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妃罢工日常[清]——沉坞
时间:2021-02-04 09:34:45

  话里的暗藏之意谁都听得明白。云琇的笑容愈发明艳起来,嗔了她一眼:“怎的就要上刀山下火海了?也不说些吉利的话!本宫盼你长命百岁,子孙满堂才好。”
  直至赫舍里氏离了宫,云琇依旧噙着一抹笑。
  仇人找着了,还剩下一个与之串联的。借着刺客事件,有皇上下令,温贵妃协助,不日内宫开始彻查,她便可以“以权谋私”,凭着这股东风把可疑的钉子全拔了去。
  没了消息渠道与暗中势力,她倒要看看那人还能搅起多大的风浪来!
  除在深宫之中苟延残喘,了却余生,别无选择。
  思及此,云琇的笑容淡了淡,目光有些悠远。
  钟粹宫……她是不信的。
  可现如今,信不信也由不得她了。
  等思绪回笼,这时恰好有人通报,太子福晋前来给娘娘请安了。
  “快请。”
  静初稳稳当当地叫了声宜额娘,声线里的焦急掩饰得很好,云琇却依旧有所察觉:“这是怎么了?”
  “还请宜额娘遣退宫人。”
  她阿玛石文炳回京之后升任为刑部尚书,给索额图议罪自然要经他的手。忆及阿玛千辛万苦塞进毓庆宫的书信,静初深吸一口气,道:“隆科多胡乱攀咬,说太子爷与索额图觊觎帝位,密谋已久,意图……起兵造反……”
  ……
  御书房,康熙的脸色阴云密布、黑黑沉沉,即便捉拿隆科多归案,抓了索府一百三十多口人下狱,着刑部与大理寺给索额图议罪,他的心情也没有丝毫回暖。
  昨儿九门提督前来回禀,皇帝克制了好大的怒气,心下已是恼极。索额图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下幺蛾子,罪名比起刑犯也不逞多让,他终是留了他一条命,何故?
  因为胤礽,也因为顾念旧时功绩。
  太子与赫舍里氏并不亲近,康熙嘴上不说,心里有着丝丝的小窃喜。无人能比得过他在保成心中的地位,可不就满足了一腔慈父心?
  但赫舍里氏到底是太子的外家,关系割舍不断的。百年之后太子登基,他得为之多多考虑,新帝的外家强盛不行,势弱也不行,就如未来皇后的母族瓜尔佳氏,他选得慎之又慎,同样是这个道理。
  一旦朝堂巩固,新帝威势无人撼动,只要心有平衡之道,保成想怎么捧赫舍里氏都随他,谅索额图也活不到那个时候。
  现在到好,搜查出了索额图与西北大营来往的书信,他从内务府贪污而来的银两,全用在贿赂底层官兵上了。署名虽是自己,却隐晦地用了太子的名义。
  曾经的肱骨之臣,太子外家,竟想造他的反!
  康熙生生被气笑了。
  更荒唐的是,隆科多一口咬定太子有不臣之心,称他与索额图密谋已久,妄图弑父弑君登上帝位:“索大人,不止犯下窝藏逆贼的罪名。他瞄着从龙之功而去,至于那条‘龙’么……嗬嗬,自然是我们清风朗月的太子爷!”
  挑拨之心昭然若揭,康熙没有信他的半分鬼话。
  太子与索额图有所来往,还是七八年前的事儿,保成的濡慕之心可有杂质,他难道不知晓?
  可尽管如此,帝王心中那根敏感的、不能碰的弦,还是轻微地动了一下。
  无关其它,只是本能罢了。
  震怒之余,皇帝下达了挫骨扬灰的命令。他的话语像从牙根挤出似的:“凌迟之刑,不能解朕心头之恨。重拾李氏贱妾的尸骨,与之分开烧了,一个洒入恭房,一个铺在城门任人践踏,永世不得翻身。”
  闻言,隆科多瘫软在地,疯狂又绝望地喊了声:“不——”
  牢中尿骚味弥漫,夹杂着嚎哭之声。这样的逆贼,他多看一眼都觉厌恶,往日竟会瞎了眼提拔……
  想起这些,康熙的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半晌他道:“宣太子进殿。”
  执起笔,好半天没有写下一个字,他也不知自己在期待着什么,或是憎恶着什么。
  康熙的呼吸沉重了起来,剩下唯有一个念头,他已派人告知了全部,保成可会替索额图求情,替母家求情?
  梁九功传达圣谕之后躬身屏息,低垂着头,眼底盛满了紧张与慌乱。
  事到如今,来不及去请老祖宗与宜贵妃娘娘,他也不知怎么办才好了。情势非常,太子爷若是一个不慎,行差踏错一步,便会惹来万岁爷的不满,这可不是三言两语弥补得了的!
  替索额图求情?万岁爷不得雷霆大怒!
