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拐角处时,池漾回头看了下,对席砚卿说:“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一句话,我说,如果我妈妈还在的话,她一定也会,特别喜欢你的。你看吧,果然是这样。”
他牵着她,笑意疏浅:“谢谢席太太,在岳母面前,替我美言。”
“席砚卿。”
“嗯?”
“我以后,不会再带着遗憾往前走了。”她挽着他的胳膊,看着他,略带狡黠地眨了一下眼,“因为我会,多爱你一点的。”
闻言,席砚卿关于那则对话的记忆瞬间复苏。
那一天早晨,在厨房,她向她坦诚母亲的逝世。
她说:“席砚卿,我觉得很遗憾。”
“遗憾什么?”
“如果我妈妈还在的话,她一定也会,特别喜欢你的。”
他当时回的好像是:“所以辛苦池小姐,多爱我一点了。”
他知道,生命的逝去,是这个世界上无法挽回的遗憾。
但是他想告诉她,你不要怕,因为我会还给你,一个完满的结局。
如今,她告诉他,这个结局完满了。
从始至终,他的每一份温柔,都收到了她同样温柔的回应。
席砚卿抬手,轻轻地捏了下她的脸,情不自禁:“上天真是待我不薄,让我捡着这么个大宝贝!”
池漾被他揽在怀里,肆意的笑。
与这笑声一同响应的,还有下山路旁的几盏路灯。
上山时,没来得及细看的风景,此刻悉数揭开了面纱。
原本自发走出的山路,全部被铺上了石砖;山路旁的沟渠、水坑、陡坡,全部都被填平,隔几步就有一排座椅,山路的正中间,还建了一座简单庄重的亭台,供祭拜者休憩。
沿着山路,一盏又一盏的路灯,鳞次栉比。
此时天色渐晚,路灯的光掩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晕染出一圈又一圈暖黄色的光晕。
从此以后,来这里的所有人,不会淋雨,不会摸黑,也不会失足跌落。
他沉默无声地,为她规避了所有风险。
同时,也用这种方式,无声隐喻着——
缅怀逝者这件事,值得尊重,也值得体面。
因为,悲伤与思念背后,新生与守护的力量,更为庞大。
两个人走至山脚,池漾拽住他的手,问:“这是不是你干的?”
席砚卿不承认,也不否认。
他只是笑着,反问道:“大律师,证据呢?”
池漾笑着回头,看着自己走过的这一条山路。
暖黄色路灯似是指引,一路蜿蜒着,通向那扇古铜色的木门。
路旁,红枫与青树相互交错,一轮圆月于婆娑树影间,跃动着升起,向漫山遍野,倾洒了一整片的柔和月光。
建于她跌落沟渠之上的,那一座简单亭台,在月光的掩映下,意境美得堪比天上宫阙。
旷远天地间,他听到她说——
“证据是,你爱我。”
明月重升至漫野,
沟渠翻手为宫阙。
我们都是爱的信徒,
所以我们战胜一切。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都是爱的信徒,所以我们战胜一切。
至此,正文完。
愿你们战胜一切。
☆、故里的你
回京溪前,池漾拉着席砚卿去了趟UN商场。
前两次,每次都是匆匆一瞥,这还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逛。
这一圈逛下来,池漾最大的感受就是,这个商场真的是把细节做到了极致。
她慢慢有点明白,为什么当初这里宣布拆除的时候,市民们会那么难以接受。
想到这儿,她心有余悸地感慨了一句:“还好没被拆。”
说完还觉得不解气,伸手在某人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下,“席砚卿,你是不是傻!”
“......”这姑娘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他觑她一眼:“力气省着点儿,晚上用。”
“......”
看她羞赧,又添一句:“欠收拾!”
“......”池漾不敢招惹他了。
席砚卿牵着她的手,极为享受地散着步。走到核心区时,两个人默契地双双停下脚步,目光跃过高达八层的悬顶,往上看。
透明的玻璃窗,将从天而降的暖阳,漫射成粼粼的波光。
浪漫通透至极。
席砚卿注意到她的目光,问:“想不想去顶层看看?”
