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琹:“……”
她只好同意了大儿子的要求,心说这到底是谁教的?怎么动不动就委屈上了?
至于五阿哥,他对福禄好奇已久。
听额娘说,郭罗玛法在信中念叨过很多遍,表弟是个习武的好料子,要是进了上书房学习,过个三五年,说不定与大阿哥都有一战之力!
胤祺睁大眼望去,心道吹牛,大哥的骑射可是连二哥都比不过的。一战之力?就面前这个圆球?
那厢,姑嫂三人见了面,云琇的眼眶都有些发红。
瓜尔佳氏郑重地请了安,一抹眼,爽利地笑了起来,正待开口,却被自己的儿子抢了先。
福禄一进殿就看直了眼,黑亮的眼珠子都忘了转。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扶正自个的瓜皮小帽,叹了口气,羡慕地说:“皇帝姑父真是好福气呀。”
胤祺:“……”
他额娘:“……”
第67章
福禄的话音刚落,翊坤宫有了片刻短暂的寂静。
什么伤感,什么喜极而泣,全都没了,一双双憋笑的眼睛齐刷刷地落在了大红色的圆球身上。
皇上……好福气?
眼见着小豆丁目不转睛地盯着云琇,众人都明白了。这是在变相地夸宜妃娘娘美呢!
“福禄!”瓜尔佳氏喊了一声,脸都黑了。
这小混蛋在说什么?
姑父也是他能叫的?
还有福气,有个头!!
福禄情不自禁地把心里话秃噜了出来,结果遭来了额娘的死亡射线。他立马捂住嘴巴,左瞧瞧,右瞧瞧,小小地退后了一步,而后讨好地朝云琇看去,大眼睛明明白白地透出四个字:姑姑救我。
云琇着实忍俊不禁,见状扑哧一笑,勒贵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这个活宝!
姐姐还没开口,勒贵人便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朝福禄招手:“过来,来小姑姑这儿,让我好好地看看你。”
见有了靠山,福禄无视了额娘漆黑的脸色,乐颠颠地跑了过去。
嘶,越是近看,越是羡慕皇帝姑父。宜妃娘娘长得跟天仙似的,就没有不好看的地方!
还有小姑姑,同样是个不得了的美人,福禄抑制住心底的艳羡之情,甜甜地叫了一声姑姑好。
勒贵人捏了捏他的圆脸蛋,一眼便喜欢上了,捂嘴笑道:“好孩子,你说的不错,皇上可不是有福气么?”
福禄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还没说完呢,”他奶声奶气、一本正经地道,“小姑姑温柔漂亮又贤惠,公主表姐有您这样的额娘,真是积了好多好多好多福气。”
一连三个“好多”,说罢,他还比划起了手势,直看得旁边的胤祺目瞪口呆。
五阿哥从未见过拍马屁拍得如此娴熟的同龄人!
紫禁城一连串的皇子公主,就算再活泼,再能说会道,也远远达不到福禄的这种境界。用通俗的话来说,他们有“身份包袱”在,要是让人听了去,丢脸就丢大了,指不定还会被都察院的官员弹劾。
胤祺依旧处在震惊之中,另一边,勒贵人满脸感动,早就心肝肉地搂着侄儿叫了起来。
瓜尔佳氏已是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她拉着同样不忍直视的闺女雅尔檀,俯身朝云琇行了礼:“让娘娘见笑了,那就是个治不住的泼猴,天天惹他阿玛烦心……”
云琹真不知道福禄小时候是这样的性子。
如此可人疼的孩子,谁不喜欢?
一想到这是自己的亲侄子,加上梦境遗留下的愧疚,云琇看福禄的眼神柔和得不能再柔和,与康熙套上十层滤镜看她一样,宜妃娘娘同样给侄儿套上了十层滤镜。
她笑盈盈地扶起瓜尔佳氏,嗔怪道:“什么泼猴?翊坤宫上上下下都比不过他嘴甜。大哥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小五有这般乖巧,本宫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偷偷竖耳朵的胤祺:“……”
他气得鼓起了脸,愤愤地叫了声额娘,福禄扭过头来,这才发现,角落里还有一个黄澄澄的圆球。
这,莫不是大姑姑生的五阿哥?
他嘀咕着,圆就算了,怎么没有继承她天仙般的美貌呢?
云琇牵过胤祺的手,又喊了一声福禄,弯起桃花眼,柔声道:“这是胤祺表哥,在宫中排行第五,等过了年,你们就要结伴前去上书房了。对了,福禄还有个排行第九、不满周岁的表弟,姑姑让人领着你们,一块去暖阁看看小九如何?”
福禄的眼睛差些又直了。
他乖乖地应了一声,随后自来熟地牵起胤祺的手,兴致勃勃地道:“表哥,我们去看表弟去!”
