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天下都知道我会当皇帝——长恨歌行
时间:2021-02-05 09:32:47

  “难道国库穷到里头能跑马了吗?你这话说给上皇听,他会信?”
  祁元询无奈,他这不是为之后的拒绝先找个委婉的借口嘛,亲爹怎么和吃了木仓药似的,火气那么大?
  祁元询习惯了这么委婉的说话方式,却没见着上头的天子都快翻白眼了。
  就他们俩人还说这些套话做什么?
  骂他就是让傻儿子快点说想法啊!
  “儿臣想着,如今大周江山稳固,诸王受封,也不用领兵征战,就国、留京,也无甚区别。况且京中繁华,想来诸王也是愿意待在京中的。”
  “诸王当为国效力,你将上皇的这句话忘到哪里去了?”天子很努力才将“脑子呢”这三个字吞下去。
  亲儿子,这是没犯错还给自己长脸了的亲儿子,还能教,不能一上来就开骂。
  “国朝初年,诸王就藩是为了方便领军。如今哪还有那样多的战事可以让诸王去平定?既然如此,倒不如让他们为朝堂政事出一份力。”
  祁元询这才说出点有用的东西。
  “哦?你的意思是?”
  “诸王不就藩,而是给其食封。”
  这也不是新闻了,李唐、赵宋等朝,宗室政策就是如此。
  但李唐的宗室是能入朝为官的,赵宋的宗室聚居几地,只有虚名,只能说待遇堪忧。
  “给食封就完了么?”
  天子的语气有些玩味。
  其实皇太子现在提出的建议,和天子本人的想法一定程度上是重合的。
  只不过天子是潜移默化,想要削减诸王的兵权,最终的目的就是让就藩的藩王们在封国里安分地享受自己的荣华富贵,其余的一切都由朝廷派去的地方官代劳。
  这样的话,和祁元询所提出的这个意见的区别,就在于藩王们到底是在封地被当猪养,还是在京城被当猪养而已。
  地方上少了藩王,在天下太平的时候,那自然是利于朝廷官员治事,可是万一天下生乱,全在京师,又有像赵宋宗室一样,在王朝末年被一锅端的危险。
  而且,最大的问题是:“你要真的想着只是给食封就好,就得好好想想,怎么和太上皇解释了。”
  太上皇是致力于让祁家江山千秋万代,每一个子孙后代都要严加教育令其成才的人。
  知道皇帝和太子有这个想法,估计第一时间就会让这两个不孝子孙挨一顿家法。
  皇太子默默地看着他爹,终于问了出来:“父皇,您用不着这么消遣儿子吧?真这么报给太上皇,这不是等着他老人家发火么?”
  皇帝“咳”了一声,正经地道:“你和朕在这说什么俏皮话呢,没大没小的。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出来,不要老是说一半留一半,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毛病?”
  气氛稍微轻松了一点,祁元询站起来,踱了两圈步,才道:“父皇,朝中的政事,可否让诸王参预帮忙呢?太上皇对皇子皇孙的教诲,您是知道的。自家人,用起来倒是比外人还省心。”
  “省心?”天子嗤笑一声,“你怕是不知道省心两个字怎么写!”
  “坐下。你晃得朕眼睛都疼了。”
  祁元询委委屈屈地坐下来。
  他也知道自己这是不成熟的小建议,但这不是父子开小会嘛,有建议总是可以提的,说出来才好修改嘛。
  天子的手指在右手的扶手处敲了几下:“朕问你,你怎么想到要让他们参预政事?可是处理朝政的时候,觉得无人可用了?”
  祁元询无奈极了,心中暗忖自己在父皇心中到底是个怎样的忠厚老实形象,面上却不改色地开口:“父皇,儿子这也是有感而发。
  您出征后,四夷朝贡是未绝的,儿子就想到了交趾。”
  “交趾?好端端的,想到那里做什么?那里又不安分了?”
