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扯了昭君套还不够,更将脖子上围着的狐皮领也摘了,像甩鞭子一样“啪啪”甩在炕桌上,虎虎生威:“想要拿话挤兑我,仗着嫂子的身份自说自话,觉得只要我不好意思拒绝就能把贾兰和贾探春塞进来,你做梦!是糊涂油蒙了心吧,跟我比不要脸?!”
周眀薇拉了拉凤姐儿:怎么还开始骂自己了呢。
凤姐儿意会错误,以为周眀薇怕她动了胎气。
于是便将手腕伸给周眀薇,也觉得太过激动对孩子不好,于是意犹未尽地用一句话收尾:“珠大嫂子,我劝您省省,我开始用这招的时候,你才刚守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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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一年期
李纨与探春失魂落魄的走了。
说实话, 她们两个人本都不是胡搅蛮缠牛皮糖似的人——李纨丧夫后如同枯木死灰,探春更是心气颇高, 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不能远走高飞建功立业。
这样求人的事儿对她们来说本就为难。
今日李纨这些话,还是王夫人教的:“舍下点脸面怎么了?要真跟着咱们搬出城外,难道你要兰儿做一辈子种田的乡下人?”
所以李纨今日才鼓足了勇气来了。
叫凤姐儿这样毫不留情的点破后,李纨和探春皆是脸色苍白,双目含泪,跌跌撞撞转身就走。
平儿都怕她们晕在这院里说不清楚,连忙一路送了出去,还替王熙凤描补了两句。
黛玉这才从内室走出来,脸上也带了一抹异色。
凤姐儿已经带好了自己的昭君套, 略带苦笑:“林妹妹,还记得老祖宗之前怎么形容我吗?说我是个泼皮破落户, 凤辣子。不过对有的人, 就是不能客气。不然就会有人吃准你爱惜羽毛这一点, 欺软怕硬。”
“妹妹比我福气好, 宫里凡事有个上下尊卑, 不似这外头, 各种亲戚要应付——珠大嫂子这可不算难缠的。”
人人都说宫里难待,凤姐儿却觉得不然。
侯门公府官宦人家, 嫡枝旁支无数, 要做管家媳妇就要会应付这些来歪缠的人,稍微软弱宽纵一点,许多人就会像蚊子见了血一样扑上来。
凤姐儿观黛玉颇为清傲, 未必应付得来各色外三路极品亲戚。尤其是这些人嘴又坏,得了好处还罢,一次不顺着他们,便会将人贬的格外不堪。
偏生很多又是长辈,还不能扫地出门。
黛玉又细心,哪里受得了这些闲气。
倒是宫里,规矩体统最重,就算有撞木钟的人来,也不敢摆着亲戚长辈的架子阴阳怪气的。
黛玉莞尔:“我是怕你连着生两场大气,万一孩子也似你这般性子急跑出来怎么办。”
丰儿笑出声来。
凤姐儿就道:“林妹妹这张嘴,真是半点不饶人。”
平儿替黛玉穿上大氅,凤姐儿要起身送,黛玉便按住凤姐儿的手:“凤姐姐不必了。明儿我收拾好送给香菱的东西,就给凤姐姐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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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二日,花朝节,也是黛玉的生辰。
清晨宫里便送了赏赐出来,贾敏独带了女儿在二门外摆了香案,拜谢过太后、皇后的赏赐。
之后便是各亲友之家纷纷送了礼来。赖大管家总览,林之孝和吴新登在一旁协助造册,来往逢迎。
因是花朝节,荣国府便提前剪了许多花纸,挂在树枝上拟百花之态,内外好不热闹。
外头的人热闹外头的,贾敏这日将万事都推了,只陪女儿在荣庆堂内呆着。她亲手挑了一根长长的长寿面给女儿:“娘对你的期盼,只有平安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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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的花朝节,黛玉十五岁的生辰,似乎与十四岁并无什么不同,只是地点换成了韶景轩。
贾敏心情颇为伤感:“转眼一年又过去了,你如今到了及笄之年,等夏日时也就出了三年孝期。”
女儿入宫的日子近在眼前,贾敏怎么能不伤感。
黛玉挽着贾敏的臂膀,头靠在母亲肩上,轻声道:“今春才办三殿下的婚事呢,我总还有多半年可以陪伴娘。”
借着灯烛之光,黛玉细细打量母亲,见她气色与精神都颇好,就略放宽心笑道:“上回我进宫,周家姐姐还说,宫里并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刻板可怕。皇后娘娘性情爽朗,从不为难晚辈,而六宫里其余的娘娘别说苛待了,就算是见面都很少。”
她故意挑了周菱话里的喜事说给贾敏听:“每逢二六,都许椒房女眷进宫探望,今年过年,还特许她回家省亲了呢。”
贾敏知道女儿是为了宽她的心,于是便顺着笑了:“是啊,总还有再见的机会。”
因说起省亲,贾敏不由想起元春和天仙宝境一般的大观园。
此次过年,皇上特许六宫妃嫔回府省亲,周家徐家都建了省亲园林,只是都规模平平,并没有大观园这样占地数顷,富贵风流珠宝乾坤的惊人景象。
怪不得皇上当日要抄贾家呢。
至于元春。
二房搬到京郊宅子快要一年了,起初还总是上门走动,后来便渐渐消了声音。听说元春的亲事也定了,是荆州都督赵氏府上。
贾敏起初听说时,便随口问道:“是赵都督第几子?”
