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低着头的姑娘被文丹乐拽住头发,被迫仰脸,郁唯祎这才认出是之前在小巷找过她麻烦的大姐大。
大姐大此刻威风全无,不等文丹乐说完就拼命点头,泪水涟涟地和郁唯祎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们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就对不起三个字呀?那成,你让我也‘不小心’地在你手上划一刀,然后给你说声对不起。”文丹乐不为所动,慢悠悠地从兜里掏出一修眉刀,锋利刀片对准她,勉为其难的样子,“哎呀,出来得着急,忘带美工刀了,就用这个凑合一下吧,乔乔你放心,我保证动作慢一点,像修眉那么精心,给你整一个韩式大平眉那样的伤口。”
乔乔的脸“唰”一下变得惨白:“蛋——丹姐!我们后天联考!你、你不能这么做!你弄伤我手我还怎么画画啊?!”
“你踏马知道你还得靠右手画画,怎么不想想你弄伤别人手时别人也在考试?!”文丹乐气笑了,用力揪住她头发,手指灵活地转着修眉刀,“你既然这么害怕影响你联考,那我在你脸上划一下?嗯?我这次轻一点,争取让你不破相。”
乔乔感觉到贴着脸皮的寒气,真的吓哭了,求救地看着郁唯祎,语无伦次:“我、我求求你,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和你抢蒋熠了,求求你......”
郁唯祎紧紧拧着眉,闻声避开她视线,拽住文丹乐。
文丹乐扭过头,小声说:“祎祎,你放心,我有分寸。”
见郁唯祎依旧没动,她松开手,跟她走到一旁,“真的就这样放过她?太便宜她了吧?你放心,我就在她手上划个小口子,不会影响她考试的。”
郁唯祎眸光沉静:“如果我们这样做了,和她有什么区别?”
文丹乐看着面前清冷秀气的姑娘,许久,轻轻一耸肩,把修眉刀放回兜里:“行吧,听你的,只要她以后不再找你麻烦就行。”
放乔乔离开之前,文丹乐凶巴巴地威胁:“回去写五千字检讨给我,不准上网抄不准找人代写,要一笔一画自己手写然后亲自交到我手里,听见没?”
乔乔哭丧着脸点头,飞速逃开以前都是她给人噩梦、现在却成为她噩梦的小树林。
回教室的路上,郁唯祎和文丹乐真诚道谢,姑娘豪爽地挥挥手:“保护美女人人有责啦,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吧?”
郁唯祎笑着点头:“我请你吃饭。” *
文丹乐也没矫情,爽快应下:“那我喊上蒋少爷,要不是他——”
她忽地顿住,看到郁唯祎疑惑地偏过头,改口:“要不是他和你是同桌,我想行侠仗义还无处发挥嘞。”
说完,又适时转移话题,“咱们下周再吃怎么样?我后天有考试。”
郁唯祎点头,和文丹乐在走廊里分开,回去后,想和蒋熠说下刚才的事,座位上却已经没了人。
美术联考结束后的第二天,郁唯祎和在新学校交的第一个女孩朋友一起吃了顿晚餐,在小吃街的一家烧烤店。
冬天吃烧烤有多酸爽,那天晚上回去后的郁唯祎就有多遭罪,许是太久没吃重油重盐的食物,肠胃不适应,郁唯祎半夜突然闹起了肚子,上吐下泻地住在卫生间,折腾了小半宿。
早读时,郁唯祎明显还没恢复精神。
蒋熠没听到和往常一样清脆的朗读声,扭过头,看到郁唯祎蔫蔫地半趴在桌子上,一只手很慢地翻着书,一只手捂着肚子:“怎么了?”
郁唯祎摇摇头:“没事儿,吃坏肚子了。”
蒋熠蹙眉:“你没吃药?”
“吃了。”家里备的有常见药,她按照说明吃了两粒,这会儿除了脑袋有些晕其实已经好了很多,感觉到蒋熠一直不放心地看着她,她抬起眼,冲他笑笑,一张脸苍白,“就是有些没力气,一会儿就好了。”
蒋熠用手背贴上她额头,眉峰瞬拧:“你发烧了。”
郁唯祎浑身滚烫,呼出的鼻息也是热的,自己不觉生病,但当男生微凉的皮肤贴上她,她本能脸一热,也不知道是烧的还是不好意思。
触.碰转瞬即逝,无人来得及多想心底一闪而过的波澜,她被蒋熠拽住手腕,“我送你去医务室。”
男生力气比她大,语气也不容拒绝。
攥着她手腕的手骨节绷紧,温度似乎穿透了衣服,郁唯祎无奈地点点头,看到蒋熠放手,微红着脸和他出去。
校医给俩人开了病假条,吩咐他们去附近医院输液,郁唯祎在走廊里打上点滴,医生责怪道:“小姑娘,下次不舒服了可别再拖着,你这可烧得不轻。”
郁唯祎听话地点点头,仰脸看到满满一大瓶的注射液,咋舌:“这得输多久?”
