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砚卿看着她的模样,很明显是误会了,压低声音问:“为什么要皱眉头?在想怎么委婉地把我赶出家门?”
“不是,我在想,”池漾指了指卧室里的云锦书,“怎么正大光明地把他赶出家门。”
正酣睡着的云锦书似有感应,轻哼一声,翻了个身。
......
池漾赶紧把门关上了。
席砚卿对这个话题还挺感兴趣,倒打一耙:“为什么要把我小舅子赶出家门?”
池漾:“......”
席砚卿:“明天我要向他告状。”
池漾:“......”
合着你俩又成一伙儿了是吧?
“好了,不逗你了,”席砚卿抱住她,确定怀里的体温是真实又触手可及的,他这晚慌乱的心绪终于拉回了一些,“有阿锦在,那我就回去睡了。”
“为什么?”
“这不没地方睡了?我睡沙发,你又不答应。”
“但你那儿不是还没来得及收拾?”
“一个大男人,没那么多讲究。”
池漾没再坚持:“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过来吃饭。”
“好,”席砚卿爽快地应下来,双手却没有放开的趋势,依然紧紧地抱着她。这动作持续了一会儿,他忽然沉沉地叹了口气,轻咬了下怀里人的耳垂,“记得,今晚你欠我两次。”
池漾:“嗯?”
席砚卿勾起唇角,低笑一声,曲起食指在她额头轻点了下:“没想明白就别想了,知道这件事就行了,我回去了。”
说完又倾身在她额头落了个吻:“睡个好觉,晚安。”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池漾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啪嗒啪嗒地跑到门边。
席砚卿感觉到动静,回头看她。
池漾抿抿唇,问出她心中的疑惑:“你刚说回来给我个答案,什么答案?”
刹那间,时钟好像被拨慢了几秒,万物的苏醒都放缓了脚步。
楼道里灯光柔和,他潇洒挺拔地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够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池漾钟情于他的眼睛,他的眸漆黑无比,却卧着银河万顷。
席砚卿问她:“你想想,你昨天跟我说了什么话,需要我做回应的?”
池漾回想了下,轻轻摇了摇头:“我说了需要你做回应的话?”
“嗯,”他站在光影里,一字一句地复述着她说过的话,“你说,你会用你的所有来爱我。”
池漾:“?”
这确实是她说过的话。
但是,这又不是个问句,需要他回应什么?
直到席砚卿的回答在她耳边怦然作响——
“而我,用本能爱你。”
而我,用本能爱你。
无章法,无逻辑。
没有章法,就意味着无法溯源,也就无人可以斩断;没有逻辑,就意味着无法论证,也就无人可以推翻。
我爱你这件事,出于本心,出于本能,无须溯源,也无须论证。
所以你不用怀疑过去,也不用担忧未来。
我永远在这里,做你的答案。
-
池漾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揉了揉眼睛,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她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于是,在床上坐着愣神了一会儿,池漾才起床。
走出卧室,看到餐桌上摆着早已做好的早餐,池漾走近一看,上面还贴着一个便利贴。
她撕下来,上面两行清隽字体,写着:
姐,爱心早餐请享用,放心,这次放的肯定是番茄酱。
昨天没赶回来陪你过生日,晚上给你补过,等你下班我去接你。
落款是全世界最爱你的阿锦。
她看着,嘴角忍不住地弯起。
正巧这时候,手机冷不丁响了下,池漾打开一看,是席砚卿的信息,问她醒了没。
她回了个嗯。
下一秒,门铃就响了。
池漾打开门,看到席砚卿站在门外,不禁感慨了一句:“怎么能这么巧,我刚醒就收到你的消息。”
席砚卿挑了挑眉,意有所指道:“这不挺好的吗,方便以后一起睡觉。”
池漾:“......”
真是得亏阿锦没在家。
两人坐在餐桌上吃早餐,席砚卿眼神一瞥,就看到了桌上的那个便利贴,倏地笑出了声。
池漾问他笑什么。
席砚卿把那张便利贴拿高,一字一顿道:“全、世、界、最、爱、你、的、阿、锦,这个定语我怎么看着这么不顺眼呢。”
池漾舀粥的手顿在半空,心想这人怎么连她弟的醋都要吃。
“哦,”她敛下眸,淡定地回,“那看来将来不能要儿子了。”
席砚卿:“......”
