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妃罢工日常[清]——沉坞
时间:2021-02-04 09:34:45

  现下,她是丝毫不惧什么龙威了。
  不敬便不敬吧,大不了落了一个失宠的下场。她有孩子,有家族,像惠妃那样打打叶子牌,整日围着大阿哥打转,生活还不是有滋有味的?
  康熙再也维持不住面无表情的神色,见云琇像是要生气的模样,竟显出了一丝丝委屈来。
  朕还没来得及斥责,她倒是先板起脸了,真是放肆!
  “瞧瞧,后宫里头,谁会在万寿节献佛经?除了你,没别人了。”康熙掀开袍角坐在云琇身边,揽住她的腰,冷哼道:“恃宠而骄,还摆脸色给朕看。”
  云琇愣了半晌,怀疑自己看错了,那委屈的神色是怎么一回事?
  话一入耳,云琇沉默了下来,皇上……真的很不对劲。
  弄得她心里毛毛的,躲开了炽热的视线,不敢再板着脸了。
  组织了一会语言,云琇到底不愿吃下贺礼的亏,扯了扯嘴角,慢悠悠地道:“皇上这般指责,让臣妾好生伤心。那些佛经我亲自抄写不说,还浸染了上好的檀香,有凝神静气之功效,哪像您说的那般不堪?”
  说着,她幽幽看了康熙一眼:“一笔一划,全是臣妾的心意。皇上不明白也就罢了,还拿它与其余妃嫔的贺礼相比较。是,佛经简陋,比不上皇贵妃的画名贵,也比不上赫舍里庶妃的江山屏风精美……”
  文鸳和瑞珠拢着衣袖垂着头,眼尾倏然一跳,心想我的娘娘哎,佛经的一笔一划,明明是奴婢们帮忙抄写的。
  梁九功在边上听得一愣一愣的。边听边琢磨,宜妃娘娘这么说,没错啊!连他一个阉人都感同身受,生出些许愧疚来。
  康熙差点被云琇给绕了进去,反应过来后,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听听,这是什么歪理?
  尖牙嘴利的,一点都不饶人。
  等云琇提起皇贵妃和赫舍里庶妃,康熙头皮一阵发麻,心知不能与她继续掰扯下去,赶忙阻止了她,连声哄道:“是朕没有考虑周全,佛经与她们比也不差什么!”
  于是,前来算账的初衷,被皇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康熙转头吩咐梁大总管:“梁九功,回头把佛经放在书房最显眼的地方……”
  梁九功嘴角抽搐了一下,只觉万岁爷的威严在宜主子面前都碎成渣了。
  他忍住心间的波澜,故作平静地躬了躬身:“奴才遵命。”
  云琇很是惊奇地看着康熙,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片刻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倚在了他的肩头,“皇上英明。”
  这话说得真情实意,实际意思是——
  皇上果然脑子坏了。
  康熙僵硬着脸,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模样,刚想发作,一见云琇笑盈盈的桃花眼,顿时什么气也没了。
  云琇觉得这模样还挺可爱的,梦里的皇上,哪会出现这样的神情?
  一时间想了很多,她闭了闭眼,第一次清晰地认知到了,现实是可以改变的。
  当下,皇上对她的态度已发生了变化,亲昵到了她都心惊的地步。
  有可能,她预见到的凄惨下场再也不会出现……
  云琇的心间盛满沸腾的水,滚烫滚烫的,带着无法言说的悸动,片刻后,她的眸光变得锋锐,强制自己冷静了下来。
  改变现实固然高兴,可她再也不是从前的郭络罗·云琇,对皇上满腔爱意,听到一句甜言蜜语,便能高兴好半天去。
  帝王的圣眷虚无缥缈,最不可信,谁又能天长地久地受宠呢?
  等她年老色衰,与皇上或许还有情分在。那时候,皇上带着年轻鲜嫩的宫妃去园子里避暑,偶尔赏她一篓子吃的用的穿的,她还得感激涕零,再三谢恩……
  云琇冷笑一声,谁想要过这样的日子?
  日后,小五小九小十一,加上伊尔哈,四个孩子足够她焦头烂额了。她没空与皇上你来我往地试探、把握相处的分寸,维持现状,有话直说便好。
  总归她怀着孕,无法承宠。皇上喜欢往翊坤宫跑,她也得了便利不是?
  ——
  承乾宫一片阴冷昏暗,弥漫着浓浓的、苦涩的药味,佟国维夫人甫一进来,便吓了好一大跳。
  皇贵妃满面蜡黄,双目紧闭躺在榻上,看着呼吸微弱,只肚子高高隆起,把锦被拱出一个不正常的弧度。
  甄嬷嬷引着佟夫人来到榻前,轻声唤道:“娘娘,夫人来了,夫人来见您了!”
  皇贵妃慢慢地睁开眼,微微转头,显得有些迷茫:“额娘……”
  佟夫人哪知道女儿成了这般模样?
