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是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向会议室靠近。
下一秒,大门被推开,走进来的男人久未现身,气势依旧锋利。他披着上衣,身材笔挺,神情淡漠。
满场哗然,股东们惊得甚至从座位上站起来,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赵明靳的笑容干脆僵在脸上,手里的讲稿同时被捏了个粉碎。
傅屿川面无表情,眸色阴沉地扫视一圈,最后看见台上正中的空位子,径直走过去。
赵明靳想都没想,伸手一拦,压下极大的火气:“你到这里做什么?”
傅屿川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继续走向席位:“昨天临时召开董事会,从今天起,我来接任简氏集团的董事长。”
越过赵明靳,他走到座位面前,看见那束悼念的白玫瑰的瞬间,眼神陡然沉下去,周身散发出阴森威慑的气场。
他未多看一眼,径直将它扔去主持人怀里,动作暴戾:“滚出去。”
众目睽睽之下,空气仿佛凝固,全场鸦雀无声。
赵明靳胸腔的怒火几乎要灼穿五脏六腑,他条件反射地将手里的东西一摔:“怎么可能?!没有我在就召开董事会,你哪里来的表决权?”
傅屿川视而不见,坐下手点着桌面:“我名下的持股超过董事会所有成员的总和,对集团拥有绝对的控制权。”
他跷起腿,眼眸黑得仿佛吞进所有光:
“从今以后,这里的一切我说了算。”
“还有什么问题?”
……
台下死气沉沉,谁都不敢出声。
傅屿川很满意,他不欲久留,站起来,径自朝出口走去。离开会议室没几步,身后的大门骤然被打开,赵明靳的声音夹杂着暴涨的怒意:
“她怎么可能把简氏给你!!!”
傅屿川蓦地转身,锐利的眼神扫过去:“在她回来之前,这里全部由我接管。任何轻举妄动之前,想想你签下的合约,除非你想再尝尝身无分文的滋味!”
赵明靳气得发抖:“你他妈的是不是疯了?回来?!死人是不会回来的!!!”
他却置若罔闻,眼神更为阴鸷:“你和郑越行联合设计她,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后永远都别想见她!”
听他提起她,赵明靳下意识去摸西装口袋的那张照片,猛然察觉到外套被收走,面孔微微扭曲。傅屿川冷笑一声,转身便走。
赵明靳无法自控地冲向他,却被旁边的保镖一左一右拦下。
傅屿川听到背后传来他疯狂的大笑:“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姓傅的,她已经死了!!!你不让我见她,没有任何人能再见她!!!”
身后的喧哗声渐渐消失,直至再也听不见。
……
转眼又是几个月。
气温逐渐升高,香港的空气里散着一股难耐的燥热。
这段时间以来,股市大盘起起落落,简氏集团却异常稳定持续走高。谈及背后的原因,各家媒体总是心照不宣地避开话题。只是金融中心屹立的简氏大厦,似乎总有浓重阴云笼罩。
下班时间早已过去,从简氏大厦出来的白领们纷纷噤若寒蝉,不愿回头多看一眼,筋疲力尽地奔涌向停车场、地铁站。
人流已然散去。天边积压的雷云隐隐泛起银边,低闷轰鸣,空气潮湿欲雨。傅屿川迟迟开完会,从大厦出来,准备离开。
看到门口停着的那辆跑车,他停下脚步。
驾驶室里的顾景明放下车窗,与他目光相接,平静地侧头:
“上车。”
傅屿川一顿,没动作:“你怎么来了?”
“今天有空,我送你。”
“……”
短暂僵持后,他耸耸肩,绕到另一侧上车。
车门关上,电台里放送的财经新闻永远一成不变。低劣嘈杂的音乐插播进来,傅屿川皱眉,扭头看向窗外。
“这周末,和我一起打球吗?”顾景明关掉音响。
他不加思索地拒绝:“我很忙。”
“听说你这个月工作没停过,简氏和零和状况都不错,有必要这么拼命?”顾景明敲敲方向盘,不急于发动引擎,“能把赵明靳逼得累进医院,现在的香港还有哪个敢到你手下做事?”
傅屿川倒是无所谓,淡淡回:“习惯了。”
工作之外,他对寻常生活全然丧失兴趣,甚至记不起曾经有过什么爱好,似乎这本就是他二十几年以来的人生。
日子总是这样。
没有任何可以期盼,也没有任何值得期盼。
劝说无效,顾景明只好打开导航仪:“地址告诉我。”
“送我回零和。”
顾景明放在屏幕的手指一顿,反问:“你多久没回家了?”
