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主意行得通,或许自己不必抱憾终身。
他侧过脸,面对二皇子露出了个张扬的笑容:“二哥,这你就想多了。父皇从来偏爱我,这场赏花宴是为谁办的,你不会不明白吧。今日你的婚事毁了,从此不但失去甄家这个助力,只怕还会得罪甄贵太妃。可我跟你不同,父皇会为我择一个母家姻亲众多且皆有实权的女子为正妃。”
在二皇子要吃人一般的目光里,辛泓承继续慢慢悠悠,用一种很欠打的语气说道:“不光是正妃,还有侧妃呢。我的侧妃必然也会出身高贵。
可二哥你有没有想过,徐御史不过从五品,他家女儿做了你正妃,你的侧妃怎么办呢?总不能出身比正妃还强吧,哈哈,你说你的侧妃会是正七品主事的女儿呢,还是索性就是从九品吏部司务之女呀。
不好意思啊,二哥,我忘了,司务这个官职从咱们父皇登基起,就作为一个闲职被摒弃了。”
二皇子最看重就是地位出身,辛泓承故意句句戳他的心窝子,果然叫他气的心肝脾肺都疼。
主要是辛泓承说的这些假设,很可能成为事实!
辛泓原忽然转身抓住了辛泓承的衣领。
埋头赶路并没有理会他们说什么的瑞王吓了一跳:“哇,你们不要现在打架好不好,等了结了这件事,你们去我府上,十八般兵器都有,你们打掉头我都不会管的!”
辛泓承从未见过二皇子失态至此,他抬手拨掉二皇子的手:“二哥,何苦来着,成王败寇,你输了就要认。”
然后也不整理的自己的衣襟,就这样皱巴巴的。
辛泓承指了指自己的衣领:“瑞王叔,王叔,你刚才看见了,他抓着我领子要打我。”
瑞王还需要辛泓承作证,立刻狂点头:“我看见了,一会儿我就告诉皇兄,辛泓原被你我撞破此事,恼羞成怒,对你饱以老拳,狂风骤雨般当场将你打了个半死。”
辛泓承:“嗯……也不必这样夸张,算了,还是我来说吧。”
瑞王表示你行你上:“你来你来,皇兄听你的,不听我的。”
两人一唱一和,将二皇子眼珠子都气红了。
他望着辛泓承酷似宣合帝的侧影,恨得发狂:他是真心喜欢过徐莹的,她温柔美丽对他全心全意,可他不能娶她,否则拿什么与辛泓承争?!
父皇偏心至此,辛泓承有了钟家杨家,父皇居然还嫌不够,还要给他在京中遍寻名门贵女,为他更增助力!
不,即便他跟甄家的姻亲毁了,他也绝不会看着辛泓承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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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西洋自鸣钟刚敲过十一下时,寿安宫中有女官匆匆进来,附在皇太后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太后神色如常,只是目光不动声色的漫过甄然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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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明正宫走出来的辛泓承,身上还沾染着龙涎香的气息。
方才他将梅园诸事都告知了宣合帝,旁边更有瑞王的撒泼打滚,寻死觅活加持,皇上大怒。
这会子已经亲自带了二皇子和瑞王去见太上皇了。
结局已定,辛泓承并不准备跟着去落井下石:自打进了宫后,太上皇对他的态度就有些难以捉摸,这种时候还是不去为妙。
辛泓承并未回文德宫,而是径直来到了如意馆。
今日寿安宫有赏花宴,偌大的如意馆,数十名画师都派了出去,为此盛事作画。
往常有些拥挤的如意馆,此时显得格外冷清。
辛泓承熟门熟路,直扑自己的老熟人张老画师。
张老画师因辛泓承扮成小太监之事,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如今一听什么赏花就手打哆嗦,所以今日并未去寿安宫,而是留下看守如意馆。
不但如此,自从上回的事儿过后,他便准备告老还乡,如今批文都下来了,三日后他就可以收拾包袱荣归故里。
以后拿着宫里如意馆画师的名头,在家乡的望族中教教学生,便可以过清闲富贵的日子。
辛泓承跟张画师有渊源,前两天听说老先生要告老返乡,还特意命红掌来送过一百两银子作为盘缠。
毕竟后宫妃嫔也不会天天叫人作画封赏,画师们绝大多数都是靠着微薄俸禄过活,没什么油水。
但辛泓承今天来,却不是为了跟张画师告别。
张老画师手抖得将茶盅砸在地上,山羊胡也跟着颤抖,不可置信道:“殿下,您,您说什么?”
辛泓承耐心的重复道:“在出宫前一晚,帮我办件事。到时候,你装的酩酊大醉,找机会在陶画师或者尹画师面前,透露出我曾经为见林姑娘装扮成如意馆小太监之事。”
张老画师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幻听,直着嗓子喊道:“殿下,我这条老命还是要的!”
