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妃罢工日常[清]——沉坞
时间:2021-02-04 09:34:45

  她不是恋权之人,见孙儿的处事手段日渐成熟,便退居深宫,渐渐不问前朝诸事,祖孙和睦,称得上一段佳话,皇上最为敬重的便是这位祖母。
  二十多年前,四大辅臣当政,鳌拜专权,帝王威势一度到达了岌岌可危的境地。因着主少国疑,若是没有太皇太后这根定海神针在,当机立断迎了索尼的孙女赫舍里氏入宫为后、遏必隆的长女钮钴禄氏为妃,殚精竭虑,从中周旋,为圣上留下了韬光养晦的宝贵时机,如今是个什么情形,谁也说不准了。
  太皇太后没有退居之前,虽说祖孙俩偶尔产生争执,更是在三藩问题上意见不一,但终究成了平三藩的有力后盾,安抚那些个宗室王爷,给予皇上最大的支持。
  想当初,三藩之乱持续多年,南方差不多都沦陷了,大臣们惶惶不可终日,还有人提议迁出关内,重回盛京,被祖孙俩联手惩治了去。
  巾帼不让须眉,一己之力扶大厦之将倾,可以说,如今政治清明,万岁拥有明君之相,太皇太后当为最大的功臣。
  ——也不是没有人攻讦于她。
  鳌拜那个逆臣,狂妄无比,曾经地上了一份折子,当着太皇太后的面,说应避免女子当政,重蹈牝鸡司晨之事。当年皇帝还小,这可是明晃晃地打了太皇太后的脸,指着鼻子骂她!
  至此之后,牝鸡司晨这个词儿,就成了太皇太后的逆鳞。
  鳌拜的下场谁都看见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即便她不愿还政于皇上,意欲垂帘,除了忠心耿耿的保皇党,不会有人说一个不字。
  谁敢指责?
  谁也不敢。
  现如今,太皇太后七十多岁的高龄,久居深宫不问世事,可他们不敢遗忘,不敢不敬这位祖宗。皇上的理政手腕,还是这位主儿一手调教出来的!
  种种思绪一晃而过,眼见太皇太后被皇帝搀扶着,面容冷厉,眸中不见慈和,就有人暗道不好。
  一干大臣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微臣/奴才给老祖宗请安,恭祝老祖宗凤体安康,福寿绵长……”
  马齐大着胆子抬头望了一眼,哪还有不明白的?
  太皇太后同样是来给宜贵妃娘娘撑腰的。
  一时间,马齐感慨不已,暗自庆幸富庆做了五阿哥的伴读,宜贵妃不仅圣眷深厚,凤眷也是无双啊。
  瞥了眼图岳,后者已是止不住的笑容,与战战兢兢的副都御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福寿绵长?”太皇太后扶着椅背坐下,淡淡道,“使不得。你们盼着我福寿绵长,就不怕哀家人老成精了,重新干预朝政吗?”
  没有丝毫避讳地将这话说出来,不等众人开口,她沉着脸道:“宜贵妃不过给太子送了春衣,竟被你们小题大做到了如此地步。她是牝鸡司晨,那哀家是什么?于皇帝幼时的那些作为,是不是要颠覆江山,断了国祚,无言面见列祖列宗了?!”
  康熙一边给她顺着气,一边冷眼望去,暗暗将面色不自在的几个官员记在了心底。
  主动求见、一脸凛然劝谏帝王的副都御史大惊失色,叩头道:“老祖宗息怒,老祖宗息怒!”
  “你们一个个的,正事不做,成日盯着皇帝的后宫,居心何在?”太皇太后的眼神不见混浊,犀利至极地打量着堂下的众人,“和哀家比,宜贵妃一未干政,二未失德,若真要弹劾,先把哀家弹劾了,你们说如何啊?”
  霎时,惶恐请罪的声音此起彼伏,久久不能停歇。
  明珠在心底叹了口气,全是无用功!有老祖宗在,牝鸡司晨这个罪名,是怎么也不能成立了。
  皇上竟请出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竟也愿意帮衬宜贵妃,饶是明珠再怎么智券在握,也有了深深的挫败之感。
  晌午时候,副都御史出马,在他的预料之外,着实给了他一个大惊喜。他的目光沉了一沉,原以为能扳倒郭络罗氏……
  “明珠。”
  明大人低垂着头,只听老祖宗骤然点了他的名儿,顿时心下一凛,拱手道:“奴才在。”
  “太子幼时失母,自小没有额娘关怀。”出人意料的,太皇太后话锋一转,提起了太子。
  她放轻嗓音,叹了口气:“你是做阿玛的人,你们都是做阿玛的人。设身处地想想,对于孩子,阿玛终归比不上额娘细心,总有照料不到的地方。太子与小五玩得好,哀家看在眼里,能看出他的艳羡,艳羡小五有一个好额娘。哀家思来想去,夜不安眠啊!于是吩咐宜贵妃多多看顾……”
  居然打起了感情牌!
  还是老祖宗的吩咐?