少见地被人堵到说不出话。
气氛安静几秒,空气中突然响起了一声:“池律师。”
听到这个称呼,池漾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抬眼看向席砚卿,只见他正低头,袖口挽至手肘处,慢条斯理地剥着鸡蛋。他手长得极好看,以至于连剥鸡蛋都像在雕琢一个艺术品。
池漾哽了下喉,莫名有种此人又要语出惊人的预感。
席砚卿把剥好的鸡蛋放到池漾面前的盘子里,用一副“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的表情,慢悠悠地说:“你这样不太好吧,一大早的,一直跟我说睡觉的事儿。”
池漾:???
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之后,池漾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直接拿起一片生菜叶就想扔过去。
其实没想真的扔,就是装个样子,借此来抒发抒发自己内心的不快。
没想到,席砚卿看到她这个举动,非但没有躲,反而一把抓住她准备收回去的手,拉到自己嘴边,就势吃了一口。
池漾:“......”
我去,又败给这个资本家了。
“没事,那咱就要闺女,”他眼底藏着笑意,“只要是咱俩的就行。”
“......”
窗外阳光轻飘飘地洒落下来,衬出他身上难得的居家气质。池漾盯着碗沿,垂眸喝粥。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小声嘟囔了一句:“如果......”
席砚卿抬眼,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问:“如果什么?”
池漾依然低着头,“如果真的是女儿呢?”
听到这儿,席砚卿蹙了下眉,心中隐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正好印证了他昨晚的猜想。
他沉默片刻,继而用状似轻松的语气,笑着说:“你这什么语气,生女儿多好,省得我吃醋。”
池漾轻轻哦了一声。
看她这个样子,席砚卿心里相当不是滋味,想要把她心里的那点疑虑彻底打消。
他依然一副漫不经心的语气:“你这是怕我家重......”
“不是!”池漾猛地抬起头,硬生生地打断他。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解释道,眼神莫名有些闪躲,“我就是怕,生了女儿,到时候我会吃醋。”
席砚卿轻哂一声,嘴角闪过一丝无奈的笑:“快吃饭。”
“哦。”
快吃完的时候,席砚卿手机上弹出一条消息。
他低头一看,是一则机票预订成功的短信——
今晚八点,由京溪飞往朝歌。
-
吃完饭,席砚卿自然地拿起碗筷走进厨房,准备洗碗。
池漾拽住他:“不用,我来就行。”
席砚卿折起袖子,熟练地打开水龙头,不给她插手的机会,“不能白吃。”
池漾没得逞,只好站在他身后给他系上围裙,“不算白吃。”
席砚卿一低头,就看到一节纤细白嫩的手腕,捻着围裙的外衬绕过他的腰际,此时此刻,他表面有多淡然,心里就有多澎湃。
这人间烟火气,太让人眷念。
想到这儿,席砚卿低下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弯唇笑了笑。
“为什么不算白吃?”他问。
池漾收回手,在他后面挽成了一个结,解释说:“你付过钱了。”
最开始的那两万块钱,还没用完。
不过,这划清界限的回答显然让席砚卿不太满意。
他轻啧了声:“这怎么个意思?咱俩非亲非故的,跟我明算账呢?”
池漾被他逗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非亲非故的,可不就得明算账吗。”
席砚卿挑眉,没再说下去,就是手上的动作明显加快。
早餐大都吃的简单,也就两个碗和几个盘子需要冲洗一下,很快就洗好了。
洗完之后,他拿起擦手巾,一边擦手一边看向在旁边插花的池漾。
早晨的阳光温暖和煦,淡黄色的光晕勾勒着她的轮廓,她微敛眉眼,指尖翩然,身上那股子温婉气质,格外触他心弦。
工作上清冷干练,生活中安然娴静,席砚卿还挺好奇,她是怎么能把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合得这般天衣无缝。
池漾专心插花,丝毫没注意他在自己身上停留许久的目光。
等到插好之后,一转身,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
席砚卿把胳膊撑在流理台上,将她圈在怀里,心里仍然在耿耿于怀她刚才说的话,语气带了丝威胁的意味:“非亲非故才要明算账?你非逼我在厨房求婚,是不是?”
