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一战江朔不过才带了二十万,此次却带了三十万,这般大手笔,仅仅为了要一个质子?
“十六万对三十万已呈弱势,且谭平不是江朔的对手。”赵翎看着赵意晚道。
虽然他未明说,但其中的意思赵意晚懂。
“你是觉得江朔举兵三十万只为要一个苏栢?”赵意晚淡淡道。
“你以为苏栢是谁,金子做的?”
赵翎沉着脸没说话,这也是他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即便苏栢的身份被江朔知晓,可他不认为他赵翎的表弟能让豫东如此大动干戈。
“江朔信上说,若朕同意送苏栢为质他立刻撤兵。”
赵意晚皱眉,立刻撤兵?
“把他所有的信件拿给本宫。”
赵翎知她定会要,早早便备好了。
前后加起来一共十一封。
越翻看赵意晚心中的疑惑越大。
十一封信,每一封信都在要苏栢。
赵意晚突然发现,她漏掉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立刻撤兵,立刻撤兵?!
赵意晚猛地抬头:“嘉和二十六年的那场围剿,豫东也是突然撤兵。”
赵翎一愣:“这两者有关联?”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一闪而过,可待她去细想,却又抓不住。
过了片刻,赵意晚抬头道:“把嘉和二十六年间豫东的所有情报找出来。”
赵翎点头。
唤了成大总管去取情报。
半个时辰后,所有情报呈了上来。
两人不发一言,事无巨细的观察,试图在这里头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可所有的情报翻完,也没有在里头发现半点有用的线索,赵翎皱眉:“或许,这其中并无联系。”
赵意晚敛下眸光,不动声色的放下手中情报,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本宫已派人去截苏栢了。”
赵翎一惊,蓦地站起身:“什么!”
赵意晚面色平静的看着他。
“我缙国数次生死存亡,都从未送出过质子,这等屈辱,我赵意晚不受!”
赵翎微微怔愣后,气得在原地来回踱步。
“如今几国都在观望动向豫东,一旦豫东大肆侵略,嘉和二十六年的围剿之战将会再次爆发!若是苏栢能……”
“若是苏栢能避免这场围剿之战,将他送去又有何妨,对吗?”
赵意晚冷声打断赵翎。
赵翎眼神微闪,重重甩了袖子气冲冲道。
“他一人能救缙国于水火,有何不可。”
赵意晚起身,盯着赵翎厉声道。
“有何不可?一旦开了这个先例,我缙国将来是不是就要送更多的质子亦或是公主去往各国和亲!”
“若是家国因此才能得以安宁,那要我缙国将士有何用,缙国国训第三条宁折不曲,你赵翎学到哪里去了!”
赵翎偏过头,冷哼了声。
“皇姐难道就真的没有私心吗,若送出去的不是苏栢,皇姐还会去拦截吗!”
赵意晚眯起眼,一步一步靠近赵翎。
“本宫突然想起,自你登基以来,本宫还从未教过你什么,今日,本宫就好好教教你!”
赵翎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意识到不能退缩后又毫不示弱的立着。
“啪!”
“这一巴掌本宫是要告诉你,作为皇帝,就该有皇帝的威严与风骨,哪怕大难当前也应该临危不乱,掌控全局!”
赵翎被打的猝不及防,才刚直起身子第二巴掌又稳稳落下。
“啪!”
“这一巴掌本宫是要告诉你,作为皇帝,不论是做什么决定都要三思而后行,更要深谋远虑!”
赵翎的脸火辣辣的疼,他压着怒气盯着赵意晚,双拳死死握着。
他长这么大,从未挨过谁的巴掌!
“啪!”
“这一巴掌本宫是要告诉你,你将苏栢送走只会让缙国更快走向灭亡!”
赵意晚没再继续动手,眼里却是滔天的怒意。
赵翎被她这句话震住,但很快又怒气腾腾吼道:“难道不是皇姐截住苏栢,更会加快大战的爆发!”
许是觉得他太过愚蠢,赵意晚深吸一口气安静了许久,才低头捏了捏发痛的手腕:“若不是赵氏后继无人,本宫真想打死你。”
赵翎:……
皇帝捂着脸,痛的头晕目眩,打他打的还不够狠吗!