  此等缘由,让明珠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太子殿下自小没了额娘,渴望关爱乃是天经地义的事,这要他怎么反驳?
  恩威并施,双管齐下,这是在逼他表态,也是警告。
  太皇太后像是察觉了什么,至于她吩咐的为什么不是平嫔赫舍里氏……当下,谁也不会提出质疑。
  话说回来,牝鸡司晨这个罪名,不像今儿早朝那般,非是他安到宜贵妃头上去的,牵连不到自己。
  到底是哪家出的手?万般算计都成空啊。
  明珠心中苦笑,权衡再三,只得接话道:“老祖宗与皇上的拳拳爱护之心,奴才听着动容。太子爷有宜贵妃看顾,乃是幸事中的幸事,什么牝鸡司晨,都是一派胡言!”
  明中堂都表了态,应和的官员那是一个接着一个,很快形成了声势浩大的浪潮,令太皇太后的面色缓和了许多,微微颔首,露出了笑容。
  威胁保成的不利因素,都得扼杀在摇篮之中。现如今已过了明路,若再有人借此攻讦宜贵妃,那就是不敬皇帝,不敬哀家。
  这样的人,也不必入朝为官了!
  闻言,副都御史的脸色倏然灰败了下去,索相的托付……失败了。
  “朕愿意纳谏,却不是你们糊弄污蔑的因由。你那副都御史也不必当了,和同僚一道回府思过去,什么时候反省好了,什么时候再去都察院报道。”康熙撩起眼皮,沉声道,“反省过后,王镛有何安排,端看你的表现了。”
  又是思过……
  这回连官职都给捋了!
  沐浴着少数同情、少数幸灾乐祸的视线,副都御史浑身哆嗦着谢了恩,神色呆滞,欲哭无泪,悔不当初。
  这还没完,他的顶头上司、左都御史王镛看他的眼神都能喷出火来。
  向来正直的铮臣王大人,头一回决定假公济私。等此人反省好了,他定然利用职权便利,呵呵,不给穿小鞋不罢休!!
  云琇还没反应过来,一场弹劾风波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瑞珠尚且不清楚御书房发生的事,晚膳时分,圣驾却是准时准点地来临。
  膳桌之上,康熙轻声讲述了今儿发生的一切,意在安抚,神色颇有些小心:“朕不欲惹你担忧,想着尘埃落定之后再告诉你。那些御史,该罚的都已罚了,还有谋划的幕后之人……”
  是明珠,佟国维,还是赋闲在家的索额图?
  说着,皇帝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琇琇绝不会白受委屈。”
  云琇一顿,还是掉了银筷,半晌回不过神来。
  弹劾于她,插手太子事宜,牝鸡司晨?
  贵妃娘娘先是蹙眉,桃花眼迅速积蓄了泪水,闭了闭眼,无声地落了泪。
  “臣妾不过一介深宫妇人,怎么就成妖妃祸水,人人得以评判了?”心下怒意盈然,一片冷沉,她哽咽道,“且要劳动老祖宗出马,臣妾何德何能!”
  见此,康熙心脏狠狠地抽了一抽,霎时手足无措了起来,笨拙地哄了她许久,“都过去了!有朕在,无人再敢指手画脚。”
  拿过帕子轻柔地擦着,好不容易止住了她的泪,康熙松了一口气,怒火全冲着“多管闲事”的朝臣而去了。
  这回是思过,下回就是下大狱,再下回……
  他的眼眸似浸了寒冰,冷冷地想,他们的心大了!
  索额图是时候提溜出来了。
  翌日。
  说是前去慈宁宫谢恩,云琇摆着全副的贵妃仪仗,施施然地来到了御花园的一角,“恰巧”遇上了面色不好看的惠妃娘娘。
  昨儿的弹劾闹得那么大,凡是家族有些势力的妃嫔,今晨隐约地知晓了来龙去脉。
  得知宜贵妃安然无恙,对此事尤为关注的惠妃一口气卡在喉间下不来,摔了几只茶盏,只觉殿内处处压抑。
  实在受不住了,她冷声叫上几个婢女,揉着太阳穴到御花园散心,哪想冤家路窄,竟与郭络罗氏撞在了一处!
  入眼便是高调至极的贵妃仪仗,惠妃的面色顿时僵硬了起来。
  惠妃转身欲走,云琇弯了弯眉眼,笑意盈盈地叫住了她:“巧了,这不是惠妃妹妹么?见了本宫却不行礼,是谁教你的规矩?”
  语调温柔,却又漫不经心。
 
 
第97章 
  即便惠妃是妃位之首,当今皇长子的生母,朝中又有明珠帮衬,明相权倾朝野风头无两……
  见了宜贵妃,她也是要行礼的。
  这是宫规,是写进《会典》之中的定则。贵妃之下才是四妃,谁叫她的位分不如云琇呢?