  交趾省给天子留下的印象,其实是不怎么好的,毕竟光幕一出,天子的脸是切切实实地丢到天下人那里去了,半点水分都不带有的。
  就算是在打下安南,将之化为交趾省后,天子对交趾的重视程度,也比不上中原本土,有时候甚至连西南诸番都比交趾的地位要高。
  对于大周来说,交趾最大的作用,就是大周船队下西洋时期的跳板,安南内化之后,西南诸国的幺蛾子就越来越少了。
  然而交趾省本身,不管祁元询的建言改变了天子多少,也改变不了其国本身就有一些仁人志士在试图奋斗复国的事实。
  对于大周来说,就是交趾省仍有叛乱,里头还有不安分的乱党妄图作乱。
  “父皇,您也太求全责备了。”
  交趾省几百年前属于中原不假,但是分开这么多年,两国的区别已经是非常鲜明的了。
  即便是如今,交趾省的人对中原汉人的认同感还是不足的。
  这也是大周的令越人归化为汉人的政策可以作为赏赐之一在交趾省实行的原因。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周占据安南国,将之内化郡县后,安稳的地方如此之多,已经是大周在交趾省的工作安排做得好,交趾人初步归心的象征了。
  想要天兵一至,无不膺服,甚至安南百姓箪食壶浆迎接大周“王师”这样的场面出现,本身就是不可能的。
  当然,乾圣帝是皇帝嘛,即便知道这不可能,也不妨碍他这么想。
  但是,大周以及周边诸国是受到儒家文化洗礼最广泛的地方,在儒家文化圈里,很难出现一个人毫无压力地舍弃故国欢迎别国入主的场景。
  他的想法也注定只是想法而已。
  从大周的角度看,那些为了安南国而奋斗的仁人志士,则是彻底的乱臣贼子,这是人的立场问题,改变不了的。
  然而皇太子就比乾圣帝要看得开得多。
  他不至于坐歪屁股,作为大周皇太子却为安南人着想,但是基本程度的换位思考还是能做到的。
  “是是是,朕的皇太子最是忠厚,连交趾人都看不得他们受苦。”
  没好气地讽刺了亲儿子一句,天子只当儿子撒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娇——毕竟这样的话,皇太子敢在他面前说出来,只能说父子关系很亲近——又继续道:“别说朕是否求全责备了,交趾与你的想法到底有何关系?”
  “沐氏镇守云南,西南数次作乱得以平定;安南内化郡县,封府所在也较之朝廷直辖安稳许多。儿子原本是想着,不如诸王国内给食封,而使其往安南治事?只是儿子恐外人说道,才说让给诸王食封,而令其在朝中帮忙的。”
  天子:懂了。
  这是两人开小会,父子二人说真心话,皇太子还给他玩了一波套路呢。
  就像史书上记载谋士说上中下三策,想让主公选的其实基本上是他们的中策一样,皇太子说给诸王食封,让他们参预政事,其实都是为了提交趾的事。
  说白了,就是想让诸王到新附之地为国朝巩固疆土,不想让他们在中原膏腴之地逗留呢。
  将宗室当猪养,和将他们放到交趾这种连中原的偏远之地云南等地的官员们都不愿意去的地方,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这两种方法,真的要选的话,天子也愿意选后者。
  交趾那地方,真要有宗室看上了,送给他做封地都是可以的,可以封好几个王爵呢。
  然而就像皇太子担心的那样,这样的处理方式,能够比较合理地安置如今剩下的亲王们,可是和前头宣武年间就国的亲王们相比,这个待遇就差得有点大了。
  这样的话,少不得会有人说嘴,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之类的,亲哥当皇帝和亲爹当皇帝到底是不一样。
  这样的话传的人多了,与天子的名声毕竟是有碍的。
  可是正常地厚遇诸王,就会在乾圣年间也形成定例,日后想改就难了。
  各地的藩王传承,除了世袭罔替的亲王爵,未来迟早是要被削没的,这样的话,一如宣武旧例,就不合时宜了。
  上皇在宣武年间大封诸子,各地营建王府,还不是因为诸王的爵位原本是要世代传承的?
  可是考封、降等袭爵制度一出来,除了世袭罔替的王府,其余的王府未来肯定是要更换新主人的,说得难听一点,若是再有个藩王运气不好绝嗣了,封国废除,花费了大量真金白银的王府不还是在那里立着吗?
  祁元询和亲爹开会,开得虎头蛇尾的,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以后,亲爹说要好好想想,就没下文了。
  就是他出来之前,皇帝爹的眼神看得他直发毛。
  皇太子很快就知道了天子为什么会这样看他。
  在上皇又一次提起诸王就藩这件事后,天子主动将自己的新安排禀告给了上皇。
  考虑到诸王的爵位在没有立下大功劳的时候,除了已经确定世袭罔替的几位以外,其他人都是要降爵承袭的,因此天子觉得,与其将他们封往封国,倒不如直接给予食封。
  然而诸王的才干不可埋没,便令其到地方为官,治理一方,若是表现出色,仍有可能荫及子孙。
  毕竟是宗室,是自己人,寻常的文人做地方官,还有升迁的机会呢,总不能诸王宗室理政一方,连什么都捞不着吧?
