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黛玉入凤仪宫后,便见周菱和徐莹两人已经在了,徐莹身后还站了一个严肃端正的女子,想来就是大名鼎鼎刘侧妃。
皇后作为嫡母身子欠佳,大皇子妃二皇子妃自然也要侍奉在侧。
杨皇后往日只让她们象征性递一递杯盏就借口要休息让她们走人,今日想着黛玉入宫,就留了留她们。
周菱从黛玉进来就冲她眨眼睛,露出了笑容。
黛玉见过杨皇后,然后要对皇子妃见礼,周菱一把扶住她:“何苦闹这些虚文?”再过几个月大家就是妯娌了。
徐莹倒很想受黛玉的礼,无奈是在杨皇后跟前,她只能皮笑肉不笑,一并免了。
杨皇后刚喝了药,有些倦意,便对黛玉道:“听说梅园的梅花开得好,你跟大皇子妃一并去挑两支好的,回来插瓶吧。”
众人都告退,周菱就挽着黛玉的手往梅园去。
徐莹不愿跟两人一路,只说要回去处理宫人之事,谁知刘侧妃说:“臣妾没有要处理的事务,想去梅园逛逛,听说那里景色绝佳。”
说起梅园,徐莹就不免想起当日跟二皇子在那私会,结果被瑞王和辛泓承当场抓住的往事。
如今二皇子对她冷漠无视,全都拜当日所赐!
她现在也不想若没有当日,她也做不成二皇子妃,她只能怨恨旁人,才能在这孤冷的深宫中有力气活下去。
因此她听了刘侧妃的话,冷冷瞪了黛玉一眼,转身就走了。
周菱怒道:“她又发什么疯?”
刘侧妃忽然接了一句:“大皇子妃别恼,我们娘娘这几日脑仁不舒服,自然言行失矩。”
黛玉忍不住看向她,而周菱直接笑出声来。
等入了梅园,刘侧妃也非常上道的独自带了宫女往右边走去,不打扰周菱和黛玉叙旧。
周菱便对黛玉道:“真是盼着你快点进宫来陪我,瞧见了吗?两个疯女人。”见刘侧妃的背影已经走远,周菱冲着那个方向抬了抬下巴:“百闻不如一见,你方才看到她对徐莹的态度和说辞了吧。而且这位不但敢说,更是敢做。”
“今年过年的时候,太上皇和皇上都极有兴致,说是两位皇子成家,所以正月初一在前朝大宴赏赐群臣后,又赶回来参加了后宫的家宴。”
黛玉一惊不由问道:“怎么,难道她们两个在两位圣人跟前也敢闹起来?”
不对啊,要有这样的大事,辛泓承必然会告诉她。
周菱摇头:“没闹起来,是她们的打扮叫人侧目。正月里宴席多,还有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那里都要轮番的召见诰命。徐莹为了自己的颜面,便叫针工局替她赶制了许多衣裳,可年节下针工局那样忙,不敢耽误她这个正妃的,自然刘侧妃的衣裳就少了些,只有按着份例赶出来的四套,还都不甚精细。”
“然后整个正月,刘侧妃就穿着这四身略显粗陋的衣裳,头上的头面更是从头到尾没变过。你不知道,明妃娘娘脸色都紫了。”
贵妃为此乐不可支了一个月。
第69章 告密事
黛玉的手拂过一支红梅:这就难怪辛泓承没提了。女儿家的钗环首饰之争, 男人又看不出来。
周菱忽然拉着她的手,紧走了两步,将身后跟着她的宫人甩开些,低声道:“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钟家有几位姑娘进京了你知不知道?”
黛玉微微一怔,随后立即反应过来, 钟家,辛泓承生母孝义皇后出身的钟家。
周菱“咔”的折了一大支梅花,仪态潇洒的跟挽剑一样转了一圈,借着拿给黛玉看,继续低声道:“这是我从母妃那里偷听来的,皇后娘娘病着,也未必知道。”
黛玉轻轻摇头:“钟家无人进京啊,我听说钟侯爷与世子爷两位递了折子,向皇上请旨……等四殿下婚期时进京。”
他的婚期自然也是她的, 黛玉说来, 难免喜忧参半的忐忑。
周菱已经成婚一年, 显然忘记了自己当女儿家时的羞怯, 摇晃着黛玉的手说:“所以才显得古怪啊。”
她将听到周贵妃的只言片语告诉黛玉, 其中再减去周贵妃幸灾乐祸的部分, 其实有用的成分比较少:“这十年钟侯爷管这个外孙子也有限……这会子倒是偷偷摸摸做起贼来了,让人将几个姑娘带上京来……大长公主那里……”然后周菱便被抓包。
宫人捧上瓶子来,周菱和黛玉也就止住不说。
而周菱掰下来的这一支梅因为太过庞大,根本插不进瓶子里, 只得拆分了运走。
临走的时候,她还恋恋不舍拉着黛玉的手——实在是太久没跟正常人说话了。
因正好又跟刘侧妃碰了个对脸,周菱便意有所指的嘱咐道:“方才我告诉你的话,你要上心啊,不然前车之鉴就在这里。”
可以说二皇子的正妃侧妃,给周菱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甚至也给宫中未成婚的皇子公主们敲响了警钟。
黛玉望着她的背影:为什么辛泓承的信里从未提过钟氏有女入京,是他也不知道,还是他不想告诉自己?