“一个多小时,还有一瓶。”医生调好滴速,匆匆去忙其他病人,走之前叮嘱她,“快输完了喊护士。”
走廊很快恢复安静,只剩下她一个。
郁唯祎后悔没带本书过来。
她百无聊赖地靠着墙,把羽绒服往下拉了拉,勉强垫着冰凉的椅子,蒋熠在看着医生叮嘱过她注意事项后,人没了踪影,应该是回了学校,冬天冷冽的寒气混着消毒水味萦充斥着人五官,人被吹得清醒,也愈发无聊。
片刻,有护士把她带到一张空床,没比她大多少的护士姐姐笑着看她一眼,说:“你同学对你还挺好的。”
郁唯祎不好意思地笑笑,以为她指的是蒋熠送她来看病。
病床比长椅暖和了许多,地方也更安静,无所事事又不想浪费时间的郁唯祎索性把这当成自习室,默背着课文。
一篇古文还没默背结束,门从外推开。
郁唯祎以为是来输液的其他病人,一抬头,愣住了。
冬天稀薄的阳光穿过他长身,在地上落下淡色的影子,空气湿冷,少年眉眼的痞气被光模糊,镶着一层滤镜,沉闷冰冷的病房仿佛随着他的到来一同变得有了温度。
郁唯祎眼底有自己都没察觉的惊喜:“你怎么也来了?”
“补觉。”他轻轻扬唇,把手里的书递给她,人倚着旁边的床栏,语气一如既往的散漫,“在这睡觉清净。”
郁唯祎看到他放在自己床边的书,一本语文一本英语,都是她平常早读时惯常背的,眼睛一亮,和蒋熠道声谢。
纸张轻轻翻页,俩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像平时在学校时那般和谐又互不打扰,郁唯祎靠着床头,低声默背的速度越来越慢,昨晚缺失的困意因着温暖的环境和堪称催眠神器的古文变本加厉袭来,很快,她脑袋不由自主地歪到一侧,眼皮子重重合上。
......
“喵—喵——”
郁唯祎被小鱼的喵声惊醒了。
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不知何时陷入了沉睡,还做了个梦——梦里他们还在上高中,他送生病的她去医务室。
月色穿透车窗,留下透明的色泽,天边已经完全变暗,初升的星辰和暗红的晚霞交织,映出两侧飞速倒退的广告牌——「国家5A级景区,青檀镇欢迎您」。
郁唯祎心口倏地一疼,回过头,看到男人在夜色里几乎模糊的俊脸。
他姿态一如既往的懒散,就连开车时也不肯多分配点严肃,仿佛察觉她的目光,一双眼轻佻地扬起,偏头看她:“你刚说梦话了。”
郁唯祎:“???”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说梦话的毛病?
“我说了什么?”
车子缓缓降速,男人右打方向盘,驶入下一道分岔口时,不紧不慢地开口:“你说,蒋熠是个王八蛋。”
第9章 (直接干) “郁唯祎,你是不是……
郁唯祎听到了很低的一声轻笑。
痞气,似有若无的揶揄。
她用自己的人格做担保,假的,绝对是假的,就算再生他的气,她也没当面骂过脏话。
“你是不是幻听?还是你觉得自己是王八蛋,不好意思直说?”郁唯祎面无表情回怼。
“我只承认自己是流氓。”蒋熠降下车窗,清爽的夜风呼啸涌进,吹起她长发,轻轻地穿过他虚拢的五指,“不相信?我有录音。”
郁唯祎正对着窗外的脸倏地一呆。
扭过头。
霓虹光影交错,男人脸上有明暗的滤镜,恰好一个红绿灯,他停下来,眼角轻佻的坏笑被光照得分明:“郁唯祎,你是不是梦见我了?你心虚时会不敢看人眼睛。”
郁唯祎:“......”
她重新扭过头,把后脑勺对准他。
不给他再看穿自己的机会。
没过多久,郁唯祎手机响。
惦念着当年风靡全校的校草到底长残没的文丹乐睡完觉,迫不及待地邀请郁唯祎视频。
郁唯祎下意识挂断,余光偷偷看眼蒋熠。
莫名其妙的心虚。
【蛋卷儿】:???
【蛋卷儿】:嘤嘤嘤你又不理我。
【郁唯祎】:手滑。
【蛋卷儿】:......你连找借口都这么不走心。
紧接着,仿佛为了验证她还会不会再手滑,文丹乐连着发起好几个视频邀请,动静之大连蒋熠都察觉到了。
蒋熠看她一眼:“为什么不接?”
郁唯祎:“......推销广告。”
蒋熠挑眉:“我之前有一个朋友,背着他未婚妻在外找了个小三,怕被发现,所有备注都是售楼推销员——郁唯炜,你该不会是谈了个男朋友,害怕让我知道?”