以王夫人的眼光,肯定是想要嫡长子的元妻之位。不过荆州都督的官职不小,正儿八经的正二品,若非续弦,只怕不肯为嫡长子聘其父为白身的女子。
因此,要不是嫡长房的继室,要不就是下头的幼子更或是庶子原配。
高门里地位低的儿子,还是低户中的嫡长子,向来是永恒的两难问题。
凤姐儿站在下头,脸色有点古怪,半晌才小心翼翼道:“回老祖宗,是赵都督本人。”
贾敏:……
她还真没猜到这个答案:主要是能做到都督的人,肯定是人到中年,至少也要四十岁了吧。
果然,经过凤姐儿的讲解,贾敏得知这位赵都督今年四十有六,前年长子已然大婚,现在府里还有两位嫡出的少爷,一位庶出的少爷五位庶出的姑娘终身未定。
鸳鸯在旁听得咋舌不已:这后妈一当就是九个娃的呀。
饶是贾敏对元春没有丝毫好感,但同为女子,心里都不免升起感同身受的不满:“怎么挑了这样一户人家?”
凤姐儿便道:“赵都督承诺,来日必在宝玉的仕途上鼎力相助。还有政二老爷,因是皇上御口贬为白身,这几年自然不好出仕,但等个三年五载的,说不准也有转机,他也不会看着老丈人一直仕途寥落。并且早就说好了,元春一嫁过去,他立即为元春请正二品的诰命。这在荆州,就是头一份的尊贵呢。”
贾敏便蹙眉:“赵家并非世代名门,赵都督既能平步青云,自然是个有真本事的人物,他付出这样多,总也有所求吧。”
凤姐儿飞快的抬眼看了一眼贾敏,这才道:“老祖宗,这话我也不知真假,是婶子听了一耳朵闲话告诉我的。”
王子腾夫人这一年多来跟凤姐儿越走越近,跟贾家大房也越见融洽。起码邢夫人已经对她笑脸相迎,只记得她是凤姐儿的婶娘,几乎都忘了她是王夫人的嫂子了。
“这位赵都督有一位庶姐嫁在了京中,偶尔见过元春一面,惊为天人——赵都督丧妻三年,在荆州地界,他想续弦,多少家都愿意将女儿嫁给他。一直拖到现在,无非是他眼光高,既要女子贤德明理,能够教养家中诸多儿女,又要妻子容色出众,貌美如花,这才耽误了下来。”
贾敏总觉得为貌娶妻,非宦海沉浮之人的城府脾气。
不过二房的事儿已经与她无关,元春的祸福造化都只能看她自己了。要是她嫁到荆州后,有什么不顺心遂意的,想要借荣国府的势,那也不能。
贾敏想起元春之事,也不过一瞬,随后就拍了拍女儿的手:“你早点睡,明儿还要入宫呢。听说皇后娘娘自打过年后就凤体违和,你入宫后一定要凡事小心,对待娘娘要亲近,却也要恭敬。”
那不仅是她未来的婆母,更是一国之母。
只她这两年对黛玉的关切照料,她身子不适,黛玉就很愿意在她榻前陪伴。
黛玉点头:“娘放心吧。吴太医说我的身子已经大好,原可以不再入宫改方子喝苦药,换季的时候多加保养即可。只是听闻娘娘病势缠绵,心里放心不下。”
贾敏也道:“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况且娘娘才三十许人,将养些时日就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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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撒花软帘一动,贾琏走进屋来,见奶娘正抱了儿子在凤姐儿跟前玩,就忙换了衣裳洗漱过后,也出来一并逗儿子。
“外头还下雪呢?”
“还下呢,盐粒子似的扑簌簌的。”贾琏透过窗上银红的纱,见外面灯光和雪都被染上红霏霏的色泽,显得柔亮喜庆,心里也欢喜。
凤姐儿见他高兴,不免问道:“礼部的事儿都顺手?瞧二爷兴致不错。”
年后贺尚书一纸公文,将贾琏礼部正六品主事的实缺落定。
“我也知道这个差事,看的谁的脸面。你放心,我定然用心去做。就算不能出彩,也不会像二老爷一般获罪贬官,叫四殿下面上无光。”
凤姐儿笑着举了举茶盏:“那我以茶代酒,给二爷道喜了。”
儿女双全,夫妻和顺,来日可盼,凤姐儿觉得现在的日子当真是过得和和美美。
贾琏见她笑容满面,不由调笑道:“琏二奶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出息。二房大姑娘可马上就要做正二品的诰命夫人了,而我才是个六品芝麻小官,你就心满意足了?”
