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漾:“嗯?”
席砚卿看着她懵懂的双眼,在夜色中好像裹了一层天然的水汽,纯真里带着点欲,内心的那点躁动再也无法忽视,一想到温香软玉抱在怀,又什么都做不了,他没忍住叹了口气。
他低头埋在她肩颈,嗓音低哑地说:“思念成疾,回来治病。”
而你,就是我的解药。
池漾顿了下,心想这人真的是三言两语就撩她于无形。
气氛静了片刻,也就在这个沉默的空当,池漾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就是她昨晚没好意思开口问的那件事,这下终于有了时机。
于是,池漾问他:“你什么时候去录制的《人物聚焦》?”
席砚卿:“你问这个做什么?”
池漾实话实说:“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好奇,因为你以前从来都不接受媒体采访的,网上连你的一张照片都没有。”
席砚卿摇头揉了揉眉骨,眼底浮现一抹复杂的意味,似在回忆,也似在斟酌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接上:“就前不久,你说你很喜欢看这个电视节目,我想在你面前逞逞威风,就去了。”
池漾听了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谎言:“你骗人,这期节目你明明很早之前就录好了,之后又强制电视台不让播。”
席砚卿有些没想到:“你怎么知道?”
“我人脉可是很广的,”池漾颇有些傲娇意味的昂昂头,“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当初不让播现在就让播了?”
席砚卿看着她,颇为赞赏地笑了笑,心想到底是律师,不管是搜查情报还是梳理逻辑,能力都是一流。
“这节目录制的确实很早,应该是在机场遇到你半个月以后录的。”
顷刻间,席砚卿感觉自己的记忆瞬间被拉回到那一天。
那是一次例行的月度会议,那段时间国际汇率市场动荡不停,股市也风起云涌,风盛的几个并购案也遇到不小的阻力,因此整场会议都处在高压之下。
席砚卿开完会回到办公室,感觉精疲力尽,因为长时间盯着各种图表,眼前出现的幻影都是一条条曲线。
也就是在这个时刻,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一个突如其来的灵感砸中。
“那次在机场见过你之后,我总期待着能再次偶遇你,可是半个月过去了,我还是没有任何关于你的消息。于是,我只有曲线寻人了。”
“曲线寻人?”
“嗯,我找不到你,所以我只有让你来找我了。”
池漾顿住,于思索间明白了席砚卿这些话背后的逻辑关系。
但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想让我看到你之后去你的公司找你?”
席砚卿点点头。
其实那时候,他是在赌,赌她会不会来找。
池漾却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她没想到一向低调又理智的席砚卿,能够因为和她的一次会面,就做出如此违反常规的行动。
席砚卿抱她更紧,问:“漾漾,如果我们后来没有在你的律所相遇,你会去找我吗?”
这句话,在上次听到池漾说她喜欢看《人物聚焦》的时候,他就想问来着。
但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她的男朋友,没有身份去问这样的话。
而今天,他终于如愿以偿,把这话问了出来。
池漾沉默了一会儿,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她一定会的。
会去找他,毕竟她自打那一面,也从来没有忘记他。
但是......
席砚卿读出她的幽微心思,追问道:“你这个点头的意思,是‘你会在远处默默看着我’的找我,还是‘会出现在我面前让我也看见你’的找我?”
池漾:“......”