他语气明明漫不经心,尾音克制的狠戾却依然叫熟悉他情绪的郁唯祎听了出来。
郁唯祎被气笑,不甘示弱地看着他:“那你这个朋友,其实是你无中生友吗?”
蒋熠眸光一沉。
红绿灯倏忽变色,他踩下刹车,深黑的眼如钉子般狠狠刺入她心脏:“我没有未婚妻,也没有女朋友,这辈子都不会再爱第二个人——郁唯祎,你清楚,我曾经有过一个未婚妻,可她和我分手了。”
郁唯祎再次感受到了濒临窒息的痛。
像生锈的钝器与淋漓的血肉交织。
铁腥混成一团。
手机还在震。
她低头,滑下接听,在文丹乐的大嗓门穿透扬声器之前,机械地回:“我在车上。”
文丹乐:“车上?去哪儿?你们这么快就换地方啦?”
郁唯祎看着窗外随处可见的青檀镇标志,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
文丹乐没追问,以为蒋熠和郁唯祎不在一辆车,耸耸肩:“行吧,本来还想替你把关一下前男友,不过也没啥好把关的,只要蒋草颜值还在线,我举双手双脚赞成你俩复合。”
郁唯祎稍微缓过神,听到这句话,木了脸。
蒋熠在旁边无声勾唇。
难怪不敢接电话,是怕自己听到她朋友都站在他这边。
“说起来,你俩也算是我磕的第一对真人cp了。”文丹乐追忆往昔,“当初还在学校时我就觉得你俩般配,虽然按头早恋不地道,但在我心里你俩那时候只要同个框就是在发糖,后来你俩真在一起时我比自己谈恋爱都高兴,咋说be就be了呢。唉,这些年我谈了又分分了又谈,你却跟尼姑庵的师太似的守身如玉,我能不多想?讲真,我可以单身,但我希望我磕的cp能复合。”
郁唯祎被她猝不及防的催恋念得耳朵发烫,怕文丹乐继续说下去自己真的没法圆场,借口有事匆忙挂断。
蒋熠在一旁慢悠悠开了口:“郁师太?”
郁唯祎瞪他。
听到他愈发愉悦的笑意,“贵庵允许还俗吗?不允许的话和我们和尚庙搞个联谊。”
郁唯祎悄无声息红了脸,故作镇定地看向窗外。
手机弹进几条新微信。
【蛋卷儿】:我刚闲着无聊看了看蒋草的QQ空间,妈呀,竟然能看了,被我逮到一张他当年暗恋你的铁证。
【蛋卷儿】:[图片.JPG]。
【蛋卷儿】:你瞧他夺笋,明明是一群人的出游我们却不配拥有姓名,这要不是我对这个景点有印象,我踏马的还以为去的只有你俩。
郁唯祎点开图。
照片有些模糊,蒙着一层光影偏暗的噪点,瘦高慵懒的少年站她身后,眉目清隽,棒球帽衬得周身痞气,嘴角有一处不明显的乌青,穿着不怎么保暖却好看的夹克,眸光轻轻落她身上。
四周无人,除了背景,只有他们两个——她记得这张照片,是当时大家一起拍的。
郁唯祎无声抿紧嘴。
她上学时是标标准准的书呆子,很少看手机,更莫说留意蒋熠的QQ空间,后来俩人在一起,也是用微信比较多,她从来不知道蒋熠曾经在那个时候发过俩人照片。
可是知道又会怎样,俩人在一起时的甜蜜远超这些,分手时互删所有社交联系方式,也把曾记录过他们感情的空间朋友圈一并隐藏,只是因为会触景生情。
爱的时候有多想和全世界宣示这么好的人是属于自己的,分手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郁唯祎盯着这张青涩又熟悉的照片发了会呆,指尖不自觉地轻轻抚上他受伤的嘴角,然后,按下保存。
【蛋卷儿】:真看不出来学渣蒋少爷竟然是ps的高手,怎么裁的?如德芙般丝滑。
【蛋卷儿】:我突然想起一件更早的事儿,不知道能不能帮你找回点青春回忆。
【蛋卷儿】:你还记得我们班欺负过你的乔乔吗?其实不是我帮你解决的麻烦,是蒋草,我还没厉害到能把她治得服帖。蒋草知道你受伤后来找我,查到是乔乔的桌子,就把她堵在了小树林。
【蛋卷儿】:妈呀,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对女孩子动怒,没动手,不过骂人不见脏字的犀利是真的狠。
【蛋卷儿】:虽然不能证明他那个时候就喜欢你,但他找我帮忙收拾乔乔时,我就在想你对他应该是有着不一样的意义,毕竟我们和他认识那么久,从来没有见他因为哪个女孩子受欺负而想要去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