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服很合身,也足够舒适,她向来信任傅屿川挑选衣服的眼光。不仅是外观,他更看重细节,总能考虑到面料或形制上的不适,不论造型独特与否,即便只是细微刺绣带来的粗粝触感。
行李已经装好,她拿出那张演奏会门票放到一边,随后出门。
车上,简颂接到电话,赵明靳来电。
他的声音惬意:
“协议我已经签好,发到Leo手里。你可以放心。”
简颂笑笑,难免有些无奈:
“我该感谢你,终于肯合作?”
赵明靳忽视她的不满,语气自在:
“期待我们晚上的会面。”
“另外,作为答谢,我要提前送你个小礼物。”说到这里,他吊人胃口的一顿,不等她发问,又主动继续,“打个电话给傅屿川好莱坞的那位助理,问问他,叫Julia的那匹马最近怎么样。”
“不用谢我。”
Julia?
简颂微愣。
她的确很久没去看它,难道生病了?
挂掉电话,她不需要去查,直接开口,问前座的周峥:
“Julia怎么了吗?”
周峥沉默了。
这何其罕见。
简颂隐隐地察觉到不对劲,立刻命令:
“停车。”
川流不息的主干道,车子突兀地放缓速度,靠边停稳。
车内陷入不寻常的沉寂。
周峥默默叹口气:
看来今天果真难逃一劫……
原定十一点的午餐会,足足拖到快十二点才开始。
听说是零和的某位高管在等人,在场的人多半不敢有怨言。
午餐会分了外场和内场,外场款待媒体朋友,内场则只允许零和高层和官方人员进入。
简颂下车时,午餐会刚好开始。
看到她出现,外场几乎所有媒体人都吃了不小的一惊:
她怎么会在这儿?
看穿着,还是受邀来赴宴的。
自从傅屿川当众撕毁婚约,外界纷纷猜测他已经和简家决裂,更何况那之后,两人都未再一起对外露面。
今天不少狗仔是听说黄家大小姐要一同出席,才挤破了头申请参加午宴。令人大感意外的,对这部分报社,零和也没有拒绝,统统发了邀请函。本以为能捞到爆点新闻,谁都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一幕。
这段时间炒得正热的黄家大小姐的绯闻无疑告吹。要知道,最近一周,当地媒体蜂拥而至,在零和外面没日没夜地蹲守跟踪。各家报纸一番添油加醋,搞的人尽皆知:黄雅韫如今是傅屿川的正牌女友。
现在看来,所谓女友,其实另有其人。
港城近日最劲爆的绯闻没了下文,在场这么多人还被晾了快一个小时。大家自讨个没趣,悻然没了吃饭的心思。
与此同时,简颂跟着周峥进入内场。
傅屿川正在台上致辞,眸光很快注意到这边。
从台上下来,他无视想要搭话的发展局局长,径直走到她面前。
“怎么才来?”
他的口吻轻淡,手揽过她的腰。
“路上有事,耽误了一点时间。”
她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什么不对,吻了下他的脸颊,以表歉意。
他很是受用:
“走吧,我带你见见司长。”
司长虽已年近半百,依旧魅力不减。
她微微笑,端起酒杯,向傅屿川致意:
“听说我女儿最近总约你出去,她还不懂事,承蒙傅总关照。”
“哪里的话。”
他从旁拿起杯酒,举杯回敬。
“这位是你女友?”她笑得慈祥,目光上下打量,眼底盛着少许惊诧。
傅屿川笑了笑,态度模棱两可的。
“还是第一次见你带女伴出来,”司长没再深究,重新举起酒杯,转向简颂,“这杯我敬你。”
司长的面子不能不给,简颂笑笑,也要取酒回敬,却被傅屿川抬手挡下:“她对酒精过敏,这杯我代喝。”
两杯酒下去,司长身旁的中年男人插话进来:
“老实说,这个项目之前一直考虑让CMT来做,没想到零和也会感兴趣。”
“零和的技术远远领先业内,也该多尝试新领域。”他脸色从容,耸肩道,“当然,生意能谈成,还要感谢黄司长信任。”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
“不管怎么说,我们合作愉快。”
又是一番寒暄。
司长走后,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人上前和傅屿川攀谈。简颂有些累了,找借口闪身离开,走到桌边取食物。
各式丰盛佳肴摆开一排,食材选用皆是新鲜空运到港。面对顶级餐厅都难得一见的菜式,她却全然没有食欲。
犹豫半天,最后她只拿了一点寿司。
宴会继续进行,傅屿川身边的人越围越多。
半小时过去,盘中的寿司几乎没减多少,她将餐盘放到一边,任由侍者收走。
她实在吃不下去。
傅屿川应酬的同时,留意到她,推掉后面的客人,走过来。
“不饿吗?”他低头,在她耳边问。
简颂轻轻摇头,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他任由她夺去自己手里的酒杯:“想吃什么?我让人安排。”
她只说:
“我想回去了。”
他皱眉:
“至少吃点东西再走。”
……
“可不可以不要送她?”
