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一个心甘情愿签下这份协议的理由,傅屿川,请你告诉我,我们到底有没有未来?你不想为简氏工作,也不想和我结婚,却一次又一次要我认输,凭什么?!我等的已经够久了,你想让我签下这份协议,好!可以!兑现你的婚约!!”
他的瞳孔蓦然紧缩,深沉的眸底波澜暗涌。简颂紧紧盯住他,一字一顿:
“难道我为你牺牲的,还不够多吗?”
“这一次,我要你向我证明——傅屿川,如果你爱我,现在……向我求婚……”
许久,没有回答。
沉默良久,他突然轻笑:“这就是你想的新办法?”
“用赵明靳,要挟我?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答应?”他注视她,无比嘲弄道,“对你来说,除了接受我的条件,现在没有其他选择。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接受你的加价?”
简颂终于彻底失望:
“你根本什么也不愿意给我……”
他的爱太过奢侈,她永远也等不到。
整整十六年,她总以为自己看到未来,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幻影,日复一日努力,一直期盼某一天,他能够体会。
她欺骗自己他只是需要时间,再等等,她总会得到想要的结果。她把那些他为她带来的感动记在心里,当作是他无言的承诺。
可他真的爱她吗?
简颂丧失了所有力气,慢慢地转身。
她忘了,这一切看在他眼里,太过理所当然。
这本就不会有结局。是她一直不明白。
傅屿川看着她转身,留给他的背影,冷然的脸色渐渐起了变化。他的心头忽然闪过一瞬难以压抑的不安,不由地脱口而出:
“颂颂。”
这次,她没有再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简颂没有签下那份协议,也没有让赵明靳去洛杉矶赴任。
她很清楚,如若她真的违背傅屿川的意愿,他不会轻易放过赵明靳,更不可能吝惜简氏。
得知消息,赵明靳没多说什么,反倒邀请她晚上去酒吧喝一杯。
她虽心情不佳,碍于面子,还是答应。
地址简颂很熟悉,旁边就是秦怡的诊所。去酒吧的路上,她望着车窗外,始终难以集中精力,脑海混沌一片。
她闭了闭眼睛,索性偏头不再看。手伸进大衣口袋里,碰到什么东西。她愣了下,拿出来才发现是个深灰色的盒子。
打开盒子,原来是他的袖链。
接口处断开了,她却忘记去修。
她看了很久。
这是她送他的圣诞节礼物。
那是个难得团聚的圣诞,她,爸爸,傅屿川,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庆祝。
处处张灯结彩,节日气氛正浓。炉火,圣诞树,烤火鸡,温暖热烈。她坐在桌前,听爸爸对傅屿川嘱托生意上的事。
爸爸正讲,最近一直有人以投资的名义打压零和,需要查清背后是谁。她向来不关心这些商业斗争,拿出准备好的礼物,要递给他。
礼物还没有交出去,这时她突然听到爸爸开口,不容置疑的口吻:
“我想早日把简氏交给你,你们的婚事该定了。”
她的动作瞬时一滞,随即猛地望过去看他。
傅屿川明显没在看她,唇边却勾起一抹笑:“没问题。”
她呆呆地愣住,无暇反应,彻底沉浸在震惊,和随之而来的巨大喜悦中。
可她不知道——那是怎样的笑?讥讽的?嘲弄的?
她也不需要知道。
这一刻,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美式酒吧气氛活跃,不到晚上,已经有不少客人光顾。
头顶电视播着无趣的体育频道,橄榄球比赛。吧台外摆着几张台球桌,醉酒的客人们吵吵嚷嚷。
赵明靳带简颂找到偏僻处的位置,一隅安静的角落,随即到洗手间去接电话。
电话又是郑越行的秘书打来。得知他不能赴任的消息,对方耐心耗尽,几遍电话催促他解决,吵得他直烦。
好不容易挂掉电话,他抽完一根烟才回来,坐到简颂身边,叫了杯烈酒,又帮她点一杯无酒精饮料。
赵明靳察言观色,看出简颂的精神不太好,于是主动开口:
“听说傅屿川去了纽约?”
简颂凝视着面前的酒杯,点点头,没出声。
“问题这么严重?该不会是分手了?”
“……”
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他得到答案,满足地笑了,笑容无声而诡异。
他伸出手臂,揽过她的肩头,好心安慰:“没什么大不了,这不是有我陪着你?”