他是不是还应该感谢皇后如今未有身孕。
打完了皇帝,长公主觉得气顺了,理了理衣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淡淡道。
“你就不怀疑江朔为何非要苏栢。”
赵翎黑着脸,往龙椅上重重一坐。
对上赵意晚的视线后,还悄悄的往后挪了挪。
赵意晚将他的动作收入眼底,气笑了。
“本宫手打疼了,没功夫揍你。”
赵翎:……
皇帝许是觉得不能输了气势,遂挺直背脊冷冷一哼:“朕自然想过。”
赵意晚轻嗤:“只是没有答案?”
“所以这与没想过有什么区别?”
赵翎的脸疼的有些恍惚,偷偷瞪了眼赵意晚,没好气的道。
“皇姐还不是不知道!”
赵意晚气得怒目圆瞪:“本宫是皇帝吗!”
赵翎捂着脸不吭声,还往龙椅上缩了缩。
那模样与那个幼年受了委屈拉着长姐撒娇的小皇子像极了。
赵意晚有一刻的恍惚。
但很快,她便冷了脸色。
从赵翎配合温贵妃害兄长落水时。
他就已经不是她的小皇弟了!
赵意晚突然没了与他继续周旋的兴致,起身冷淡道:“点好兵,明日辰时出发桐关。”
赵翎看着她决绝的背影,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慌乱:“皇姐!”
你会平安归来的吧。
然这句话他到底是没说出口。
赵意晚顿住脚步,回头看着赵翎一字一句道。
“表哥又如何,恩人又如何,到头来你还不是亲手将他送往敌国做质子!”
“赵翎,本宫会将苏栢毫发无伤的带回来!好让这个狗东西知道,他的背叛值不值得。”
长公主语气坚定,神色平静。
那锦服之下,是单薄的肩背,强大而又羸弱,这一刻赵翎突然觉得心口发酸。
他想,他永远也无法超越她。
赵翎苦涩一笑。
皇姐,我等着你带苏栢安然归来。
赵意晚走出大殿,面色沉的吓人。
情报上有一段文字深深刻在她的心底。
嘉和二十六年豫东撤兵,在此之前,豫东太子苏榇失踪,缙国平息战乱后,太子归国。
“从有记忆起,我便随母亲住在一方小院,下人私底下都唤母亲姑娘。”
“周围的孩子开始叫我野种,说我没有父亲。”
“家里人又气又急,可无论怎么问,母亲都不肯说父亲是谁,且宁死也要保住我。”
“七年前,母亲因病重撒手人寰,留下一枚玉佩,说是我父亲留下的东西。”
“殿下,属下是在士兵尸体下找到苏郎君的。”
“江朔此人极其谨慎,在他的追捕下不可能留活口,仅用一个尸体就保住性命,不太可能。”
脑海里一个又一个画面快速闪过。
赵意晚的指尖掐在肉里,刺的生疼。
那块淡黄色的圆玉,绝非俗物。
嘉和二十六年至今已二十年,苏栢今年七月刚好二十。
而苏姓,乃豫东国姓。
所以苏栢,你的父亲会是当年失踪的豫东太子,如今的豫东皇帝苏榇么。
赵意晚心绪杂乱,走的飞快。
这个答案,风倾或许可以给她。
一直到夜半。
赵意晚才等到风倾。
月色当空,春风透着微凉。
赵意晚立在桥中阁楼处,望向黑暗的天边。
她不辞而别,不知他会不会生气。
想来,肯定是会的。
想起那人生起气来就不理人的清冷模样。
赵意晚不自觉的勾了唇,她偏就爱极了他不理人的样子。
风倾到时,看见的便是赵意晚眉眼带笑的模样,他脚步一顿,心里突然生了股恐慌。
他不是没见过赵意晚温柔的样子,但这种柔情似水他却从未见过。
听见脚步声,赵意晚收了笑意。
风倾低眉掩下心中苦涩。
她是想到了谁,才会笑的那般好看。
是苏栢,还是顾忱。
赵意晚的目光在那红肿的脸上一扫而过。
夜风中,两人并肩而立。
过了好一会儿赵意晚才道。
“我明日出发桐关。”
风倾偏头,没说话。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知道苏栢是谁对吗。”
赵意晚又道。
风倾一惊,看向赵意晚。
她知道了?!