她突然问。
傅屿川愣了愣:“什么?”
“Julia,可不可以不要送她?”
她又重复了一遍,同时抬起眼眸,凝神注视。
那双眼睛温柔漂亮,几乎是毫无保留的,与他对视。
此刻,却又像是藏匿起复杂的情绪,深埋无数未曾说出口的话。
她几乎没有要求过他什么。这是很长时间以来唯一的一次。
明明他有那么多赛马可以送人,为什么一定要是那一匹?
他明知道她有多喜欢它。
她亲自挑选,训练,照料,共同在草地上驰骋,亲眼看着它逐渐长大。
她给那匹马起名叫“Julia”,因为那一年她收到茱莉亚音乐学院的录取函。
她放弃了那份offer,只为能和他待在一个城市。现在,连Julia她也不再有资格拥有。
而她又得到了什么?
午宴还未结束,简颂提前离开了。
周峥说要送她回去,她只说晚上还有事情,让他不必劳烦。
傅屿川依旧留在宴会,一时半会难以脱身。这是零和近半年来签下的最大一单合约,还有太多事情需要他操心。
杯中红酒又见了底,他在等侍应倒酒,身后突然有人喊他:
“Surprise!”
原来上午开完记者会没待多久便离开的黄雅韫又折了回来。
她兴致勃勃,冲到他身前,叉腰质问:
“外面的狗仔果然都不见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傅屿川没理会,抿一口酒说:“失陪了。”
他转身要离开,她不气馁地紧步追上,跟在他身侧:
“谢谢你把茱莉亚卖给我。我老妈说了,要我请你吃饭!”
“放心,我找了最安全的空运手续,等接到香港,你随时都可以来看它。”
傅屿川走在前面,被他无视依然打扰不了黄雅韫的好心情。她撒娇似的感叹:
“Allen,你今天这身西装真好看!什么时候也带我去挑衣服?你的眼光真不错!”
“颜色这么温和,是为你的那位女伴特意搭的吗?”
“我刚刚过来,还看到她了,她好像很不高兴诶。快说,你怎么会惹到那么漂亮的姐姐?”
他的脚步突然停顿。
她兴冲冲地,察觉到不对劲,声音戛然而止。
傅屿川侧身,自上而下睥睨,那双黑眸渗着深入骨髓的寒意,阴沉得骇人。
他似笑非笑的:
“说够了吗?”
黄雅韫怔住,表情写满猝不及防。
他已经甩身离开。
维多利亚港,今夜波平海静,圆月高悬,正值佳景。
赵明靳对着镜子,慢条斯理整理衣冠。
衬衣西裤已经悉数穿好,就剩一条领带。
领带怎么打都不对。躁意渐起,他干脆停下动作,踱步到桌前,拾起上面摆着的首饰盒,打开。
拨开那张写着“For Song Jian”的小卡,丝绒布上躺着一条精致的项链。
他按住背面的锁扣,将长度调节至最短,再将它掌握在手心。
几乎勒紧的程度,足以给脆弱的脖颈留下红痕。
最好再配上写他名字的铭牌。
他合上眼,细致地想象。
一分钟过去,项链被重新收进盒子里。
气息稍平复,他重新回到镜子前,笑容无可挑剔,自言自语地,打着领带边问:“好不好看?”
