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就有秦太傅的孙女,贺琅的女儿以及周菱。
然而这花却没有给甄然。
众诰命夫人看似都在各自说话,然而眼睛自然时时刻刻注意着皇太后这边的举动。
见此不由诧异:难道她们之前猜错了?甄姑娘并非皇子妃人选?
接了花的几位姑娘上前谢恩,然后都由身边伺候的人替自己即刻簪上,以表郑重。
周菱跟黛玉熟了些,此时就来到她身边,跟她咬耳朵道:“让她方才眼睛长到头顶去,这会子太后娘娘偏不给她脸面。”
然而黛玉看甄然的脸色仍旧是淡淡的,似乎毫不在意。
贾敏遥遥的见了皇太后亲手为女儿簪了一朵花,唇边便露出笑容来。
北静老王妃走过来笑道:“史太君的外孙女真是出挑,连着两位娘娘也这样疼爱,留在身边陪着,真是今日头一份的体面。”
贾敏忙笑着推辞:“老王妃明镜似的,哪里看不出今日的情景。玉儿年纪小,比方才得了花的姑娘们都小两三岁呢,可见两位娘娘的心思,不过是拿她当个孩子,叫她陪着说说话。”
这话不单说给北静老王妃听,也是说给别的夫人们听。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毕竟谁都觉得自家女儿是最出色的,如今却偏偏只有黛玉陪在太后皇后跟前,说不得这些夫人里有小肚鸡肠见不得人好的,背后就会议论黛玉被皇家看中,甚至编排起别的来,岂不是要坏了黛玉的终身。
见周围的人也都留意自己,贾敏越发道:“何况这孩子也可怜,父母去的早,又没有兄弟姊妹扶持,皇上皇后才格外恩赏,赐了嬷嬷到我们府上帮着看顾一二。又因为她生的娇弱,这才接了宫里来看了两次太医。”
众人不由点头,对啊,这位林姑娘年纪才十三岁,又是失了父母后才被皇后接进宫几回的,想来是彰显皇家宽厚之德的招牌。
经贾敏这几句话,诸夫人和姑娘对黛玉的探究和隐隐的不满就消了许多。
于是一时间反倒有更多人来向贾敏打听黛玉的情况:能做皇家的招牌也很好啊,何况这位林姑娘出身清贵,据说生母当年也是十里红妆,还有林家的三成家产,自然都是她的。
再瞧瞧这品貌,更是出挑。就算身子单弱些也不妨事,毕竟京中贵女足不出户,几乎都是娇弱的很,真像杨皇后这样健壮的才是异类。
所以诸位夫人并不怎么在意,凡家里有十几岁儿子的人家,皆是兴致满满的对贾敏围了上来。
贾敏这回带进宫的是迎春和探春,惜春年纪小,又是宁国府的姑娘,她便没带着。
众人起初对迎春和探春的兴趣也不小,荣国府的姑娘,别的不说,容貌上头都是一等一的。
只是打听了是庶出,就有些意兴阑珊。
倒是有些自己养着庶子的夫人,前来含蓄的问了几句。
此时迎春探春已跟史湘云和宝钗聚在一起说话去了。
湘云正有些气不顺,对探春抱怨道:“三姐姐不知道,方才我跟宝姐姐见甄姑娘孤零零一个站着,也没人跟她说话,念着咱们几家跟甄家都是故旧,这才特意上前与她说话,谁知她冷冷淡淡,一句好话都没有,句句噎的人难受!”
