的人……”
裴钰撂下一屋子人,拔腿就赶往古墓发掘现场。
彭二话没说完,那小王爷已经跑得不见影了,他连连摇了摇头,对国师道:“国师大人,这地宫里头的形势错综复杂,公主殿下虽然武力过人,但到底是金枝玉叶,就算只有个磕伤碰伤,咱们大家也实在不好向梁都那边交代。”
他停了一下,咽了口吐沫,“国师,不瞒你说,咱们大家有眼睛,都看得出公主是特别钟情国师,对国师的话言听计从,国师要能劝说一两句,哪怕公主退出地宫,咱们这群跑腿的去卖命也行。”
姜偃伸足下榻,双腿停了一停,试图去穿履。
镜荧见先生刚醒来又要以身犯险,忙来劝阻,姜偃沉默着挥开他,低头拾履,随即更衣,朝外走去。
彭二紧随其后,出了波月斋便听国师问:“对方有多少人?”
“具体没数清,不少于……二十个?”
敌方人数不在少,但公主有巡抚司的好手,气势上是分毫不弱。
姜偃再度为之一停,搞得那彭二心里头俨如打鼓七上八下的,不禁心慌意乱:“国师大人,怎么了?”
姜偃转过面。
他看了一眼彭二,眸色极深。
但没说别话,只是道:“你先去。”
彭二一时不解:“嗯?这是为何?”
姜偃嗓音微沉:“我有一副龟甲未取。”
彭二纳闷不已,立即反问:“国师,都这个地步了,那胶东王都追去了,十万火急了,咱还要卜卦吗?”
姜偃微笑:“胶东王武艺精湛,他抢在前边,没什么不好。你回去告诉李大人一声,就说请他全力配合胶东王,若我此卦为吉,公主定能平安无事。”
彭二紧皱眉头,但国师发了话,一而再再而三地催促他自行离去,他再劝说姜偃反而不妙,因此他满腹狐疑,也只能先暂时离开。
……
元清濯跟随那群黑衣人 * 下墓之后,沿着漆黑一片的墓道往里挺入。
越往里,则越暗,巡抚司的人举起了火把,在元清濯前面照明。
墓道内部,修砌的砖块因为年久已经破损,踩上去凹凸不平,已经松口了。
元清濯步步戒备,如临大敌,仿佛行走于听泉府迷花阵那般小心。虽说秦威王可能不一定会在墓中留下什么可怕的机关阵法,但这墓穴早已被千年之后的来人攻破,他们以此为根据点后,为了防止外来人进入,说不准会留下什么杀伤力强大的暗器。
这一点不得不防。
元清濯往里深入,这条墓道长而宽阔,然而远处黑魆魆的完全看不清,里头没有一点风声,也没有一点动静,而且走了这么久,空气才稍稍感到稀薄些。
看模样,是有人在这里打了排气孔。
确实是好手段。
再往西行,只见前方分出了一条岔路,一则往南,一则往北。
“公主……”
巡抚司的人停了下来,不约而同地请示长公主。
“分头行动。”
“是。”
当下每二十五人一组,一队往南,一队往北。
元清濯犹豫了一下,往北去了。
其实墓道里蜿蜒曲折,没有罗盘在,方向感已经渐渐迷失,元清濯也并不肯定自己走的是北面。但他隐隐有一种预感,自己这一路一定会遇上什么。
姜偃勾勒的宫城图,朱笔标注的爆破点,此时清晰地在她脑中呈现出来,几乎有一条与地上宫城相对应的明路呼之欲出。
元清濯一鼓作气,夺过了巡抚司散兵手里的一支火杖,一马当先走在前头。
这时,走了一射之地,终于,从路的尽头传来了动静!
是一串嘈杂的脚步声。
“追!”
元清濯按照腰间弯刀,一手举起火杖,几个闪身腾挪,施展开燕子掠水的轻功,奔到声音传来的那块地方。
果然,这里的视野已经极尽开阔,又分出了两条岔路,岔路口中央是一个石壁之间偌大的神龛,不知供奉着什么,元清濯没去细看,只听见那声音沿着墓道传出一阵阵回音,元清濯一鼓作气,举火杖直追击而去。
这时,本来就慢了一脚的巡抚司众人已经彻底不见了公主踪迹,一个个吓得心惊胆裂,忙又将队伍一分为二,前去接应公主。
墓道狭窄逼仄,头顶不过丈许高,连响箭也放不出,寻不到公主的几个人渐渐开始气馁。
里头无数岔路,迷宫一般,他们为了免于走散,避免了再度分兵,便在里头如没头苍蝇似的东游西逛。
但陛下有过交代,公主有丝毫差池,他们都需提头来见,如今……这可怎么办!