  可若是不求……如今看来正确的抉择,许会化作日后的一根刺,深深扎在天家最尊贵的父子之间。
  毕竟索额图的谋算摆在那儿,不求,或有冷血之嫌……
  正是无妄之灾,两难之局。
  太子爷也才十七岁的年纪,称不上老谋深算,梁九功粗粗一想,心凉了半截。
  躬身等候的时间像是无限制地拉长,拉长,直至背后冷汗淋漓,他咽了咽口水,终是听闻了外头的通报声。
  小太监的嗓音有些发颤,被神思不属的主仆俩齐齐忽略了过去。
  太子杏黄的常服慢慢近了,好似沉闷之中唯一的亮色。
  忽然间,康熙惊愕的声音响彻书房:“保成!”
  他哪还顾得上那点米粒大的、说不出道不明的心思。
  梁九功忍不住抬头望去,拂尘“砰”地一声落在地上。只见太子直直地跪了下去,双眼通红,喉间发出虽极力抑制却依旧能够听出的哽咽:“儿子参见皇阿玛。”
  哗啦一下,梁九功眼睛一亮,纷乱的思绪猛然一清。
  太子殿下……许久没有哭过了。
  紧接着,太子深深地匍匐在地:“皇阿玛,儿子是来请罪的。”
  说着,他抬起泛红的眼眶,泪滴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儿子让您失望了。儿子从未想过造反,可被人利用就是错……就算皇阿玛废了我的太子之位,我亦心甘!”
  御书房一片寂静。
  康熙的手指剧烈颤抖了起来,梁九功被唬得魂飞魄散,连忙“噗通”一声跪下,挪动着扯住太子的衣角:“太子爷,使不得,使不得啊!”
  太子挺直脊背不吭声,不知过了多久,康熙的眼眶也红了。
  “朕何时这般想过。”他动了动唇,恨铁不成钢地道,“不过小人污蔑而已,这般小的挫折,你就过不去了?!”
  太子眼前一片模糊,听闻骂声,悄悄地、悄悄地抬头瞅了瞅。
  康熙转而厉声道:“伸手。梁九功,拿戒尺来!今儿朕非治你不可!”
  等太子的手心成了猪蹄似的红,终于,解救他的天籁之声传来:“万岁爷,太子爷,太皇太后犯了头疼……”
  父子俩急忙火急火燎地赶到慈宁宫,就见云琇搀扶着太皇太后立于台阶之上,左手边跟着眼观鼻鼻观心的静初。
  迎着康熙的视线,云琹微微撇开了头。
  瞧着形势不对,皇帝迟疑地唤了一声:“老祖宗。”
  太皇太后怒视着他,拐杖敲得震天响:“反了天了!”
 
 
第145章 
  劈头盖脸一句“反了天了”,康熙懵了,太子也懵了。
  不是说犯头疼?
  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尽管被云琇搀扶着,骂完依旧喘了一口气。冷嗖嗖的眼神瞟向皇帝,她冷哼一声,转而心疼地望向太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敏锐地发现了她的乖重孙脸上不自然的神色。
  眼眶鼻尖有些发红,颊边遗留着未干的泪痕,目光好似在躲闪什么。
  紧接着低头看去,太皇太后注意到太子那垂落身侧的、红肿的手心,当即更怒了:“好啊。哀家还在呢,你就舍得对他下狠手,待哀家百年之后,保成还有活路么!我命苦的保成啊——”
  “……”康熙的辩解之言霎时被冲击得干干净净。
  他的面色青青红红,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话:“皇祖母,您且消消气。孙儿哪里舍得下狠手,今日也是事出有因……”
  云琇唇角止不住地上翘,眼里的笑意快要满溢了出来,落在颇有些焦急的静初眼中,油然而生一股敬佩之意,也不知为何,她对皇阿玛生了淡淡的同情。
  扭头与太子对上视线,静初就见自家爷的凤眼朝她眨了眨,眼底含笑,口型道了声:放心。
  静初:“……”
  “事出有因?哀家看你宁信隆科多索额图那两个逆贼,也不信从小教养到大的亲儿子!”这下轮到太皇太后恨铁不成钢了,“怎么年纪越长,脑子反倒不灵光起来。”
  年纪长?不灵光?
  简直是会心一击!
  他何时不信太子,改为信任逆贼了?
