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贺瑫放下杂志。
“谷珊离职以后会去哪里?”他问。
他忘不了谷珊临走时的眼神,安子归到最后还在教她,但她却仍然怨恨。
这世界有一些人是无论被如何对待到最后都只能交恶的,因为他们能力不出众,出了问题从不反思。
“应该会去方蓝的公司。”安子归合上电脑。
“她会不会知道费景明为什么说你是下一个?”他开口问的第二个问题,恰恰就是安子归最希望他问的。
“我不清楚。”几个小时前,她也是这么和老赵说的。
老赵信了。
但是贺瑫,她不确定他会不会相信。
她需要他不相信,这样他就会去查谷珊,就可以离真相远一点。
“我这次的假期出乎意料的长。”可贺瑫跳过了这个问题。
他在说话的时候起身用办公室的净水机倒了一杯热水,安子归在脑子高速运转的状态下下意识接过,下意识喝了一口。
没有排斥。
她喝了那么多冰水,他都替她胃痛,也不知道她这几年生理期是怎么过的。
“这假期来得挺讽刺。”贺瑫说得慢悠悠的,“这几年我一直都在申请调岗,领导的意思是总是得等我把矿里的安全监察做到可持续运行。”
“那个矿你也知道的,以前不把人命当回事,宁可相信下矿前杀猪祭祖也不愿意好好做安全防护,为了完成领导的要求,我这几年也做了很多事。”
安子归端着热水,间或抿一口,慢慢入了神。
和她一样,贺瑫也很少会提他的工作。
她都有些忘了上一次他们这样坐着谈心是什么时候了。
“好不容易安全系统运转良性可扩展了,领导也终于松口让我调岗了,一拍胸脯跟我说调岗前可以给我放长假。”贺瑫苦笑,“结果没想到,我又要离婚了。”
“……你领导同意你调岗了?”安子归抓到了重点。
“调到新城的城市地下空间安全和应急响应部门。”贺瑫回答。
安子归:“……什么时候?”
“你跟我说离婚那次,半年前。”
安子归:“……所以你拒绝了?”
半年了,他还在那个该死的矿里。
“嗯。”贺瑫苦笑,“我当时意气用事了。”
安子归:“……”
虽然现在想这些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她还是没忍住想象了一下贺瑫如果调回新城,他们会怎么样。
这是他们憧憬了好多年的梦想,原来曾经那么近过。
“总之领导听说我要离婚吓傻了,直接开了一个月的假,并且跟我说如果办离婚很麻烦,可以给我两个月。”贺瑫把话题拉了回来。
他领导当时很愧疚也很痛心,也知道安子归现在是出了名的女强人,他怕财产分割什么的时间太久,所以一拍桌子给了个很不合常理的假期。
“简单来说,我现在可以有两个月的长假。”
两个月,六十天,快要赶上他们结婚五年在一起的日子总和。
“我知道你想离婚。”他说,“我也知道我没有说不的立场。”
他卑微至此。
“但是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一个人。”他接着说,“费景明死前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你凌晨的时候说摔倒就摔倒的问题,身边都离不开人。”
“所以我想在这两个月时间里和你寸步不离。”他终于说到了重点,“两个月以后,如果你还是坚持想要离婚,我会同意。”
这就是他的办法。
“你得给我时间缓冲。”贺瑫身段放得更加的低,“我们对这段感情都是认真的,也都付出了很多。”
“我认为我们之间确实存在很多的问题,这两个月,我想正视这些问题,尝试解决这些问题。”
“我总觉得,我和你,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离婚,还不至于。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今天是周日,日子过的真快啊,尤其2020年,总觉得像被人偷走了一样。。P个S我现在好想改文案啊,总觉得这东西无意中剧透了什么……又误导了什么……我下次文案能不能只写一行人设。。。评论留言红包包
第十五章
安子归捧着水杯,掌心温度滚烫。
这也是她希望贺瑫想到的办法,只是时间比她计划的多了一个月。
一个月时间,足够让贺瑫完全了解她的病情,摸清她目前的社交关系,确定她虽然有很多仇人,但是成人世界这种事难免,真的结仇到会动手杀人的还是不存在的。
然后,他们就可以离婚了。
但是两个月时间,他就有可能摸到事实真相的影子,和她一样泥足深陷无法自救。
而且,她会不会马上就步上费景明的后尘,她会不会连两个月时间都坚持不了,她会不会在自己根本没查到事情真相前,就投降了。
她会不会最终还是把贺瑫拉下水,让他看到她最狼狈的一面,让他看着她死。
“子归,你得给我机会。”她深爱的男人正在用最诚恳的语气请求她,他把自己放到最低的位子,把所有责任揽上身,“你现在这种情况让我放手,我之后要怎么生活下去?”