那伙黑衣人早有觉察,自己被盯上了,他们的转运已基本完毕,正预备撤退,冷不防一道银光从身后刺出。
银色弯刀如电光一掣,映着火杖即将燃尽的亮光,几乎晃瞎了人眼。
黑衣人如临大敌,负责转运兵器的从暗道里先退出去,留下七八个为他们打掩 * 护。
但元清濯的刀法凌厉迅捷,出手若雷霆,快攻猛打,丝毫不留余地,在她凛冽的刀势笼罩之下,黑衣人不敌,一路也只能且战且退,后来被逼到边角,再无路可退,只得引颈就戮。
元清濯一刀料理一个,解决完四个,回头见那群拖着兵器的已经跑得没影了。她清眸一寒。她要的不是死人,而是物证。
当下,她再度提步朝那群黑衣客追了上去。
双方在墓道之中奔袭了近乎半个时辰,元清濯始终紧咬不放,轻功丝毫不乱,他们唯一的优势就只能是仗着熟悉地形,引诱公主在里头乱窜,然而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一人道:“没办法了,将那妇人引到路面上,就地扑杀!”
元清濯追到一线极为狭窄之处,仿佛路已到了尽头,但这里却有一线明朗的天光泄入,犹如一泓金色的海水,将黑黢黢的墓道深处,照出一块明亮的光斑。
果然,还有第三条出口!
元清濯双足点地,纵身腾起,随即一脚踹在那块铁皮上,簌簌地落下一串灰尘来,但那铁皮顶应声豁然揭开,大把的阳光与空气和着碎尘兜头浇了元清濯一脸。
她出来了!
地宫的第三条墓道,所通之处,居然是旧都宫城的御花园。
第60章 难不成,我有了?
迁都以前, 西京是大魏最大的城池,宫城更是直走二山,巍峨矗落,气势磅礴, 就连如今的都城皇宫, 都远比不了神京旧宫。
这御花园缺乏人手打理, 早已是草木萋萋, 蔓过了两侧步道。
周遭静谧无声, 元清濯停在一丛矮小的分不清是什么品种的灌木中间,环顾四周,只见秀木繁阴, 一派葱茏。
但这周边的气流, 却似乎远不止表象这么简单。
隐隐地, 元清濯感到有一种凛然的杀气, 正在蛰伏潜藏,蓄势待发。
她微微扣紧了腰间的银色弯刀, 手指按住刀鞘,严阵以待。
元清濯所料不错,就在她以轻功腾跃而上之后, 这里埋伏的人, 突然犹如蝗虫过境一般而来,从树上、楼阁后、假山中蹭蹭倾巢而出,蜂拥而至, 从四面八方将她围困住, 二话不说见她就砍,刀刀致命。
元清濯根本来不及问话,手中的银色弯刀被逼出鞘。
一道寒芒如流星现, 长腿一摆,扫过身后之人。
刀锋正擦过一名黑衣刺客的后背,只听见哇呀一声惨叫。那黑衣人便被砍翻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腰间中刀血流不止。
元清濯与他们交手就发现,与自己所想的分毫不差。当初自己在都城京畿所遇到的一群刺客,与此刻的黑衣人,他们的武功路数相似,如出一脉。
很明显,他们是一波人。
而且看其所用的刀,应该是出身于塞外,与北胡沙匪的战法类似。
元清濯曾在三年前,与沙匪交过手。
他们擅长群攻近战,二十个臭皮匠加一块能干翻一个大宗师级别的高手。
元清濯自问离大 * 宗师的境界还远,被他们以人海战术包围,实非聪明事,当下分心施展轻功,逃出战圈,从腰间摸出一支响箭,啪地拉开。
响箭在头顶爆裂。
这时一个轻功卓绝的刺客也如同鬼影一般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元清濯身后。
他们不但武功路数是出自于北胡沙匪那一脉,连这种奇诡轻灵的轻功也是,元清濯拉响箭的功夫便被追上了,接着便结结实实地着了一记窝心脚,被踹得肺腑血气一阵激荡,险些从胃里翻出鲜血来。
元清濯凝神抽刀回防,断了他的追击,趁着身后冷箭破空而至,一脚踢在廊柱上借力腾空而去,以牙还牙地踹了他一脚,正送他与同伴的冷箭迎头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