  太皇太后也是怒得很了,说话都不再讲究。一顶大帽子硬生生扣下,但面前人是他敬重的皇祖母,康熙只好赔笑受着,生怕她气出了好歹,真犯起了头疼。
  “老祖宗,孙儿从未这般想过。保成受了大委屈,朕心里明镜似的清楚……”盛怒之下的长辈是决不能顶撞的,皇帝好声好气地解释许久,有意瞒下了‘请废太子’的惊骇之言,最后认错道,“至于打手板,的确是朕冲动了。”
  太皇太后见他反省态度良好,心下一松,面色终于缓和了些:“这样就好。”
  方才的怒意一半是装的,至于言语,一半真话一半试探。俗话说得好,趁其不备攻其不易,她得逐步试探皇帝内心的真实想法,如今看来,危机尚在萌芽便已掐灭。
  保成的太子之位还是稳稳当当,丝毫没有遭受动摇。
  云琇心满意足看完大戏,笑吟吟地出来打圆场:“老祖宗,皇上一向英明,您自是知晓,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说罢瞥向何柱儿,低低道:“手都红成这样了,还不替你主子拿药来。”
  一时间,宫人们从大气不敢喘的状态中脱了身,沏茶的沏茶,跑动的跑动,慈宁宫很快恢复了和乐,好似皇帝被训得灰头土脸的一幕从来不存在。
  那厢,太皇太后心肝肉地关怀起了太子,这厢接过热茶,康熙的脸终于变得不那么僵硬了。
  余光瞧见云琇笑得万分好看,康熙眼神深邃了起来,他仍旧记得进殿之后她回避的动作,当即高高挑起眉梢,在心里重重记下了一笔。
  候在一旁的梁九功心情大起大落,一会高一会低的,既为方才太子在御书房的话语战栗,又为万岁爷挨骂而心惊胆战。但不管怎么说,太子爷这无妄之灾是度过去了,且度的非常漂亮。
  梁九功悄悄望了眼笑意温柔的太子福晋,还有光彩照人的宜贵妃娘娘,猜测是哪个找了老祖宗搬救兵,紧接着唏嘘不已。
  太子爷一身尖刺,打不得啊。
  半个时辰后,毓庆宫。
  静初遣退下人,替太子轻轻理了理衣领,温和地说:“伸手给我看看。”
  太子轻轻“唔”了一声,一笑,转而把两只手背在身后。见这番举动惹来静初的瞪视,他心里甜滋滋的,连忙安抚道:“孤无事。我知道你心存担忧,幸而孤赌赢了。”
  说着,颇有些含糊道:“皇阿玛正处在气头上,孤早有所料,这点伤比起胤禟前些日子……实在算不得什么。手板打了很是不雅,又萦绕着一股药味儿,待消去红肿,孤再给你仔细地瞧。”
  静初抿嘴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就听爷的。”半晌,她动了动唇,垂下眼帘低声说道:“……这回是妾身自作主张,得了阿玛的信,便去翊坤宫寻宜额娘。还望爷不要怪我。”
  “孤哪会怪你,你救了孤于水火之中。”太子将猪蹄子藏得更严实了些,只觉一颗心浸泡在温水里一般,软了又软,伸出完好无损的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笑着开口道,“宜额娘一向智慧,教导了孤良多。她都同你说了些什么?”
  静初抬起沉静的眸子,微微有些恍惚。
  那时候,她罕见地六神无主,脑中唯有一个念头,这张脸若是再也见不着了,往后余生,她便一辈子吃不香睡不好了。
  她轻轻地道:“宜额娘说,妾身当相信爷。若是这关都踏不过去,您就不是您了,倒有可能被人掉了包。”
  平静的话语犹言在耳,就这么给了她定心丸。
  太子浑身一怔,半晌没有回过神,就听静初压低声音继续道:“说罢,宜额娘就带妾身坐轿去了慈宁宫。她说,放心归放心,添些堵也是必要的,否则尽让皇上猜疑,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说来依旧不可思议,“老祖宗竟这么训斥皇、皇阿玛……”
  竟是有着风水轮流转的爽快之感,太子咳了一声,闷笑道:“她们这是心向着孤。”
  ……
  翊坤宫。
  康熙沉着脸不说话,云琇净完手,自顾自地用着点心,时不时抬眸看他一眼。
  实在忍不住笑,她用帕子擦拭了手,试探地唤了一声:“皇上?”
  “看朕吃瘪,贵妃娘娘倒是乐在其中。”康熙似笑非笑地道。
  “臣妾何时乐在其中了?”云琇笑意盈盈,眸光真挚无比,睁着眼说瞎话,“臣妾心疼皇上,可又得了老祖宗的吩咐,为难再三,不欲与您对视,皇上竟是这般想我的。”
  不等康熙有所反应,她收起笑容,放下咬了一半的桃花酥,轻哼道:“皇上不分青红皂白地怨怪臣妾,小格格饿着可就不好了。”
  康熙还真就怕她的‘威胁’!
  怀孕之人最是不讲理,心下嘀咕着反了天了,他的脸色终于和缓了一丝,却还是有些僵硬:“……饿着谁,也不能饿着朕的贵妃。”
  面上显的与口中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儿,梁九功暗暗嘶了一声,心道这都快暮春了,怎么咱家还会上火呢。
  今儿皇上的脸算是丢大了,忆起打翻了胭脂水粉似的复杂脸色,她不能反着来。先声夺人之后就是顺毛捋,宜贵妃听闻这话已是心满意足,笑容更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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