--
周眀薇从太医院回来的时候,明显察觉到黛玉兴致不高。
方才黛玉跟大皇子妃去逛梅园,皇后嘱咐多叫宫女跟着,所以周眀薇便直接往太医院去了——以后黛玉不必两月一入宫,她自然也就再进不来,这回要抓紧时间再跟吴太医学习一二。
“姑娘怎么了?”
黛玉望着一只嫣然如血的红梅,轻声道:“我刚听说,昌远侯府可能私下送了几个姑娘进京。”
周眀薇随即反应过来:“私下?是了,皇后娘娘想必不喜欢昌远侯府的姑娘。可私下送进京有什么用?皇子侧妃的事儿都得经过皇后这个嫡母,谁还能悄默声的将人送进宫不成?”
这话刚说完,她脑海中就浮现一个人还真有这个本事,连忙去看黛玉:“大长公主?”
黛玉点点头。
世人皆是凡人,都会有自己的私心。
哪怕没有朝上的消息,黛玉只看辛泓承这一年来的信日益轻松,说起太上皇的语气也越发亲近,就知道,太子之争其实是逐渐明朗化的。
她这样在闺阁中的女子都看得出,何况是天天站在朝堂上,眼睛跟探照灯一样的朝臣了,只恨四殿下还在上书房苦读,结交不上。
哪怕是大长公主这样的宗亲也不能免俗。
钟家是辛泓承的外家,动了想送钟氏女进来日东宫的心思在所难免。大长公主此时随手的牵线搭桥,就是来日跟钟家的大交情。
周眀薇想得明白,但仍旧气鼓鼓的,见室内无人就坐下来小声抱怨道:“往日瞧着大长公主威风赫赫目中无人,怎么这会子还做这些保媒拉纤的媒婆活计。”
黛玉将一朵梅花搁在掌上:“一百个人保媒,也要看他自己心里乐不乐意。说不定,表哥表妹的,这是他自己求来的呢。”
周眀薇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他们都是现代人的灵魂,就算本朝的风俗无法更改,但他们心中根深蒂固的科学知识告诉他们,近亲不得通婚。
就算辛泓承真的想娶侧妃,也绝不会要钟家的表妹。
周眀薇起身:“姑娘别胡思乱想了,我去给你问问。”
黛玉连忙拉住:“你可不要。这话传出去,我没法做人了。”还没进宫门,就打听对方的侧妃之事,这话好说不好听。
周眀薇拍拍她的手:“你放心,我绝不会泄露此事。每回我跟着姑娘进宫,都要替范大人配一些跌打药膏。他中午时分会去太医院找我拿。我就见机行事旁敲侧击,看看四殿下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
黛玉这才稍稍放心,口中却轻轻一叹:“贵妃娘娘都知道的事儿,我不信他不知道,只是他不肯告诉我罢了。”
周眀薇诧异道:“贵妃娘娘都知道?这事儿是大皇子妃告诉姑娘的?”
黛玉颔首:“是她偶然听来的。”
周眀薇不由感慨:“要此事为真,那大皇子妃对姑娘真是没说的。她自己现在还焦头烂额呢。”
“我方才去太医院,见好几个专擅妇科的杏林圣手聚在一起斟酌坐胎药,说是贵妃娘娘的吩咐,要配一副最适合大皇子妃体质的。”周眀薇数着手指头:“大皇子成亲一年了,听说周贵妃急坏了,经常把太医叫了去耳提面命。”
“尤其是二皇子也成婚后,贵妃娘娘更是着急,一直催促大皇子妃喝药保养,说要生下皇上的嫡长孙呢。”
自顾不暇的时候,周菱还能想着来告知黛玉一番,也算是宫里难得的真情了。
--
范云义手里拿着一封信踟蹰不已。
以后周眀薇不会再入宫,这封信,他再不给就没有机会了。
这一年多来,每回周眀薇入宫,他都会风雨无阻的来太医院看着她配药,等着从她手里拿走一盒盒药膏。
上书房的功课紧张,他只有中午有空闲,于是每回只能牺牲吃饭的时间来太医院。
然后下午习射课程前,抓紧时间吞两块辛泓承给他带出来的点心。
这样的辛苦,他也觉得甘之如饴。
在周眀薇跟前,他觉得非常放松。他不必做幼承庭训,必须一力担起建安伯府的独苗,他可以做他自己。
可是……
范云义将信收到袖中。
可是,他明白,周眀薇也想做自己。
她配药的闲暇功夫,两人偶尔也会闲聊,说起未来的日子,周眀薇眼睛亮的像两枚闪闪发光的星辰:“开间大药铺。”“争取成为一县首富!”“仗着咱们四殿下和四皇子妃,做个县霸!”“跟鸳鸯一起周游世界,天下这么大当然要去看看。”“嫁人?我才不想嫁人呢,我要做女企业家。”
范云义听出来了:关于未来,周眀薇有很多设想,但没有一点跟自己相关,更没有丝毫跟自己必须要过的这种生活相关。
他瞧得出,周眀薇跟黛玉感情很好,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从未想过陪黛玉入宫。
这样的情义都牵绊不住她,自己算什么?