胤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拉走了。
文鸳忍着笑,亲自带着他们前往暖阁。暖阁里头有奶嬷嬷照料,福禄又是第一次去,云琇丝毫不担心胤禟陷入两人的魔爪,就这样笑吟吟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
瞧见儿子安分下来,瓜尔佳氏霎时松了口气,只觉心力憔悴。她摇了摇头,传达了图岳的请求:“福禄太会闯祸,我们爷慌得很,问说,这小子能不能不当伴读?他怕……”
“带坏了五阿哥”几个字还没说出口,云琇便安抚她道:“嫂嫂尽管放宽心,现如今,无人敢怠慢翊坤宫的人,何况是本宫的亲侄儿?福禄就算闯出滔天大祸,本宫也给他兜着,叫他不必拘束本性、唯唯诺诺地过日子。”
勒贵人点点头,看样子赞同极了:“姐姐说的是,合该如此,我们不会叫福禄受了半点委屈。”
不,她不是怕福禄受委屈,是怕福禄委屈别人啊娘娘。
瓜尔佳氏张张嘴,只觉两位姑奶奶的话听着很是耳熟……对了,与福禄“有宜妃娘娘在,谁敢惹我”这句豪言壮语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对于福禄的伴读生涯,瓜尔佳氏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愁,云琇却见不得她愁,赶忙转移了话题,拉过雅尔檀,同云舒你一句我一句地问起话来。
小姑娘开始有着羞涩,慢慢地放开了。她与额娘的性子极为相像,表现得落落大方,却不失天真稚气,骨子里流淌着与福禄一脉相承的活泼。
云琇越看越是喜欢,笑道:“嫂嫂,下回让伊尔哈出来见见表姐。那孩子懂事得早,明明才六岁,却像大姑娘似的老成,本宫还得向你讨教一番养孩子的诀窍。”
瓜尔佳氏听着惶恐,连连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
真使不得啊。若是养出福禄那样儿的,皇上和娘娘不得劈了她!
……
谈起那场奏折风波,许是知道了图岳的最终去处,瓜尔佳氏笑容带着疏朗,语气分外感激:“都赖娘娘从中周旋,我们爷才脱离了那样的火坑……臣妇也没有什么帮得上忙的,此番带了盛京的吃食来,有自家厨子亲制的,想着让娘娘和贵人尝尝熟悉的味道。”
勒贵人惊喜不已,紧跟着道:“多谢嫂嫂了!正巧,小厨房也备了好些点心,再精致不过,等会让人带出宫去,给孩子们解解馋。”
姑嫂三人和乐融融地说着话,过了小半个时辰,瑞珠掀了帘子进来,想是有要事禀报。
瓜尔佳氏就要起身回避,云琇拦了一拦,笑道:“都是自己人,哪用得着见外?翊坤宫里头,没什么好避讳的。”
图岳比云琇统共大了八岁,在她还未进宫选秀的时候,嫂嫂已经嫁了进来,把两个小姑子当亲妹妹看待。
听闻此话,瓜尔佳氏高兴的同时,无端地生了许多感慨。这么多年了,大姑奶奶的性子还是没怎么变,不怪公爹和老爷疼她。
只听瑞珠清了清嗓子,道:“万岁爷下朝之后去了御花园赏梅,恰巧遇见平嫔邀宠——”
瓜尔佳氏面色凝重了起来。
平嫔,赫舍里家的贵女。即便索额图倒了,她还是仁孝皇后的妹妹、太子的姨母,瑞珠姑娘提起这事,难不成……
“平嫔身披薄纱,万岁爷嫌她没有好好穿衣裳,骂她说,你冻坏了脑子不成?”瑞珠垂下头,憋着笑,“还让内务府大张旗鼓地送冬衣去,都是灰扑扑的丑眼色,莫说嫔妃了,连宫里嬷嬷都嫌。”
勒贵人再一次笑得前仰后合,瓜尔佳氏:“……”
云琇被逗笑了,乐道:“皇上的觉悟还挺高。”
笑过之后,她惊奇了好一会儿,梦里如何会出现这样的情景?
宜妃娘娘还在琢磨,到底是什么刺激了康熙,让他变得如此气人;那厢,瓜尔佳氏恍恍惚惚的,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这……这就是英明神武的万岁爷的日常??
另一边,英明神武的万岁爷与郭络罗·图岳在乾清宫奏对了好些时候。
两人一问一答,君臣和乐,谈话间,康熙愈发满意为图岳安排的去处。
明珠和杭艾没有说大话,图岳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人才。更难得的是,随着历练的增加,见识的增长,他依旧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对朕忠心,神色真诚;谈起政务之时,又是一副侃侃而谈、成竹在胸的模样,分析得鞭辟入里,颇有见地。
说得颇有些口干舌燥,皇帝停了一停,喝了口热茶,而后叮嘱道:“朕阅过你递往吏部的奏章,任上几年做的很好。如今调入兵部,你当尽心竭力,干出实绩来,莫要辜负朕的信任,也莫要辜负宜妃的殷殷关怀。”
闻言,图岳受宠若惊,热泪盈眶地跪下:“是。奴才当拼死报效万岁爷!”