  为了让太上皇有直观的感受,天子用了一个实际例子做说明。
  二皇子汉王、三皇子梁王在中原也是有封地的,汉王的封国在云南,梁王的封国在湖广安陆州。
  除了中原的封国之外,这两位在交趾省也有封邑,离皇太子直辖的府不远,名唤太平府,天子将之一分为二,分给了次子和三子。
  作为天子除了皇太子外的唯二两位皇子,还是嫡皇子,他们很不幸地成为了天子向宗室诸王与天下人展示自己宗室新政的说明对象。
  二人原有的封国废除,只给予相应的实封,而后他们将被安排到交趾省的封邑,去做知府,不掌兵权,只管政务。
  天子的这一手操作把所有人都给看懵了。
  就算是作为提出者的皇太子,也没想到亲爹能这么秀。
  用皇子开刀,告诉别人自己的想法,而且皇帝总不会去害自己的亲儿子吧,有了汉王、梁王带头,这个政策再宗藩之内推行,受到非议的可能性就被降到最低了。
  心中还有愤愤不平的,就去看看汉王、梁王。
  天子的亲儿子都是这么个待遇,还有谁敢要求自己的待遇能更特殊一点?
  只不过对这样的安排觉得不适应的人到底是有的,而天子和太子开小会的事情,又没想过瞒,当然也是有人知道的。
  两相结合,再加上最后汉王、梁王被推出去做了例子,再有异议的人,也只能送给这对天家父子一句“算你狠”。
  不能非议天子,还不能捕风捉影地说说太子,过过嘴瘾嘛?
  即便知道能做下这个决定,估计还是天子的想法占了大头——不然即便是皇太子,也不敢随便拿自己的兄弟做筏子啊,名声不要了?——可是也不耽误他们说这件事到最后还是皇太子占了便宜。
  祁元询算是知道亲爹说要做决定之前,看自己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奇怪了。
  皇太子没指望自己在别人的眼里一直是朵白莲花的形象,被这么揣测也不生气,见好就收的道理,这些人是会懂的,真得了实际好处之后,他们会闭嘴的。
  如果真要是传到最后变了味儿,第一个出手要收拾他们的,不是皇太子,而是天子。
  天子都把自己的亲儿子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弟弟和侄儿们自然闻弦歌而知雅意,没有一个有意见的。
  其他人都好安排,就是郑王和襄王,得另外安排一番。
  该是他们降爵承袭的世袭罔替之爵,天子也不吝啬,是会给他们的。
  既然这样的话,待遇就得与同批受封邑的诸王进行区分了。
  正好汉王、梁王二位撤藩只受食封了,他们俩的封国与王府都不用怎么改,就能原样转送给郑王、襄王。
  虽说是二手房,但是当年天子做赵王的时候,住的王府,也是前朝皇室留下来的二手房,天子为皇子营建的王府,质量上看,绝对不会埋没郑王与襄王,旁人也绝对挑不出说嘴的地方来。
  就是这个王府地址,因为汉王上了光幕、人所共知的野心,所以他的藩府选址其实是不怎么好的,相比之下,梁王的王府所在才是正经的天子爱子级别的皇子待遇。
  二王的王府安排到底怎么来,还真是个问题。
  当然,也可以舍弃汉王府再选一处地方,可是这就与天子想要的节俭想违背了。
  很上道的郑王当着太上皇的面表示,自己想和皇叔、两个幼弟一样往交趾治事,主政一方,安陆州的王府请封给襄王。
  说实话,郑王做出的这个决定在众人的意料之外,却是在情理之中的。
  主政一方真的不好吗?也不见得。总比被当成猪养好。
  况且郑王当年毕竟是皇太孙,受过非常严格的成体系的教育,比其他的诸侯王更有经验。
  这样一个人,有让他施展才华的机会,即便这个机会很小,他也是愿意去把握的。
  对天子来说,这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一朝天子一朝臣,连上皇的时代都已经过去了,何况是郑王这么一个过气的废太孙呢。
  任命很快就颁布了下来,朝野振动。
  不过很快,还没等它实施,乾圣七年冬十一月,太上皇驾崩于兴庆宫。
  太上皇崩御,这是顶顶重要的事情,要首先处理。
  乾圣七年剩下来的十几天时间,全京城便在繁复的丧仪中,沉闷的度过了。
  太上皇的昏睡症状出现到离世,中间只经历了一个很短的过程,配上他的年纪,也能说一句喜丧了。
  不太妙的,则是皇后。
  宫中的事务,皇太子妃能管的只有东宫那一块的,其他时候一般是皇后处置。
  就算平时皇后常有唤太子妃帮忙,在上皇制丧这件大事上,也是轻易不敢马虎的。
  一来二去的,皇后竟然生生的累病了!这下事情可就麻烦了。
 
 
第66章 方法
  当家主母累病了之后, 该如何办事,这在外头都是一个难题,何况是宫中。
  又赶上了太上皇国丧这样的时候, 事情堆积在一起,实在是让人焦头烂额。
  人死如灯灭,即便是皇太子这样确切地经历了两辈子的人, 也不能说死后的这一场盛大丧仪对逝者来说有多大的用处。
  然而对于活人的慰藉,或者说威权的塑造, 是能够非常直观地体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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