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妃罢工日常[清]——沉坞
时间:2021-02-04 09:34:45

  偏殿一片欢声笑语,香玲见状,又是欣喜,又是酸涩:“奴婢去泡杯果露来。”说罢,便匆匆地掀了帘往外走。
  回来的时候,欢笑声已然不见。
  良贵人抱着八阿哥默默垂泪,香玲大惊之下,摔了怀里的茶壶:“主子,这是怎么了?!”
  良贵人无声哭着,示意她上前,随后掀开胤禩腰间的衣裳,显出了大片大片的青紫,与白嫩的肤色一对比,触目惊心。
  香玲倒吸一口凉气,抖着手,“这、这……”
  良贵人闭了闭眼,一串泪珠蜿蜒而下,语无伦次地哽咽道:“这么大一块伤……受伤也就罢了……她们连药也不抹,装作视而不见……胤禩才两岁啊!”
  “您别急!奴婢这就去太医院。”震惊过后,香玲转身便要出去。
  良贵人摇摇头,哑声叫住她:“回来。”
  “主子!”香玲焦急道,“都什么时候了?这样的伤忽视不得!”
  良贵人继续摇摇头。
  她胡乱地擦了擦眼泪,低头温柔地问儿子:“那里为什么会痛?胤禩再说一遍好不好?”
  胤禩漆黑的眼睛盛满不安,犹豫了片刻,小声道:“大哥,抱我。额娘不要哭。”
  “……”香玲沉默了下来。
  良贵人惨笑:“大阿哥十岁出头,如何懂得带孩子?可惠妃不管,嬷嬷也不管。香玲,若找了太医来,延禧宫哪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香玲张张嘴,这话说得很对。
  若请了太医,接着传起了‘惠妃对八阿哥不慈’或是‘大阿哥对幼弟不慈’的流言,惠妃恼羞成怒之下,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
  除非主子挪出延禧宫,八阿哥也不在惠妃膝下抚养。
  但,这怎么可能呢?
  “妆奁旁的箱子底下,有从前皇上赏赐的膏药……”良贵人擦干净眼泪,轻声道,“你去拿来。”
  香玲勉强一笑,低声说:“主子,两三年前的东西,早就不能用了。”
  良贵人一怔,苦笑一声,慢慢攥紧了手,“你说的对……”
  片刻后,她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字一句道:“香玲,你悄悄的,去永寿宫求见贵妃。”
  昨日给惠妃请安,离去之时,良贵人依稀听见了惠妃的一句话:“她钮钴禄家的人,没出息也就罢了,竟敢打伤揆叙……”
  揆叙,纳兰明珠的次子,惠妃的堂侄;钮钴禄家的,后宫之中,也唯有贵妃是这个姓氏。
  良贵人重复了一遍:“悄悄的去。有幸见了贵妃,实话实说就好,请她赐瓶上好的伤药……”
  说罢,泪珠凝聚,再次从面颊滚落。
  ——
  承乾宫。
  皇贵妃神色莫测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形貌艳丽、身材婀娜,还正值青春,让人觉得自惭形秽。
  她的目光冰凉,像打量一个物件似的,让袁贵人咬紧牙关,越发惴惴不安。
  袁氏乃汉军旗人,十九年入宫,至今已有三年。
  因为祖父、阿玛任职绿营,平三藩的时候立下功劳,且她的姿容出色,选秀之时便初封贵人,赐居承乾宫偏殿。
  入宫第二日,皇上便翻了她的牌子。袁贵人欣喜不已,谁知半路却被皇贵妃截了下来,到了如今,她仍旧没有侍寝过。
  除此之外,皇贵妃处处打压,让人有苦说不出。
  她能如何呢?
  承乾宫被皇贵妃经营得密不透风,她只得老老实实的晨昏定省,请安之时恭敬有加,不敢露出半分怨怼。
  袁贵人深知,自己是没有出头的一日了。
  渐渐的,她也认了命,习惯了偏殿里毫无人气的、枯燥的生活。
  可今日,皇贵妃忽然唤她前去正殿,看她的眼神,叫她觉得如芒在背。
  皇贵妃抚着肚子,忽然笑了一声:“真是难得的美人。更难得的是,与那狐狸精有三分相像……嬷嬷,你说呢?”
  甄嬷嬷按下惊讶,轻轻颔首,“娘娘说的是。”
  从前她怎么没发现?