傅屿川嘲弄般地笑笑:
“不关你的事。”
顾景明瞥一眼过去,隐隐察觉到什么,皱起眉。他迅疾伸手过去,毫不留情地抓住对方手腕,才发现:他的手腕不自控地一直颤抖,纵然被握紧,依然完全止不住。
手被他猛地弹开,撞得生痛。顾景明没有生气,只是收回手,平静地看他一眼:“已经多久了?”
傅屿川没回答。
他黑色的瞳孔最深处涣散无光,情绪尽失,藏着不可名状的茫然。
……
沉默须臾,顾景明收回视线,看向前方,发动车子,缓缓说:
“你需要好好休息了。”
第37章 37
顾景明亲自开车, 将傅屿川送回家,打电话给他的助理,吩咐不准他再留在公司工作。
数月以来连轴转的机器, 终于在这一刻, 被迫停下了。
而对傅屿川来说,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事情太难了。她的踪影无处不在, 时间却太过漫长,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生怕触及任一件,哪怕一瞬间都是难以承受。
简颂睡过的床,简颂躺过的沙发,简颂喜欢的电视节目,简颂想喝的饮料……所有这些,都是在提醒着他, 与他密不可分,空气一样的简颂, 连带着所有她曾经存在过的温度, 消失了。
他感觉冷,冷到酒精也无法阻挡分毫。啤酒一罐接一罐地打开,接着换成红酒,再到烈酒。空酒瓶堆满客厅的茶几,蔓延到地板,杂乱无章地四处滚落。他分不清自己是不是醒着, 只是冥冥之中他深信不疑, 这样就可以再见到她。
她会回来的。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她会回来的。即使生气,即使争吵, 她总是不会狠心丢下他,他会紧紧抓住她,不要让时间再流逝,没有她在,他一秒都不想再度过。
可为什么她还不出现?
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可能性以一万种方式疯狂攻击着钻进他的脑海,他用尽一切办法避免去想,沉溺在酒精里不敢面对,可那个答案还是在内心最深处折磨着他。
半年来,他试图从各种途径找到有关她的一丝消息,却总是失望,渐渐地似乎陷入无休无止的循环。这样日复一日的煎熬看起来永远不会结束,直到他无意间在电视上,看到那场普通的赛马比赛。
他看到了Julia。
那是简颂照料过的赛马。
她亲自将它养大,为它取名,亲手刷过它的毛,只要她在,那匹马驹的毛色总是最光滑。
她喜欢这匹马,问他可不可以不要送人。那时他还有机会答应,无论她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她。
可是太晚了。在还来得及挽回的时候,他做了错误的决定。
灭顶的窒息感漫上来,吞噬了最后的清醒和理智。酒精味弥漫在胸腔里,带来剧烈的疼痛,他难以呼吸,仿佛看到人生在他面前一片片瓦解。
他紧紧闭上眼,身体却完全失去控制,陷进沙发止不住地颤抖。
就在这时,他感到有人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
他微微睁眼。视线模糊不清,但他还是看到她了。
“颂颂。”
他急切地伸手去捉她,沙哑的嗓音无助中带点委屈:“他们都说你死了……”
他的手像是伸向漫无边际的虚空,什么也没能触碰到。
她却只是轻轻地摇头:
“不要再等我了,屿川。”
屿川。他浑浑噩噩地想,这个世界上,她是唯一这么叫他的人。
“留下来。”他执着地再次向她伸手,那是一个恳求的手势,“我会证明我爱你……”
很久之后,他的耳边响起她温柔的叹息,飘散在空气里,像一场漫长的告别。
最后一丝力气用尽,他颓败地垂下手。
幻觉怦然消散。他闭上眼睛,沉入了渺茫的黑暗。
……
傅屿川重新醒来的时候,仍是深夜。
只是地点,变成了某间陌生的病房。
强烈的眩晕感冲击着大脑,他头疼得厉害,捏着太阳穴,试图回忆,思维却完全混乱。
已经过去多久了?
镇静剂已经起效,手臂不再发抖。他慢慢地坐起身,看清周围的环境,大概是香港的某家医院。时间已近深夜,窗外,维多利亚港漂亮的夜景霓虹闪烁。
喉咙间弥漫着一股令人反胃的血腥味,他低头看见手背上的输液管,勉力压下呕吐的冲动,从病床起身,按下呼叫铃。
很快有人进来。
他抬眼看过去,竟然是周峥。
傅屿川按着太阳穴,头痛欲裂,眉头紧蹙:“你怎么来了?”