“范大人。”周眀薇见范云义站在雪地里出神,就从后面拍了他一下。
范云义回头,见少女活泼明媚的面容,忽然就脑子一热。
“我有话要说。”两个人异口同声。
范云义愣住了,见周眀薇面色凝重里还搀着三分欲言又止,脑子的温度更高:难道她也怕从此后见不到我,所以想跟我表白?!
他方正的脸上忍不住泛起红色来。
周眀薇:??
“范大人,你是不是得了风寒?最近天是挺冷的哈。”周眀薇丝毫没有诚意的关怀了一句,接着单刀直入:“我从皇后娘娘的女官那里听了几句闲话,说是钟家送了姑娘入京,还就住在大长公主府,有没有这回事?”
范云义脑子还不甚清楚,脱口而出:“皇后娘娘那怎么会知道?”
周眀薇眯起了眼睛:“所以说确实有这么回事!”
范云义的脑子这才迅速降温,回到了正轨上:“这件事你就别告诉林姑娘了。”见周眀薇一脸要发飙的表情,他也不敢再像往日一样惜字如金,连忙解释道:“不是要你故意欺瞒她,而是今日四殿下就去解决这个问题了。”
--
寿安宫。
太上皇皱着眉头,追问太后:“真的没了?”
太后正在拆一只珠花,剪断金线,小心翼翼的将一颗拇指大的珍珠拆下来递给宫人,先嘱咐了她们拿去磨一磨,这才转过头来回太上皇的话。
“您当美人儿是大白菜呢?别说这些宫女多半是苦出身,有几分容貌也都叫日日的劳作给折损了,便是满京里公侯府邸的小姐,出挑的美人也不多啊。”
见太上皇还想发言,太后直接道:“没了!自打您把给承儿挑通房宫女的事儿交给我,我也慢慢仔细的挑了。
结果呢,送过去四个,倒是不用扫地了,但连他屋门也没进去啊,不是种花就是除草,好好的美人儿,一年下来顶着大日头都晒老了!年前还有一个哭着跪在我跟前的,求我把她调回太妃宫里,要不去扫地也行,扫地顶多早起些还免了毒日头呢!”
太上皇强辩道:“那不是不合他心意吗!朕知道你费心了,那就再辛苦辛苦?”
既然开始抱怨,皇太后就没打算半途而废,索性站在太上皇跟前说个明白。
“是,起初我也这样想着,觉得这孩子心气高,定是觉得这四个宫女年纪大了些,容貌也不够标致。所以年前小选,宫里进宫女的时候,我就特意留了几个样貌格外出众的年轻姑娘。”
“又怕这孩子是自小失了亲娘,有话存在心里。所以特意将他叫了来,点破了告诉他,这是给他选的通房侍妾,让他只管挑自己喜欢的。”
太上皇想起这一茬事来了,于是连连追问:“对了,年前你跟朕说过此事,怎么最后不了了之了?”
皇太后扯出一个笑容:“这孩子人小鬼大,直接道自己眼光高,喜欢才貌双全的,当场给这几个宫女出了一张考题!内容经史子集俱全,跟选女状元似的!”
“这些宫女中认得字的都是罕有,会写自己的名字的就是翘楚,哪里经得起他这样为难,好几个当场就哭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臣妾这个皇祖母难道还能强逼着他带走几个人不成?”
太上皇气的拍桌子:“你听那个小兔崽子花言巧语哄你,他自己的宫女就叫什么白毛红掌的,半分诗才没有,还敢说自己喜欢才貌双全的?!”
然后又对太后道:“你也该早来回朕。”
太后娘娘悠然坐回去,继续整理自己的珠钗,回道:“那时候都快过年了——凡事不都该过了年再说吗。”
太上皇被她的道理折服。
太后忽然抬头问道:“听说钟家有几个小姑娘入京了?今日安淑特意设宴,请承儿去吃酒?这是您的意思,还是安淑自作主张?”
太上皇淡淡道:“安淑在朕这里提了一句,朕也想着看他自己喜欢吧。听说里头还有个钟家旁支的庶女,身份虽低,但生的极为貌美,若他喜欢,就给他做侍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