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砚卿直入主题:“没学音乐,后悔吗?”
苏兮这才反应过来,席砚卿说的是她报考志愿的事情。当时席砚卿为了劝她,连自己的表哥白清让都搬出来了,但苏兮还是一意孤行选择了金融专业。
“不后悔,”她答得很果断,“砚卿哥哥,我又不是放弃钢琴、放弃音乐了,我还会继续坚持练下去的。”
席砚卿没说话,小姑娘太执著,他还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苏兮看他沉默,一眼猜出了他的心思,宽慰道:“你不用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当初报考这个专业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已经十八岁了,我能够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
席砚卿唇角勾起,笑意却极淡:“苏兮,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妹妹,我觉得你值得拥有属于你自己的、不依附于任何人的人生,我不希望你为了某个人,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那不值得。”
这次换苏兮不说话了。
正巧这时菜渐渐上齐了,席砚卿怕她饿着,说了句先吃饭。
苏兮低着头,僵硬地拿起筷子,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但或许是英国本就多雨吧,她也不知道为何,啪嗒一声,泪就落了下来。
“可我觉得值得......”她声音很小,带着哽咽。
她多想大声地朝对面的人说:你知道吗?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你了,你是我的光,是我在心底默念了十多年的梦。我一步一步地朝你走来,就是想成为你身边的那个人。那些少女心事我从来不敢轻易吐露,怕你会厌恶、怕你会觉得我的喜欢是负担。我藏了这么多年,终于迎来自己的成人礼,终于能够离你更近一步了。
可是,为什么好像还是不行......
席砚卿抬眼一看,对面的小姑娘垂着眸,眼泪像珠子似的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他侧身,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擦擦。”
苏兮低着头接过,特别快地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再抬头时已经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刚才我迷眼睛了,我们快吃饭吧。”
席砚卿看她泛红的眼眸,听着她拙劣的借口,有些于心不忍,但又无可奈何,只得委婉道:“我就是不想,你将来会后悔。”
苏兮夹过一个虾饺放在碟子里,拿着筷子这戳戳那戳戳,就是不往嘴里送。过了好一会儿,她看着对面的人,似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那你就不能让我不后悔吗?”
席砚卿:“......”
“砚卿哥哥,这几年你但凡交过一个女朋友,我都不会......”苏兮说到这儿,突然顿住,重新组织了一下措辞,“可是你没有,对待别人的示好和追求都是视而不见,或者让她们自己打退堂鼓。可是你对我,不是这样的......”
可是你对我不是这样的——
你会包容我的小任性,会留意我的小喜好,会对我浅浅的笑,会在考试前拍拍我的肩膀,给我鼓励加油。
我觉得你对我,终究是不一样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席砚卿觉得真没办法再拐弯抹角了,直说:“那是因为我把你当妹妹,跟你亲哥哥对你的感情是一样的,没有不同。”
苏兮执拗追问:“那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找过女朋友?”
闻言,席砚卿唇线抿直,拿起桌上的观音茶啜了一口。
将茶杯放回桌上的时候,瓷杯与玻璃桌面一触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与这动静一同响起的是他的声音:“因为我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十年。”
苏兮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我本以为命运不会让我们再遇见了。但幸运的是,我们又遇见了。”
苏兮处在极度的震惊中。
“现在的她,是我的女朋友,以后会成为我的妻子,也会成为我们孩子的妈妈。”
“怎么可能.....”苏兮一时语塞,“你不会是编出一个故事来骗我的吧?”
谈及她,席砚卿眉目下意识地放缓,柔声说:“当然不是。”说完他嘴角扯出一抹笑,似在自嘲:“你都不知道她有多难追。”
也不会知道,在得知她心意的那个夜晚,他有多心潮澎湃。
长长久久的沉默蔓延开来,久到餐食都放凉,茶也都淡去。
伦敦天气总善变,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就传来雨讯。这里下的大多是毛毛细雨,会沾湿发丝,但也不至于湿透衣衫。所以,街上几乎没有人打伞。
苏兮不想让席砚卿看到她失态的样子,倔强地望向窗外,声音如这雨丝一般,细小又飘摇:“为什么喜欢她?”