赵意晚从风倾的神态里得到了答案。
她勾唇一笑,他的消息竟比她还灵通。
“遗落在外的豫东皇长子,对吗。”
风倾眼神一闪,半晌后低低嗯了声。
他知道这件事是瞒不住的。
“是江朔告知你的,还是你告知江朔的。
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豫东出兵三十万压境,证明豫东皇帝对苏栢非常重视,所以江朔是不可能把这个惊天秘密告知他人的。
风倾犹豫了片刻,缓缓道:“苏栢与豫东皇帝很相似,那年在边疆,江朔正是因为看清苏栢的样貌后,才放了他。”
“但他虽有疑惑,却一直没有得到证实。”
赵意晚:“所以是你证实了江朔的猜想。”
“那么,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风倾低头,沉默不语。
他很早很早就知道了。
赵意晚看着他又道:“苏栢与嘉和二十六年豫东突然撤兵可有关联。”
风倾身子一僵,勉强维持平静:“没有。”
赵意晚半眯着眼,他有事瞒她。
可他不愿说,她也不想再问,眼下她只要确定苏栢是豫东皇族血脉就够了。
赵意晚长长呼出一口气。
幸好,她早早就让狸杀去截住苏栢。
若她所料不错,一旦苏栢到了桐关,江朔必定要举兵大肆攻城。
至于理由,呵……随便找个缙国挟持豫东皇长子的罪名就足矣!
介时,缙国才真的危矣。
事已至此,再去怪罪谁已无意义。
赵意晚面色逐渐暗沉,江朔,我们又要见面了。
“风倾,等本宫回来再同你算账,在这之前你与赵翎守好都城。”
赵意晚走时,对风倾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离开都城了。
第61章
月色当空, 公主寝殿外有女郎倔强的等待着,在灯笼的微光下,女郎更显柔弱单薄, 即使已有些站立不稳, 她依旧执着的不肯放弃。
鹰刹捏着一壶酒躺坐在房顶上看月亮。
他深知边疆的月亮不如都城明亮。
杀手偶尔也会朝长廊下的女郎投去淡淡一瞥。
鹰刹从未见过像秦弯弯这般柔弱无骨的女郎,身姿羸弱,腰肢纤细,在月色中脆弱的不堪一击。
都城美酒配着月下美人, 酒不醉人人自醉。
秦弯弯盈盈而立,不堪一握的腰肢在白色披风里若隐若现,她偶尔来回走动时, 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生姿。
她并不知道自己已成了别人眼中的美景,如秋水般妩媚又清澈的眸子始终盯着殿外的月亮门。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
长廊下女郎的身子已隐约可见发颤。
鹰刹眼里有几分不耐。
不过两个时辰,怎么瞧着站都站不稳了?
对这种弱不禁风的女郎,杀手说不上讨厌还是喜欢,但她一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便觉得有那么几分碍眼。
鹰刹收了酒壶起身准备离开, 眼不见心不烦。
然他还没来得及离去, 便听一声娇呼传来, 杀手下意识侧目, 却见那女郎不知怎地踩空了廊下台阶, 摔倒在地。
鹰刹皱眉, 路都走不稳有什么用。
秦弯弯跌坐在地上痛的整张脸皱成了一团,她原是想去月亮门外等,可没想到腿会突然发软踩空了台阶。
脚踝处钻心的痛让她无法站立,秦弯弯抬头无助的四处看了眼,意料之中没看见一人。
长公主府刚刚解封, 府里还没有招下人。
仅有的两个丫头还是今日刚送到她院子里的,虽说殿下是把她当姑娘养在府中,可她哪敢真的摆架子用丫头,是以就没让她们跟着。
许是疼的太厉害,又许是孤身一人有些无助,女郎眼里泛起一阵湿润,眼泪如珍珠掉线般往下落。
鹰刹眉头皱的越来越深。
摔跤就摔跤,有什么好哭的!
“你哭什么。”
鬼使神差的,原本要离开的杀手竟飞身而下立在秦弯弯面前,居高临下不耐烦的看着她。
秦弯弯猛地抬头,对上那张棱角分明却带着杀气的脸,心里咯噔一下。
她认得他,那天在皇家寺庙见过的,阿喜姑娘说他叫鹰刹,是殿下的暗卫。
“我……我疼。”
在鹰刹越发不耐烦的眼神里,女郎脸上挂着泪珠儿,小心翼翼的回答。