“可以啊,”池漾点点头,“顶层有什么啊?”
“去看看就知道了。”某人一副卖关子的口吻。
到了八楼,电梯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两个人的眼睛。
三个人目光相对,表情都有些惊讶。
池漾快步走出电梯间,眉眼含笑地问:“兮兮,你怎么在这里?”
“池漾姐好,砚卿哥好,”苏兮先打了声招呼,“我跟音乐学院的老师,来这里演出。”
“演出?”池漾大致环顾了一下四周,“在这儿?”
“嗯,”苏兮指了指右手边,“那里面是个音乐厅。”
音乐厅?
池漾愣在原地,心里倏地起了风。
“池漾姐,你没事吧?”
“哦、哦,”池漾回过神来,“我没事、没事......”
“那我先下去了,我还要去接一位老师。”
席砚卿给她按着开门键,“去吧。”
“嗯。”苏兮踏进电梯,很快消失在两个人的视线里。
电梯层数渐渐下降,都降到一楼了,池漾还在原地愣着。
直到席砚卿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她才有些懵地抬起了眸。
上面蒙着一层将落未落的水雾,有一种懵懂的娇憨。
他暗自笑了笑,自然而然地揽上她的肩,往音乐厅的方向走。
暗红色地毯一路延伸,将脚步声消为无声。
典雅简约的艺术画,分置于走廊两端,灯光幽微低沉地打着,衬出一种深邃的美感。
她沉默地看着这一路,像是在参观,一片真心。
终于,走到音乐厅门前,这时,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正好从里面出来,看到来人,先是有些惊讶,然后便赶紧迎上前来,热情地招呼着:“席总。”
席砚卿把手指抵在唇上,示意他噤声。
那人识相地赶紧离开了。
他手掌用力,推开了门。
舞台、穹顶、追光、坐席......
音乐厅里的每一处布景,如落雪拂面,刹那间盈满她眼眸。
池漾呼吸莫名一滞。
——这些布景,跟十年前的,一模一样。
似是早就预感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席砚卿也不说话,静静站在她身边,等她回神。
池漾陷在巨大的震惊中,凝神了好一会儿,才从千言万语里,“精挑细选”出一句:“你好念旧啊......”
席砚卿轻啧一声,有点“嫌弃”她的不解风情,手上带着股狠劲儿,揉了揉她的头发。
揉了好一会儿,才落下一句——
“不念旧,只念你。”
带着沉于岁月的质感,仿佛在与时空击掌而鸣。
池漾转过身,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角,满眼真诚地问他:“你想要看我拉小提琴吗?”
席砚卿:“你拉小提琴的时候,快乐吗?”
“不快乐。”池漾低下头来,同时很明显地感受到,落在她头顶的手掌,顿了一下。
气氛如这环境,静而沉。
“但那是以前——”池漾缓缓抬起眼来,身子朝他凑近了些,眉眼弯起,“以后会快乐的。”
他忽然笑了,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满眼的温柔,浓到溢出。
一低头,沉沉嗓音贴着她耳畔落下:“那我以前不想看,以后想看。”
恰逢其时的,几缕舒缓悠扬的乐声,如丝滑的绸缎,轻抚过两个人的耳朵。
顷刻间,绵软了一整个秋。
池漾被他抱在怀里,思绪不由自主地,随着这乐声飘远。
她心如明镜般清楚,她感动的,远远不止这个。
还有,那扇窗下面的滑板场——
因为她会滑板。
还有,这座商场的所有电梯均为斜坡式,没有台阶式,并且每一个电梯的拐角处都有工作人员,百分百地保证了运行的安全——
因为她曾摔倒过。
“席砚卿。”
“嗯?”
“你真的——”她下巴枕在他的肩上,声音温柔的能掐出一汪水来,“好喜欢我啊。”
“......”他没忍住笑了声,“你才知道?”