探春见甄然果然独自站在一丛竹子旁出神,便劝道:“罢了云妹妹,到底是甄家的姑娘,不好得罪。何况今日这样的宴席,你可要时时笑着才是,哪里能露出气恼来。”
畅春园边角处都是画师,穿梭来往不绝的宫女太监,都是皇室的眼睛。
就算皇家看不到的地方,还有许多夫人小姐呢,都是一双双利眼,何苦在这里生闲气,白叫人觉得沉不住气。
何况甄然孤傲不合群,自然也是落在众人眼里,心中自有断论。
湘云闻言,果然也笑起来,与众姊妹一同看花,说说笑笑。
原本保龄侯要拖家带口一起外任的,可赏花宴的事儿一出,他当机立断自己先行,让夫人带着儿女们留下,为此事做准备,所以湘云自然也留了下来。
她根本不知道宝钗跟黛玉之间一点小风波,此时就道:“咱们去跟林姐姐说说话吧。”
宝钗摇摇头:“她跟着两位娘娘在亭中坐着,咱们不好冒然过去。”
方才周菱等人是谢太后赏赐的花,才有由头进去。
--
亭外的人望着亭内,亭内的人也注视着亭外。
杨皇后略微蹙眉:“这位甄姑娘,怎么瞧着性子不太好。”
甄家的家世放在这里,也有不少姑娘走过去与甄然搭话,然而她都是礼数周全的将人噎走。
太后此时已然知道二皇子婚事的变动,所以一直在观察甄然。
这姑娘,倒像是根本不想嫁入皇家似的。
于是太后对旁边宫女道:“将甄姑娘带到甄贵太妃那里去吧。”
第51章 事发中
日色渐渐西移。
太后饮了一杯今年新酿的桂花酒,对杨皇后道:“到了该起来走动走动的时辰了, 总不能一味躲懒。”
“是。”
杨皇后便对黛玉点头, 两人一边一个扶着太后起身, 从亭中步出。
太后信步往前走着, 凡她经过之处, 姑娘们自然屏气敛息, 福身行礼。
太后便神色和悦, 随口问些家常话,或是问读过什么书, 或是问女红如何,总之是些不痛不痒的问题。
甚至连提问的人选也十分随机, 路过湘云等人时,太后就只问了迎春和宝钗两句就继续向前走。
黛玉便在侧轻声将太后注目的姑娘的姓氏告知。
等到了诰命夫人处, 太后便熟稔起来。
姑娘们是新面孔她认不清, 但京中这些命妇们逢年过节都要进宫请安, 看了这些年,她自然认识。
不单认识,太后甚至还能随口说出这些人家新近发生之事。
谁家儿子娶亲了, 谁家儿子去岁参加了科举,谁家又添了长孙, 她全都能娓娓道来,跟这些诰命们说起话来神态怡然,既不失身份又十分亲切,看的杨皇后叹为观止。
黛玉观各位命妇的神色, 对皇太后显然也是心悦诚服格外敬重。
及至来到贾敏跟前,皇太后便笑着对她赞了黛玉两句,又道:“皇后不舍得,要再留她住一晚,明儿再给你好好送回去。”
贾敏笑应:“是两位娘娘慈心,肯看顾怜爱罢了。”
因王子腾夫人也在侧,太后便问道:“你们王家两个女儿都已嫁人,你今儿带了谁家姑娘进来?”
夫人忙笑道:“回娘娘,是我们老爷嫡亲妹子的女儿薛氏,乳名宝钗。她父亲在时,在户部挂名,领着内帑皇粮,前几年父亲去了,便随着母亲哥哥上京来了。”然后又看向贾敏:“现母子三人就暂且借住在荣国府内。”
皇太后含笑:“既如此,怎么跟了你来,倒不曾跟着史太君进来。”
王子腾夫人忙道:“娘娘开赏花宴,是多少年难逢的好事,偏生我们家没造化只得两个女儿,还都已出嫁。这不,只得从史太君手里抢了个姑娘带着,才好厚着脸皮参加娘娘的宴席呀。”
说的周围几个命妇也都笑了,纷纷借此机会,奉承太后娘娘今日宴席之盛。
及至围着琉璃亭走了半圈,皇太后才重新归座,示意宫人为自己斟酒,然后一饮而尽:“好了,完了任务了。”
杨皇后忍不住笑:“我瞧着您挥洒自如,以为乐在其中呢。”
皇太后摇头:“这样好的天气,正该支着窗子在屋里听着曲儿看话本子。偏生还要坐在这里与人应酬。”
她笑着点了点桌面对皇后说:“本宫可要先回去歇着了,一会儿这里散了,你将这些人都好好送出宫去,不许出事。”
杨皇后此时还不知二皇子之事,但听皇太后特意吩咐了,忙答应下来。
众人恭送皇太后时,甄然刚巧回到畅春园。
黛玉与她目光相触,甄然忽然一笑,冰雪一样的面容宛如春水初绽,眉目间的孤寒也化去了许多。
黛玉跟着杨皇后不及疑惑问询,旁边的周菱倒是看得真切,忍不住走过来低声怼了一句:“原来你也会笑啊。”
甄然的笑容转瞬即逝,面对周菱淡淡道:“我不但会笑,还会哭呢,周姑娘想看看吗?”
周菱气鼓鼓的走开了。
--
赏花宴次日。
晚膳时分,皇上到了凤仪宫,身后跟着捧了许多画的太监们。
因赏花宴之事,皇上这一个月来到杨皇后这来的次数,比之前几年加起来都多。
见面三分情,兼之贵妃明妃最近都只顾自己儿子,暂时没空给皇后上眼药,皇上看杨皇后倒顺眼起来。
想着她虽不能与自己心意相通,处事也不够周全,但难得对辛泓承倒是一片慈母心。
于是帝后两人现在倒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说上半晌话,杨皇后不明白的,皇上也肯耐着性子为她分说一二。
为此邹女官都欢喜的暗地里抹了两回眼泪了。
杨皇后奉上茶来,皇上便指了太监们抱着的画轴。
“秦戊手里这些是可堪正室的人选,其余的便是侧妃的待选。”
杨皇后顾不得给皇上上点心了,连忙吩咐:“快展开看看。”
立刻便有太监宫女上前,帮秦戊将七幅画一一展开,以手高举让杨皇后看。
杨皇后从这七幅画面前一一走过,再听秦戊在旁介绍这些姑娘的出身,不住点头:“都是好孩子,皇上费心了。”
她也听得出,其中四个出身望族的,想必是为辛泓承准备的,另外三个出身则逊色不少,且都不是嫡长女,估计是特意选了性情柔顺的,为病弱的三皇子正妃备选。
杨皇后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忽然反应过来:“皇上,说到底是承儿的正妃,这孩子从小就有主意,要不问问他的意见?”