  她又惊又怒又是心痛,不可置信之下,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紧紧握住皇贵妃的手:“茹瑛,额娘来了,额娘来了!”
  说罢,她厉声问甄嬷嬷:“这是怎么回事?娘娘怎么成了这般模样?!承乾宫的下人呢?!”
  甄嬷嬷正要开口,皇贵妃摇了摇头。
  看见额娘,她的眼眶当即红了,吃力地起身靠在软枕上:“额娘,不怪她们。是我下令紧闭门窗,不要她们近身伺候……”
  佟夫人一惊:“你糊涂!”
  甄嬷嬷垂泪道:“夫人有所不知,自皇上下了那封谕旨,娘娘便失了气力,整日恹恹的,吃什么吐什么。还有……”
  说到此处,甄嬷嬷泣不成声:“那日陈御医前来诊脉,竟说、竟说娘娘肚子里的小阿哥胎像虚弱,或是先天不足……”
  先天不足,就是难以养活的意思!
  佟夫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怎么会?”
  “陈御医是专为太皇太后和皇上诊脉的,他说的不会有错。”见到佟夫人,皇贵妃眸里出现了点点亮光,此时平静地道:“刘太医也说过,烈性的药喝得多了,终会伤身。”
  “那你还坚持喝那虎狼之药?!”佟夫人颤抖着手,指着皇贵妃,又道了句,“你糊涂……”
  皇贵妃终于忍不住了,泪流满面:“额娘!女儿没办法!从一开始,这胎就怀得艰难,可我能怎么办呢?就算伤身,我也要把他生下来!”
  刘太医笃定地说她怀的是男孩,皇贵妃高兴了好些时日,安心养胎的同时,对未来生出了无限憧憬。
  她要生健康的皇子,要风风光光地坐上皇后之位,为此她筹谋了许久,可惜失算了。
  虎狼之药害的是她的身体,怎么会影响到孩子呢?
  胎像虚弱,先天不足,极易早夭……
  陈御医走后,皇贵妃万念俱灰,觉得活着也没了指望。皇上斥责得那般狠绝,胤禛又给了太皇太后代为照看,前朝后宫都知晓了此事,想看她的笑话。
  小阿哥要是早夭,就算扳倒了德妃、宜妃和贵妃,又能如何?
  没了生子的功劳,想做皇后,无疑很是艰难。
  况且表哥厌了她,不会封她做皇后的!
  这些话,她一股脑地向佟夫人哭诉,像是要把内心的悲伤、委屈与慌乱,全都发泄出来。
  佟夫人一语不发地流着泪,忽然重重地打了她一巴掌。
  甄嬷嬷浑身一震,跪了下去;皇贵妃面颊剧痛,捂着脸喃喃道:“额娘?”
  “我佟家的女儿,没你活得那么窝囊!”佟夫人擦了擦眼睛,柳眉倒竖,厉声斥责:“要是你阿玛知晓了,上家法都是轻的!”
  不等皇贵妃回话,佟夫人冷笑道:“堂堂皇贵妃,后宫第一人,竟龟缩在寝殿自怨自艾。你怕什么?慌什么?孩子没了还能生!你要知道,你还是皇上的亲表妹!”
  “亲表妹?”皇贵妃像是被踩到了最痛之处,凄声笑了起来,“皇上哪里还顾及这份亲缘!他厌恶极了我!”
  佟夫人闭了闭眼,再次扬起了手,迎着皇贵妃满是讥讽的目光,终是放了下来。
  “茹瑛,你说皇上厌恶你。”佟夫人指了指乾清宫那头,冷冷道:“你自己做下蠢事,还怨上了别人?恨铁不成钢是有,可厌恶远远算不上。若是厌恶,皇上又何必留你阿玛用饭,又何必给了额娘恩典,准许我进宫看你?”
  “留阿玛用饭?”皇贵妃喃喃重复。
  佟夫人叹了一声,转悲为喜,这才说起了进宫的目的:“你阿玛让我告诉你,立身持正,好好自省,别和德妃之流计较。做皇后,就要有皇后的样子!”
  说罢,佟夫人摸了摸女儿消瘦许多的面颊,心疼道:“小阿哥先天不足,也没事……有了正宫的名分,谁都要叫你一声皇额娘,孩子还会有的。”
  皇贵妃猛然抬头,目光亮的惊人,哑声问:“做皇后?”
  “你阿玛让人递了折子,请求皇上立后。”佟夫人嘴角含笑,轻声说,“没有被驳回……”
  皇贵妃完完全全地怔住了。
  刹那间,她似绝望之中望见了灯火,溺水之时抓住了浮木,颤抖着身子,狠狠地攥住了浸满药味的锦被!