  瞥见那华美又张扬的架势,惠妃原本不虞的面色愈发铁青了起来,第一时间转身欲走。如此一来,若要治她不敬之罪,她便可用“远远望见,不知此乃贵妃仪仗”的借口开脱;可云琇既叫住了她,她就是有万般不愿,也走不了了。
  ……
  月前,咬牙抄写的大卷佛经都送到乾清宫去了,康熙阅过之后并未说些什么,只淡淡地点了点头。惠妃大松了一口气,原以为这一茬算是掀过了,可没过几日,宜妃居然封了贵妃!
  从前一口一个“妹妹”的嫔妃压了她一头,惠妃看着憔悴了不少。除却时时叫人注意翊坤宫的动静,她越发深居简出,出门更是能免则免,因着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遇上郭络罗氏便要行礼,她怎么忍得下去?
  要说惠妃平生最为看重的,一是胤禔,二是后宫之中的地位与威势。
  八阿哥还在延禧宫的时候,她的地位不缺,威势更是不缺,惠妃得以把全部的精力投在儿子身上,全心全意为之谋划。可时移世易,如今已然大不相同了。
  自身招了皇上厌恶,被人算计威信无存,头上又压了一个新晋贵妃……如何摆脱现下的处境,她尚且焦头烂额,无端地生出烦躁之感,耗在胤禔身上的心思,也不若以往繁多。
  那些精心算计,每每用在宜妃身上,仿佛都是无用功,郭络罗氏总能化险为夷。拉拢不成,打压也不成,惠妃尚且能够维持以往的沉稳端庄,对于云琇,却生了莫名的执念。
  就像昨儿弹劾一事,惠妃简直觉得荒谬。
  牝鸡司晨都出来了,皇上还是护着她,太皇太后竟也护着她!
  照料太子,还过了明路……
  有了如此助力,她的胤禔又要矮一截了。韬光养晦,何时是个头?
  霎时,心间犹如千万只蚂蚁噬咬,实在忍不下去了,惠妃想着出门透透气,谁知冤家路窄,在御花园撞见了贵妃仪仗,还有那张艳若桃李的面庞,浮现的正是她熟悉的、嚣张跋扈似笑非笑的神色。
  惠妃的目光被刺痛了。
  行礼!
  这真是比杀了她还难受。
  还有那副阴阳怪气的语调,唤“妹妹”不说,还拐着弯地讽刺她没教养,惠妃当即晃了一晃,怒极攻心,眼神一厉就要张口!
  身后的莺儿低低地唤了一声“娘娘”,终究扯住了主子摇摇欲坠的理智。
  “臣妾……给宜贵妃请安……贵妃娘娘万福……”僵硬着脸行了福礼,惠妃几欲呕血。
  云琇直直盯着她看,见此稍稍满意了些,大发慈悲地笑了笑,摆手温和道:“免礼。”
  向前朝透漏御厨和衣裳的事儿,有这个能力的,除了惠妃,还会有谁?
  平嫔根基浅,又失了宠,最多听到风声,与索额图进几句‘谗言’便罢,再多的却是不知了。
  来来回回,斗来斗去,她实在是腻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罪名都往她头上按,当她泥捏的不成?
  还想出弹劾这一招来,真是苦了这些人了。
  康熙顾及大阿哥这个长子,终会留给惠妃应有的体面,云琇却不会。
  “窄路走多了,总会跌个跟头,一次不算什么,可一而再再而三地跌倒,那是蠢。”微微凑近之后,云琇眯着桃花眼,轻声道,“我没这个耐心陪你玩下去。瞧瞧,原就不是多美的人,越发苍老了起来,皇上看都不愿看你一眼,恐怕大阿哥也是。”
  说着,她盈盈一笑,端得是天姿国色:“你拿什么与本宫斗?有了明珠就高枕无忧了?鲜花着锦不过烈火烹油。对了,且叫他放宽心,有本宫在,太子爷——安稳着呢。”
  “……”
  回到延禧宫,惠妃便病倒在了榻上。
  宫人们兵荒马乱地请太医,不出片刻,乾清宫就得到了消息,康熙闭了闭眼,掩饰不住失望震怒,非是对着云琇,而是大阿哥的额娘。
  心病,被气病的。
  怕还有着心虚吧?
  “你去传话。看在老大的份上,朕已处处宽容,若再要作幺蛾子……”皇帝睁开眼,“德不配位,四妃之首也别当了。”
  这话说得梁九功心肝儿颤。
  召索额图入朝的圣旨还没下达,惠妃在万岁爷心里的地位一降再降,都没有落脚的地儿了。
  明中堂啊明中堂,您可自求多福罢!
  翌日,上书房。
  大阿哥低气压了一整日,不论是师傅们还是伴读们,全都看出来了。
  三阿哥四阿哥面面相觑,而后发现,大哥的那股气竟是冲着太子二哥而去,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还有五弟!
  因为惠妃娘娘的事儿?
  惠额娘遇见了宜贵额娘之后卧床不起,七岁的四阿哥也有所耳闻。眉头皱了皱,胤禛悄悄地扯过胤祺,扯到了自己的身后去,若有若无地挡住那股视线,惹得大阿哥一噎,面色更加阴沉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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