  这个袁氏,形貌也好,气质也好,与宜妃意外的相似。虽略有不及,可再怎么说,宜妃怀着孕,无法侍寝……
  袁贵人是承乾宫的人,足够帮得上娘娘了。
  “让人好好地教她。宜妃平日的言行、举止,全都仔仔细细地教!”皇贵妃收起笑容,转头望向惊惧的袁贵人,淡淡道,“万寿节家宴,本宫便推你上了台前,到那时,别让本宫失望才好。”
 
 
第13章 
  翊坤宫偏殿,勒贵人拂过云锦般顺滑的几匹衣料,温柔笑道:“还是姐姐惦记着我。整理好,送格格那边去,给伊尔哈做几身夏衫……”
  大宫女清兰抱着高高的一摞布匹,不赞同道:“这些布料颇为珍贵,宜妃娘娘说了,都是给主子留做新衣裳的。至于公主那儿,哪用得着您费心?”
  清竹跟着凑趣,附和道:“正是这理。若您不穿,宜主子定然不会欢喜!”
  勒贵人掩嘴一笑,指了指她:“你这嘴啊,真是……”
  主仆几个说说笑笑,外头忽然来报,说储秀宫来了人,是赫舍里庶妃身旁得脸的宫女。
  “赫舍里庶妃?”勒贵人笑容一顿,霎时了然,“请她进来吧。”
  ……
  送走来人之后,清竹一边添茶一边问:“主子,赫舍里庶妃昨儿送了西湖龙井,今儿又邀您赏花……所为何意?”
  “说不准。”勒贵人沉吟了一会儿,若有所思,“或许她见姐姐得宠,想要与我交好。”
  小赫舍里氏十三进宫,如今已有三年,待在庶妃的位置上,仍未进行册封。
  虽是仁孝皇后的庶妹、太子的姨母,她在后宫行走的底气却不是很足。一来没有正式位分,二来不受皇上宠爱,三来,她最大的依仗——太子,对她不远不近,从不见亲昵。
  即便有赫舍里家支持,又能如何?
  勒贵人笑道:“我瞧着,她有些急了。久久见不到皇上一面,册封又该等到何年何月去?难不成还要索额图亲自上折子,求万岁爷给她个嫔位当当?”
  云琇甫一进殿,便听到妹妹如此促狭的话语。
  扑哧一声,云琇的桃花眼笑盈盈的:“你呀,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她的身份摆在这儿。索尼的孙女,噶布喇之女,是庶妃不错,享的却是嫔位份例。”云琇扬扬下巴,“不出多久,咱们便要前去恭贺了。”
  梦境之中,赫舍里氏由庶妃直接跃为妃位,打破了四妃的格局,那时候,她才十七岁。
  比四妃年轻太多太多了。
  有太子在,皇上总会抬举她,急什么?
  梦里的赫舍里氏,哪像现在这么沉不住气,又是邀请云舒赏花,又是来翊坤宫小坐。
  钮钴禄贵妃告诉她,这位庶妃有趣的很,嘴边微笑的弧度,和仁孝皇后,那是一模一样的!
  心大着呢。
  后宫女人为了争宠,斗得乌鸡眼似的,手段层出不穷。这不,前些天的乾清宫伴驾,正好挑起了她们敏感的神经,试探的、送礼的、示好的……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与此同时,恶意绝不会少。
  皇贵妃和德妃,怕是恨毒了她,不知会使什么手段出来。
  虽说她不怕勾心斗角,更不怕冷箭算计,可次数多了,真是烦不胜烦,只觉心火都燥热了几分。
  想到此处,云琇冷笑着,又把康熙骂了个狗血喷头。
  最近皇上三天两头找她伴驾,赏赐不要钱地流进翊坤宫。这也罢了,皇上连进后宫的次数都少了很多!
  不知吃错了什么药。
  幸而皇上还有良心,加派了翊坤宫的人手,都是乾清宫信得过的心腹;日常请平安脉的太医也换成了御医,随叫随到,方便了许多。
  否则,她连面圣都不愿意了。
  与其听着甜言蜜语心跳加速,过后还要强自冷静,不如关闭宫门,上榻做个香甜的好梦。
  真是……烦恼。
  ——
  三月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万寿节,当今皇上的生辰。
  万寿节乃普天同庆的日子,宫里一片喜气洋洋。内务府早早做了准备,除却敬贺寿礼,皇上赐宴百官、赏下回礼,都是需要他们费心督办的大事。
  前朝有百官之宴,后宫自然也有家宴。
  家宴设在乾清宫正殿,规模宏大又不失温馨,是一年之中,不得宠的妃嫔罕见能够面圣的场合。
  有品级的娘娘小主,包括众位皇子公主全都列位出席,正应了“团圆”两个字。
  晌午一过,御膳房便忙碌了起来,惠妃、荣妃派人紧盯着各道程序,或是亲自监督,容不得半分差错。
  待请示康熙之后,乾清宫正殿被有条不紊地布置着。
  不出一个时辰,几十张案桌按序摆放完毕,众星拱月地围着上座,那是皇上、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位置。
  “都检查过了?”皇贵妃一身宽大的杏黄色吉服,绣着龙凤同和祥纹,乍一看,与明黄色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头上戴了金丝凤钿,镶嵌着一颗硕大的东珠,远远望去,华贵之气尽显。
  甄嬷嬷轻声道:“派人验看了菜品,还有汤汁,绝不会有‘意外’出现。”
  皇贵妃微微一笑,这才满意。
  接过一碗黑漆漆的汤药,忍住苦意一饮而尽,她皱眉缓和了许久,方道:“惠妃荣妃倒是尽责,替本宫省了许多心力,回头该重赏她们。”
  绝口不提遴选贺礼的事儿,皇贵妃含了一颗蜜饯,忽然问:“你说,刘太医这药,真的能止住害喜?”
