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魏知庭果然气得脸色铁青,胸膛急剧起伏,往前踏上了一步,差点就要冲动地把事情真相说出来,但梁茵伸手拉了他一把,他冷静了一下,到底迟疑着没有出声。
梁茵却实在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个走向,作为昨天所有事情的见证者,她当然也不会站出来给楚筠作证了,这个女人最好以后都被钉死在耻辱墙上才好呢。
看着坐在楚筠身边,目光一直注视着她的赵山河,梁茵的眼里露出了几分嫉妒的光,原本对赵山河只是微微有点兴趣的人,此时却好胜心起,有了几分志在必得。
所有人都盯着楚筠看,想从她脸上看出几分惊慌失措来,至少也要有一点羞耻感吧?
但是,没有。
楚筠依然还在笑着,等何萍萍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她才轻轻吐出两个字:“就这?”
“这还不够吗?”何萍萍诧异于楚筠的厚脸皮,忍不住撇了撇嘴,鄙夷道,“你还真是脸皮厚,这么多人都知道你大着肚子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居然一点都不觉得脸红!”
“我为什么要脸红呢?”楚筠笑盈盈的,“撒谎的人是你,应该脸红的人也是你呀!”
“胡扯!”何萍萍恼羞成怒,大声道,“我都亲眼看见了,后来何继高还拿了什么东西给你,我离得远了没太看清,你居然还敢说我撒谎!”
其他人被她们的你来我往弄懵了,不知道到底是楚筠有问题,还是何萍萍胡说八道。
楚筠丝毫不以为意,但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何萍萍直接愣在了原地。
“你说我和何继高私会是吧?但是,何继高却不是这么说的呀!”
“昨晚他被我和赵同志抓住了,可是什么都招了呢!”
“他说... ...”
楚筠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微微前倾了身体,眼看着何萍萍的脸色骤然变得煞白,才慢悠悠道:“他说,是你和周大娘这一对好婆媳,撺掇着他们母子到我家来捣蛋,要是能娶了我做媳妇,他们还答应给你们五十块钱的聘礼。有没有这回事啊,大嫂?”
这句话被原封不动还给了何萍萍,何萍萍顿时神色大变。
她惊恐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何继高,一时间感觉浑身的血都凉了,只能语无伦次地狡辩:“胡说八道,这些都是污蔑!”
“是吗?何继高招认了,昨天已经给了你们三十块钱做定金呢!”楚筠施施然盯着何萍萍,说出的话却越加让人心乱。
“乱讲,哪有三十块钱?明明只给了二十!”何萍萍下意识反驳了回去,然后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了,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
四下里悄无声息,大家都满脸震惊地看着周桂花和何萍萍这一对婆媳,每个人心底都生出了刺骨的寒意。
毕竟是自家的儿媳妇,有多大仇多大恨,要把人往死里整?别说是人,就是畜生也干不出这样的事啊,何况楚筠昨天还刚刚生了孩子,身体那么虚弱,真要是被何继高得逞了,闹不好要出人命的啊!
大家都是普通人,真要说平日里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吵上几句,推搡两把,那都很寻常,但是害人性命这种,莫说亲自去做了,就是想一想,也觉得太恶毒了啊!
周桂花满脸惨白,眼看着四周的人都用那种鄙视的目光看着自己,一时间不知如何争辩,只能喃喃着道:“不是我,我没有... ...”
“都是何萍萍这个毒女人,她被老二媳妇打了两顿,就怀恨在心,搞出这样的事来!我根本就是被蒙骗了,对,都是她干的!”
周桂花突然回神,猛地一把将何萍萍推倒在地,迅速把屎盆子扣了上去。
何萍萍惶然回头,只看到周围人不齿的目光。
她盯着周桂花看了片刻,到底咬了咬牙,把心里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转头冲着楚筠阴恻恻地笑了笑。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那就谁都别想好过。
“是啊,是我跟陈寡妇合谋要把你嫁过去,谁让你那么狠,对我这个大嫂一点尊敬都没有,还说打就打,让我好几天都不敢出门?嫁给何继高怎么了,他是个瘸子没错,但年纪大了,懂得疼媳妇啊!你不愿意就算了,非要跟别的男人私下里相会,那个人确实不是何继高,我亲眼看见了,那是... ...”
何萍萍恶狠狠地准备把那个名字说出来,今天这盆脏水,她一定要泼到楚筠身上去!
“承认了是你作恶,那就好办了。”冷不防赵山河突然站了起来,打断了何萍萍的话。
“昨天与楚同志在大柳树边说话的人,是我。”
第30章 . 母老虎 坏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赵山河这话一出口,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然后很快,吃瓜群众们心里又大呼过瘾。
今儿这剧情够劲,一波三折,真是唱戏都不敢这么编的!
何萍萍傻愣愣地看着赵山河, 下意识喃喃道:“不是... ...”