“只因为她是她,没有别的原因,”席砚卿说,“如果你要问我她身上的优点和闪光点,我能说出很多,但是,即使别人拥有这些优点,也不是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间皆是柔情,但正是这份柔情,把其他的可能都决绝地关在了门外。
他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某种类型,只是她。
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她。
“所以,我不希望她因为我受到任何的委屈,不希望任何误会发生在我们之间,也不希望任何人来试探或考验我们的情感。”
言外之意就是告诉苏兮,别争取,别努力。
不会有结果。
席砚卿答应过苏默,不会让苏兮在这件事情上受到伤害。可是,哪里会有不刀起斧落就能切断的奢望?
他能倾注的温柔,不过是把如刀斧般锐利的冷言利语,置换成裹着棉花外衣的温言煦语,以一种较为柔软的方式,保护着苏兮的心。
但他明白,感情的事,该起的起,该落的落。
斩断情丝那一刻的痛,终归是不可避免。
“嗯,”苏兮声音浅淡,忍住想要哭的冲动,强装镇定地说,“那祝你们幸福。”
席砚卿尽力安抚她:“兮兮,你很优秀,你将来也一定会遇到那个满眼都是你的男孩子,你要相信。”
“其实这样的结果,我早就猜到了。但我就是觉得......我就是觉得万一呢......”苏兮垂眸,眼底似被蒙上一层雨幕,让人看不清表情,“万一那个人是我呢......”
不是有很多暗恋成真的故事吗?
不是有很多年龄差很大依然幸福的故事吗?
万一我和你就是其中的主人公呢?
可我终究,没能成为你的万一。
作者有话要说: 兮兮不哭!
☆、怕皱
这一面之后,连着好几天苏兮都没再见过席砚卿。
他行程安排得很满,连睡觉的时间都变得奢侈。
钟离声跟着他的频率,也是连轴转了好几天,这次出差的重头戏终于都处理得当。
两个人开完会往酒店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但伦敦的天依然很亮。席砚卿突然想起池漾前几天的叮嘱,心生一派暖意。
司机开着车,钟离声和他坐在后座。
席砚卿看了钟离声一眼,语气平淡:“接下来的收尾工作就交给你了,我等会儿就回去了。”
钟离声一脸讶然:“回哪儿?”
席砚卿:“还能回哪儿,回国。”
钟离声原本靠着椅背的身子突然坐直了起来:“不是吧,我说你能不能注意一下你自己的身体啊,你真当自己是陀螺,只要有跟绳儿就能一直不停的转啊。你说说你这几天,除了去看陆蓉那次,算是勉强好好吃了顿不是工作餐的饭,剩下的时候哪有好好吃饭,还有你的睡眠,都不是我说你......”
“在哪儿睡不一样,”席砚卿打断他,“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啰嗦。”
钟离声瞥了他一眼,语气悠悠然:“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你现在可是有女朋友的人,我要是不把你照顾好,将来池律师不得找我的麻烦啊,说不定还顺带手给我定个罪。”
席砚卿淡淡笑了声。
心想这理由听着还挺让人舒服。
“不对啊,”钟离声侧头看他,“国内没什么事情需要你马上飞过去处理吧?”
席砚卿低头确认航班信息,说了句有。
钟离声问:“我怎么不知道?”
“私事。”
“嗯?”
“讨好大舅子。”
钟离声瞬间心领神会,识相地不再追问。
-
席砚卿回酒店拿完行李,就独自一人坐上了车,但是在去机场之前他还得先去接一个人。
陆蓉不放心苏兮一个人坐飞机回国,就让她跟席砚卿一起回去。
车子停在一幢绿荫掩映的公寓前,红砖紫瓦,给这苍茫夜色添上一份难得的明亮。
苏兮早已经收拾好行李,和陆蓉一起站在门口等。
席砚卿没让司机下车,而是自己从后排下了车,拿过苏兮的行李放到后备箱里,然后又折回来跟陆蓉告别:“阿姨,您在这边好好休养,我有时间再来看您。”
陆蓉点点头,笑得和蔼。
苏兮将陆蓉身上的披肩紧了紧,然后抱住她,声音绵软:“妈妈,那我先回去了,我会好好学习,也会好好弹琴,您也要好好养身体,我在家等您回来。”
陆蓉拍了拍苏兮的肩,轻声安抚道:“你这孩子,又不是不见面了,妈妈过段时间就回去。快走吧,等会儿赶不上飞机就麻烦了。”
苏兮点点头,和席砚卿一起坐上了去机场的车。
一路上,苏兮都没说话,眼睛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席砚卿察觉到她的不一样,以前的她恨不得叽叽喳喳说一路话,现在却一路沉默着。
但他也不好说什么。
过完安检后,两个人在候机室候机。
苏兮盯着席砚卿亲手拎了一路的袋子,终于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那个袋子里面装的是送给你女朋友的衣服吗?”