  这段时日,她吃得多,吐得也多,折腾得人瘦了一圈。
  可今儿家宴,万万不能在众人面前出丑,皇贵妃没法,只得询问刘太医,得了这么一副药来。
  甄嬷嬷一愣,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笑道:“刘太医的医术如何,娘娘自有论断,哪用得着老奴评价呢?”
  这样违逆本性的药物,功效足够,却终究会伤身。
  是药三分毒……只是娘娘听不进劝,她也没法子,只能默默地担忧。
  皇贵妃满意一笑,理了理发鬓,随即似想到了什么,眸中华光一闪而过:“袁贵人装扮好了没有?”
  “回娘娘的话,应当快了。那件桃红的吉服褂披上身,原先的三分相似,竟提高到了五分……”说起这个,甄嬷嬷露出真切的笑意,“单看背影,真是像极了!”
  皇贵妃淡淡勾起唇角,猜测晚宴之时宜妃会有的反应,心里便一阵畅快。
  畅快过后,酸涩袭来,她闭了闭眼,喃喃道:“本宫最终还是学了惠妃,做以往最为不屑的邀宠之事。”
  惠妃姿色只能算清秀,随着大阿哥渐渐大了,皇上每每驾临延禧宫,她偶尔会让颜色上佳的小常在、小答应前去伺候。
  一想到极力打压的袁贵人即将获宠,皇贵妃紧攥着手,抑住眼底深深的阴霾,“尚且便宜她一回……等日后……”
  ——
  天色渐暗,灯火通明,乾清宫家宴徐徐拉开了帷幕。
  按照顺序,先是妃嫔们陆陆续续地进殿,而后是聚在一处的皇子公主,最后,皇上将请老祖宗和皇太后一道入座。
  每逢节日,宫中出席,需着吉服,方显隆重。
  云琇托着肚子,与钮钴禄贵妃相携而来。
  两人的吉服皆为深色,一个鸦青,一个赭色,意外的和谐,远远望去,像是交融在一起。
  贵妃瞅她一眼,稀奇道:“如此低调,可不像你。去年穿了桃红,我还想着,今年不会是鹅黄罢?”
  云琇浅笑:“有什么稀奇的?怀着孕呢,出风头不是什么好事。我愿把惊艳众人的殊荣,让给众位妹妹。”
  “……”贵妃无语,啐了她一口,“越来越不正经了。可别带坏了小五!”
  云琇唇角微翘,眨眨眼,颇有无辜的味道。
  鸦青色的衣裳,平日她极少上身。这样的深色,若是气势不够,难以压服;若是年轻女子穿戴,又会显得太过成熟。
  云琇却不然。
  艳色依旧,气韵十足,多了几分庄重;庄重之中,夹杂着丝丝贵气,映衬得明艳面庞带上了几分雍容。
  贵妃打趣完毕,就用欣赏的目光看她,“……那些穿红戴绿的,难说比得过你。”
  私下里,两人很有些交情。
  都是出身满洲大族,都是直言直语的性子,年纪也相仿,最重要的是,贵妃不怎么在意皇上的宠爱。
  后宫寂寞,此话不是虚言。有空打打叶子牌,谈谈后宫轶闻,一来二去的,云琇与贵妃便渐渐熟悉了起来,少了一分拘束,多了一分随意。
  闻言,云琇抿唇一笑,正欲说些什么,身后传来一道温婉细润的嗓音:“贵妃姐姐,宜妃姐姐。”
  德妃身着靛青色海崖纹吉服,扶着宫人款步而来,朝贵妃行了福礼、云琇行了平礼。
  见礼之后,德妃微微含笑,目光落在了云琇的吉服上,像是要夸奖:“宜妃姐姐这一身……”
  说到一半,许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话语生生戛然而止。
  云琇心知肚明,德妃这是怕了,怕她再次发难。
  她忍住笑,追问道:“这一身如何?”
  德妃笑容微微一僵,原本的话语咽了下去,只一瞬间,很快就恢复了自然。
  恰在此时,皇贵妃的仪驾停在乾清门前,此起彼伏的请安之声响起,倒给德妃解了围。
  “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皇贵妃摆摆手,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贵妃一行人身上,意为不明地笑了笑,转身淡淡地道:“还不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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