凤姐儿轻轻一哼:“她过了门,后面的子女就排着队等着嫁娶,一年一个都得八年才能完事儿,有的是她要操心的去处。我那好姑妈,口口声声疼女儿,这不也论斤称了称给卖了。”
贾琏叫人烫了一壶热酒,再弄几个小菜进来。
凤姐儿见他谈兴颇高,就叫人把儿子抱走,继续跟他说些家常话:“况且二房赔了整整十万两银子:谁家有这个现钱?但谁又敢拔老虎的胡子,违背圣上的话。所以二太太当日很是折变了些家财,甚至动了她的嫁妆,才凑足了整十万两送到户部。”
“这一两年又少了在府里当家捞油水的进项,整日坐吃山空。由不得二太太心焦,毕竟元春和宝玉两人的婚嫁大事都未完,还有探春和贾环,这一笔笔的不都是银子?”
贾琏喝了两杯酒,有些不明白凤姐儿的重点,但看她兴致勃勃,就知道她肯定有话要说,于是捧场的一直问:然后呢?真的吗?
果然凤姐儿就愿意告诉他:“然后,然后二太太又动起薛家的主意啦!她现在想让宝玉娶宝钗呢。”
贾琏小小打了个哈欠:“这事儿二太太不一直想着吗?”
“这次不一样!从前薛姨妈刚住进府上,二太太有过这个意思,也拿这个吊着人家母女,后来宝玉做了伴读,二太太的眼睛就高了,言辞含糊起来。这一拖拖了人家也有四五年了。”
“这回二太太终于下定了决心,上王家去托我婶娘做贵人和媒人,要跟薛家正式议亲。”
贾琏夹了一筷子冻粉里脊丝吃了,忽然笑道:“肯定还有别的事儿,否则你不必特意拿出来说。”
凤姐儿拍了拍手:“果然是二爷了解我——二太太好容易下定了决心,谁知道竟是薛家反了口,推辞起来。说是什么和尚算了卦,说宝钗今年不能论婚事。”
贾琏一怔:在他心里,贾宝玉跟薛宝钗的婚事,永远是薛家上赶着荣国府。
就算现在二房从荣国府变成了贾府,可贾宝玉到底还是荣国公的嫡孙,是皇子的伴读,论起来还是薛宝钗高攀了。
怎么这会子竟是薛家犹豫起来。
贾琏眼珠子往上算了算账,犹豫道:“林妹妹今日过十五的生辰,薛大妹妹是秋日的生日,还有半年就十八了!”
本朝女子不崇尚早嫁,但十八岁不议亲可就是太晚了。
凤姐儿遗憾:“对啊,所以你说古不古怪。偏生咱们现在跟薛家也淡的很,我打听不出什么。”
贾琏将一只粉彩小酒盅和一只珍藏的芙蓉玉瓷杯放在一起,然后伸手拿走了宝光玲珑的玉瓷杯:“这不明摆着吗?不选这个,只因为还有更好的。”
凤姐儿跟贾琏相视一笑:王夫人这些年拿着薛家当备选,谁成想薛家看贾宝玉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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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互为备胎的主角之一薛宝钗也正眉头紧锁。
薛姨妈叹气道:“什么僧人说你今年不议亲,借口到底牵强了些,要是来日宫里传出来信儿,跟今日一对景,这亲戚竟是不必做了。”
去年三月,大皇子大婚,半年后二皇子大婚,婚后一个月侧妃刘氏入宫。
薛家一直在等信儿。
先是说大婚后不宜立刻纳侧妃,等转过年来吧。好容易过了年,偏生皇后又一直病着,没有个嫡母抱病,庶子纳妾的规矩,所以宫里仍旧毫无动静。
薛家左盼右盼,结果盼来了王夫人为宝玉的提亲,两两傻眼。
宝钗也无法,她再有能为也左右不到宫里去,只能等待。而等,有时候最是煎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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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母亲后,黛玉独自掌灯看信。
拆开信封,便见里面滚出两枚红艳艳的小荔枝,她才诧异了一下冬日里怎么有这样熟透了的荔枝,拿起来一看,才发现竟是红色玉石雕刻的。
“这两枚荔枝是六弟的礼。”辛泓承的信上如是写到。
大约是生活安稳下来,又有三公主这个妹妹陪着一起学说话认字,六皇子比从前明白许多。
皇上皇后也不指望他读书,所以他倒是能满宫里逛去。
上回逛到玉石坊,便让匠人给他做了两个荔枝。
这玉并不通透,算不上什么上品,但雕成荔枝倒是逼真可爱,果蒂上还细心打了孔,可以用细金链子或者红绳栓了带在身上,亦或是穿起来做首饰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