池漾瞬间领会到他这句话的意思,不满地小声反抗了一句:“明明是你先提的。”
席砚卿被她气笑:“行,就算这茬儿是我先提的,那你就不会反驳一下?你们律师不是最擅长唇枪舌战吗?不是最擅长找出对方的漏洞再逐个击破吗?”
池漾看着近在咫尺的他,蓦然联想起杜甫在《饮中八仙歌》里写的那句: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用大白话来说,就是她再一次被美色所迷了......
想到这儿,她不自然地摸了下鼻翼,底气不足地说了一句:“反驳无效。”
席砚卿:“嗯?”
像是终于逮到了机会,池漾理了下头绪,开始心思缜密地举例论证:“那我当时受伤,说不要你抱,你还是抱了;后来在山区,我说不跟你住一起,最后还是跟你住一起了;还有见颜阿姨,我都说不见了,最后......”
席砚卿再一次被她气笑,声线冷然地叫了一声她的大名:“池漾。”
“......”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就是你妈喊你大名的时候。不过,此时此刻,池漾忽然觉得,好像还是被男朋友喊大名比较恐怖......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语气讥诮:“我那是为了谁?”
池漾无语凝噎。
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了一句:“为了我。”
席砚卿冷笑一声:“你知道就行。”
池漾抬眸,对上他真挚又深情的双眼。她心尖一颤,突然伸手抱住了他,嗓音糯糯地问:“你爸妈对儿媳妇有什么要求没有?”
席砚卿心想这姑娘思维怎么这么跳跃,话里带着笑意:“你问这个干什么?”
池漾把头埋在他胸口:“我怕我不达标。”
她绝对不会让席砚卿处在家庭和爱情两难的选择题中,绝对不会。
席砚卿把她扶正,对上她的目光,言辞真切道:“我让我妈跟你见面,白见了是不是?她有多喜欢你,你看不出来?”
池漾想起颜瑛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眼眶蓦地有些泛酸。
“席砚卿。”
“嗯。”
“我觉得很遗憾。”
“遗憾什么?”
“如果我妈妈还在的话,她一定也会,特别喜欢你的。”
席砚卿表情怔住,重新将她揽入怀里,柔声安慰道:“所以辛苦池小姐,多爱我一点了。”
生命的逝去,是这个世界上无法挽回的遗憾。
可我们之间,不会有遗憾。
即使有,我也会替你修补好,还你一个完满的结局。
所以你,不要怕。
“你昨晚跟我说过一句话,说我的开心比我的坦诚更重要。”池漾被他抱在怀里,生出了一些以往没有的勇气,她嗓音控制不住地有些沙哑,可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可我觉得这样不对,我不能让你对我一无所知。你来律所接我那次,应该知道我的父母......”
“漾漾,”席砚卿打断她的话,揽上她的肩,与她目光相对,“如果不想说,我们就不要说了。”
“没有......”她轻眨了一下眼,眼眶泛着执拗的红,“后来,我跟外公一起长大,我外公是医生,在一场医疗救援行动中,去世了。然后叶青屿的爷爷把我们接回了叶家,他们一家人,对我和阿锦都很好。”
“嗯,所以我会和你一起,好好地对待他们。”
“以后,不止是叶家人,我们一家人也会对你很好,” 席砚卿温柔地摩挲着她纤弱的背,不想让她太难过,“记住了,我们家,重媳妇,轻儿子。”
池漾果然,被他逗得笑了一声。
“你昨晚问我用心灵看到了什么,我本来想等那幅画面真实发生的时候,再告诉你。”池漾忽然抬起头,踮起脚尖,贴近他的耳垂,温声私语道:“但我想提前告诉你。”
明明房间只有两个人,可她那温声细语的姿态,像是在说一个多么了不得的秘密,生怕被人听到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