辛泓承微笑:“你的盘缠,再多加五百两。”
张老画师忽然就不抖了:“微臣愿为殿下做事!”
他本来就要告老离宫,这两句醉话说了就可以跑路,能换五百两很值得。
辛泓承笑容愈深:“除了这个,你还要‘不小心’透露,自己所画林姑娘的一张侧影底稿不见了。而当天我恰巧来过如意馆选画。”
张老画师惊呆了:“殿下……”他哪里来的胆子,暗指皇子做贼偷了他的画呀?
辛泓承将一根手指竖在唇前:“这句话值一千两。”
张老画师目光中流露出破釜沉舟:“微臣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到啦,明天中午加更一张~
第50章 婚事变
甄贵太妃伸手摘下了鬓上一对华贵的绿松石蜜蜡珠花,冷着脸打发身边的宫女:“替我去向太后娘娘告罪一声, 我身子不适, 这赏花宴就不去了。若是娘娘垂爱, 就让然姐儿出宫前来我跟前请个安。”
瑞王眼睛放光:“母妃, 您终于想开了, 不结这门亲事了?”
甄贵太妃怒声道:“还结什么!二皇子跟徐氏女的事儿都捅到你父皇和皇上眼前去了。那封写满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信, 看的本宫都要生眼疮了!还如何能将然姐许给他!难道要我们甄家女儿死皮赖脸跟着他不成?”
她喘了口气:“就算我舍得出然姐儿, 皇上也不会同意,他本就不愿意见到二皇子跟咱们甄家结亲。这样的把柄他能不抓牢?”
徐莹终于聪明了一回。
知道这次要不抓紧二皇子, 她作为一块绊脚石,结局估计不是一根绳子吊死就是青灯古佛。若是能成功嫁给二皇子, 哪怕是个侧室呢,也是在皇家过了明路。有了今日的事儿, 二皇子心里恨着她也不敢真的对她动手, 免得再叫四皇子抓住把柄。
所以方才在太上皇、皇上、甄贵太妃跟前, 徐莹毫不犹豫就将自己与辛泓原的过去和盘托出,还附赠明证亲笔信一封。
瑞王忍不住欢呼:“太好了!”
甄贵太妃恼的将身后的靠枕砸在儿子身上:“这件事有你掺和是不是!你疯了不成?偏要坏咱们家的事儿!”
瑞王一个鹞子翻身躲开。
然后讪讪道:“母妃,儿子真的不明白, 二皇子有什么好的,您要将然然许给他。我看四皇子倒是很不错啊, 皇兄也喜欢,您倒是可以跟他提早修好一下。”
甄贵太妃很是烦闷:“不成!我们跟钟家结过大仇——你以为他们家是如何从京中被安排到福建吹海风吃沙子去的?”
瑞王惊讶道:“是甄家干的?”
甄贵太妃点头叹息:“所以若四皇子有那一日,钟家就是承恩公府,自然要回京, 那时候甄家可怎么办?所以我才想着,将宝压在二皇子身上,这些日子也总替他在太上皇跟前说话,偏生你这孽障坏事!”
她打又不舍得打,只得骂两句出出气。
瑞王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没心没肺笑道:“没事的呀,母妃我跟你说,今天我跟小橙子联了一次手呢。他其实是个挺好相处的人,瞧着心眼也不错。要是他当了太子或者皇帝,我这做叔叔的好好跟他说说,肯定没事的。”
甄贵太妃反应过来谁是小橙子后,便被瑞王的天真或者说是蠢笨惊呆了。
她声音都变了:“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瑞王嘿嘿笑道:“母妃过奖了,虽然京中很多人都羡慕母妃有我这样出类拔萃的儿子,但您当面这样说,我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旁边的宫女忙上前扶着气的摇摇欲坠的甄贵太妃。
太妃身边最得脸的李嬷嬷也看不下去了:“我的好瑞王爷,娘娘心里不痛快呢,您去别处玩去吧,好不好?”
瑞王委委屈屈的走了。
甄贵太妃气的落泪:“阿元,你说他,他怎么半点不长进?如今我在还能护着他,来日我闭眼去了,他可怎么办啊!”