但那声音太小了, 谁也没听清楚。
后面的魏知庭原本一直在做心理斗争, 虽然已经准备要站出来, 与楚筠一起承受其他人的冷言冷语, 但心里始终还有些犹豫和挣扎。
只是他没想到,赵山河会那么果断地,横插一脚。
那个人明明不是他... ...
魏知庭目光复杂地落在楚筠身上, 就看到楚筠也是微微张着嘴, 一脸懵的状态。
楚筠确实很懵, 今天的事情发展, 基本都在她的预料之内,包括陈寡妇母子挨打, 周桂花婆媳内讧等。
唯一意料之外的,就是赵山河突然出头,替她担下了接下来的风险。
其实何萍萍狗急跳墙会说什么话, 楚筠早就准备好了后招, 但赵山河主动站出来,无疑是对她而言最好的方式。
赵山河脸上依然一片淡然,目光坦荡, 站起身来环顾四周, 肃然道:“我是一个多月以前到李家沟找陈先生和郑先生帮忙处理疑难问题的时候,与楚同志认识的。那时候她丈夫已经过世,我与她也并没有多说几句话。后来又经过一些接触, 我觉得楚同志是一个恩怨分明、温柔和善的人,正好我妻子也过世多年,所以开始起了与楚同志结为革命伴侣,一起为社会主义事业做贡献的念头。昨天过来给陈先生拜年,我就提起了这件事,因为怕几个孩子想多,所以我们两人去了外面大柳树下,那地方空旷无人,说几句话也不妨碍什么。谁知道被何大嫂看到,居然心生那样龌龊的念头!我与老毛子打过仗,是主席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楚同志平日尽心尽力抚养两个孩子,也是诚诚恳恳的中华好儿女,不管楚同志是否同意与我结成革命伴侣,我们两人都心底无私,决不允许任何人横加污蔑!”
头几句话解释了他与楚筠从相识到相知的过程,坦坦荡荡,在场的人听了也觉得没有哪里不对,女方死了丈夫,男方没有老婆,两个人年纪相当,相貌也都不错,想要凑到一起过日子,很正常啊!
后面几句却铿锵有力,说的正气凛然,掷地有声,村民们看向何萍萍的目光好像她是什么脏东西,而自己要是也跟着怀疑这两个主席的好战士好儿女,岂不是也跟何萍萍一样,心思龌龊?
一群人原地自我反省了片刻,接着故态复萌,又以一种全新的吃瓜状态盯着楚筠和赵山河,只不过这次眼神克制了许多。
赵山河接着露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声音也变得低沉了许多:“唉,可惜楚同志说李二牛同志才过世三个月,她不想这么快嫁人,坚定地拒绝了我... ...”
院子里的人似乎都被他的情绪感染了,有几个眼窝浅的年轻妇女甚至不由自主跟着叹息了一声,眼眶都发热了。
其他人就觉得楚筠还挺坚贞的,李二牛生前最听父母的话,对她这个妻子其实没有特别好,谁知道他死了以后,做老婆的居然硬是耐得住寂寞,连城里做大官的人都不动心,说拒绝就拒绝了。
有几个家有女儿的想到自己,要是有赵山河这样位高权重的来提亲,那必须一口答应啊,这且不止,还得放上两挂鞭炮,十里八乡都吹嘘一番才行!
如此一想,楚筠的人品就越显贵重了,同时包括李秀琴在内的几个女孩子忍不住往前挤了挤,偷偷去打量赵山河。
楚筠眼睛瞎不肯嫁给你,你倒是看看我啊!
我又年轻又漂亮,不比一个刚刚死了男人,还带着三个拖油瓶的寡妇强吗?
可惜她们注定要媚眼抛给瞎子看了,赵山河连眼风都没给她们丢一个,反而眼神坚毅,沉声道:“虽然楚同志这一次拒绝了我,但我是不会放弃的!她心里还惦记着李二牛同志,过不去那个坎,没关系,我等!三五个月等得,两三年也没关系,只要我诚心诚意,我相信楚同志迟早会被我打动的!”
“好!”底下有几个人入了戏,还真把这当唱戏了,当场就开始鼓掌,等看到旁人诧异的目光,才讪讪停了下来。
楚筠却似笑非笑看着赵山河,好像在说,演,你接着演!
要不是看着赵山河背在身后的双手已经紧紧攥在一起,明显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她都差点相信了!