席砚卿嗯了一声。
“你行李箱放不下吗?”苏兮问,“为什么要自己拎一路......”
席砚卿垂眸瞥了一眼那个袋子,那抹鲜亮的黄分外惹眼。他总是不慌不忙,很少有迫不及待的时候。可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她穿上这条裙子的样子。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对苏兮说:“怕皱。”
苏兮:“......”
-
飞机晚点了一个多小时,落地的时候已经下午六点多了。
席砚卿站在行李转盘前,心里泛起一丝焦急。叶青屿的工作室在今晚七点举行开业典礼,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
他看了眼站在身旁的苏兮,跟她商量:“苏兮,我让张叔来接你,行不行?”
苏兮问他:“怎么了?这么晚了你还有事情吗?”
席砚卿嗯了一声。
苏兮一下就猜出来他应该是要去找女朋友。
她不想成为他的麻烦,于是懂事地说:“我自己打车走就行了。”
“不行,”席砚卿打开手机翻着通讯录,“我让张叔来接你,应该半个小时就能到。”
苏兮看着他的动作,没吭声。
结果就在席砚卿找到电话号码正准备拨过去的时候,苏兮突然抢过了他的手机。
她抿了抿唇,鼓起勇气说:“你是要去见你女朋友吗?能不能带我也见见?”
席砚卿:“......”
“你放心,我就偷偷地见她一面就走,”苏兮说,“我就是太好奇她是个怎样的人了,正好让张叔去你们见面的地点等我就行了,这样也不浪费时间。”
席砚卿没说话。
见状,苏兮又赶忙补充一句:“我保证我就偷偷看一眼就走,保证不会影响你们的约会。”
她说话语速很快,似乎是在掩饰自己的紧张,并且也做好了被席砚卿拒绝的准备。毕竟人家男女朋友的见面,她硬是要去好像也不太合适。
果然,席砚卿冷冷说了句:“不行。”
听到这个答案,苏兮心里还是觉得相当委屈和失落。
心想,我又不是电视剧里蛮不讲理、横刀夺爱的女二,我不过就是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得到你的青睐而已。
可是,纵然心里郁闷,她还是很听话地把手机还给了席砚卿,没再坚持。
席砚卿接过手机,没如她料想的那般,继续打电话。
他把手机放回口袋,说:“为什么要偷偷看?正大光明的看不行吗?我谈个恋爱,又不是见不得人。”
苏兮一愣,倒是没想到他刚才否定的竟然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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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屿烟工作室的开业典礼也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叶青屿骨子里还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对那种俗套又热闹的开业仪式避之不及。但毕竟是做生意,该讨的好彩头还是得有。
于是,他就弄了这么一个冷餐会,至于开业仪式,也就是等大家都到了之后,来个简单的剪彩仪式而已。
六点过半,就已经有不少人陆陆续续地过来了,叶青屿一拨又一拨地招呼着,几乎没怎么停下来。
但慢慢地,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他不想弄得太高调,因此就邀请了几个业内交情比较深的老师和朋友,还有自己的家人。
结果,看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里举办什么颁奖典礼呢......
他是真的懒得去应付这些人情往来。于是,直接撂挑子给工作人员,让他们去招呼。
他自己则去了安静的侧厅。
刚一进去,就看到江溯烟正在跟工作人员一起整理缎带。
“我让你来这儿是让你图清净的,”叶青屿吊儿郎当地在沙发上坐下,“不是让你来当苦力的。”
江溯烟看着他,不以为然地打了个响指,语气也不怎么正经:“这点小活儿,还没有我呼吸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