李嬷嬷也跟着红了眼眶。
皇太后没有亲子,太上皇废了太子后,若瑞王有三分争气,论出身,现在坐在龙椅上的就该是甄贵太妃所出的瑞王,而不是过世的刘妃所出的当今皇上。
辛泓承回到文德宫时,就见秦戊亲自等在门口,见了他笑道:“殿下叫奴才好等呢。皇上宣您去明正宫一起用午膳。”
辛泓承点头:行吧,好好的半天假,这一上午他都用在来回走路上头了。
他到的时候,宣合帝手里正捧了一本治水论在细看。见他到了,便在用膳前言简意赅将对二皇子的处置说了:“十日后,朕会将徐氏女赐给他为正妃。朕也明白告诉他了,从今日起,徐氏女若有病故或者意外,都在他身上。”
辛泓承了然:皇上这是防着二皇子用极端手段破坏这桩婚事。
皇上心情不错:“行了坐吧,下午安安心心去读书。等晚上下了晚课过来,朕叫如意馆的画师,将此番各家女子的相貌都画了来。听说秦老太傅的孙女,贺琅的女儿,也都是极出挑的女孩子。”
秦老太傅是太上皇读书时候的伴读,数十年官职累升,朝中六部,他甚至曾做过两位尚书:横跨礼部和工部。还被太上皇任命做了好几任科举的主考,可谓是桃李满天下。
虽然家中无爵,但在文臣中的人脉在朝中罕有人家能匹敌。
而贺琅,则是现任吏部尚书。吏部掌天下官吏选授、封勋、考课之政令。盖古冢宰之职,视五部为特重。
辛泓承点点头:“儿子知道了。”
皇上拍拍他的肩膀:“今日你没跟着去皇祖父跟前,做的很好。你皇祖父天纵英明,难免爱颜面。如今他做主挑中的婚事出了纰漏,自然心里有些不痛快。今日你若去了,他少不得要怀疑你构陷兄弟。”
辛泓承心道:太上皇现在只怕就有所怀疑。
且不说这件事唯有他获利最多,只说瑞王口口声声说他是旁证,他就撇不开关系。
除了自己这位偏心的父皇,太上皇皇太后和甄贵太妃,难免心里不疑惑是自己动的手。
不过,辛泓承笑了笑,疑了才最好。
用过午膳,辛泓承刚出了明正宫大门,就又被人拉住。他无奈道:“瑞王叔,您现在抓我还有什么事?”
瑞王笑嘻嘻:“跟你玩啊。听说皇后嫂子给你从西北弄来几匹好马是不是,你带我去看看呗。”
辛泓承摇头:“可我们只有半天假,下午我要去上书房的。”
瑞王不肯:“读书有什么意思啊,你这么听话做什么?”他忽然凑近了辛泓承:“你这么听话,是想做太子做皇上吗?小橙子,我告诉你啊,做皇帝可是很苦的,所有人都又要求着你,又要算计你。”
辛泓承看着瑞王,慢慢笑了:“瑞王叔,您猜我想不想做皇帝呢?”
他倒不知道瑞王到底是大智若愚还是装疯卖傻了。
殿内,皇上正准备批折子,便见秦戊紧着走进来:“皇上,瑞王在门口拉住四殿下,要扯了四殿下去玩呢。”
皇上脸色遽然一变:“快快快,将他给朕叫进来。”
他简直是怕了瑞王,世上怎么有这样混不吝的人。皇上一想到自己最看重的儿子跟瑞王来往,以后有可能学了瑞王的样子,就忍不住头皮发炸。赶紧让秦戊去将两人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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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花宴。
皇太后微笑道:“宫里新开的花,诸位尽可自行观赏。”
各诰命夫人和姑娘便顺从起身,三三两两按着亲疏,聚集在某朵花跟前。不过花开的再好,现在也不在她们眼里。
姑娘们忙着与相熟的小姊妹聊天,展现自己合群的同时,还不忘时刻注意仪态才貌——宫里处处都是眼睛,就算皇太后看不见,也总有人看得见,一口气也不能松懈,各个姿态优美的像是天鹅仙鹤。
夫人们则忙着联络感情,将身边的女孩子介绍给不同的诰命。毕竟皇子妃的位置有限,让姑娘们多多露脸,便是谋不成皇子妃,以后许个好人家,同样是家族的助力。
皇太后叫人掐了几朵开的最好的花来捧到跟前,其中甚至还有两朵牡丹。
秋日原不是牡丹的季节,这里罕有的几盆都是暖房里的珍品,这会子却叫皇太后无情的掐了来。
黛玉在旁看着,都有些心疼。
皇太后侧首笑道:“玉儿觉得可惜?无妨的,她们这些人又不是赏花惜花人,还不如掐了来咱们戴着玩。”
她伸手取了一朵白色中带着淡粉的牡丹给黛玉别在发间笑道:“这朵花并不艳,适合你带着。”然后又伸手替她正了正:“很好看。”
黛玉心中便是一暖。
她尚未出孝期,只是奉召入宫,自然不能穿的素,所以她只能尽量避免大红大绿的衣裳,挑些相对淡雅的颜色来穿。
皇太后居然会顾及到她的心思。
杨皇后在旁笑道:“这时节的玉楼点翠,只怕比同样大小金子打的花还珍贵呢。”
黛玉不由想起,第一次入宫,见到那位扮作小太监的四皇子时,自己眼前就是一朵玉楼点翠。
皇太后莞尔,打量着皇后笑道:“本宫原想给你也簪一朵,可惜你今日满头珠翠已然很华丽,簪上花倒不好看了。”
于是便命身边的女官,将剩下几朵花分赐了几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