“起来吧。”康熙欣慰地颔首。
刹那间,他的神色一动,示意梁九功还有伺候的人都退下,随即‘不经意’地起身,走到御书房的后墙边。
他亲切地喊了一声图岳的表字,微微一笑,指着正中央那幅装裱的作品问他:“这字,你可觉得眼熟?”
图岳顿时激动了起来,墙上的可是哪位大家的名作?
是《快雪时晴帖》还是《丹药帖》?是颜真卿的墨宝,还是宋徽宗的真迹?
皇上意欲考校于他,正是亲近信赖的表现。
心下有着诸多猜测,图岳深吸一口气,怀着瞻仰的心情,仔仔细细,逐字逐句地看去
图岳:“……”
内容很眼熟,正是他从小罚抄到大的佛经;字迹也很眼熟,这不就是他亲妹子,宜妃娘娘的手书么?
恍然大悟的同时,他又逐渐困惑起来,不对,不对。
对于云琇的字迹,图岳再熟悉不过。这字体乍然看去很像,可认真分辨,落笔之人写字时没有下意识弯钩的小习惯,与妹妹完完全全是两个人嘛。
他只觉其中有什么不对劲,难不成,皇上是要考验他对宜妃娘娘的了解程度?还是辨别真假,找不同呢?
图岳沉思了起来,正准备组织语言,在他身旁,康熙负手而立,勾唇道:“这是今岁万寿节之日,宜妃熬了多夜烛火,送予朕的别出心裁的贺礼——她亲手抄写的佛经。”
语气淡淡的,含着些许炫耀的意味。
说罢,他又装作不经意地问:“琇琇未出阁时,可有过这般辛劳之举?”
图岳:“……”
第68章
图岳遭遇了人生路上最难的一道选择题——忠君还是护妹。
隐隐有些牙酸的同时,他左右为难起来,这话要让他怎么答?
说皇上您会错了意,这佛经不是自家妹子亲手写的,什么熬夜,什么辛劳都是诓人的,顶多让宫人模仿字迹,敷衍得不能再敷衍了。
这要是说出了口……万一皇上恼羞成怒,不再宠爱自家妹子,阿玛还不得劈了他?
衡量了一番欺君与实话实说造成的后果,图岳怂了。
他犹豫再三,最终艰难地出声:“万岁爷,娘娘在家中之时,奴才的阿玛额娘舍不得累着闺女,像这样精心准备贺礼,是、是从未有过的。”
说着,他在心底流泪,欺君啊,这是多大的罪名?
从小到大就没撒过几次谎,现在倒好,撒谎撒到御前去了。把“忠君爱国”四个字刻在骨子里的国之栋梁图岳,悄悄低下了头,感受到了滚烫良心的不安。
除此之外,图岳有着难以言说的心虚之感。
皇上对妹妹那是无可挑剔的,瞧瞧,言语间炫耀的意味浓厚,可妹妹对皇上……也太不上心了些。
他怕呀,万一妹妹漏了馅,岂不是全都完蛋?
但没办法,做哥哥的就得替她兜着。
他还在这想东想西,头垂得越来越低,康熙满意地颔首,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感叹道:“政事论完论家事,不瞒你说,满宫上下,唯有宜妃最得朕心。她也同朕提起过你,说你们兄妹感情深厚,多年不见更胜从前!一眼便能认出字迹,这话果然不假。”
图岳只觉被皇上拍过的肩膀火烧火燎的。
他强撑着没有跪下去,只干巴巴地笑了笑,实在不知说什么好:“皇上谬赞,皇上谬赞……”
语气听着令人心酸,带着丝丝哽咽,康熙却更觉欣慰了。
这样的忠臣,没有满嘴虚言,不会溜须拍马,字字句句皆是真情流露。若为官者都像图岳这般,朝堂吏治将会迎来前所未有的清明。
皇帝一个高兴,赏了图岳一件黄马褂,图岳穿着它,恍恍惚惚地出了宫。
瓜尔佳氏同样恍恍惚惚地出了宫,福禄拉着他们的手,左看右看,兴奋劲过去之后,小脑袋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阿玛额娘这是怎么了?
当晚,烛火幽幽,入住新宅的郭络罗大人在桌前枯坐了半个时辰,落笔之时,神色分外凝重。
瓜尔佳氏轻手轻脚地进入内室,拨了拨灯芯,让烛光照得更亮些,而后屏息问:“爷,出什么大事了?”
图岳叹了口气:“无事,不过写给宫里娘娘的家书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