简颂轻轻拂去肩上他的手,声音很低,叹息一般:“我今天过来,是为了向你道歉。原本定好的事,没能兑现,很抱歉。”
“没关系,这个我理解。”赵明靳沉沉地笑,意味深长地道,“虽然去不了简氏和你共事……以后,我们总是可以做朋友。”
她抿唇,并不回应,表情温柔无奈。
一杯酒很快喝完,赵明靳抬手又要叫酒保。
“给我一杯。”简颂开口。
赵明靳也不拦她,替她叫了杯威士忌。
他从怀里抽出香烟,余光瞥视着她边掏出打火机,刚要点上,这时忽然察觉什么不对,猛地抬头,霎时看清酒保的脸——
何文珍。
二人视线对上,何文珍迅速低下头,一声不吭动作麻利地调酒。她的手激动得发抖,脸色几近不自然,连手里的杯具都握不稳。赵明靳下意识地看向简颂,她仍微低着头,凝视着手中的酒杯,不知在想什么。
漫长的停顿后,他移开了视线,再度转向何文珍。
她的表情已经兴奋到近乎扭曲,间或紧张地抬眼,瞄向简颂,又极快地缩回。
赵明靳睨着她,深吸一口烟,盯着酒瓶里的液体哗啦啦地全灌进玻璃杯,混合在一起,搅匀成漂亮的颜色。
思索的片刻,两杯酒已经呈到台面上。
他低低地笑一声,侧过脸,重新看简颂,仔细地端详,边将酒往她面前推去:
“还记得我送你的那根钢笔吗?”
“有些东西,虽然漂亮,但终究不长久。你没有收,它就只配落得那种下场。”
见她满眼的不解,他并不解释,只是举起酒杯,同她轻轻碰杯,脸上带着笑容,似是叹息:
“说好要去打高尔夫,一直没机会,实在可惜。我们干杯。”
……
玻璃杯哐啷被打翻,吧台上狼藉一片。
简颂倒在一片粘稠的液体里,瞳孔蓦然睁大,喉咙处像被什么堵住,她的肢体不自控地颤抖,接着吐出血来。赵明靳冷眼与她对视,抽着手里还剩的半根烟,烟圈缓缓地吐在她脸上。
周遭本就没什么人经过,偶尔有人望见他们的背影,只以为又是哪位顾客喝得不省人事。
等全抽完了,他才看着她,拿出电话,打给救护车。
“喂。”
“这里有人中毒了。麻烦你们派辆救护车过来。”
之后他抽了张纸巾,擦掉沾到的血,从座位上起身。
简颂感觉全身都在抽搐,她不受控制地反胃,呕出一大滩血。身体失去平衡,她用手勉力抓住台面边缘才没摔下去。
视线几乎涣散,她麻木地看着掌心刺目的血液,大脑反应迟缓,有叫嚷声在她身后响起,接着有人慌慌张张伸手过来扶她。
她隐约看到那个人手上的银色尾戒,接着什么都模糊了,什么都远去了,白光从四面八方涌来,白得晃眼。
她忽然听到傅屿川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像是从天外传来。
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直到终于重新呈现在眼前,依旧还是那个嘈杂热闹的小酒馆。
……
“颂颂。”
他扶她起来,在座位上坐好,将酒杯拿开:“怎么又喝酒了?”
听见他的声音,简颂温柔地笑起来:“在等你啊。”
“你怎么才来?”她扬起脸看他,语气却全然没有责备。
光线、噪点,白花花的刺眼,他的脸逆着光,背景音嘈杂遥远,听得不真切,仿佛与她无关。
服务生和客人陆续肆意笑闹,吵闹个不停,充盈在耳边,伴着清脆的玻璃杯撞击声。电视机不再放无趣的体育,转而播起股市新闻,屏幕上的波形线条跳动,触目惊心的红色,“滴滴滴”鸣叫不停。
赌桌上的男人刚赢了,对桌上的扑克牌大喊着:“再给我一针!”“快!别停别停!”“抓紧时间!快快!”
“等我很久?”傅屿川笑了,他的手轻轻拢过她额前的碎发。“抱歉,路上有事,耽搁了。”
一枚银色戒指被递到她面前。
她愣了愣。他的眼睛凝望着她:
“颂颂,嫁给我。”
简颂欣然笑了,朝他点头。
戒指戴至她手上,触感很凉。她却垂下眼帘,很久没有说话。
他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带我走吧,屿川。”她轻声道。“不管你在哪里。”
“只要是这样的你,永远爱着我。”
他充满怜惜地,亲吻她的额头:“现在走,会不会太早?”