“你昨天晚上急性胃出血……是我送你过来。”周峥见他醒了,赶紧上前扶住他,“我刚出差回来,听说你这几天都没在公司,就去了你公寓,没想到……”
等不到他说完,傅屿川已经站起身,从椅子上抓起外套向外走,步伐虚浮混乱:“帮我查……郑越行的消息。”
不能浪费时间在这里。他要找郑越行那个老东西算账,还有很多事情没做……他正想离开,去路却被堵住。
“医生说至少还要观察一天,有什么事情交给我处理,”周峥语气无奈,不由分说将他按回病床上,“你需要休息。”
傅屿川听不进去,烦躁地甩脱他的桎梏,奈何身体尚处虚脱状态,一动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腹部接着袭来剧痛。
周峥递给他一杯水,看着他重新躺回床上,脸色苍白,额头沁出冷汗,不由得暗自叹息,大感头痛:
“那起车祸的重新调查报告我已经收到了,很多细节无法印证,赵明靳很可能是故意刺激你……也许简小姐,还活着。”
傅屿川却没有反应。他疲惫地合上眼,整个人看起来死气沉沉,毫无生息。
片刻后,一封信封被递到他面前。
周峥试图安抚他,解释:“我知道她名下的不动产,常住的酒店,包括出入境记录你这几个月都已经查过,没有任何线索……但你不妨看看这个。”
傅屿川睁开眼,死死盯住他。他的眼球布满血丝,手却没有动作,像是害怕接过般,逼问:“这是什么?”
“明天晚上,费城一场演出的门票。”周峥顿了顿,“你让我去查简小姐工作关系线索的时候,我从朋友那里打听到,就立刻想带回来给你。”
“演出的是简小姐在伯克利时的导师。这一场是小型私人告别演出,不对外售票,也没有任何宣传,只有亲朋好友才能受邀到场。我从内部拿到了资料,其中一个演出者身份不明。”
他说着,又递过去一份曲目单:
“如果她还活着,很可能会参加。你可以看一下这个……”
傅屿川的视线掠过,最后精准地定格在那几首不常见的曲名——
这几首曲子,顺序一致,他曾在家里,听到过她练习。
她还活着。
这一刻,傅屿川脑海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从几秒大脑空白中回神,他能听到自己血液沸腾的声音。来不及思考,他下意识低头看手表,急匆匆地翻身下床:“替我安排飞机。”
傅屿川的手颤抖得厉害,根本看不清手表上的时间:“只剩不到二十四小时,现在就出发去费城。”
“可医生说……”
他立刻打断:“医生可以随行,先上飞机。”
……
十四个小时的越洋航班过后,航班抵达费城国际机场。
飞机上傅屿川全程挂着点滴,几乎没怎么睡。这几日以来连续的噩梦折磨,他宁愿自己保持清醒,也不愿再去重复那些可怕的梦。
来时机场调度紧张,飞机落地比预计的晚了两个小时。演出已经开始,傅屿川到了音乐厅门口,匆忙下车,车门来不及关,一路冲进去,在入口处被人拦下:“先生,演出已经开始,请您等候中场再进入。”
傅屿川见周峥已经跟上来,便甩开那人,径自拉开门,硬闯进去。
大厅内漆黑一片,只剩昏暗的舞台光打在正中央,台上的演奏者正在演出,是个中年白人男性。
不是简颂。
傅屿川有一瞬的失望,瞳孔流露出沮丧,却暗暗握紧颤抖的拳头,依旧咬紧牙关向前走。
他从席位中间的通道走过,目光同时在人群中逡巡,没有找到简颂,一直继续向前,直到在第一排停下。
第一排的席位坐满了人,沉浸在表演中的观众们被打断,纷纷调过视线,向他投来。
傅屿川的视线却越过他们所有人,落在角落里——仅剩的空座位。
那个位置,简颂每次都会为他留下。
她一定就在这里!傅屿川霍地转身,一刻不停顿地推开通往后台的门。
门后的工作人员围上来,手忙脚乱地将他拦住:“先生,这里不能进。”他仿佛没听到,继续向前走,更多工作人员围过来,试图拉住他,一番生拉硬扯,场面陷入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