房间里悄无声息。
他毫不在意,继续调整领结:
“我们第二次约会,礼物还喜欢吗?”
领带终于系好,他看着镜中的人影,掸去衣领的灰尘,总算满意。
房门咚咚被人敲响。
“进来。”
秘书从门后走进来,微低下头颅,不敢看他:
“赵总,港口那边来电话,要求我们今晚停航。”
他的动作滞住。
“电话给我。”
须臾,他的声音再度响起。
秘书急忙拨通港口调度指挥,将电话递过去。
赵明靳从秘书手里接过电话,走到一旁沙发坐下。
房间内空气有些暗沉,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人去开窗。
“喂。”那边终于接通,他率先开口,音色很沉,透着丝不耐烦。
秘书走到隔壁起居室,把窗户全部打开,隔得太远,听不清他在讲什么,声音隐隐约约。
没交涉几句,遽然听见客厅“哗啦”一声巨响,茶几直接被踢翻。
地板一震,秘书身体险些失衡,小跌了个踉跄,却顾不上狼狈,爬起来去推窗。
窗户全部打开,秘书胆战心惊,回到客厅。赵明靳刚好从沙发上起身,把手机扔回去:
“通知所有人,换船。”
时间很紧,秘书立马去安排,退出房间。
赵明靳回到镜子前,看了一会儿。
接着将方才系好的领带全部扯掉,从头再来。
游船“天鹅号”游览到半途,提前折返靠岸,临时挂牌停运,将游客全部赶了下去。
离约定时间还差半小时,赵明靳先行登船,提前布置场地。
一切终于准备就绪。按照原计划,分毫不差的摆设,仿佛这场风波未发生过。
他在桌前坐下,打了个响指,吩咐乐队就绪。
灯光调暗,深灰色的桌布铺平,巴洛克式花纹,没有一丝褶皱。通透的细骨瓷餐具成套摆放,桌两侧各放一只玻璃花瓶,插着新鲜采摘的红玫瑰,滴着露水。
他端起酒杯,沉沉笑了声,朝对面不存在的客人致意:
“耽搁了一点时间不假,但殊途同归,结果还是令人满意。”
他肆意荡起愉悦的笑容:
“都说不行,可绕了这么大一圈,我还不是能得到你?”
外头传来脚步声。
他呷了口酒,缓缓闭上眼睛:
她今天,会为他穿什么?
是他最喜欢的红裙?
光是想一想,他已经等不及。
赵明靳从座位上站起来,准备上前迎接。
舱门由服务生打开,进来的却是令他意想不到的人。
赵明靳脸上的笑容僵住,一字一顿地,缓慢开腔:
“是你?”
傅屿川远远地站定,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牵动嘴角,浮现若有似无的讥笑。
第20章 20
傅屿川脚步悠闲,径自走到桌前坐下,毫不在意的语气:
“我也是初来乍到香港,怎么不请我观光?”
赵明靳站在原地没动,浑身的气压都低下去:
“你是怎么进来的?”
傅屿川黑眸闪烁,慢慢笑了:
“你以为这是谁的船?”
见赵明靳没回话,他反客为主,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请坐。”
短暂僵持后,赵明靳觉得胸口没来由的烦闷燥热,用力扯了扯领带,回到桌前坐下。他将双手撑在两边,试图摆出大度的姿态:
“既然来了,不如我们谈谈生意。傅先生的胃口不小,区区一个零和,竟然也敢和CMT叫板。”
傅屿川微抬下颌,无所谓的态度:
“有什么区别?你的CMT,很快就会归我。”
赵明靳气极反笑,抓起玻璃酒杯狠往地上一摔:
“你以为你是谁?”
傅屿川舒适地向后靠去,眯起眼,一手搁在桌上,指尖点着:
“有这么生气?”
他笑一笑,声音冷静,完全不客气:
“我早就警告过你。”
赵明靳罕见的失控,面容濒近扭曲,仍极力压抑情绪。他强撑着伸手到西装内侧,掏出一根香烟点上,嗓音喑哑:
“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谈的。这笔账,我日后自会向你讨。”
“我还在等人,恕不远送。”
傅屿川冷着脸,面无表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