赵山河不敢看旁边的楚筠,直接三言两语把事情定了性,以后也不可能有人敢拿这件事取笑她,堪称一劳永逸了。
楚筠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全部都没了用处,只是她看着挡在前面的赵山河的背影,那么坚实可靠,心里头却蓦然起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想和我结成革命伴侣,这话应该不会是说真的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反正是谁也没料到事情会以这样一个结局落幕,众人心里意犹未尽,但也已经准备散了,不曾想赵山河还有话说。
他根本没在意其他人,只冲着陈寡妇母子和何萍萍,严肃道:“何继高半夜□□意图抢劫,何萍萍与陈寡妇合谋谋害他人,均已招供,如果没有异议的话,我等下就赶回县城,去警局报案。”
“报案?”何萍萍失声惊呼,其他村民闻言也停下了脚步。
“不管抢劫还是谋害他人,都是犯罪,你们三人将会受到法律的制裁。”赵山河冷漠地下了这个定论。
何萍萍吓了浑身发抖,突然冲着楚筠开始磕头:“二,二弟妹,你大人大量,原谅我这一回!我是猪油蒙了心,才做错了事,我不是有意的,你放过我吧,别让我去坐牢,我家里还有金宝和银宝... ...”
楚筠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良久才轻轻道:“要我放过你?那你昨天之前,有想过放过我吗?如果真被你们把事情做成了,我会怎么样,你想过吗?”
何萍萍看着她漠然的目光,再也无法控制自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陈寡妇和何继高更是早就吓得屎尿齐流,一股子尿骚味萦绕在空气里,可是这会儿谁也无心嘲讽,只觉得惊恐。
不管是陈寡妇和何萍萍合谋害人,还是楚筠和赵山河反过来把他们送进牢里,都让人觉得可怕。
半个月以后,判决结果出来了。
何继高因为只摸到了大门口就被抓住,之后又及时坦白,被以抢劫未遂罪,判刑两年。
陈寡妇和何萍萍密谋害人,鉴于被害人楚筠没有受到实质性伤害,被判有期徒刑三个月。
事情了结了,李家人从周桂花往下,算是彻底沉寂下去。
这样心如蛇蝎的一家人,李家沟已经没有人愿意与他们来往,就是何家洼子以及别的生产队,李家人恶毒的名声也传了过去,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消遣的对象,为这时代贫瘠的精神生活,添加了一抹奇诡的色彩。
李小满终于完全被赶出家门,就是在路上遇见,李家人也对他视而不见,但在楚筠的开导下,他很快舍弃了李家儿子这一重身份,难受几天以后,就恢复过来。
甚至,当天事情尘埃落定以后,他还情不自禁红着眼眶对楚筠道:“二嫂,真没想到你对二哥感情那么深,连赵同志那样好的男人都能拒绝。二嫂,你放心,我以后一定更加努力工作,让你和侄儿侄女生活越来越好!”
楚筠: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她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但李小满满腔激动之下,根本没注意到。
楚筠磨了磨牙,看着赵山河的目光就带了几分危险。
赵山河憨厚一笑:“罪犯必须及时绳之以法,我还要赶回县城去,先告辞了!”
楚筠:“... ...”
那天以后,楚筠这个名字,成了整个李家沟和何家洼子人的禁忌,谁也不敢招惹她,同样的,除了几个没心没肺的,也没有人敢跟她来往。
私下里,她有了一个非常响亮的名号:母老虎。
楚筠其实知道这个名号,但她一点也不在意。
要是真能让其他人对她敬而远之,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一个名称而已,算不得什么。
事情已经过去几个月,已是春暖花开时节,她现在忙得很,要抚养小青梅,要给两个大孩子做春装,要把名下的两亩旱地租出去,还要想办法打理一家人的吃喝拉撒,以及把目光放到更加长远的地方去。
比如说,恢复高考。
1977年阳历四月,恢复高考还是没影儿的事,这个词是楚筠在李小菊嘴巴里听到的。
李小菊大约是李家沟唯一不害怕牛棚和楚筠的人之一。毕竟在云潭小学做代课老师,她每天唱着东方红,教孩子们做共产主义接班人,把自己练的又红又专,对那些神鬼之事嗤之以鼻,也不担心被楚筠抽鞭子。
只要不做坏事,她觉得楚筠还是很和蔼可亲的,看着她的目光,跟自家老娘差不太多。
她喜欢没事的时候过来跟楚筠一起做做针线,坐在阳光下面逗逗小青梅,好似时光都过的格外快一些似的。
这一天李小菊向楚筠请教一个绣花样子的时候,就把家里的事情当笑话说了。
“这两个月,萌萌一直缠着我,要我找点高中的书回来读,说以后万一恢复高考了,兴许我还能考个大学,到时候可就不只能改变我自己的命运,一家子人都能沾光。”
她说的漫不经心,楚筠却楞了一下,很敏锐地提炼出了一个词,恢复高考。
即使是在晋朝时候,科举也是每三年开一次,新皇登基的时候还要开恩科,除非改朝换代,读书人总是要有条向上的通道的。
但穿过来以后,从原身的记忆里得知,十年的运动导致高考彻底停摆,这是十分不同寻常的。
楚筠早有预料,这种事情长不了,被压抑的需求迟早会爆发,只看契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