席砚卿看她沉默,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唇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没再追问,反倒是接着讲起了后面的故事:“但是我去录节目那天,回去的时候正好碰到了顾锦泽。”
池漾回想了下,那段时间他应该是受邀去录制那个电视节目了。
席砚卿:“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是那天在机场和你同行的人,正好钟离声和他认识,然后我就以合作为借口,要到了蓝仲的简介,果不其然,里面有你。”
夜深人也静,池漾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随之又极快地跳了起来。
她真的没想到,她以为命运安排的第二次偶遇,竟然是席砚卿花了这么多精力,费了这么多周章,做了这么多无用功,甚至打破了自己的界限,才收获的得之不易的结果。
而这所有的一切,仅仅是因为他们在机场的匆匆一瞥。
原来,席砚卿说的那句“我比你动心更早”,是真切切的大实话。
原来,她一直在被一个人这么坚定地寻找着、选择着。
这一瞬间,千言万语都褪色,昭然若揭的是他眸里千丝万缕的爱意。
似涨起的潮,澎湃着在她心间卷起一层又一层的热浪。
池漾依偎在席砚卿怀里,和他一起面对这茫茫夜色。
她生平第一次觉得,黑夜好像并没有这么可怕。
噩梦也是。
她以前总是被动地等待黑夜过去,等待时间这剂解药把她治愈。
但今天,她才发现,时间并不是解药,席砚卿才是。
☆、交锋
夜色渐深,席砚卿双手轻拍着她的肩,像在哄小孩一样,温柔地安抚:“睡吧。”
池漾神奇地,竟然在他的怀里渐渐睡着了。
接下来的后半夜,安然无梦,她一觉睡到日上竿头。
醒来的时候,望着全然陌生的环境,池漾下意识低头打量了下,深蓝色缎面床单被初升的旭日一照,泛着莹莹光泽。
意识到自己身处何方后,她情不自禁地笑了下,心里泛起绵绵的舒泰与暖和。
随后,她微微理了下头发,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邋遢,然后趿拉上拖鞋,兀自往外走。
打开卧室门,刚穿过走廊走到客厅,池漾就看到一副非常迥异的画面:云锦书正在席砚卿家的餐桌旁摆放着餐具。
她顿在原地,脑海里天人交战了好几个回合,正想着该怎么向他解释这件事。
正巧这时候,席砚卿也端着两碗粥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两个人对视一眼,池漾看着席砚卿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自己倒是莫名其妙紧张起来了,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脑海里瞬间就开始自发地梳理起昨晚的时间线——
先是云锦书撞见他们两个拥抱,然后厉声质问为什么谈恋爱这么重要的事情不告诉他。
后来,她半夜做噩梦惊醒,云锦书去关心她,结果她扯了个谎就把他打发走了。
然后她就情不自禁地跑到了席砚卿的房间,然后她又情不自禁地在他床上睡着了。
......
这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有了男朋友就不要弟弟的无情姐姐,还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那种。
想到这儿,池漾莫名有些心虚,不自然地哽了下喉,温吞道:“我昨天晚上是梦游了吗?”
说完还给席砚卿递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配合一下。
正当池漾想把所有的锅都嫁祸到梦游身上的时候,云锦书对上她的目光,淡淡道:“不是。你是主动跑到这儿来的,我昨晚都看到了。”
池漾:“......”
席砚卿低头摆放粥碗,憋着笑。
“哦,这样啊,我怎么都不太记得了......”池漾不自然地理了理头发,“那什么,我先去洗漱......”
说完就蹬蹬蹬地跑出了两个人的视线范围。
云锦书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沉默片刻,慢慢收回目光,眼神复杂地看向席砚卿:“你昨晚真的没有欺负我姐?”
听到这个问题,席砚卿低不可闻地笑了声,看向云锦书的眼神颇具深意,话里也带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嘲意味:“我哪儿敢。”
什么叫你哪儿敢?
云锦书在心里自问,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也就前一段,池漾脚踝受了伤,但是云锦书有个特别重要的研讨会不得不参加,他放心不下她,就亲自做了一顿早餐,诚意十足地邀请席砚卿过来吃,想借此机会,拜托他多关照一下池漾。
就是那天,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他误把辣椒酱当成番茄酱,夹在了池漾的三明治中。
池漾悲催地一大早就被辣到去催吐。
好巧不巧的是,云锦书那段时间对人体反应比较敏感,研究的内容也集中在相关的领域,因此像被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他脑子缺了根筋似的果断将其他可能性都排除,直接误以为她怀孕了。
他气到极点。
那时候他说了句什么话来着。
好像是类似要去找她男朋友拼命之类的话。
“放心,”席砚卿说,“你说的话我都记着,我不会给你,跟我拼命的机会的。”
云锦书敛敛眉眼,收去了一些锋芒,话语却仍带着一股严肃的意味:“那最好。”
席砚卿短促的一笑,似乎还挺欣慰,他的这份严肃。
-
回到家后,池漾洗漱好,正准备从衣柜里挑件衣服穿。
结果,她眼神无意间一瞥,看到了放在枕头旁边的那个玩偶。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件事情:昨天晚上,她没抱玩偶就睡着了,并且没开灯。
她眼神一转,又看向床头柜,她睡前摘下的手表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的左手腕空着,上面盘踞着一道疤。
所以,昨晚席砚卿应该是看到了吧?