这样的问题,她无言以对。
“寸步不离?”她听到自己问。
“谷珊走了,你缺个助理。”贺瑫答。
“我不可能找自己的老公做助理。”安子归听到自己的声音还在继续。
她已经看到了结局。
她会妥协。
因为这样贺瑫会陪她两个月,在她最最危难的时期,寸步不离。
“你不用对外介绍我是你老公,只是助理。”贺瑫想了想,补充,“你定个协议,只要不是雇佣关系就可以。”
就不会违反他自己的工作合同。
认认真真的,一如既往。
“我接下来会拒绝股东交会给我的那些事情。”安子归看着贺瑫,面无表情,“我后面的工作重点是拆分公司。”
“好。”贺瑫笑了。
他知道,她同意了。
“贺瑫……”半年来,安子归第一次想和她的丈夫说一句心里话,“你会后悔的。”
等到他看清楚迷雾背后藏着什么,等到他再一次经历无能为力的时候,他和她,都会后悔的。
贺瑫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一起去买点菜,晚上我下厨。”
他还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得很暖很暖。
***
安子归坐在车里想,她有多久没有来过菜市场了。
晚上八点以后的夜市,白天的菜场面积被压缩到一半,菜品并不丰富,来买菜的大多都是像他们这样年纪的人,下了班风尘仆仆,随手买点青菜面条回去就可以糊口。
很少有人像贺瑫这样精心挑选,一圈逛下来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鼓鼓囊囊。
怕她闻到菜味犯恶心,每个菜都包得结结实实,放到后备箱之后他还特意观察了下安子归的表情。
“我没那么敏感。”安子归不自在的别开眼。
之前的呕吐本来就是故意的,为了加深他的愧疚感方便离婚才刻意为之的。她在公司中午吃饭的时候员工都是叫外卖或者自带,十二点之后整个公司都是饭菜香,她连这个都忍不了估计早就呕吐致死了。
“跟我说说你的病。”贺瑫确定安子归真的不是在逞能之后才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
“……哪一个?”安子归更不自在了。
贺瑫已经完全回到她提离婚前的状态了,对话太自然,仿佛断绝联络的这半年不存在一样。
贺瑫看了安子归一眼。
夫妻多年的默契告诉安子归,他这一眼的情绪十分饱满。
“……非典型性进食障碍。”安子归发现自己挺怂,居然立刻就回答了,“还有就是失眠。”
“具体症状?”贺瑫皱着眉,“别把手塞在安全带里面。”
安子归:“……两个月之后,我还是要离婚的。”
虽然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快要不信了,但是她觉得还是有必要重申一下的。
她已经自我适应了半年没有老公的日子,现在突然又要让她重新接受,觉得真的是在没事找事。
“什么情况下会吐?”贺瑫果然习惯性忽略离婚的话题。
“不知道。”安子归把手从安全带里面拿出来,坐得规规矩矩的,回答的很没诚意。
“随机的。”她又补充。
……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心虚了。
“一整天不吃饭不会饿么?”贺瑫继续问。
“不会。”安子归摇头。
“没有食欲,感觉不到饿,暂时还不了解为什么会吐?”贺瑫帮她总结。
安子归想了想:“感觉到食物触感的时候,容易吐。”
比如今天凌晨手里捏着鸡蛋饼。
“睡眠呢?必须得借助药物?”贺瑫非常自然的进行下一个话题。
“嗯。”可能是贺瑫问的问题都是她打算告诉他的,也可能是他问问题的方式太熟悉,安子归渐渐地也放松了。
“一次能睡多久?”快到小区门口,贺瑫看了一眼拐角处的记者,伸手把安子归后脑勺压了下去。
“不一定,短得几分钟,长得三四个小时。”后脑勺再一次有了贺瑫的温度,但是这一次她没有皱眉。
“这一年我每次回家你都借口公司太忙,不是出差就是在家吃顿饭就离开,就是为了怕我发现你的情况?”贺瑫拐进小区,拿开压着安子归后脑勺的手。
拿开的时候很顺手的帮她捋了捋一头的乱毛。
“唔。”安子归含含糊糊地应了,视线看向窗外。
她心里有种很模糊的奇异的感觉,从贺瑫说这两个月他们寸步不离开始,这种奇异的感觉就越来越具象。
她轻松了很多,好像之前所有的重压都短暂的离开了,在贺瑫这辆她无比习惯的吉普车上,她似乎又回到了病前的样子。
有人关心,活着的样子。
可是不应该那么容易的。
这一年来她为了找到这种感觉,做了那么多心理咨询吃了那么多药还参加了各种互助会,不应该只是他在身边,一切就变好了的。
她爱他,但是不至于依赖成这样。
她明明希望他离开的,真心希望他走,真心希望离婚,真心希望他们之间各分东西也能有个好结局。
可为什么他不离开,她反而觉得松了口气。
***
“除了吃药,医生有没有其他治疗方案?”拎着两大袋东西进电梯不方便摁楼层,贺瑫想用手肘撞一下,结果看到安子归抿着嘴主动摁了自家楼层,摁完之后就退到角落里,继续抿着嘴。
“没有。”很敷衍的回答。
“要不要换个医生?”贺瑫皱起眉。
“不要。”电梯到了,安子归率先走出电梯,打开家门之后,愣在原地。
一片狼藉,尤其是主卧门口,电钻的电线还插在插座里,家用楼梯,工具包,还有几个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探照灯。
他们家居然还有探照灯。
贺瑫也看到了,这都是他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