 
 
第19章 
  永和宫,一派温馨宁静的模样。
  “额娘,弟弟哪时候能够出来呢?”胤祚的眼睛里满是天真,朝德妃撒娇道:“我不要四哥了,要弟弟陪我玩儿。”
  德妃虽“言行有失”、禁足一月,六阿哥却仍在永和宫起居,康熙也不拘着母子俩相处。
  这半个月来,许是知道自己牵连了额娘,胤祚哭过之后,对德妃更加依赖,母子俩的感情更上一层,德妃隐隐有了和儿子相依为命的错觉。
  万寿节一过,她便发了狠,下令彻查永和宫,特别是胤祚身边心怀鬼祟的宫人。
  其余的倒是没什么,唯独伺候胤祚的奶嬷嬷刘氏,在宫外的家底颇有些不干不净,被德妃一并查出。她懒得听人辩解,直接关押在了耳房里,只等解禁之时扭送慎刑司。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德妃笑晏晏地看着惊惧绝望的刘氏,声音轻柔,“要怪,只能怪你撞到了本宫头上,申冤之时,去找佟佳氏便好。”
  被皇贵妃设计禁足之后,德妃明显有了变化。模样依旧清丽,气质温柔似水,说话轻言细语,只看人的目光冷沉了许多,偶尔扫过宫女的眸光,让她们不寒而栗。
  永和宫骤然安静了下来,除非六阿哥在,才有些许欢声笑语。
  这厢,胤祚的童言出口,德妃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和地笑着:“好,都依我们小六的,让弟弟陪你玩儿。”
  午后哄睡了胤祚,德妃在床榻边凝视他许久,闭了闭眼,扶着吴嬷嬷回了寝殿。
  “承乾宫那边,又是个什么光景?”她收了笑意,淡淡地问。
  吴嬷嬷回想了一番,轻声说:“前些日子,佟国维夫人走后,皇贵妃立即传了膳。据洒扫的小太监说,皇贵妃气色一日比一日好转,其余的探听不出什么来。”
  说罢,她犹豫了一瞬,还是道:“还有,皇贵妃原先不让四阿哥上门,可不知怎么的,突然改了主意……”
  德妃冷笑了起来,缓缓吐出四个字:“蛇鼠一窝。”
  吴嬷嬷脸色大变,急切道:“娘娘——”
  这话怎么可以说出口?
  皇贵妃也就罢了,四阿哥可是娘娘的亲骨肉,六阿哥的亲兄长啊!
  “去岁,本宫的小格格出生没几日,”德妃看似平静,面上闪过一丝痛楚,“皇贵妃叫胤禛前来探望……第二日,小格格就去了。”
  “嬷嬷,你说,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若是老四不来,小格格怎么会早早地夭折?!”德妃神色激动了起来,声音隐隐含着尖锐,“现在倒好,因为他,这个孩子差点也没了!”
  这胎养得很好,脉象向来强健,就算如此,还是被皇贵妃折腾得见了红。
  血很快就被止住,可按太医的说法,有一就有二,身体漏了气,想要补就难了。小阿哥出生之时能否康健如初,他们也拿不出一个准话。
  给不出一个准话……
  德妃差些昏厥过去,每每回想起来,便恨得心头滴血。
  万寿节家宴上,一切一切的源头,不就是因为老四?
  这个儿子,生来就带着霉运,生来就是讨债的!
  “胤祚盼了那么久的弟弟,若是没了,我怎么同他解释?他该伤心了。”德妃声音轻轻的,“她们不让本宫好过,本宫如何能叫她们好过?”
  佟佳氏想做皇后,她便要亲手击碎了这个梦想。
  还有宜妃那个尖牙嘴利的,每每讽刺与她,不就是仗着生了五阿哥,肚子里还有一个,十分受皇上宠爱么?
  现下五阿哥在翊坤宫起居,那儿固若金汤,安插不进人手,可太后的宁寿宫却不然。
  等胤祺回了太后身边,‘意外’出了事,那张跋扈的脸蛋还能否笑得出来?
  ——
  康熙下了旨意,四阿哥胤禛由太皇太后代为抚养,居于慈宁宫。
  太皇太后是愿意的,但她老人家到底精力不济,又要监督选秀的事儿,又要手把手教导太后处理宫务,生怕照顾胤禛照顾得不够周全。
  没见小五都送去翊坤宫,他的额娘那儿了?
  可小四不一样,不论是皇贵妃还是德妃,都不合适。
  思来想去,也只有苏麻喇姑能够带孩子了。
  太皇太后还没拿定主意,太子便主动请缨,说下了学之后就带四弟去毓庆宫,两人一道做功课,临近入睡之时,再送四弟回慈宁宫,这样就不用劳烦老祖宗了。
  莫说太皇太后了,就是向来不管事的皇太后都感动莫名,连连称赞太子纯孝,与兄弟手足情深……
  太后用蒙语飞快地夸了一通,说得太子不好意思起来,四阿哥认真地听着,紧跟太子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情,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皇子在上书房就学,需掌握满、蒙、汉三种语言。太子入学早,故而对蒙语不陌生;胤禛的师傅刚刚教了汉文,蒙语却还未教授,因此,他的眼底全是困惑。
  “胤禛和胤祺恰恰相反,若是能够中和就好了。”太皇太后对着太后笑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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