池漾往他怀里钻了钻,没说话。
窗外秋风起,红枫落了一地。
-
下楼的时候,预料之中的,席砚卿、池漾和苏兮又打了个照面。
这才得知,她的演出在明晚,但他们两人等会儿就要赶飞机回京溪。
因此,这个场,终究还是没给她捧上。
音乐的场没捧上,别的场,池漾倒是给她捧上了。
周末,云锦书从学校回来,和池漾一起吃午饭。
云锦书贴心地先给他姐盛了碗汤,随口问道:“我姐夫呢?”
池漾注意力集中在另一件事情上,答得简略:“上班。”
云锦书耸耸肩:“周末还上班?好辛苦哦。”
池漾看了眼时间:“我等会儿也要出差。”
云锦书闷闷地哦了一声,继而又问:“姐,你们昨晚在谁家睡的啊?”
“......”
“应该不是在这儿吧,毕竟你那张床有点小,”云锦书顿了顿,眼神意味深长,“不方便。”
“......”池漾忍无可忍,抬脚狠狠踢了他一下,“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别这么凶嘛。我也是好心,我这不是突然想起,你们还没确定关系的时候,有次席大哥来吃饭,就我把辣椒酱当成番茄酱那一次——”云锦书憋着笑,“我不是误会你那什么了吗,我当时表现得好像还挺吓人的。”
池漾手肘撑在桌子上,叹了口气,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明显是不愿意对此事发表评论。
“不过,我当时之所以那样,是因为你还没结婚,我怕你受委屈。”云锦书抬眼看她,“但现在不一样了哈,那什么......你们想怎么做怎么做哈......可千万别因为我当时的表现,给我姐夫造成心理压力,那我罪过就大了。”
“心理压力?”池漾想了想某人的实力,轻哼一声,“他才没心理压力。”
话音刚落,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抬眼一看,云锦书正坐在对面,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脸不怀好意的笑:“那就好那就好,说实话,我还挺想有个小外甥,或者小外甥女的。”
池漾也想说实话——
她想把手里那碗汤,直接倒扣到云锦书头上。
她气得狠狠闭了下眼,没有铺垫,直接开骂:“我说你一天天的,能不能干点儿正事,总是操那些没有用的心!”
云锦书举着筷子反抗:“我怎么不干正事了?我天天忙得脚不离地,我这是百忙之中,抽时间来跟您吃的饭。”
“我谢谢你啊,”池漾觑他一眼,“对了,转专业的事情怎么样了?”
“转专业?”云锦书神情一怔,“我不知道......我这几次没有陪她去上课......”
闻言,池漾仿佛看到一条深深的代沟横亘在两人面前。
她感觉自己的耐心快被眼前这个小屁孩儿消磨殆尽,音调不由自主扬高:“我问你转专业的事儿怎么样了,你不知道?”
“哦,你问我啊,”云锦书这才回过神来,“都办妥了,帮陈导把最新一个课题弄完,就会转到航研所。”
“那就好。”池漾放下了心。
这才是她想要的结果。
——让他的梦想,回到正轨上来。
“诶,不对啊......”把刚才的对话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池漾才后知后觉地问,“那你刚才以为我问谁呢?还有谁要转专业?”
云锦书不说话了。
池漾略微一琢磨,答案就出来了。
她身体后倾,靠着椅背,双手叉在胸前,有些肃然地看着对面,问:“你跟苏兮,到底什么情况?”
云锦书不是特别想回答这个问题,敷衍道:“没什么情况。”
池漾追问:“我听说,她前一段时间,去京大找过你?”
“你怎么知道?”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池漾手指曲起在桌子上敲了两下,“老实交代,你跟人家说了什么?”
云锦书埋头喝汤:“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池漾看着他的表情,猜也能把那天的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人家好心来安慰你,给你鼓劲儿,你却把人家赶回去了,是吧?”
这下,云锦书彻底无语。汤也不喝了,汤匙也撂下了,一脸疑惑地问:“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啊?”
池漾轻哼一声:“我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