那他怎么什么都没有问。
不过,她没让自己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因为今天还有正事要做。
今天是京大开学的日子,她答应过云锦书,要送他去学校,正好她也想趁这个机会,回自己的母校看看。
她打开衣柜,盯着看了一会儿。
果然如叶青屿所说,她的衣服大多以冷色调或者浅色调居多,没有那种特别明媚的颜色。
她挑来挑去,最终选了一件还算明亮的香芋紫碎花裙,外面搭了一件白色的小开衫,看起来减龄又优雅。
换好衣服之后,她再次来到了席砚卿家。
云锦书和席砚卿相对坐着,餐桌上的饭还没动,很明显是在等她。
餐盘的摆放位置,也无声地决定了她的座位。
她在席砚卿身边坐下,全然忘了自己刚才有多窘迫,看着云锦书,语气不带什么温度:“解释一下。”
云锦书:“解释什么?”
“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一大早就在这儿。”
云锦书指指席砚卿:“我们俩买早餐的时候碰上了,当时我正在排队,席大哥已经买完了,说也买了我的那一份,我就过来了。”
原来是这样。
吃完早餐后,池漾就带着云锦书直奔京大。御府左岸和京大处于不同的区,不堵车的情况下也需要好几十分钟,坐地铁更是需要一个多小时。
云锦书平常做起实验来根本没个准点儿,所以他就定了学校的宿舍。
一通报道流程下来,已经到了正午,池漾带路,云锦书陪着她去重温记忆中的美味。
-
与此同时的京大地下停车场。
宾利和保时捷前后泊进隔着一道墙的停车位。
席砚卿下了车,抬脚往电梯口走,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他的视线。
是顾锦泽。
两人点头示意了一下。
顾锦泽不用猜都知道席砚卿此行的目的,先行提议道:“这是我母校,如果席总监有时间的话,中午一起吃个便饭?”
席砚卿本想拒绝,思考片刻还是说了句:“不胜荣幸。”
两个人约在春园。
这是京大的特色餐厅,定价相对较高,环境也相对更好。
顾锦泽大致问了一下席砚卿的喜好,然后利落地点好了菜。
他一向果决又直接,不喜欢拐弯抹角。
但是在将要开口的那一刻,他还是转了个弯,把原本想问出口的“你是过来找池漾的吗”换成了“席总监这次来京大是做什么”这个问法。
席砚卿坦言:“找池漾。”
听闻这话,顾锦泽嘴角浮起一丝无奈的笑,下意识地往窗外眺望了一眼。
不远处的雁塔在日光的照耀中显得恢弘又谦和,那些回忆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脑海,他许久没有收回视线,金丝眼镜下的眸色,浮现出一抹复杂。
是席砚卿先开了口:“前段时间,风盛跟贵所提出长期合作意向,却被驳回。顾律师是对我们给的条件不满意吗?”
顾锦泽收回视线,果断答:“不是。”
两人之间,浮现片刻的沉默。
正巧,这时服务员过来上了一壶茶。
这是顾锦泽的母校,按理说他应该承担起招呼人的角色,但席砚卿却半道拦下茶壶,给顾锦泽斟了一盏茶。
几抹淡碧浮叶,清散在一泓滚烫的泉。
顾锦泽抿了口茶水,一阵微涩的苦从鼻端沁入咽喉,入口才回甘。
像极了他曾听过的一句话:“所有甘甜,发轫于苦涩。”
说这话的女孩,眼神坚毅又明亮。
他这一记,就是这么多年。
☆、锋芒
顾锦泽背靠临窗的檐廊,几措屏风落落而立,被阳光切割出明暗。
他垂眸走了片刻神,像是做了一场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的梦。
如果面前坐着的人是池漾,他甚至有种错觉:他和池漾终于走在了一起,来初见的地点重温旧梦。
可他面前坐着的人是席砚卿。
明晃晃地驳斥着他的错觉。
席砚卿眺望着窗外的红砖绿柳,倏地起了个调:“其实,我设想过很多次和你见面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