皇上不语。
杨皇后就劝:“皇上,虽说礼节规矩要紧,但都是做给外人看的,这俗话说得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叫承儿自己挑一个合心意的,以后日子过得顺当和睦岂不好?”
皇上就蹙眉:“朕昨日就叫他去过明正宫了。画都没展开,那孩子就想出许多借口来推辞,横竖不肯看。最后只说一切都听朕定夺,就忙不迭的跑了。倒像是后头有老虎要吃他,知道的是朕给儿子择妻,不知道,还以为朕要害了他呢。”
杨皇后赔笑,睁眼说瞎话替辛泓承分辨:“承儿年纪小,腼腆的很,不好意思说话也是有的。”
皇上冷笑:“哼,慈母多败儿,你不必袒护他。朕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可别说他是皇子,便是君王又有哪一个能顺心随意的?”
说着又忍不住对皇后诉起苦来:“何况朕也不是不顺着他,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他还要闹什么别扭!”
杨皇后跟皇上处久了,发现了一个小秘诀,用来哄皇上百试百灵:“皇上,承儿是您一手教导,样貌性情都像您。只是他还小,是个孩子,许多事情上自然不能如皇上一样周到英明,您别生气,您提点他呀。”
皇上果然点头,面色阴转多云:“也对。”
--
赏花宴四日后。
如今明妃宫中的宫女太监都恨不得踮着脚尖走路,生怕发出一点多余的动静叫娘娘心烦责骂。
明妃恹恹倚在榻上,清爽的秋风并未给她焦躁的心情带来一丝好转。
儿子与甄家的婚事不成,且断的仓促不体面,这几日甄贵太妃都不肯见她,好容易求见成了,从头到尾也只将白眼给她看,将明妃怄的不了。
倩芸低声道:“娘娘,尹画师和陶画师求见。”
明妃皱眉:“做什么?”
倩芸小心翼翼回道:“说是昨儿皇上拿来,让娘娘挑选的二皇子侧妃画像里,有两张是他们画的……”
“不见!”
现在还来邀宠,真是没眼力见。
如意馆的画师跟太医院的太医一样,各宫妃嫔都有用熟的。其中尤以明妃,最爱研究画道,以画艺邀宠于皇上,所以跟两位画师都颇为熟悉。
尹画师善画美人儿,陶画师擅长写意。
正好一个负责给明妃画像,一个负责教授明妃画功,有时还替她当当代笔,让她拿画去哄皇上高兴。
平日明妃也手面大方,给赏赐给的痛快。
可这两位居然现在还来要赏,明妃想想就心烦。
昨儿皇上叫人送了几张画像来,说是让明妃自个儿给儿子挑一个侧妃。明妃看了气闷不已。
“这个,家里无爵,还是分了家的旁支女儿,还有这个,虽然是个伯爵府出身,偏又是个房里人生的庶女,生母卑微不说,父亲也无用,半个官职也没有。还有这张,竟连商户之女也加进来了!”明妃越看越生气。
“难为了皇上是怎么从京中高门大户里搜罗出这些姑娘家!还命我给原儿从中挑个侧妃,这些人就算服侍我儿穿衣穿鞋都是她们的造化!哪里能做得他的侧妃!”
还是倩芸这种心腹敢于直言劝道:“娘娘,皇上是恼了,故意给您难堪。你再生气也得捏着鼻子挑一个,给皇上出气的机会。何况……”
何况二皇子的正妃定了从五品御史的女儿,这侧妃的门第,自然也要跟着下降。
明妃昨儿气的头疼了一夜,今日还没缓过来,听见两位画师居然以此为借口前来求见,当即命人将他们撵出去。
倩芸穿过院子,对门口略带焦急的两位画师道:“二位先回去吧,娘娘有事不见客。”
尹画师陶画师对视一眼:“我们有内情要回禀娘娘。”陶画师咬了咬牙,压低了声音:“事涉四殿下。”
倩芸脸上的肌肉微微一颤:“二位先跟我进来吧。”
--
赏花宴后第五日。
午膳后,诸皇子有半个时辰往宫里歇歇的空闲。
上书房内便只有辛泓承留下,正在站着练字。大约是心不静的关系,写了许多张皆是废纸。
竹帘轻响,范云义走进来,站在他身旁。
“张老画师安全出京了?”
范云义点头。今日他以建安伯府老夫人身体欠佳为由请了假,私下跟着张老画师,直到他安全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