可是很累。我不想再等了。
她低声请求。
光影远去,声音渐渐淡了。
以后,她一定会很幸运,有很多的人爱她。故事的结局总是那么圆满,她永远都会快乐。
第34章 34
那是一个很好的晴天。
香港正值闷热的季节, 男孩向来起得早,尤其在这个特殊的日子,福利院会有位大人物造访。
整理好最后的东西, 他抬起手腕, 盯着石英表盘上的指针,等待它转动。
终于等到这一天。
他在这里已经待得太久, 迟迟没有人肯收养他,这回,总算尘埃落定。院长说,对方是某知名跨国企业的董事长,资产上亿美金,有个漂亮的女儿。
见过几次面,男人手里拿着他的测试报告,很满意。
即将迎来崭新的身份, 他难捺兴奋,心脏不能自抑地狂跳不已。
从今以后, 他不再是出身无名的孤儿, 而会成为选中的幸运儿,财富与名望加身的天之骄子。
只等几个小时后,最后的收养手续签署。
黑色轿车开进院子,院长忙不迭地上前迎接,热情握手,引对方进了活动教室。
教室里, 所有的小孩都停下动作, 抬头看他们。中年男人和蔼可亲,发鬓早早生出白发,远远地认出他, 招手示意他过来。
他不慌不忙地走过去,步伐沉稳,等待命运眷顾般,站到男人面前。
男人频频满意地点头,接着问了他不少问题,一旁的院长也时不时插话进来。见此情景,别的孩子们也想看热闹,凑上前去,围成一圈听院长和男人的对话。
就在这时,突然,外面爆发出一阵哭声。
他猛地转头,透过窗户,望见长条凳上坐着的女孩。
她穿着条漂亮的红裙子,不知为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惹得男人和院长都慌了阵脚,匆匆忙忙将她带进来哄劝。
她却不肯停。
最后,男人索性放弃,将她留在活动室,转身和院长去了外面。
现在,是个好机会。他凑上前,试图哄她。
昨天院长已经提醒过他,今天男人会带他的女儿过来,他必须开朗一些,试着多笑,和她好好相处,不能再像之前一样阴沉寡言。
怎样才算开朗?他试着靠近,用笑容讨她欢心,尽最大努力,温柔地劝慰。
无济于事,她还是哭得厉害。
思虑片刻,他低下头,决定从手腕上摘下那串紫檀木的珠串。
这是他的母亲留给他的唯一物什,也是他的全部身家。他摸着星星纹样的背后,不起眼的位置,刻着两个字:明、靳。
这是母亲为他取的名字,遗憾的是,没有姓氏。
从今以后,他会姓简,简明靳。现在他要用它,换取自己的前程。
然而,没等他将那串珠链递到她面前,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极为冷淡的:
“别哭了,再怎么哭,也没有人会理你。”
这话竟然奏效,她立刻停下不哭了。
他猛地转头,开口的是一个同龄的陌生男孩,刚来不到两个月,连名字都少有人知。听说周围有几个女孩暗恋他,但他似乎很讨厌和人太亲密,总是冷冷的,不怎么开口,像是懒得和所有人交谈。
虽然没打过几次照面,但他一直觉得对方不是什么善茬……谁知道这人犯了什么邪,今天偏偏说话了,还要破坏他的好事!他咬着牙,眼睛赤红,暗暗握紧拳头。
简颂瞪着那个陌生的男孩,对方更为不屑地回视。
在外面一直观察的简成鸿走进来,见此情形,觉得惊奇,仔仔细细打量他:
“叫什么名字?”
他耸肩,轻描淡写:“傅屿川。”
傅屿川。
日后无数个失眠的夜晚,他翻来覆去地咀嚼这个名字,直到齿间泛上腥甜的苦味,无边恨意与怒火掀起,侵蚀每一寸理智。
整整十六年,他眼睁睁看着别人风光无限,拥有着本该属于他的东西。而他只能被那对开餐馆的夫妇收养,过着最底层不像人的生活!他本不应该姓赵!简氏,还有简颂,都是他的东西,不过是被人夺走,迟早有一天,他要将这些统统拿回来!
他勤工俭学,付出比常人百倍的艰辛,如愿以偿考上港大,摆脱了姓赵的一家,又靠着何文珍的资助,顺利去了哈佛商学院深造。
这还远远不够,他已经损失了太多时间。还在哈佛念书时,某次他经过MIT,偶然看到过简颂。教学楼下,她站在傅屿川面前,仰起脸看着他,像在叮嘱什么,对方却无动于衷。
他看到她眼睛里的爱意,更加疯狂地燃起妒火:那个人凭什么不珍惜他得到的?明明堂而皇之地侵占着属于他的一切,享受着不必艰苦生存而轻易得来的条件,还要践踏本该属于他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